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5節
闖關東第一部(71)
鮮兒一把捂住傳武的嘴說:「別再說了!姐信你……傳武,原來姐巴望你留在這兒,咱好做個伴兒,可現在姐盼著你趕緊走,這不是個好地方,你走吧!」傳武說:「姐,你光說這兒不是好地方,那你怎麼不走呢?我還是那句話,要走咱就一塊走。」鮮兒眼淚流下來,說:「姐走不了啦,沒有地方去啊,姐沒人要啊!」
傳武也哭著說:「姐,不能啊,我哥回來會要你的,你都是為了他呀,他不能不長良心!他不要你,我就宰了他!」鮮兒被傳武的話打動,情不自禁地抱著他失聲痛哭。紅頭巾站在門裡,怔怔地看著他倆。
老刁病了,疼得在大炕上打滾兒折騰,呻吟不停。其他人無奈地看著。傳武急切地問旁邊的大個子說:「大夥怎麼都跟沒事似的?再不想辦法救他,他可就完了!」大個子淡淡地說:「兄弟,你初來乍到,頭次見這種事,時間長了你就習慣了。干咱們這行的,命硬不硬,老天爺說了算。」
老獨臂擎著三稜子大馬蹄針走進屋,說:「老刁怎麼了?我看看。」大個子說:「老刁肚子疼,抗不了啦,你快救救他!」老獨臂觀察著老刁,面無表情地說:「看這樣夠嗆,放放血試試吧,活過來算他命大。死了就算他命中注定。你們給我按住他。」大個子、傳武幾個把老刁按住。
老獨臂用三稜子大馬蹄針挑著老刁的身子放血。一股鮮血滋了老獨臂一臉。老刁掙扎了一回,漸漸地沒聲息了。大個子說:「把頭,人不行了。」
老獨臂抹去臉上的血,翻了翻老刁的眼皮,一揮手,冷冷道:「抬出去扔了吧,媽拉個巴子,臨死還作索我一臉血,晦氣!」傳武目睹著這一切,向老獨臂投去仇恨的目光。老獨臂讀懂了傳武的眼神,惡狠狠地說:「別拿眼睛斜楞我,如果你還想幹這一行,你的下場比他好不到哪兒去,就是走出山場子也逃不出水場子!」
山場子林區臨時搭建的山神廟裡供著雞鴨魚肉加堅果,那是林區里供奉山神爺的供果。傳武在家裡養了嘴饞的毛病,又正是青春淘氣的年齡,他早就瞄上了這些供品。隔三差五就會尋摸點打牙祭,這一天,他看看四周沒人,又把手伸向供果。忽然幾個木幫呼喊著從隱蔽處跑出來,說:「抓著了,是你這小子!」
傳武被綁著,押回山屋子。老獨臂抹搭著眼皮說:「他偷吃山神爺供果,犯了山規,按老規矩辦,放到老林子里去吧。」鮮兒跪在地上哭求道:「把頭,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吧,他還小啊,不懂事。」老獨臂說:「誰求情也沒用,不能破了規矩,破了規矩是要遭山神爺報應的,要是能回來那是山神爺饒了他,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吧。」
密林深處,幾個木幫扔下被蒙著眼睛的傳武,又趕著雪爬犁疾駛而返。傳武掙扎著揭開蒙眼睛的黑布,順著雪爬犁的印轍追去。可追了一段,漫天飛霧,再也尋不著車轍的印痕,傳武踉踉蹌蹌地跋涉在密林,他迷路了。
山場子紅頭巾的馬架子這邊,鮮兒哭得幾乎背過氣去,她說:「紅姐,他回不來了,一定是叫狼吃了,我找了這麼久,找不著啊,怎麼辦啊!都是我害了他,早知道是這個下場,我就聽他的話下山好了。嗚……」紅頭巾煩躁地說:「你就會哭,哭起來也浪丟丟的。唉,我再去找找吧。」
鮮兒說:「等等,我也去!」紅頭巾回身一腳把鮮兒踹回屋裡,說:「挺你的屍吧,到哪兒也是個累贅!」
筋疲力盡的傳武終於走出密林來到路邊,他再也堅持不住,靠著路邊的樹木緩緩倒下。紅頭巾策馬駛來,抱起傳武,摸摸他的胸口,放到馬上,又策馬返去。
到了山場路口,他把傳武推下馬,說:「你自己回去吧,千萬別說是我救你的,要不然你還活不了。」傳武站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老獨臂,我早晚要殺了你!」紅頭巾冷笑道:「得了吧,你不是他的對手!」傳武不服道:「不就是一個獨臂老人嗎?有什麼呀!」紅頭巾說:「你呀,不知道他的根底!你知道他早些年是幹什麼的?」傳武搖頭。
闖關東第一部(72)
紅頭巾說:「他當過捻子,還是個頭領。」傳武大吃一驚,說:「真的啊!他殺過人?」紅頭巾說:「想知道?去問他!」紅頭巾從懷裡掏出一塊熟肉,扔給傳武說:「慢點吃,別噎著。」然後兀自策馬而去。傳武看著手中的熟肉,充滿感激地注視著離去的紅頭巾。
5
老獨臂坐在樺樹皮桶里,傳武給他仔細地搓澡,驚詫地看著老獨臂一身的傷疤。老獨臂眯縫著眼睛說:「孩子,說實話,自己找回來的?」傳武沒吱聲。老獨臂說:「我知道你會回來,她不會讓你死的,她喜歡上你了。你小子,有女人緣啊。」
傳武探詢道:「爺爺,你老家是曹州的?」老獨臂說:「嗯?她對你說了什麼?這個騷娘們兒,那張破嘴早晚要給她縫上!」傳武撫摸著一個個傷疤說:「爺爺,這些傷疤都是你當捻子的時候留下的?」老獨臂不語。
傳武說:「這個,刀疤吧?我爹也有一個。」老獨臂說:「你爹真是義和團的?殺過洋毛子?」傳武說:「真的!」
老獨臂道:「你說這個疤?這是我身上的第一塊疤。那時候我和你現在的歲數差不多,我姐叫本村的惡霸老財糟蹋了,讓他們全家糟蹋了,為了給姐報仇我入了捻子,帶著弟兄攻進惡霸老財的圍子,我一口氣殺了惡霸一家六口,留下這塊刀疤。」
傳武倒吸一口涼氣,道:「爺爺,你下得去手?」老獨臂輕描淡寫道:「仇到了不報就得死的時候殺人就紅了眼,過後也不忍,可絕不後悔。」傳武說:「那這些呢?」老獨臂說:「這些呀?一塊疤就是一場惡戰,就是幾條官兵的人命,沒有什麼好說的。」
傳武說:「這個好像不是刀疤,也不是槍傷,像是咬的牙印。」老獨臂突然哈哈大笑說:「你說這個?那一年我在哈爾濱遇上了一個俄羅斯娘們兒,大夥都叫她大洋馬。」傳武說:「俄羅斯娘們兒?我還從來沒見過,漂亮嗎?」
老獨臂說:「漂亮,奶子比你的屁股都大,走起道兒來亂顫,迷死人。這娘們兒,纏著我不放,死活要我娶她。我是自在慣了的人,不想拴在女人的褲腰帶上。有一晚上和她熱乎夠了,我說要和她分手到山場子做木幫,她非要我帶著,我沒應承。這臭娘們兒,抱著我就咬,我把她的屁股都打腫了還是不撒口。那是女人嗎?是獸兒!我可告訴你,俄羅斯娘們兒可不敢招惹,勁兒特別大,上來那股勁兒沒完沒了,又撕又咬,沒幾個爺們兒能抗得住。跟你說這些幹什麼?你還不懂。」
傳武說:「爺爺,你的胳膊是怎麼丟的?叫官兵砍了?」老獨臂說:「你好好看看,這是刀砍的嗎?那一年我在老林子里遇見了一隻虎,那虎看樣好多日子沒吃食了,肚子溜癟。唉,你武藝再高也和它沒法使,人家不接招,什麼螳螂通臂,不理睬,張著大嘴撲過來就咬。我也是急了眼,就勢把胳膊捅進老虎嗓子眼兒里了。老虎噎得直翻白眼兒,可到底把我胳膊咬掉了。我一看,娘的,吃虧的買賣咱不能幹,不能舍本兒,忍著痛把手裡木棒捅進老虎屁眼裡。老虎沒嘗過這滋味兒,吼又吼不出來,撒歡兒跑了。約摸半個月以後吧,我見老虎死在林子里。老遠地看著,我就奇了怪,這老虎怎麼長著兩隻尾巴?近前一看,哈哈,一隻是真尾巴,另一隻是我那根木棒,還插在老虎的屁眼裡呢!」
說到這裡,爺兒倆哈哈大笑。
笑夠了,傳武問道:「爺爺,你離開老家小四十年了吧?想不想?」老獨臂的臉又冷了下來,說:「老家的親人被官兵殺絕了,我沒老家了,老林子就是我的家。」傳武說:「爺爺,聽口音紅姐也是曹州人,你們是老鄉吧?」老獨臂說:「嗯。」
傳武說:「她一個女的怎麼到山場子來了?」老獨臂說:「唉,都是闖關東的人,誰沒有段傷心的老事呢?就別揭人家的瘡疤了,打聽人家的老底兒在咱這兒是犯忌的。我今天不知怎麼了,對你說了這麼多,有些事我對誰都沒說過,怎麼都告訴你了呢?你可不能給我說出去,說出去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闖關東第一部(73)
傳武說:「爺爺,你就放心,我把你說的話爛到肚子也不會對別人說。」老獨臂似乎在想些什麼,自語道:「這兩個孩子,就是歲數差得大了點,性子倒也合得來。唉,順其自然吧。」傳武說:「爺爺,你說些什麼?」
老獨臂回過神來說:「沒說什麼。」
冬日深夜的林場,靜謐中透出陣陣寒氣,紅頭巾馬架子外,大個子哼著小調走來。傳武擋住去路。大個子說:「傳武?你要幹什麼?」傳武說:「我不讓你進去!」大個子說:「關你屁事?滾!」傳武說:「我讓你滾!」大個子說:「欠揍你!」兩個人打了起來。
兩個男人的戰鬥很快以傳武的頭破血流結束了。裡屋,紅頭巾為傳武擦著臉上的血,鮮兒從旁邊幫著忙。紅頭巾對傳武說:「你這是幹什麼?姐是願意,你打人家幹什麼?」傳武說:「姐,你三番五次救了我,就是我的親姐姐,我敬重你,我不讓你這樣活著!」紅頭巾訓斥道:「你小孩子懂什麼?這就是日子!」傳武說:「姐,我知道你也是好人家的閨女,你不該這樣,別這樣了,我掙錢養活你。」
紅頭巾心頭一熱,情不自禁地把傳武摟在懷裡說:「好弟弟,姐不用你養活,姐這一輩子就這樣了,你可要好好活著,活得像個爺們兒!鮮兒你說呢?」一直聽著兩個人說話的鮮兒真誠地說:「紅姐,我還是第一次聽你這樣說話,真好!」
第十章
1金場金夫們住的木屋前頭的空地上,兩個已經凍死的金夫被綁在木樁上。金大拿流著淚對金夫們說:「夥計們,我是真不願意看到這一出啊,可到底讓我看到了!我這心裡像刀扎的一樣啊,在流血呀!為了運金,王大牙死了,大金粒死了,他倆也活不成了,我當大櫃的能不心疼嗎?可心疼能替了他們嗎?就算我不懲治他們,官兵能饒了嗎?還有那些靠咱們金場吃飯的馬幫呢?死在咱自己人手裡還能撈個囫圇屍首,落到他們手裡就更慘了。運吧,想運就運吧,誰也抵擋不了金子的誘惑,我也想運,可我更怕死。」他看了眾金夫一眼,一指金把頭說,「你是把頭,給他們把後事辦了吧,盡量風光點。天哪,自己的夥計死在自己的手裡,我早晚得遭報應啊!」
朱開山死死地盯著他,默默無語。老煙兒、小金粒等人神情不一地聽著。埋了人,荒野中又多了兩個簇新的墳丘。見多了這場面,金夫們已習以為常,默默看一會兒便各自散開,只有朱開山一直凝望著、沉思著。大黑丫頭趕著馬車載著酒從山外回來,看見朱開山,忙跳下車說:「老朱大哥,怎麼?又踢蹬了兩個?又是為了運金?」朱開山仰天長嘆道:「唉,看來這運金比登天還難,我也想開了,白乾一場就白乾一場吧,大櫃說得也對,金子再金貴也比不上命啊,我要凈身出山了。」
大黑丫頭笑著說:「都是這麼說的,可老金溝沒有一個甘心凈身出去的,誰見金子不眼紅?那是什麼?是房子,是地,是三妻四妾騾馬成群,攥到手的金子沒有放下的!再說了,憑什麼白乾一場呢?」朱開山說:「人和人想的不一樣。」
大黑丫頭說:「唉,也許吧。大拿、把頭還有官兵土匪,這是架在老金溝裡外的三張網啊,插翅難飛。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不管,聽我一句勸吧,不要玩命,我是為你好啊!」朱開山說:「你勸不勸的對我沒用,我身上可一點兒金子也沒有,我怕什麼?不幹了,沒意思,頭開春我要走了,回家老老實實種地吧,還是土裡刨食最安穩。」
大黑丫頭深深一笑說:「不回去?上車吧?」朱開山說:「你走吧,我想自己待一會兒。」大黑丫頭趕著車走了。朱開山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大黑丫頭一邊趕著車一邊唱起關東民謠:
跨海往北穿,
來到關東山。
走過大醬缸,
金溝把身安。
挖著金疙瘩,
心裡好喜歡。
喜歡不喜歡,
闖關東第一部(74)
明年開春看。
金溝白骨多,
死的都是淘金漢,
都是淘金漢……
她竟唱得淚水漣漣。
萬籟俱寂,眾金夫正在熟睡。金大拿踹開屋門進來,金把頭和保鏢打手們跟在他的身後。金夫們迷迷糊糊睜開眼,金大拿笑吟吟地說:「夥計們,都回來了?昨天晚上外邊挺冷的吧?除了老朱和小金粒,其他人都到金把頭那屋裡坐坐吧。他那兒爐子燒得正熱呢,還燙著好酒。他會好好招待大家的。」金把頭晃悠著手中的木棒,軟中帶硬地說:「都跟我走吧。」
朱開山和小金粒躺在炕上默默地看著這一切。金把頭繼續道:「大伙兒別害怕,咱們就是去聊聊天,說說你們昨晚上都幹了些什麼。只要把事情能說明白,柜上絕不會跟你們過不去,走吧!」眾金夫雖然不情願,但在金大拿和金把頭的威懾下,不得不起身穿衣服。
金大拿走到朱開山跟前,客氣地說:「老朱,去我那兒坐坐?」
朱開山跟著金大拿進了他的屋,卻見屋內擺了一桌好酒好菜,不禁有些發愣。只是隔壁不時傳來一陣金夫的慘叫聲。朱開山面露懼色,金大拿笑盈盈地說:「這是金把頭在和他們聊天呢。沒事,坐吧。」
朱開山小心地解釋著說:「掌柜的,這件事我可沒摻和。」金大拿說:「我知道。我呀,早就看出來了,你是個義氣人,佩服!最叫我佩服的就是講義氣的人。來,今天咱老哥兒倆喝一壺。」
朱開山說:「我可不敢和掌柜的稱兄道弟,你太抬舉我了。」金大拿說:「說哪裡話!能和你朱老三交朋友是我的造化,坐下,喝酒。」朱開山說:「那我就造次了。」
金大拿說:「唉,我呀,你們都誤會了,是不是以為我和大夥過不去?錯了,都錯了!你們淘的金最後都落到誰的手裡了?我可一粒也沒到手啊,那都是官家的。我就不想自己弄點?就不想發財?錯了!我比你們誰都想!可想歸想,這金子是隨隨便便能運出去的嗎?你往四周看看,官家和馬幫把金溝圍得鐵桶陣似的,那是一張網,我也是被這張網罩住的人,插翅難逃。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在金溝里有眼線!」朱開山故作驚懼道:「是啊?真想不到!眼線會是誰呢?」
金大拿說:「不會是我,也不會是你,藏得很深,到底是誰呢?我一直在琢磨。」朱開山說:「不管是誰和我沒關係。」金大拿說:「別呀,別說沒關係,咱叫它有關係。老朱,我是十分倚重你的,我想和你聯手,咱們一起干,從這張網裡轉出去,出去咱們就大秤分金,你意下如何?」正說著,忽聽窗外有聲響。兩人急忙走出去。窗下雪地里一排細碎的腳印,兩個人察看了半天,竟然是狍子蹄印。金大拿長舒了一口氣說:「嚇我一跳,沒事,回屋。」朱開山說:「你先回,我去看看,給掌柜的弄個狍子回來。」金大拿說:「也好,快去快回,還等著你喝酒呢。」
朱開山朝前追查而去,他循著狍子蹄印一直來到山林里,越走越深。突然,一支飛鏢從臉邊擦過,帶著聲響釘在樹榦上,一個黑衣蒙面人的身影閃過。朱開山脫口而出道:「好鏢!身後的弟兄,現身吧。」
剛說完,又是兩支鏢飛來。朱開山聞著風聲,疾步側身躲過,隨即蹽起大步在雪地里追逐那黑衣蒙面人,追了一會兒站住,說:「兄弟,你要是英雄就露露臉,咋也得讓我會會吧!」黑衣人卻不言語,只見他身影略做停頓后,又閃藏在一棵大樹后。朱開山向這棵大樹跑來,不想腳下一空,暗叫「不好」,人已掉進了樹邊的一個陷阱里。朱開山在陷阱里拚命地掙扎,卻無濟於事。
陷阱上有人說話:「別想出來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臨死告訴你兩句吧:帶著沙金誰也別想出金溝,金大拿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接著便聽見腳步聲遠去。
白天的酒館內空空如也。酒館裡屋,大黑丫頭坐在炕上發愣。朱開山踉踉蹌蹌地走進來,大黑丫頭連忙跑過去,扶住他說:「老朱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闖關東第一部(75)
朱開山說:「說了不怕你笑話,我剛才出來尿尿,一出門看見一隻狍子站在門口,那狍子見了我嚇了一條,撲騰一下就跪下了。我一看,這不是送到嘴邊的肉嗎?剛想過去拿現成的,誰知狍子又站起來了,一瘸一拐地往西跑。我哪能捨棄?跟著就追,追著追著就掉到一個雪窩裡了。」
大黑丫頭說:「哎呀,你看多危險?跟我進裡屋,給你洗洗擦擦。你也太冒失,這要是掉到陷阱里就沒命了!」說著攙扶起朱開山向裡屋走去。朱開山邊走邊打量著酒館內說:「你這兒咋這麼清靜?」大黑丫頭說:「大白天的,都這樣。」
裡屋,大黑丫頭端上一壺熱酒說:「老朱兄弟,剛才這件事我越尋思越危險,來,喝壺酒壓壓驚。」朱開山說:「也沒有什麼。」
大黑丫頭為朱開山擦洗著傷,說:「你們這些留在金溝過冬的,我看了,都在心裡打小算盤,心事都不輕呢!那都是叫心事拽的,你也一樣!你們自己覺得溜精八怪,外人看得清奇$^書*~網!&*$收*集.整@理清楚楚。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真的,我是真心為你好,你看不出來?這個金場吧,聽老人說道光年間就開了,最盛的時候來採金的好幾萬人,每天出金子四五百兩,你算算,一年出多少?可直到現在,還沒聽說有幾個人帶著金子逃出去的,淘金人自己有金子,那是他們做了幾百年的夢!」
朱開山說:「是呀,淘金就是掙工錢,要是有夢就不好了。哎,你們女人不做這樣的夢吧?做啥夢呢?」大黑丫頭又賣弄風情說:「做啥夢?就是夢著有你這樣的爺們兒廝守一輩子。」朱開山喝了碗里的酒,抬起腚說:「好了,做你的夢吧,我走了。」
大黑丫頭拖住朱開山,怨艾地說:「你呀,怎麼就是不近娘們兒呢?叫人琢磨不透!坐下,我還有話對你說。」朱開山說:「有啥話?說。」大黑丫頭說:「朱哥,我知道你家裡有老婆孩兒,嫂子也漂亮,我喜歡你,這你也是知道的。我不指望你明媒正娶,也不想纏著你不放,知道你是女人褲腰帶拴不住的爺們兒,我就想要你在這兒也安個家,我和嫂子兩頭做大,你看不好嗎?」
朱開山哈哈大笑說:「大黑丫頭,你當我真是不好女色的人嗎?就你這姿色,要是撂給從前的朱老三,你早就是我被窩裡的心肝肉了!撥拉撥拉指頭算,不算窯子娘們兒,我褲襠下過的女人一打不止。」大黑丫頭大驚說:「你……真的?」
朱開山說:「有一回我靠上了一個大戶的姨太太,事兒犯了,叫人家抓去騸了!哈……」
2
朱開山和金夫們密謀運金。老煙兒說:「噓!這回老朱答應和咱們一塊兒走,前幾回他說時候不到,都說中了,這回大夥都要聽他的。起個誓,不聽他的不得好死!」大夥響應說:「對,起個誓,不得好死!」
老煙兒說:「老朱,你說吧,怎麼走?」
朱開山緊鎖眉頭說:「咱們為啥一回回走水?土匪有眼線,這個眼線非常厲害!這一回這麼辦,大夥身上誰也不許帶金子,空走一趟。」小金粒不解地問:「空走?不帶金子出去幹啥?」朱開山說:「你小孩子不懂,這趟你就別去了。」
當夜,朱開山帶著同屋的夥計們鑽進了白樺林,東尋西摸,終於走出了金溝,眾人剛舒了口氣,驀地,一隊官兵舉著槍矛正往這邊巡邏過來。金夫們回頭就跑,沒跑多遠,又一支隊伍包圍過來,為首的騎個大馬,一臉兇相,金夫們認得是老林里的土匪頭子老路。金夫們大喊道:「不好,中了埋伏了!」一個個便要東跑西竄。
朱開山厲聲喝道:「都給我穩住!」大夥站住了。老路率土匪圍過來說:「站住,幹什麼的!」朱開山說:「老金溝淘金的。」老路說:「我還不知道你們是老金溝的?這麼晚了想到哪兒去?」朱開山說:「當家的,我們這幾個夥計本來想在這裡貓個冬,開春接著干,想家想得不行了,要回家。」
老路冷笑說:「我看是想運金想得不行了。給我搜!」土匪們不由分說過來搜身,卻一無所獲。老煙兒神色驚慌,老路下了馬走到他跟前,把手伸進他的嘴裡摳著。老煙兒止不住噁心,「哇」的一聲吐出一段豬大腸。一個土匪撿起豬大腸,檢查著,驚呼道:「老大,這裡藏著金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