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來到馬橋鎮

表姐來到馬橋鎮

表姐站在我們家的鏡子前,鏡子里映現出一個城市女孩矜持而散淡的面容,你說不清那張臉是美麗還是醜陋,表姐有著一雙小鎮人最推崇的烏黑的大眼睛,還有接近於傳說中的櫻桃小嘴那樣的——嘴,但是不知怎麼搞的,表姐的整個臉部都長滿了暗紅色的粉刺。

我看見表姐貼近了那面鏡子,她用雙手捂住臉,對著自己的影子研究著什麼,突然蕪爾一笑,我知道女孩子們都喜歡在鏡子前搔首弄姿,這沒有什麼奇怪的。但表姐不一樣,她在鏡子里的表情像梅雨季節的天空一樣變幻無常,我覺得她的微笑只是為了給哭泣作準備,她豎起右手食指在臉上指指點點,很快一切都不對勁了,她朝鏡子呸地啐了一口,然後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了。

不管表姐對我們的小鎮抱有什麼樣的偏見,鎮上的人們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事實上他們對每一個來自城市的客人都懷有盲目的熱情。那年春天當表姐手執一隻蝶形風箏走過鎮中心的磚塔時,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看,看她蒙住大半張臉的白口罩,看她身上的那件仿水貂皮大衣。你知道,我們小鎮的生活,世世代代都是樸素務實的,口罩和皮毛製品在我們眼中代表著時髦和奢華。而我因為像一個忠實的衛兵緊隨表姐前後,幾個妒火中燒的男孩突然從磚塔後面衝出來,向我發起了一場襲擊:他們搶走了我的軍帽,他們把我的軍帽扔來扔去的。這是對我的污辱,我知道它的根子在哪裡,我並不指望表姐幫我幹什麼。但是在奪回軍帽的過程中。我下意識地扭過頭朝她那兒看了幾眼,不知為什麼,表姐當時的姿態和眼神後來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

表姐無動於衷,她的烏黑的眼睛在口罩上方漠然地注視著我,還有我的那些敵人,我看見她一隻手握著蝶形風箏,另一隻手抓著線筒,她的眉毛擰彎了,這是厭煩的表現,我不知道她是厭煩我還是厭煩我的敵人,反正我記得她皺了皺眉頭。後來她對我說,你們怎麼這樣?這句不咸不淡的話是表姐對帽子事件的唯一的評論,我不知道表姐是在譴責誰,但我想是他們搶了我的軍帽,表姐總不該譴責我吧?

我們準備去油菜地里放風箏,那是我們小鎮生活中唯一讓表姐讚賞的部分。我們穿越小鎮北端羊腸般的小街,一個婦女突然從房子里竄出來,一把抓住了表姐身上的仿水貂皮大衣,問,你這皮衣在哪兒買的?受驚的表姐閃躲到一邊,她不說話,而我把那個愚蠢的婦女狠狠地搶白了一頓,我說,在哪兒買的?東京,告訴你你也去不了,你去得了也買不起!那婦女縮回到門洞里,訕訕地說,我以為是在縣城買的呢。東津?東津縣可夠遠的。

你們怎麼這樣?表姐的聲音從口罩後面慢慢地鑽出來,我仍然不知道她在責怪誰,我想我有義務保護她的大衣,要是誰都來抓幾下摸幾下,大衣上的銀色灰色的毛毛不就會掉光了嗎?

鎮外的油菜地已經開花了,你可以想像一個城市女孩面對油菜花、蝴蝶和池塘,迎面吹來的風帶有新土草芽的清香,你想想她會多麼的忸怩作態或濫於抒情。表姐不是那種女孩,她不說話,但我看見她摘下了口罩,對著春天的鄉野景色露出了讚許的微笑。陽光現在率直地投在表姐的臉上,也照亮了她臉上所有暗紅或褐色的粉刺,不知為什麼,當我第一次在野外的陽光下看見那些粉刺,我的心裡有一種莫名的隱秘的欣喜。那時我還不懂得掩飾自己,因此突然低下頭嘻笑起來,我聽見表姐在說,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我不敢抬頭,拿起風箏胡亂比劃了幾下說,誰笑了?我準備放風箏啦,我不知道表姐為什麼對我的嘻笑不依不饒,她走過來抓住我的風箏說,你笑什麼?給我說清楚,不說清楚不準放風箏。

我覺得這種不依不饒的脾氣使表姐變得很討厭,她一定猜到我在笑什麼了,否則她的臉色不會這麼揩怒。我站在油菜地邊張口結舌,粉、刺,這兩個字差點就脫口而出了,恰好在這時我們身後的上路上響起了自行車的鈴擋聲,我回過頭,看見鐵匠老秦的三個女兒擠在一輛自行車上,棉花騎著車,瘦小如猴的稻子和玉米一個坐在車杠上,一個坐在後架上,她們都側過臉直勾勾地盯著表姐,自行車便搖搖晃晃地朝路邊的柳樹撞過去了。

表姐驚叫了一聲,但餘音未落棉花她們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棉花伸手在膝蓋上拍打了幾下,仰起臉朝我笑著說,你們家的親戚呀?我沒有搭腔,我就不願意跟鐵匠老秦家的人說話,況且說的又是廢話,棉花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她又羞答答地望著表姐說,你是他家的親戚呀?表姐點了點頭,在陌生人面前她又端出了一張矜持冷淡的面孔,但我發現她的眼光像朝鮮電影里的女特務一樣鬼鬼祟祟的,她似乎很想研究棉花的臉,而天生的傲慢又阻止了這種慾念,因此表姐的眼光真的就像女特務一樣鬼鬼祟祟的。

我不知道棉花那張紅仆撲胖乎乎的臉有什麼值得多看一眼的,男孩子通常稱它為柿子臉,我問表姐,還放下放風箏?她說,等一會兒放。這麼說著她的眼睛又朝棉花的柿子臉瞟了一下。棉花就趁機又說了句廢話,你們放風箏呀?

稻子和玉米當時站在一邊,痴痴地望著表姐,稻子把骯髒的小手含在嘴裡,但我知道那個泥猴似的小女孩會對錶姐有所企圖,未出我的預料,稻子突然吐出了她的小手,那隻小手伸向表姐的仿水貂皮大衣,揪住了一絡灰白色的纖維,稻子大叫道,你怎麼把老虎皮穿在身上呢?玉米跟在後面拉住稻子的手,老虎皮不能穿,這是豹子的皮,玉米一邊糾正稻子,她的手也很不老實地在表姐的大衣上摸了一把,玉米還假充世故地問,都春天了,你穿著豹子皮不嫌熱嗎?

表姐沒有理睬她們,你能看出來她很討厭兩個小女孩亂摸亂抓的,但她只是順手在她們摸過的地方扮了幾下,表姐沒說什麼,是棉花衝上來給妹妹們一人一記巴掌,棉花對錶姐說,沒弄壞你的衣服吧?表姐搖了搖頭,棉花站在那兒,扭了扭身子,又說,要是弄壞了你的衣服,我們賠都賠不起。

你別以為棉花對錶姐的毛皮大衣就不感興趣,她其實不比稻子玉米她們強多少,當我舉起風箏率先衝進菜花地時,回頭一看,棉花正彎著腰站在表姐的身旁,她不知對錶姐說了什麼,表姐讓她彎著腰欣賞仿水貂皮大衣,不,是讓她嗅那件大衣,我似乎看見棉花的鼻孔大驚小怪地一張一吸,我猜棉花她無法鑒定那種皮毛的類屬,她這樣嗅來嗅去的,大概是想弄清城市女孩有什麼氣味吧。

第二天放學回家,我一眼看見了門口的青草籃子,鎮上那麼多戶人家,只有棉花家喂兔子,我知道是棉花來了,來幹什麼呢?我管不了那麼多,就在青草籃子里埋了一塊大石頭。

棉花像一個小偷似的從表姐住的廂房裡閃出來,她沖我做出一個笑臉,放學啦?她知道我是不理睬她的,又朝廂房裡的表姐喊道,我走了,你坐著吧,其實不用她說表姐也肯定在廂房裡坐著的,我看著棉花在我家愚蠢地轉了一個圈,然後拎起青草藍子風風火火地走了,她甚至沒有覺出籃子里那塊石頭的重量。

表姐坐在鏡子前讀書,我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對著鏡子讀書,也許她想利用一切機會觀察粉刺的發展情況吧,她手裡的那本書也顯得來歷不明,封面沒有了,紙頁都已經發黃磨爛了,她不讓我碰那本書,我猜她心裡有鬼,那肯定是一本什麼壞書。

棉花來幹什麼?我說。

沒幹什麼,表姐從桌上拿起一根黃瓜,她說,她給我送來一根黃瓜。

送黃瓜幹什麼?誰還沒吃過黃瓜?我說,你別理棉花,她家的人腦筋都缺一根弦。

她缺一根弦?你就那麼聰明嗎?表姐說。

我聽出表姐的語氣不對勁,她就是這種乖戾多變的脾氣,你要是想拍馬屁不小心就拍到馬蹄子上了。

那天傍晚表姐幫著我母親做晚飯,我聽見她們在談論棉花,表姐對棉花的評價簡直讓我摸不到頭腦,她說,棉花很聰明,棉花很懂事,她還說,棉花的皮膚很好,雖然黑了一點,但黑里透紅,看上去多健康呀。

現在回想起來,我做表姐的衛兵其實只做了寥寥幾天,我的位置很快就被鐵匠家的女孩棉花擠佔了,當然我也不很計較這事,一個男孩天天像跟屁蟲一樣跟著女孩,本來也沒什麼榮耀。讓我疑惑的是我們鎮上有許多女孩渴望陪伴表姐,表姐為什麼獨獨挑中了棉花?要知道鎮上的女孩對棉花一直是嗤之以鼻的。

棉花天天跑到我家來,她的青草藍子天天都丟在我家門口。棉花告訴鐵匠老秦她去割草,但她在野地里三心二意地割了幾把草,拎著籃子就偷偷跑我家來了。她每次都把一根或兩根黃瓜藏在青草下面,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棉花和表姐在廂房裡嘁嘁咮咮地說話,我也猜不出她們在說些什麼。有一天我懷著一種類似捉賊的心情隔窗窺望,結果就看見了她們可笑而古怪的秘密。

表姐坐在鏡子前,她的臉上貼滿了一種綠色的小圓片,很快我弄清那不是什麼化妝品,那是切得很薄的黃瓜片,我看見棉花一邊切一邊把黃瓜片往表姐的臉上敷貼,不僅僅是廂房裡詭秘的氣氛讓我驚悸,表姐臉上的那些黃瓜片也讓我頭暈目眩,你想想吧,一個人的臉敷滿那些黃瓜片會是多麼怪異,那天表姐在我眼裡就像一個鬼魂一樣,所以我哇地大叫了一聲,然後轉身就逃走了。

據我所知,現在的城市女性已經開始使用黃瓜製品保養皮膚,商店裡正在公開出售幾種黃瓜洗面奶什麼的東西,但是多年以前表姐以黃瓜片敷面的舉動被我們家視為異端,我母親認為她是在作踐自己的皮膚,你怎麼去聽棉花的鬼話?那女孩瘋瘋癲癲的,她懂什麼呢?母親看錶姐的臉色有點難堪,便換了一種方法開導她,母親說,糧店裡的素蘭以前臉上長滿了粉刺,可結了婚嫁了人粉刺就全褪了,現在誰見了素蘭不誇她臉蛋漂亮?粉刺這東西又不是天花麻子,到時候自然就沒有啦。

表姐沒有聽完母親的疏導,她突然站起來跑進了廂房,木門的碰撞和插門栓的聲音充分宣洩了她的惡劣情緒,我發現表姐最恨別人當她面說到粉刺這兩個字,她肯定是以為別人在嘲笑她吧,我覺得她這種態度有點蠻不講理,好像她的粉刺是國家機密似的,不管誰都無權提及。還有一點我也很有意見,表姐從城市來,照理該給我帶些禮物,但她什麼也沒送我,不送也就算了,可我親眼看見她把一盒包裝精美的什麼糖果塞在棉花的籃子里,那個可惡的柿子臉女孩,她嘴上說不要不要,最後還不是把那盒糖果拿回家了?

我當時認為棉花跟表姐這麼熱乎就是想混點糖果什麼的,但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完全改變了我對她們關係的看法,這件事也把表姐在我們小鎮逗留的日子打滿了問號。

那天早晨表姐告訴我母親她要去馮鎮,中午不回家吃飯,母親覺得很納悶,她說,馮鎮離這幾二十里地呢,你去那兒幹什麼?表姐說,不幹什麼,去玩。母親說,馮鎮就一條街,什麼也沒有,有什麼可玩的?表姐的臉上立刻又有了受迫害的表情,她陰陽怪氣地說,一條街也可以玩嘛,我母親想到了什麼,又是棉花來邀你的吧?母親說,棉花那女孩缺心眼,鬼知道她帶你去幹什麼呢。表姐這時候已經戴上了她的口罩,她說,你們不都說她缺心眼嗎?反正她也不會把我賣了,她陪著我我放心。

棉花已經推著她家的自行車等著表姐了。我看著表姐跳上了自行車后架,兩個女孩的背影親呢地疊合在一起,一起消失在春天的晨霧中。我覺得她們的馮鎮之行很神秘,尤其是棉花,她的柿子臉上充滿了無以言表的快樂,我注意到棉花那天又穿上了過年的新衣服。

對於我們家來說,那是一個令人憂心仲忡的日子。午飯時分天氣突然變了,一場典型的春雨開始在我們小鎮上空噝噝作響,不用說二十里地以外的馮鎮肯定也在下雨,你知道遇到這樣的天氣,屋頂下的人們都會為出門的親友擔心,我母親在家裡坐立不安,她一邊埋怨天氣一邊埋怨棉花,她說,沒見過這麼缺心眼的女孩,下雨天帶她去馮鎮,我就知道跟著棉花沒有好結果,我覺得母親這麼說也不對,腿不是長在表姐的身上嗎?再說表姐跟棉花鬼鬼祟祟的,誰知道她們去幹什麼秘密勾當呢?

大約是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雨還在下,表姐突然衝進了我家,她的口罩耷拉在耳朵下,露出了濕漉漉的似哭非哭的臉,她的那件仿水貂皮大衣被雨水洗出許多溝溝坎坎,看上去也是濕漉漉的似哭非哭的。表姐就這樣從馮鎮回來了,她徑直撲到廂房裡,撲在床上高聲嗚咽起來,我母親嚇壞了,她看見棉花推著自行車站在雨地里,棉花正朝我們家張望,但我母親顧不上去盤問她了。怎麼啦?出什麼事了?母親一聲高過一聲地問表姐,她想把表姐的頭部從床上搬起來,但表姐的臉死死地抵住了一隻枕頭,母親無法搬動她,只是聽見她的一串含糊的令入迷惑的哭訴。

她騙了我。表姐說,她騙,我,騙,我。

你說棉花騙了你?她怎麼把你騙了?她把你帶到哪兒去了?

她說她帶我去治……刺……,表姐說,她為什麼要騙我?馮鎮根本沒有……粉刺……醫生……

我們直到此時才知道表姐去馮鎮的目的,我聽見母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現在表姐的哭泣不再使我們緊張了,母親的焦慮也被一種好奇感所替代,馮鎮沒有治——馮鎮沒有醫生?母親說,那你們在那兒幹什麼呢?

她騙了我。表姐仍然啜泣著說,她把我領到她外婆家,領到她舅舅家,還有她姨媽家,她讓他們看我身上的大衣,好像我是什麼展覽品,她怎麼能這樣……怎麼……這樣……

我母親差點想笑了,但她大概不忍心,我看見她用手胡亂地指著窗外說,這個臭棉花,我就知道她干不出什麼好事來,要是告訴老秦,看不把她揍扁了!

窗外的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我看見肇事的棉花仍然站在我們家門外的雨地里,她已經淋成個落湯雞了,我不知道她還站在這裡幹什麼。看見我她想迎上來,她說,你表姐生我氣啦?我朝她揮了揮手說,你還不快走?你腦子有病啊?棉花就往後退了一步,她說,你表姐哭了?我說,你還指望她在笑?你腦子有病啊?

我看見一種負罪的絕望的表情爬上棉花的臉,她的蒜瓣形的鼻翼首先抽搐起來,她的嘴角向下沉沒,嘴唇左右搖晃,然後棉花大聲地嗚嗚哭起來,她一邊嗚嗚地哭著一邊騎上自行車回家去了。我從來沒見過像棉花這樣一邊哭一邊騎車的女孩。

我記得表姐離開我們小鎮時棉花也來了,我完全可以說棉花是一個不識時務的人,她自以為是表姐的朋友,但表姐甚至懶得朝棉花看上一眼。表姐坐在長途汽車臨窗的位子上,她一直忙於挪移臉上的那隻口罩,顧不上多說什麼話。我看見她的烏黑的眼睛,從那種散淡的目光中不難發現她的心已經提前離開了我們的小鎮。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知道表姐屬於一個著名的繁華的城市,她到我們這兒只是來走親戚的。

棉花起初遠遠地站著,我以為她會一直那樣傻乎乎地站著,但司機掀響第一聲喇叭時,棉花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她朝汽車窗邊奔跑過去,我看見她把一個小布包塞給表姐,表姐想推開它,她們隔著車窗把小布包推來推去的,但不知是因為棉花的力氣大,還是因為別的什麼,表姐最後收下了棉花的那包禮物。

小布包里是什麼?我不說你可能也猜到了,是新鮮的剛剛摘下的黃瓜。我看見一根黃瓜從布包縫裡掉出來,落在地上,我特意走近了檢查那根黃瓜,不是別的,就是一根新鮮的剛剛摘下的黃瓜。

穿仿水貂皮大衣的表姐一去不回,她曾經給我們來過信,信也寫得像她人一樣懶洋洋的,讓我不滿的是信封的地址也寫錯了,她竟然把我們的馬橋鎮寫成馬嬌鎮,馬怎麼會是嬌的呢?這簡直莫名其妙。

表姐的信中沒有提及棉花的名字,提及棉花的名字就讓人聯想到黃瓜、粉刺以及可笑的馮鎮之行,我猜那是表姐永遠忌諱的事情。

城裡的表姐一去不回,鎮上的棉花仍然在我們鎮上,有一天我拿了一口鍋去找鐵匠老秦補鍋,走到他家門口就看見棉花沖了出來,棉花說,你表姐有信來嗎?沒等我回答,她嘿嘿笑起來,她指了指自己寬大的前額,用一種欣喜莫名的聲音說,看見這兒了嗎?一顆疙瘩,我跟你表姐一樣,我也長了疙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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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與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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