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安安不知道,迴旋音入口還站著別人。
那天在銀行搭訕的女子打給「杜方」。
「喂?」他猶豫了一下接起。
「請問林明宏在嗎?」
「我是。」
「我們今天早上在銀行認識……」
「誰?」對方說。
「我們早上在銀行見面,你給了我你的名片。」
「喔……」彼端的明宏會意過來,他解釋了一番,把杜方的電話給她,拿到電話后,沒等明宏說完,那女子就掛掉,隨即打給杜方。
「我們約在哪裡?」她問。
「你公司在哪裡?」
「仁愛路和新生南路交叉口。」
「嗯……」杜方想一想,故作嚴肅地說,「那我們就約在那個交叉口的大安分局好了。我們不熟,約在警察局門口我比較不會有危險。」
「應該是我要擔心吧!」
「你別擔心,我有正當職業。不信的話,要不要來我公司看看?」
照例,杜方和陌生女子約在公司,讓她瞻仰他創業的成果。她一進門,看到一面石牆,上面寫著「Tu&Company」。牆頂端有一排鐵架,架著五個圓形投射燈,把「Tu&Company」照出莊嚴的陰影。走過玄關,空間被走廊分成兩邊,每一邊又分成三排,每一排各坐了兩個人。兩邊的最後一排後面各有一個書架,放著嚇人的專業書。書架後面有廚房、文具室,和幾間獨立的辦公室。
「你的天花板怎麼會有這麼多管子?」
「這個粗的灰色鋼管裡面是空調,上面這些聚在一起的白色細管里是電線。」
「這麼多管子多醜,你怎麼不把它們藏在天花板里?」
「怎麼會丑呢?結構本身就是美,管線也是結構的一部分,幹嗎要把它們藏起來?該露的地方就要露,暴露事物的原始狀態,就是一種自然的美!」
「你是在講建築還是女人?」
「你說呢?」
杜方停頓一下,開始了他一貫的戲碼,「房子就是機器,有形式,也有功能。現代主義講,形式應該來詮釋功能……」
「你看這邊的燈,」杜方指著右邊,「這些是日光燈,沒什麼稀奇,但因為我把日光燈藏在天花板下的鐵架內,日光燈往上照,光線感覺就比較柔和。」
「日光燈要藏在天花板下的鐵架內……喔……你怕太主動的女人?」
「我不怕女人,女人應該怕我!」
他們走到辦公室後方。文具室擺著各種裝備,包括一台印設計圖的大機器。接下來是兩間主管的房間。杜方打開其中一間,「這是我partner的房間。」
「怎麼還有一張床?」
「我partner在上海,這個房間沒在用。所以我買了一張床,我們會計懷孕了,中午可以在這兒休息。」
「你對員工這麼好?」
「我不敢說我的公司多成功,但我最驕傲的是:我們公司就像一個家,十個人,感情很好。現在經濟不景氣,案子少,我都很open地告訴員工公司狀況不好,但我絕不裁員。大家一起減薪,但絕不裁員!」
走到底是杜方的辦公室。一進門,最顯眼的是桌上的宣紙。
「這是什麼?」
「我在寫字。」
「寫什麼?」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喔,王羲之……他最近好像有在誠品演講。」
「聽說他口才不錯,你去聽了嗎?」
兩人配合得很好。來賓254號坐下,她看了一圈:玻璃櫃里有毛筆,書和雜誌堆在牆角,圍著一台真空管擴大器,喇叭架在天花板,管線優美地隱藏在天花板內。
「你不是說結構就是美嗎?那音響線為什麼就要藏起來?」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音響線太細小了,暴露它只會讓人感到瑣碎。空調管夠粗,比較容易做文章。」
「唉,我覺得藝術都是詮釋出來的,只要符合你們個人的品味,永遠可以編出一套道理來自圓其說。」
長長的木桌上一團亂,一張圖攤在桌上,幾本建築雜誌堆在旁邊,彩色鉛筆盒大得像喜餅,攤開著,像小學的美術課。
「你看這個,」他拿起桌上一個畫框,「這是我裱的一張餐巾紙。」
「餐巾紙有什麼好裱的?」
「你看看上面的圖案。」
「這是什麼?」
「MuseumfurKuthandwerk,這是法蘭克福博物館的外觀。博物館是德國建築師RichardMeier設計的,這張餐巾紙是他畫的博物館外觀的素描,只在博物館內的餐廳拿得到。」
「餐巾紙有什麼好裱的?」
「你別小看它,這是這整個公司最有價值的東西。」
「我永遠不懂,藝術的價值是怎麼定的。」
來賓254號不耐煩地起身走動,看到杜方筆記本電腦的屏幕,「這是什麼?」她問。
「設計圖。」
「這麼複雜的圖怎麼畫出來的?」
「有CAD軟體。」
「你是老闆,還要畫這種圖嗎?」
「我只畫sketch,他們會把細圖畫好給我看。」
「那就讓他們畫,我們走吧。」
她上車,杜方替她關門,自己再坐進去,這一晚進入第二階段。
他們開在仁愛路,車速的熒光數字投射在車窗左下角。
「這車真酷,車速還會顯示在窗子上。」
「最酷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這車會認人的。」
「怎麼說?」
他在收音機前彈了一下手指,收音機竟突然睜開眼睛似的打開,出現了頻率的數字。他又彈了一下手指,收音機關上。
「這有什麼了不起?」
「你試試看。」
來賓254號試了幾次,收音機都沒有反應。杜方清脆地再彈一下,音樂響起。
她搖搖頭,雕蟲小技。
杜方帶她去中山北路一家義大利餐館。窄小的巷弄內,不是內行人找不到。他一手包辦,從酒、開胃菜、主菜、點心,都幫她打理妥當。她只需在一旁,從容地表現性感。
「我很喜歡你的耳環,」杜方伸手去摸,刻意碰到她的耳垂,「跟你的項鏈很搭。」
「你是不是常跟女人說這種話?」
「從來沒有,我欣賞女人,通常先欣賞她們的腿,你是唯一上半身先讓我感興趣的。」
鄰桌只有一個人,他站起來去洗手間。他一走,留在桌上的手機就鈴鈴響。杜方正要進入下一個階段,那手機卻響個不停。響了三輪之後,杜方忍不住了。
「等一下……」他跟來賓254號說。
他走到鄰座,接起陌生人的手機。
「喂……對不起,他現在不方便講話……我?我是他旁邊桌子的客人……他可能去洗手間了……您要不要留下電話,待會兒他回來我請他打給你……喂?喂?」
杜方走回座位,若無其事地對來賓254號說:「哪有人隨便掛人電話的?沒禮貌!」
來賓254號笑,杜方讓自己的魅力燒。
晚餐後進入第三階段,離開中山北路的餐廳,順水推舟,杜方帶她上陽明山。這是他最拿手的路線,跟他上陽明山能全身而退的,目前為止只有他媽。
看夜景時,他牽住她的手。
來賓254號沒有抵抗,只是笑笑,「我要警告你,其實我是一個很壞的女人。」
「不會啊,我覺得你蠻好的。」
「那是因為你還不認識我。」
「那我們最好就保持這樣的距離,」杜方放下手,「不要太熟,維持對彼此都有好感的感覺。」
「好主意。」
「等一下,」杜方露齣戲劇化的抗議表情,「不行不行,這樣我吃虧,因為我是一個你認識越多會越喜歡的人。」
來賓254號又被逗笑了。
那晚結束后,跟杜方上陽明山之後能全身而退的,仍然只有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