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第七篇

范晶晶在李斯的房間里,搭一張小床,堂而皇之住了下來。事情突然發展到這一步,李斯處處想表現出這不過是一種臨時關係,處處表現出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她。尤其是在朱春麗面前,李斯常常有意無意地流露出一種無奈。「有種女人不能沾,一沾上就麻煩。」為了討朱春麗的好,李斯不惜赤裸裸地糟踐范晶晶,什麼詞傷人,就用什麼詞,「有種女人就好像濕手去沾乾麵粉,又好像是濕透的棉毛衫,套身上脫都脫不掉。」有一天,范晶晶上學去了,張山出車去了,朱春麗閑得無聊,到李斯這裡聊天,兩人胡亂地說著范晶晶。出於女人之間天生的敵意,朱春麗打內心深處有些嫉妒范晶晶,而嫉妒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看不起她。

「人家好歹是個大學生,」朱春麗覺得范晶晶和余彬彬的關係,說白了,就是被一個有錢的男人包養起來,她不無妒意地說,「我看她除了是大學生這一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男人的臉皮就一個厚字,越容易得到,越不知道珍重。」

李斯有幾分輕薄地說:「要說般配,我們倆才般配呢!」

在平時,朱春麗早急了,可是她今天的心情特別好,這種話聽上去並不刺耳。李斯又說:「你說說看,我真要是娶老婆,能娶她這樣的嗎?這樣的老婆我們可養不起。」朱春麗覺得李斯說的是實情,張山背後也不止一次地說過類似的話。朱春麗說,我看她跟你也長不了。李斯說,管她呢,混一天是一天,反正我現在沒女人,再說了,你又不肯跟我好,你要是跟我好,我這就請她滾蛋。朱春麗立刻變得正經起來,說李斯你不要吃了碗里,又看著鍋里,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我才不會跟你好呢。

范晶晶儼然成了李斯屋裡的女主人。天還沒有怎麼熱,已經是短裙,配上露著肚臍的文化衫。她彷彿還住在當年的豪宅里,衣著十分隨便,永遠是駭世驚俗的儘可能暴露,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將身上不多的肉展覽出來。張山來找李斯,她也不迴避,不僅不迴避,根本不當一回事。明知道他賊溜溜的眼珠,正盯著自己光溜溜的大腿,盯著自己露出的肚臍,但是她並不在乎。范晶晶喜歡男人對她有興趣,她喜歡自己很性感的樣子。

雖然一再強調自己也是苦孩子出身,范晶晶很快就發現她已經被寵壞了。她嫌張山與李斯合買的那台電視尺寸太小,嫌沒有洗衣機,嫌洗澡不能洗淋浴。她曾經是個灰姑娘,後來成了公主,現在再讓她當以前的灰姑娘,一切都變得不可思議。日子是不可以倒著過的,范晶晶想象中這種全新的生活,會很浪漫很有情調,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不是她設想的那樣。范晶晶鬧著要買洗衣機,要買淋浴器,還要買一台十八英寸以上的大電視。李斯說:「我也覺得是該買,可是錢呢?」

「我這不管,反正應該買,」范晶晶撒嬌說,「都什麼年代了,做人要講究質量。」

「講究質量?我還想住別墅呢。」

「扯那麼遠幹什麼?」

「不扯遠一點,你不明白自己在哪。」

范晶晶不吭聲了。

李斯又說:「什麼叫講究質量,我告訴你,人和人的感受不一樣,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挺有質量。」

范晶晶去與張山和朱春麗商量,她知道在經濟上,李斯和他們互相依賴。張山的耳朵根軟,禁不住她的柔聲細語,范晶晶說什麼,他就答應什麼,不負責任地胡亂點頭。朱春麗在一邊不說話,心裡卻一直在斟酌,盤算著該如何對付。等到談話差不多要結束了,朱春麗像做出什麼重大決定,宣布說:「洗衣機是該買,他們兩個倒好,這些年來,一直拿我當洗衣機用,還是女人知道女人的苦處。」

范晶晶撲哧笑起來。朱春麗接著:「淋浴器嗎,我也不知道能裝在哪?」

她的話其實是在提醒范晶晶,目前的居住環境,根本不適合安裝淋浴器。公共廁所是合用的,將近三十戶人家,就一個髒兮兮的廁所,連自來水龍頭也是放在露天,冬天冷一些,還會凍起來。范晶晶的臉色立刻不太好看,她覺得朱春麗的口吻,就像自己的老媽一樣。范晶晶的母親老是喜歡自以為是地對女兒說這不行那不行。朱春麗的話並不多,可是到了范晶晶的耳朵里,沒有一句中聽。

「電視嗎,我看這樣,就把這台電視,搬到你們那裡,我們反正也是可看可不看的。真有什麼好電視,我們到你們房間去看。」

范晶晶不想多說什麼,她覺得與朱春麗這種把錢捏得太緊的女人,沒有共同語言。到今年夏天,范晶晶就要拿到大學本科文憑,她已經做好去南方找工作的準備,海闊憑魚游,天高任鳥飛,她覺得自己前程似錦,犯不著和朱春麗太計較。她吃不準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李斯,然而僅僅只是一點,就已經足夠了,那就是因為認識了李斯,她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余彬彬。現在,她從朱春麗身上,感到太多的敵意,這種敵意讓她感到很惱火。范晶晶最大的問題是不善於和女人打交道,女人和女人是天敵。她相信與女人作戰,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和她們的丈夫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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