第四十三章
凜冽的寒風,呼嘯在平原的荒野里,聽起來像野獸般嗥叫。一彎冷月斜倚天邊,悲傷地望著昏暝的大地。夜靜極了。
林道靜、柳明、小俞三個女囚在寒風中被轉移到約莫二十多裡外的村莊去。柳明、小俞是被戴上黑布眼罩,用繩子捆綁住雙手牽著走的。道靜待遇優厚:她躺在擔架上,嬰兒睡在她身旁,一條厚厚的棉被,蓋在母子倆的身上。當院里的擔架就要抬起來的時候,她的雙眼才被一條白布蒙住了。出了院子,又出了村子,她都能感覺到。村外風大奇寒,她儘力把蓋在孩子身上的被子掖嚴、掖結實,生怕擔架顛簸,把身邊的被子顛開,孩子受凍。嬰兒不足月就生下來,十分嬌嫩。她在心裡常常凄楚地喃喃:"老江,你不顧孩子死活,可是,我,我一定要叫我的兒子活下來……"這個意念給了道靜一種從沒有過的、母性的堅強情感。對孩子的愛,使她減輕了各種各樣的痛苦,當她擁抱嬰兒,給嬰兒餵奶的一剎那,她彷彿離開了這苦難的塵世,邀游在無憂無慮的、充滿幸福歡樂的天堂……她躺在擔架上,沒有人緊跟著她,有時她把蒙眼布偷偷地掀開一點,看著天上大塊大塊灰色糅合著黃色、瓦藍色的浮雲,神秘地在她頭頂上緩緩飄動,望著無際的朦朧原野,聽著怒吼的寒風在原野上賓士,她彷彿置身於光怪陸離的、霧(氵蒙)(氵蒙)的童話世界。許多天沒有看見這樣的夜色了,立刻,微微的快意湧上心頭,嘴角浮上一絲微笑,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身邊的嬰兒的頭,好像叫兒子也享受一下這大自然的景色。然而,當她扭頭向旁邊望去時,她的心驚悸地跳了起來:緊挨著她走在交通溝里的人,一串串用繩子拴在一起,那麼多,那麼長--糖葫蘆一樣。立刻,悲哀和憤怒交織在一起,使她窒息得喘不上氣來了……寒風在耳邊呼嘯,雜沓的腳步聲在耳邊呻吟。她在心裡長長地嘆息起來:"--人,人啊!都是我們的同志啊……"她不能自持地流下了眼淚。母性的天堂消失了,重重擊在她心上的是嚴酷的現實。
終於,她們到了一個不知是什麼縣、什麼村莊的地方。道靜仍和柳明、小俞住在一家房東的廂房裡。一見被囚的道靜懷抱不足月的嬰兒,善良的房東大娘立刻改變了對她們的警惕神情,急忙給她們燒熱炕、燒開水,還找出兩條棉被給道靜,叫她給孩子多蓋點兒。柳明自從聽到曹鴻遠被捕的信息后,常常是不說話,一坐就獃獃地幾個小時。小俞已經學會了給孩子洗涮尿布、包裹孩子。把不知什麼人送來的罐頭奶粉和白糖,沖成奶水,用從一個小學教員家裡找來的奶瓶,喂孩子。她看孩子吃不飽媽媽的奶水,總是哭,就一天三次煮奶粉喂孩子。沒有幾天孩子就胖起來了。小俞高興地舉著孩子送到道靜眼前,說:
"林姐姐,你看孩子胖了,胖多了,也白了。這得感謝那位雪中送炭的無名氏啊!他是誰呢?多半是盧司令員吧?"小俞一提盧嘉川,臉紅了,道靜的臉也紅了。兩個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吃過早飯,剛剛休息一會兒,房東大娘--一個五十多歲、乾淨爽快的小腳老太太走進屋來,像要和她們聊天。她先看看道靜的臉色,唉了一聲:"閨女,怎麼這麼瘦了啊!早先你的模樣多水靈,可不是這樣兒的。"
"大娘,您在什麼地方見過我呢?"道靜驚異地問。
"唉,你是俺閨女那個縣的縣委書記,怎麼不認識你啊!我常看閨女去,見過你,那兩位女同志也見過。你們不認識俺啦?俺閨女是南庄婦救會主任,抗日積極著呢。她常誇你對幹部們好,關心老百姓。怎麼回事,把你們幾個大閨女也當成犯人啦?這是哪門子怪事兒啊?抗日好好的,工作那麼好,會把你們弄起來……"老太太沉吟一下,滿臉迷惑不解。忽然兩手一拍,好像大徹大悟般,放低了聲音,伏在道靜耳邊說:"是不是咱這地方偷偷地改朝換代了?國民黨來啦?要不,怎麼會抓咱共產黨的幹部呢……"說到這裡,老太太垂下頭去,掀起衣襟擦起眼淚。
道靜和小俞聽愣了。鬧不清老太太說話的原因,默默地看著老太太沒有出聲。柳明呆在炕上,也像聽出老太太的話裡有話,仰起頭,痴痴地盯在老太太的臉上。
"唉,閨女們,你們離開爹娘舍家在外,好不叫人心疼啊,俺--俺不想--說,老頭子不叫俺說,可是,還是告訴你們吧,也叫閨女們有個防備……"
道靜悚然一驚,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卻故意做出輕鬆的樣子,慢聲細語地說:
"大娘,您心眼好,把我們看成您的閨女。真是,我跟您的閨女南庄的張閨秀就是挺熟,挺要好的。有什麼話您就直說,我們受得了,什麼大災大難也挺得住。"
大娘終於說了。
昨夜後半夜,跟道靜一同到這個村的、用繩子捆著的一大串人,有四個小夥子給拉到村外的樹林子里,刨個坑活埋了。她老頭子正在地里拾糞,叫他們抓住,也叫他幫助挖坑,還不許他往外說。老頭子回家偷著跟老婆子說了。他說,親眼看見這幾個小夥子給推到坑裡時候,土埋半截了,還喊叫著"中國共產黨萬歲!"、"抗日戰爭勝利萬歲!"老太太哭著對三個女囚說:
"要是共產黨,哪能夠殺害自己人呀!我跟老頭子懷疑他們把你們也弄來,怕也沒安好心眼……"老太太邊說邊掉淚。
"閨女們,小心點兒吧,我生怕他們也害你們呀!--他們讓俺老兩口子看著你們,不叫你們逃走……"老太太雙手一拍,呼嚎一聲,"老天爺呀,這可怎麼好哇!"
似乎顧慮有人來查看,老太太說完這些話,趕快走了。
三個女囚的心,都深深沉到冷徹骨髓的冰窟里。道靜第一個想到的是她的兒子。自己死了沒有什麼,可是兒子絕不能死!他要活著,他要長大,他會成為一個英勇無畏的男子漢……想著,她把熟睡在炕上的嬰兒一下緊抱在懷裡,緊緊地、緊緊地抱著,生怕被人搶走似的。還在他的小臉上,熱烈地親吻著,喃喃自語著:
"兒子,我的小兒子!你可不能死!--他們不會殺死你的……你要活著,媽媽沒有了,你也要活著!活在世上可以經歷許多許多人生事。不能白活呀,大了,要做事!要做許多許多好事--要把人類最美好的共產主義大廈建立起來……"
小俞奪過道靜懷裡的孩子緊抱著,清秀的臉上同樣掛滿淚珠:
"林姐姐,不要難過!就是我們都被活埋了,孩子也不會的。江華是他爸爸,他還能殺死自己的親生兒子?我看,我比你們'罪狀'輕,也許不會弄死我。那樣,我要這孩子!我一定會把他養活帶大……林姐姐,請你相信我,不要難過……"
柳明呆坐在炕上不出聲。她有一個意念:曹鴻遠也許早已死了,自己一個人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死對她不是威脅,而是誘惑,是擺脫痛苦的最好歸宿。道靜和小俞關於孩子的絮語,她似聽見,又似沒有聽見。她的心真的碎了,成了齏粉,只剩一副軀殼存留世上。
過了一會兒,道靜冷靜了,不再牽挂孩子,卻又牽挂起柳明來。這個刻苦自勵,執著地愛著曹鴻遠,也愛著抗日事業的好姑娘,好醫生,不能叫她就這樣沉淪、這樣毀滅……不行,不能讓她這樣下去--道靜想著,支撐起十分虛弱的身體,慢慢趴到炕那邊,緊緊抱住瘦骨稜稜、渾身顫抖的柳明。柳明就勢倚在她的懷裡,十幾天來,第一次哭了。
這時,道靜頭腦里忽然閃現出一種景象,一種遙遠的,縹緲的,像夢幻卻又十分逼真的景象。她抱著柳明,在她耳邊輕聲說:"我給你講個我親身經歷的故事好么?耐心聽聽,也許能使你的精神舒暢些--柳明,聽么?"
柳明點點頭,把道靜的脖頸摟得更緊。
道靜從嚴重的創傷中蘇醒了,好像從遠遠的噩夢中醒來。"我還--活著么?"這是她醒來后的第一個意念。渴、渴,嘴唇乾裂著,渾身的血液像抽幹了。她儘力呼叫:"渴,渴啊!"
忽然一個異常溫柔和藹的聲音傳到她的耳邊:
"醒過來啦?真叫人急壞了!"
道靜急忙向送過聲音的那邊望去,在黑暗的囚房裡,就著鐵窗外透進微弱的光,她看見她旁邊的床上,躺著一個異常消瘦又異常美麗的年輕女人。她似乎很難轉動身子,聽見道靜喊渴,就扭頭向窗外喊道:
"來人啊,來人啊!這屋裡受重刑的人醒過來啦!……"喊罷,那個女人又轉頭對道靜動情地說,"叫他們來給你治傷--要爭取活下去……"
看守似乎很聽這女人的話,她要水,水來了,給她治療刑傷的醫生也來了。連給道靜的飯食也把黑窩頭、白菜湯改得好一些了。她是個什麼人呢?道靜驚奇地望著那絕美的面龐,暗暗思索。一會兒,她又發現屋裡還有一個小女孩在不停地哭泣,哭喊著"媽媽!媽媽!"那個絕美的女人又伸出手去拉住女孩子的手,用微弱的聲音喘息著說:
"是想媽媽么?小妹妹,哭--哭沒有一點兒用。當年我在上海住監獄的時候,年紀小也是愛哭。可是越哭,敵人越以為你身上有油水,越是打你,審問你。後來我跟同監獄的大姐姐們學,變厲害了,不斷和他們講理、鬥爭,他們從此反而不打我了……"多麼溫柔的聲音,又是多麼鏗鏘有力的聲音。小姑娘嘿嘿笑了。道靜心裡也彷彿服下了一帖清涼劑。她問起那個絕美女人和小姑娘的姓名。
"我叫鄭瑾,小姑娘叫俞淑秀。她才十四歲,因為手裡拿著一本紅封面的書,就叫憲兵三團抓來了。"
道靜立刻愛上了這個溫柔、善良又異常美麗的鄭瑾。她身上有一種不同凡響的馨香之氣--一股蕩漾在心之深處的幽香流溢著、散發著,整個囚室瀰漫著芬芳的氤氳。
鄭瑾問她是因為什麼被捕的。道靜說她只是個失學失業的青年,因為信仰共產主義,因為要抗日,就把她捕來了。她說:"我雖然不是共產黨員,但我嚮往為人類最崇高光輝的事業獻出生命--我想這個日子就要到了。我準備著這個時刻的到來。"
"不要以為被捕就是你生命的終點,就一定會死的。不,不能死!我們要工作到最後一分鐘,最後一口氣。我們要親眼看到崇高的事業在中國的實現!"
多麼攝人魂魄的語言啊!自從聽了鄭瑾的話,道靜想活了,想堅強的活下來。
"小俞,"道靜扭臉向也拉住柳明的俞淑秀問,"是不是這樣?你聽了鄭姐姐的話,就不哭了,有了鬥爭意志了,對么?"
小俞一下用兩隻胳膊抱住道靜和柳明,純凈的臉上露出了欣悅的笑容:
"對,對極了!林紅姐姐真好,我永遠忘不了這個高尚無私的人……"說著,小俞從衣兜里掏出一把精美的小梳子,"你看,她送給我的這把梳子,我總帶在身上,一遇到困難、難過的事,我就用這把梳子使勁梳頭……林姐姐,那紅背心呢,你怎麼不穿了?林紅姐姐臨終時送給你的,你當成寶貝。怎麼這些天不見你穿在身上呢?"
"有了小孩子,身上又是奶水,又是尿水,我怕弄髒,收起來了。"
小俞點點頭。柳明輕聲說:
"林姐姐,你說下去!鄭瑾就是林紅吧?多講講她的故事,這樣也可以掃掉我心頭的絕望……"說著,盈盈淚水又要滴下。
道靜兩隻臂膀抱住兩個姑娘。心裡忽地浮上一種異常神聖的、好像燃燒般的感覺。現在的情況,柳明很像當年的自己--幼稚,單純。被捕了只求一死。俞淑秀呢,比過去成長了,然而還是不夠幹練,更多的是天真和輕信。這時道靜胸臆間陡然增長了一種責任感。林紅的精神使她昂奮。她想到林紅身上許多動人的事迹,這樣一個夜晚,銘刻心底,她永遠不會忘懷,應當告訴柳明。
後半夜了,林紅忽然握住道靜的手,握得那麼緊,那麼熱烈。道靜似乎意識到什麼,不能自抑地流下了淚水。
"小林,我應當告訴你--"鄭瑾的聲音又溫柔又平靜,"自從上次過了堂,我就明白,他們不會讓我活多久了--他們認為我是從中央調來的黨員,所以我準備著……"
道靜像被人把心摘掉似的,呼吸急促地說:
"鄭姐姐,你說什麼?--你說什麼……不可能的--我們離不開你呀!"
鄭瑾笑笑不再說什麼。午後,教她的兩個同伴唱起一首一九三○年前後流行在杭州、蘇州監獄里的囚徒歌:
囚徒,時代的囚徒,
我們並不犯罪,
我們都從火線上捕來--
從那階級鬥爭的火線上捕來。
歌子很長,鄭瑾虛弱的身體只能教他們唱了開頭和最後的幾句。小俞很高興,以為鄭瑾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可是夜半時分道靜又被推醒,鄭瑾輕輕對身邊的難友說:"我也許活不過今夜了。我真名林紅,因叛徒告密而被捕。我沒有玷污黨,我鬥爭到了生命的最後時刻。請你們以後有機會轉告黨,希望黨百倍擴大紅軍,加緊領導抗日鬥爭,最後勝利一定是我們的……"林紅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囚房裡閃著熠熠的光焰。她哪裡像在談死--即刻就要死去的死,她像在談她的快樂……道靜當時清晰地浮上這樣的意念:"這樣的人,也會--死么?"她哭了。
林紅脫下身上紅色毛背心送給道靜:"你身體不好,穿上這個吧。"她又把一把精美的梳子送給哭泣著的小俞……夜半時分,鐵門開了,林紅被拖走了。臨走前,她還回過頭頻頻向兩個難友揮著熱情的手:
"告別啦!小妹妹們,好好保重!"
講到這兒,道靜鬆開兩個難友的手,從身邊一個小包袱里,拿出一件鮮紅的毛背心,舉起來,對它凝視了幾秒鐘,然後雙手遞到柳明的手裡:
"小柳,這是林紅姐姐送給我的毛衣,我也許用不著了。現在我把它送給你--穿上它,你會增加勇氣和力量……"沒等道靜說完,柳明一頭扎在道靜的懷裡大哭著說:
"林姐姐,我不想死了!我要向你、向林紅姐姐學習……我會繼續鬥爭下去的--毛衣我不能要,你穿,你穿……"
小俞舉著那把精美的梳子,不住地梳頭。她仰頭望著兩個比她年長的難友,哽咽著說:
"姐姐們,我不怕死,不怕死呀!可是不能像林紅姐姐那樣死在敵人的屠刀下,卻要死在咱們自己人的手裡……這個,我死不瞑目啊!"
道靜把小俞攬在懷裡,低低地在她耳邊說:
"革命是曲折的,也是複雜的。當年紅軍里不是也犧牲過許多被叫做'AB團'的好同志么?但是,我們的黨不斷糾正前進中的錯誤,革命事業依然在前進。我們就是死了,不過是被自己人開槍走了火--誤殺了。我相信將來歷史會給我們恢複本來面目的……"道靜說著,眼睛濕潤了。孩子哭起來,她鬆開小俞,扭身輕輕抱起心愛的兒子,兩滴淚珠滾在嬰兒的小臉上。
第二天上午,道靜坐在炕上,忽然感到情況有些異常。她們住室的門外,不斷有人走來走去,還低聲說著什麼。過一會兒,房東大娘驚慌地走到道靜身邊,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說:
"怎麼回事?屋門外有八路,大門口裡也有……有個姓馮的閨女說是你的警衛員要看你。一個像當官的,把她連勸帶唬地打發走了。那閨女又哭又鬧,就是不叫她進來。連我們一家子也--也不讓出大門了。"說完話,大娘轉身出了屋。
道靜想到房東大娘說的活埋人的事,感到自己--還有柳明是不是也要有同樣的遭遇?她的心一陣痙攣,立刻伏下身去,抱起小兒子。孩子半個多月了,用奶粉喂得白白胖胖的,眉清目秀的模樣兒也看清楚了。道靜把他緊緊摟在懷裡,孩子還在熟睡著,小臉漾出甜甜的笑容。媽媽獃獃地看著心愛的孩子,許久許久凝神不動。坐在旁邊的柳明和小俞,見剛才房東大娘和道靜附耳說話的神情,再看她現在緊緊摟著嬰兒愣愣地出著神,也意識到情況有變。柳明呆坐在炕尾不出聲;小俞卻急切地趴在道靜身邊,小聲問道:
"林姐姐,是不是也要把我們--剛才房東大娘跟你說什麼啦?"
"沒有什麼。她說小馮來看我,他們不叫她進來,打發她走了--我真想小馮,那姑娘一定也想我。"道靜臉色蒼白,說話喘噓噓的。
"不對,林姐姐,你騙我!"小俞雙眼緊盯在道靜的臉上,似乎想從這上面看出問題的真相,"你還記得當年林紅姐姐犧牲那天的情況么?她明明知道自己就要就義了,可是,她還給咱們講故事,還教咱們唱歌……那天夜裡她就要死了,還那麼熱情地握住咱倆的手,對咱倆微笑……我永遠忘不了那個夜晚……現在,你真像林紅姐姐,就是多了一個叫人掛心的孩子……"說著,小俞抱著道靜的胳膊哭了。
道靜伸出手替小俞抹掉淚水,笑笑說:
"你真會想象,我怎麼能比得上林紅姐姐!她是一個崇高的共產黨員,是視死如歸的英雄。比起她,我太渺小了。小俞,我們不會怎麼樣的,我相信黨中央的正確領導,真金不怕火煉,我們的問題早晚會澄清的。"
"澄清了,也許我們早就變成屍骨了。"小俞嘟噥著,探頭看看還在熟睡的嬰兒,用手指擦著眼睛說,"林姐姐,你放心!假如你萬一不幸,我還是那句話:只要我活著,我就要負責把孩子養活帶大……他那個爸爸,太不像話了,還是地委書記呢,連點人性都沒有了……"小俞氣忿地嘟囔,道靜聽了,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滾滾掉下,掉到兒子的臉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