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眼睜睜讓母狼溜掉了
陳陣騎上馬,帶上兩條狗,以狼洞為中心,一圈一圈地仔細尋找別的出口。
滿目殘雪枯草,地上的黑洞應該不難找。但是,在直徑百米方圓以內,陳陣和狗沒有發現一個洞口。陳陣下了馬,把兩匹馬牽到遠處,繫上馬絆。又走到狼洞口,擺放好套繩,放好鐵鍬,鐵棒。
陳陣留神看了一眼二郎,見它正在費勁地低頭舔自己的傷口。它的前胸又被狼咬掉一塊二指寬的皮肉,傷口處的皮毛在抽動,看來二郎疼得夠嗆,但它仍然一聲不吭。兩人身上什麼葯和紗布也沒有,只能眼看著它用自己的舌頭和唾液來消毒、止血、止疼。這是狗狗們天生就會的傳統療傷方法,然後等回去後主人再給它上藥包紮。二狼身上的傷大多是狼給它留下的,所以它一見狼就分外眼紅。陳陣覺得自己也許誤解了它,二郎仍然是條狗,一條比狼還兇猛的狼狗。
揚克一切準備就緒,他披著皮袍,抓著三管像爆破筒一樣粗的大號二踢腳,嘴裡叼著一根點著了的海河牌香煙。
陳陣笑著說:你哪像個獵人,活像「地道戰」裡面的日本鬼子。
揚克嘿嘿笑著說:我這是入鄉隨俗,胡服騎射。我看狼的地道肯定沒有防瓦斯彈的設備。
陳陣說:好吧,扔你的瓦斯彈吧!看看管不管用。
揚克用香煙點著了一筒二踢腳,嗤嗤地冒著煙,朝洞里狠勁摔進去,緊接著又點著兩筒,扔了進去。三個「爆破筒」順著陡道滾進洞的深處,他隨後立即將皮袍覆蓋在洞口上。不一會兒,洞里發出悶悶的爆炸聲,一共六響,炸得腳下山體微微震動。此刻洞里一定炸聲如雷,氣浪滾滾,硝煙瀰漫,蒙古草原狼洞肯定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猛烈的轟炸。雖然他倆聽不到狼洞深處的鬼哭狼嚎,但兩人都覺得深深出了一可惡氣。
揚克凍得雙手交叉抱著肩問:哎,什麼時候打開?
陳陣只能被迫擔當起指揮員的角色,說:再悶一會兒。先開一個小口子,等看到有煙冒出來,再把洞口全打開。
陳陣掀開皮袍的一小角,沒見到多少煙,又把它蓋上。他看揚克凍得有些發抖,就想解腰帶,跟他合披一件皮袍。
揚克連忙擺手說:留神,狼就快出來了!你解了袍子腰帶,動作就不利索了。沒事,我能扛住了。
兩人正說著,忽然,黃黃和二郎一下子站了起來,都伸長脖子往西北方向看,嘴裡發出嗚嗚呼呼的聲音,顯得很著急。兩人急忙側頭望去,西北方向約20多米遠的地方,從地下冒出一縷淡藍色的煙。
陳陣呼地站起來,大喊:不好,那邊還有一個洞口,你守著這兒,我先過去看著……陳陣一邊說一邊拿著鐵杴向冒煙處跑去,兩條狗緊隨其後。
這時,只見從冒煙的地下,忽地躥出一條大狼,就像隱蔽的地下發射場,發出的一枚地對地導彈,嗖地射出,以拚命的跳躍速度朝西邊山下葦地奔去,眨眼間,就衝進葦地,消失在密密的枯葦叢林里。二郎緊追不捨,也衝進葦地,葦梢一溜晃動,向北一直延伸。
陳陣害怕有詐,急得大喊:回來回來!二郎肯定聽到喊聲,但它仍是窮追不捨。黃黃衝到葦地旁邊,沒敢進去,象徵性地叫了幾聲就往回走。
揚克一邊穿著皮袍,一邊向剛才冒煙的地方走去,陳陣也走了過去。到了那個洞口,兩人又吃一驚:雪下的這個洞是個新洞,碎石碎土都是新鮮的。顯然是狼剛剛刨開的一個虛掩的臨時緊急出口。這裡,平時像一塊平地,戰時就成了逃命的通道。
揚克氣得脖子上青筋綻出,大叫:這條該死的狼,把咱倆給耍了!
陳陣長嘆一聲說:狡兔三窟雖然隱蔽,總還在明處。可狡猾的狼,就不知道它有多少窟了。這個洞的位置大有講究,你看,洞外就是一個陡坡,陡坡下面又是葦地。只要狼一出洞,三步兩步就躥到安全的地方了。這個洞的選址智商極高,比狡兔的十窟八窟還管用。上次包順貴說狼會打近戰、夜戰、奔襲戰、游擊戰、運動戰,一大堆的戰。下次我見到他還得跟他說說,狼還會打地道戰和青紗帳戰,還能把地道和青紗帳連在一起用。「兵者,詭道也。」狼真是天下第一兵家。
楊克仍是氣呼呼的:電影里把華北的地道戰,青紗帳吹得天花亂墜,好像是天下第一大發明似的。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實際上狼在幾萬年前就發明出來了。
認輸了?陳陣問。他有點怕他的老搭檔退場,打狼可不是一個人能玩得轉的事情。
哪能呢。草原上放羊太寂寞,跟狼鬥智斗勇,又長見識又刺激,挺好玩的。我是羊倌,護羊打狼,也是我的本職。
兩人走到大洞口旁邊,洞里還在往外冒煙,煙霧已弱,但火藥味仍然嗆鼻。
揚克探頭張望:小狼崽應該爬出來了啊,這麼大的爆炸聲,這麼嗆的火藥味,它們能呆得住嗎?是不是都熏死在裡面了?
陳陣說:我也這麼想。咱們再等等看,再等半個小時,要是還不出來,那就難辦了。這麼深的洞怎麼挖?我看比打一口深井的工程量還要大。就咱倆,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到頭。狼的爪子也太厲害了,在這麼硬的沙石山地居然能挖出這麼龐大的地下工事。再說,要是狼崽全死了,挖出來有什麼用?
楊克嘆道:要是巴雅來了就好了,他准能鑽進去。
陳陣也嘆了一口氣說,可我真不敢讓巴雅來,你敢保證裡面肯定沒有別的大狼?嘎斯邁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她捨得讓巴雅抓狼尾、鑽狼洞,我可不敢。
楊克恨恨地說:草原狼真他媽厲害,繁殖能力比漢人還強,而且連下崽都要修築這麼深、這麼堅固複雜的產房工事,害咱倆白忙乎半天……算了,回頭再討伐它,咱們還是先吃點東西吧,我真餓了。
陳陣走到馬旁,從鞍子上解下帆布書包,又走回洞口。黃黃一見這個滿是油跡的土黃色書包,立刻搖著尾巴,咧著嘴,哈哈、哈哈地跑過來。這個書包是陳陣給狗們出獵時準備的食物袋。他打開包,拿出一小半手把肉遞給黃黃,剩下的給二郎留著,它還沒回來,陳陣有些擔心。冬春的葦地是狼的地盤,如果二郎被那條狼誘入狼群,肯定凶多吉少。二郎是守圈護羊的主力,這次出師不利,假如又折一員大將,那就虧透了。
黃黃一邊吃肉一邊頻頻搖尾。黃黃是個機靈鬼,它遇到兔子、狐狸、黃羊,勇猛無比。遇到狼,它會審時度勢,如果狗眾狼寡,它會兇猛地去打頭陣;如果沒有強大的支援,它絕不逞能,不單獨與大狼搏鬥。它剛才臨陣脫逃,不去幫二郎追狼,是它怕葦地里藏著狼群。黃黃很善於保護自己,這也是它的生存本領。陳陣寵愛通人性的黃黃,不怪它不仗義,但開春以來,他越來越喜歡二郎了。它似乎不太通人性,身上的獸性顯得更強。在陳陣看來,殘酷競爭的世界,一個民族首先需要的是猛獸般的勇氣和性格。他站起來,用望遠鏡向西北邊的葦地望去,希望看到二郎的去向。
但二郎完全不見了蹤影。陳陣從懷裡掏出一個生羊皮口袋,這是嘎斯邁送給他的食物袋,防潮隔油,揣在懷裡既保溫又不臟衣服。他掏出烙餅,手把肉和幾塊奶豆腐,和揚克分食。兩人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一邊吃一邊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