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畿奈及利亞 法大利德格蘭
明報后殖民志1999年1月18日
對桑大利這個國家,你知道有幾多?奈格蘭呢。法大利亞,聽說那些都是吃人族,在路旁的小吃店,一邊吃人一邊談笛卡兒的哲學:我吃人故我在。德畿桑都是古堡,古堡內掛滿象牙,並住了很多巫師。因為德畿桑人精通巫術,因此所有人都是數學家科學家,製造完美的汽車,國家很講規律。過馬路如果不依綠燈就給送去再教育。他們最野蠻的了,相信優生學,而在德畿桑境內,所有的人猿皮膚都是白的,德畿桑人皮膚好黑,黑到晚上所有國民都必須穿者熒光服。因為德畿桑人那麼黑,他們就聯同皮膚一樣黑的奈及利,桑格蘭聯合王國,發動了種族滅絕戰爭,企圖消滅白種人,或將白種人變成他國動物園的白人猿。伊利高原國,對桑大利來說是東方,對奈格蘭來說是西方。桑大利說奈格蘭是東方,奈格蘭說桑大利才是東方。地球是圓的,任何地方,既是東方,亦是西方。東方與西方,是權利與自我定義的問題,但桑大利和奈格蘭人說,伊利高原國家都是原教主義者,宗教狂熱分子,每個人都有四個老婆,但哪裡找那麼多女人呢,桑大利人和奈格蘭人,給搞得有點糊塗了。
典型存在,因為我們需要一個簡單的概念,理解世界。正如我們需要巫婆,罪犯,精神病患者,愛滋病人,惡女,成為我們的惡,或理想主義者,人權運動者,國父,教宗,成為我們的善。
在我們的孩童時期,我們以分別/是/不是來認識世界。后殖民主義借用了拉康的心理分析,解釋是/不是,我/他者這個概念,如何建立殖民思維:帝國是,殖民地不是;帝國是我,殖民地是他。
種族和文化典型,不過是一種將事物總結為是/不是,我/他的思維方式。典型不符合事實,扭曲個人的品質。典型呈現了權利結構,同樣是典型,為什麼「製造完美汽車」「在咖啡店談笛卡兒哲學」會比「掛滿象牙,並且住了很多巫師」「吃人,皮膚黑」文明進步呢。不見得那些文明和進步的國家就不殺人,他們還不一樣動不動轟炸轟炸他人國土,發動戰爭。不見得西方醫學就一定比傳統先進,所謂巫師,不過是從另一個角度去理解人體。東方和西方還不是人為的。有權力的國家,壟斷了語言與定義。――理解――明白,會不會令我們,不那麼憤怒?不那麼容易便跳起來,不那麼容易操,媽,操,用那些十分男性中心並且侮辱女性的語言,去表達自己的憤怒。
我說,瑪莉,瑪莉,這些事情,由來已久。
女性主義者從來不想做男人。從來不想操,挑,或什麼。爭取平等的社會權利,不代表就要失去自我,就要雄糾糾,聲大大。我不說,不代表要失去,女性品質。我說,自我。因為女性品質往往是一個虛假論述。
女性主義對我來說,是溫柔啟示。對我的姊妹來說,是沉默而瑣碎的實踐。
我從此出發,理解后殖民主義。對抗是一種革命情懷吧,但我時常想的,是革命之後。憤怒是那麼容易。憤怒使人知覺,知覺是人類努力改善生活處境的第一步。
理想主義者時常在踏出第一步以後,無以為繼。
――理解――坦白,並且建設。種族,文化和性別典型,是歷史產物,我們可以轉移的,好少好少,而且過程艱辛而漫長。理解,明白,會不會對他人的帝國主義,種族主義,男性霸權主義行為,不會視為針對個人的仇恨與挑囂?而且,帝國主義,種族主義,男性霸權,不一樣是文化典型,一種文化的對抗性思維嗎?
我現在住在英格蘭。英人大衛,取笑那些德意志人:他們呀,說的英語,好正統好正統,好像英女王和英國廣播公司的英語。在倫敦,講什麼口音英語的人都有。我聽說英人好文明。瞧早上查寧十字火車站地車道的無家者,睡到滿地七彩被鋪,啤酒罐,小便臭氣熏天,又不見得很文明。旅遊書和文學作品里的英格蘭,是那麼的不一樣,不光是弱國才有典型。
不那麼容易憤怒,在我的崗位上,嘗試以女性語言以後殖民語言來書寫。帝國主義更主要的是經濟侵略,我並不高估書寫的力量,個人只能儘力而為。生活之中,時常感到委屈,希望能用理性化解。這個年紀,理智之年,不高不低,不遠不近,在人生的中間點,朋友一個一個的死亡,不憤怒。然而,日漸惆悵,如多日之手,溫柔地撫到胸前,心一點一點的冷下來。瑪莉是對的:憤怒對她來說,比較好。惆悵之傷害,緩慢,安靜,不流血,非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