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一篇:夜闌珊(三)
其實她認識他,也只是一個意外。
有一段時間,圈子裡的人很喜歡去一個地方,那家小小的咖啡館,在她看來,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吧。可是漸漸地,她也喜歡上了那裡。
喜歡那裡會播放的一些老片子,黑白的色調總是帶著一絲懷舊的感傷;喜歡那裡如流水般的鋼琴音樂,她一直都那麼熱愛的肖邦;還有,慢慢地,喜歡上了那樣的一個人。張孜然。
總是會在那裡遇到威廉,她知道他喜歡的那個女孩,明艷如朝霞的女孩,漂亮得彷彿色彩最濃烈的油畫,還有很好聽的名字——江啟衡。
她也曾經奇怪過他怎麼會喜歡上她,那時候當然不懂、還不懂、並不懂,後來才明白,愛上一個人,也就是愛上了。哪裡又能夠說得清楚為什麼呢?
就好象,她對他。
哪裡又能夠說得清楚原因。
或許,是因為他總是沉默坐在那裡的背影;或許,是因為他偶爾會有的溫暖笑容;或許,是因為他低沉動聽的歌聲;或許,就是因為他是他。
他是他,他是那樣一個人,她等了二十多年的那個人,這個理由,不就夠了么?
最大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她不管不顧的理由。
從此就為了他。即使他根本不在意她。
從加拿大回國;改行去當記者;死皮賴臉地黏在他身旁。最冷靜理智的施闌也會有這樣情智失常地時候,說出來。每個熟悉她的人都是會跌破眼鏡的吧?
可是,她不管。
那麼多年來,只是為了等一個他。荒蕪了那麼多年的青春,她終究還是等到了她要等的那個他。
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
至於其他,她會努力。
可是,原來有些時候。努力也是不夠的。
努力,也是不夠地。
他不愛她。他愛的,是別人。
這個故事,講了那麼久、她找了那麼久,她終於明白,其中地點點滴滴。
十幾年的愛戀,有哪個女子可以取代她在他心中的位置?
其實他不是太壞,他是太好。假若他真的能夠壞一點,那麼,她最終未嘗不會留在他身邊。趙以深,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名字,劃過她心裡,居然也是一種錐心的痛楚。
愛上一個人,從此就心甘情願地把自己放在了塵埃里,很低很低。那麼低那麼低,甚至永遠都是心甘情願死心塌地地選擇了仰望,即使滿身風雨滿面塵土依然滿心歡喜。
她想起那一天,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她被威廉和幾個朋友拉去他地咖啡廳,那天在播放的是一部老片子。叫做《乞力馬扎羅的雪》。初看的時候並不喜歡,只是格里高利派克那樣的帥哥美男,總是永恆地吸引著每個女孩子。漸漸地,就被這個美麗的故事深陷其中。
辛終於還是死了,過了那麼多年,愛了那麼多年,始終都是她在他的心裡,可是她終究還是在最愛的時候離開。或許,離開才會永遠愛下去,可是她不希望這樣。多麼悲傷地結局。即便他後來遇到了和辛相似的海倫又怎樣?葬送的,只不過是又一個女子無望的愛情和幸福而已。
她坐在黑暗中哭的稀里嘩啦。屏幕中,非洲那片廣闊的草原上,背景音樂綿長憂傷,有人給她遞過來一張紙巾,她抬起頭,低聲說:「謝謝。」
黑暗中,她看到他修長地手指,他沉默的凝視,她彷彿觸了電般地怔忡,而他緩緩直起身,轉身走開,這個身影就這樣漸漸地消失在了模糊的景色中。彷彿時光的灰燼,漸漸燃燒得不留一絲痕迹。
卻在她的心裡,瞬間開出了最美的花。
他的肩膀寬厚而溫暖,此刻kao著它,她的心裡卻全是悲傷。
他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這是他特有的味道,還有梔子花地清香。不過這或許只是她地錯覺,初戀總是彷彿梔子花般潔白清新,他是她的初戀,二十多年來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說出來真地是又丟臉又好笑。
「你還會愛上別人嗎?張孜然?」她的聲音彷彿是平靜的,平靜而從容,其實她從來都是理智又平靜的一個人,只是為了他,為什麼就可以變得這麼厚臉皮?「她,或許也是愛你的吧。」
這城市的燈光多璀璨,夜空都彷彿被染上了一層顏色,白的、紅的、金的、五光十色的霓虹,彷彿彩虹般亮麗絢爛。她的眼底有著流麗的倒影,寂寞如最短暫光華的流星雨。
她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經聽到過一句話:為什麼一個女人不可以同時愛兩個男人?有一個男人,看起來很溫暖,會想要kao住他;而另一個男人,看起來很孤單,會想要抱住他。
可是無論如何,一個女人,卻只能選擇一個男人。
那麼,沒有被她選擇的那個男人,他該怎麼辦?
她緩緩抬起眼來看他,她可以用最敏銳最準確的想法來分析一段感情,卻沒有辦法來面對自己的。也沒有辦法來面對他。
而他,又能夠怎樣?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愛了,就是輸了。
誰都是這樣。
夜,只是這樣深了——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嚙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