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櫻鎮在行動
書記和鎮長既興奮又緊張,立即召開全體職工會議,研究落實接待工作,最後形成的決議:一、書記鎮長全程陪同。書記與大工廠基建負責人分工抓視察活動,鎮長分工抓兩個村子的調研活動。二、由書記向黃書記彙報櫻鎮黨委鎮政府工作,彙報材料由白仁寶起草。三、鎮長抓安全保衛、控制上訪人員工作。四、從今日起所有人員不得請假,不得關手機,堅守崗位,隨時領取任務。
全體職工會議一結束,鎮長還再開政府辦公會議,確定下黃書記一行要去的村子是鎮中街村和松雲寺坡灣后的大石礁村。在鎮中街村調研時,因鎮中街村和鎮東街村本是一個大自然村,所以兩村提前清理垃圾,填平道路,打掃門庭。可以將已布置好鎮東街村的黨員活動室變為鎮中街村的黨員活動室,而突擊布置出一間文化站來,至於醫療站不可能在短時間裡建成,彙報時就說因為在鎮街上,村民有病都去的是鎮衛生院。在大石石童村訪貧問苦,安排到王長計老漢家,王長計老漢會說話,又留有白鬍子,和黃書記照相好看。給王長計老漢的新被子和三百元由綜治辦辦理。在王長計責任田裡勞動事宜,具體由馬副鎮長負責。照相一事由侯幹事辦,曹老八愛玩相機,讓他也拍照,必須給他講清遵守拍照紀律。鎮長說完,問還有他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大家也都說說,集思廣益。馬副鎮長就說:黃書記兩小時上一次廁所,這就得把王長計老漢家的廁所收拾乾淨,三天之內所有人不得再去使用,而視察調研沿途也選擇三個廁所收拾乾淨,並將所有能看到的尿窖子全棚蓋上包穀稈和豆稈。還有黃書記要勞動,那就讓黃書記拿杴扎地,大石礁村的田地多石渣,如果黃書記一杴沒紮下去多尷尬,這就得提前把那塊地翻一遍,疏軟才是。隨便用一把舊杴不雅觀,起碼得安個新杴把,但新杴把容易磨手,這就要王長計老漢安一個新杴把了,用瓷片刮光,用手磨蹭發亮才是。鎮長說:到底是老同志,考慮得細緻,就這樣辦。突然,他拍著腦袋說:差點就忘了!咱總得給黃書記送禮品吧,總不能還是核桃木耳蜂蜜土雞蛋吧?帶燈一直沒說話,這陣說:當然送櫻陽玉井蓮刻字拓片最好,但驛址崖刻被炸了么。鎮長說:不要說那些事。帶燈也就不說了。白仁寶說: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鎮長說:講么。白仁寶說:讓帶燈貢獻出一張畫么。鎮長就看帶燈,帶燈說:甭看我,我又不是畫家。鎮長說:鎮政府可以出錢買么。帶燈說:再出錢那沒畫呀!鎮長說:那就不送了?縣委縣政府辦公室還指示,能獻歌獻詩的最好,櫻鎮又沒民間歌手也沒農民詩人,咱沒這條件就取消了吧。侯幹事說:帶燈主任文採好,讓帶燈主任做一首詩么。竹子訓道:你少胡出主意,上邊說是農民詩人,帶燈主任就是能做詩她是農民嗎,樣子像農民嗎?別到時你欺騙黃書記而讓黃書記給你個吃不了兜著走?!鎮長說:獻詩的事就不說了。大家看還有什麼事漏遺了?白仁寶說:安排吃飯問題,當然就安排在松雲寺下的那個飯店了,那裡有野味。要提醒的是那家老娘常年癱在炕上,蓬頭垢面的,若被黃書記他們看見影響不好,應在頭一天接到鄰居家去住。鎮長說:對。還有,黃書記一行飯後休息怎麼安排?馬副鎮長說:讓飯店收拾出一間房子,提前拆洗一床被褥。帶燈忍不住說:再拆洗也不能用他們的被褥,給黃書記惹上虱子了咋辦?鎮長說:這倒提醒了我,如果吃了飯就在飯店休息不妥,即便不用老炕,重新支床,備上新被褥、單子、枕頭什麼的,那環境就是那樣,能保證不惹上虱子?還是吃了飯後回鎮政府大院休息。白仁寶說:咱們把自己的床騰出來。也不敢說就沒虱子呀!鎮長說:這實在是個教訓,看來鎮政府將來得弄幾間房的招待所了。你說咱們的床不敢說就沒虱子,那黃書記怎麼休息?白仁寶說:下午活動那麼多,會不會黃書記就不休息?鎮長說:縣上特意叮嚀了,黃書記有午休習慣,必須得休息。就又拿眼睛看帶燈。帶燈說:你看我幹啥?安排黃書記在你或書記的房間休息了,他或許同情了基層幹部的生存狀況,能撥款給櫻鎮修些澡堂子,從此就沒虱子了。馬副鎮長說:這個時候帶燈你不要貧嘴。鎮長卻笑著說:帶燈這麼嗆我,是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帶燈說:我不明白。鎮長說:只能是你和竹子騰出房間了。白仁寶說:啊就是,就是,讓睡她們的床么,同行的可能都不會休息,那黃書記睡帶燈,縣委書記睡竹子。帶燈說:把舌頭放順了說!白仁寶才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周全,忙更正:帶燈和竹子的床上沒虱子,騰出來讓兩個書記休息。帶燈還要說什麼,鎮長說:你不要說,就這樣定啦!大家再想想,還有什麼沒考慮到的?大家想了又想,再想不出,就說:沒了。鎮長說:如果沒了,大家分頭去幹活,帶燈和竹子留下,咱還要把控制上訪者的事議議。竹子說:呀呀,多虧來的是個市委書記,若北京城裡來了國家領導人,那咱們該怎麼接待呀!鎮長說:國家領導人來?你做夢去吧!黃書記也不是你想讓他來他就能來的!
鎮長和帶燈竹子把全鎮老上訪戶扳著指頭過了一遍,分析誰可能鬧事?分析來分析去,重點的還是王後生、王隨風、朱召財老婆、常起祥,還有石井村的劉躍進、梨樹灣的丁雙白。如何控制這些人,分片包乾的職工仍必須各負其責,當然綜治辦得抓整體,掌握動向,有權調派人員,各分片包乾的職工通風報信,相互協作,及時處理。帶燈就讓竹子以鎮長的名義再次把石井村、梨樹灣村的包干職工叫來,共同研究控制方案,達成最後的措施是:黃書記來的頭一天晚上,有人要守在劉躍進和丁雙白的家,可以強行限制自由,也可以帶上酒去喝,不管用啥辦法,反正不讓他們出門就是。常起祥那是軟硬不吃的人,就得賠著車票,陪他去外縣。至於王後生和王隨風、朱召財老婆,屬於重點中重點,還是帶燈和竹子來控制。
給元天亮的信
我想當個好女人咋老當不好呢?曾看過一個電視畫面,兩個可愛的小侏儒夫妻手拉著手走出來唱:螢火蟲,螢火蟲,你慢慢飛。他們竟然在唱著我的小名,真是甜蜜,笑靨如花。我很受感動,心裡怦怦地跳,覺得人生有這境界就是仙境。我當然是想自己的情感世界是這般情景就好了,誰知情感這東西看著是個螞蟻就成鳥兒蜜蜂大鵬了,看著是個幼芽就成小草禾苗粗樹了,見沙想石見高山,見土想田見原野。反之,則十指像彈鋼琴一樣不得安寧,情緒像一粒塵土片刻低人泥土掩面卑微,片刻又升空雲彩顯耀鋥明。好在你是接天坐地的大佛能包容我的猴氣,我永遠在你的五指山內。往後真應寧心靜氣地唱一首「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的歌曲了,迎接上天給我安排的不太健全的天使般的情感生活。
今午睡就是一會兒一夢一會兒一夢,夢中真真實實的,醒來趕快想否則就忘了,反正總是有個奇珍異寶什麼的,甚至是個特別的女人什麼的,在我方圓幾里的嶺上或凹里,總是不讓見,心裡也認為太熱又太險不能去,但最終總覺得是你在那裡一樣,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心很急迫。幾個都是這樣的夢,我曾做夢而且生活中的事差不多夢過,今天咋總夢你呢?
醒來翻看你的書,希望夢的答案能寫在書上。至少,在你書的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段落與段落之間的空隙里能讀出一點徵兆或暗示。這如我喜歡看雲,雲在山巔或崖凹,別人都說那是雲,而我看做是地在冒氣,是地氣。讀呀讀呀,當然還沒有讀出所以然來,而讀的過程卻讓我喜悅了,就死眼兒看書頁左上角你的圖像,看著是個小娃娃似的,心中放誕了一下把你吞進肚裡。誰知眼裡浮現你是領導是老師是……噢喲,無限地高大起來。我的心啊緊縮絞痛起來,像是貝殼肉中裹進了石子。一頁又一頁地翻讀,讓你書中的琴聲笛韻,花色月跡,山光水影,和那些有著溫暖和香味的人,都來幫我把心中精怪打磨成一口鐘吧,讓鐘聲響在空中。
鎮長的一個親戚新當選了縣科協主席,別人問他要喜糖,我也去要,我與他總是像水泥修固的小渠水漲滿得剋制,如毛澤東時代的紅旗渠吧,毀壞了是不得了的事,而你是悠悠緩緩的大江河蒼茫遠涉。我要很費勁地跨過他的水泥渠,卻仙子的凌波微步在你的水上歌舞。你是我心的歸宿,情的家園,雖然我的那人永遠在路上,那是煙塵而已。我像山愛風化內受水蝕而存在著和天空的你,高興了皓月對笑朗日暢談,苦惱了雲涌雨淋,你現在是工作著還是在寫書呢?我想成就天地間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你再寫本《紅樓夢》吧。誰說情愛是休息著的上帝?你若在寫書,你就寫吧。我和竹子去玩了,我胡說一氣。
新髮型
書記和鎮長雖然反覆強調著對外一定要封鎖黃書記要來櫻鎮的消息,但鎮中街村、東街村要打掃衛生,要建文化站,尤其馬副鎮長在大石礁村讓王長計老漢翻鬆了一塊土地,又用手磨光著杴把,消息還是傳了出來。黃書記能來櫻鎮,這是櫻鎮的光榮和驕傲呀,好多人都激動了,漲紅著臉奔走相告。那個瘋子依然晝夜在鎮街上亂竄,嘟囔著他在攆鬼,張膏藥見了罵道:攆你媽的×哩,黃書記要來了鬼還敢在櫻鎮?!瘋子從來不和人說話的,這回說了:黃書記是多大的領導?張膏藥說:多大的領導給你說了你也不知道,就是州官!
既然消息已經泄露,鎮政府的人都很緊張,控制上訪者的工作不敢絲毫懈怠。帶燈和竹子先去了毛林家,再次強調監視著王後生的動向,稍有異常,立即報告。毛林行走已經有些困難,拄上了拐杖,帶燈塞給了他一百元錢,毛林頭點得像啄米雞,說他會坐到王後生家的對面樹下,眼睛睜大給瞅著。帶燈和竹子又到了王隨風家,王隨風去地里幹活了,她男人在挖地窖,就給下話:這幾天一定要看管住你婆娘,不能讓她亂跑!王隨風的男人說:這我管不住呀!帶燈也知道他管不住,就去鎮街找到二貓。二貓在一家飴恪店裡幫著壓餄餎,帶燈說:壓一天飴恪掙多少錢?二貓說:七元。帶燈說:我給你一天十元,你去王隨風家幫她男人挖地窖,就住到他家,給我看管著王隨風。王隨風男人見二貓有力氣,肯來幫挖地窖,雖然吃得多,但說好不要工錢,就讓二貓白天幹活,晚上睡在他家柴草棚里。帶燈和竹子還去了朱召財家,朱召財是病了,病得還很厲害,屎尿拉了一炕,朱召財老婆在給擦洗。竹子悄聲說:這下好了,他們出不了事的。帶燈掏了二百元,也讓竹子掏出一百元,將三百元放在炕席上,又說了一堆安慰話,兩人才回到鎮政府大院。
帶燈自以為一切都安排妥了,對竹子說:你看著人,讓我伸伸腰。她雙臂伸直,張大了嘴,仰天發出一聲啊,啊聲沉緩悠長,如是呻吟,似乎渾身關關節節里的疲乏都隨著啊聲帶了出來。竹子說:這像驢打滾,樣子不好看哩。帶燈就笑了,舒服地咂咂嘴,卻提議剪頭髮去。市裡縣裡的領導都要來,作為鎮政府的女幹部,是得收拾乾乾淨淨漂漂亮亮才是,竹子當然歡呼不已。到了鎮街理髮鋪,曹老八也在那兒剃頭刮臉,頭已經剃了,刮臉卻臉上松皮多,為了颳得凈,理髮員拉著臉皮,幾乎整個臉都被拉到一邊了。帶燈說:臉要刮恁凈的?曹老八說:黃書記要來呀么!帶燈怕他話癆,再沒搭茬,就給剪髮的人說給她也剪剪。剪髮的人說:頭髮好著哩呀?帶燈說:把馬尾巴變成齊耳短髮。剪成了齊耳短髮,竹子說:咦,像戲里的江姐!帶燈說:讓我上刑場呀?!竹子說:還精神,換個髮型像換了個人么!但竹子捨不得剪她的披肩長發,卻要求漂染出一撮黃髮,就要像市裡縣裡的女孩子一樣時尚洋氣。兩人收拾頭髮花掉了三個小時,回來的路上一邊走一邊相互欣賞,不覺就撲撲地笑,說:咱這才叫臭美!
到了晚上,書記和鎮長又召開全體職工會,聽取各人關於落實接待工作的彙報。彙報完,大家就拿帶燈和竹子的髮型說事,有說好看的,有說不好看的。說好看的說咱櫻鎮的女人不差它城裡的女人么,說不好看的說幹啥的就是幹啥的,這不像是鎮政府的幹部呀,連鎮長也說:竹子,你染那一撮黃頭髮幹啥?明日再把它染回來。書記卻說:也好也好,黃書記只知道櫻鎮風水好,讓他也知道一下櫻鎮還出美女哩!就對帶燈和竹子說:黃書記來了后,你倆就專門陪著,端茶打傘。
王隨風又出現在縣城
在第二天,縣委辦公室通知櫻鎮,黃書記一行已經到了縣城,下榻縣城天龍賓館,具體什麼時候去櫻鎮,臨出發前再行通知。同時通報一個情況,據縣人大辦公室反映,櫻鎮的王隨風又到縣人大來收報紙,縣人大辦公室讓縣信訪辦來帶人時,王隨風就不知了去向。可能是王隨風已經得知黃書記要去櫻鎮,擔心在櫻鎮見不到黃書記,便提前在縣城來打聽消息,要向黃書記告狀的。書記鎮長聽了這話,臉都煞白了,立刻叫了帶燈和竹子,訓斥怎麼搞的,王隨風就知道了黃書記要來?帶燈說:她哪裡能知道?而且我們已做了安排,不但警告了她男人管住她,還專門安插了一個人就住在她家,她不可能知道,不可能!書記說:怎麼不可能,黃書記已到了縣城,王隨風也到了縣城!帶燈腦子轟的一下,說:啊,這王隨風長了狗鼻子啦?她現在縣城什麼地方?書記說:人肯定在縣城,你們現在就去,必須把她找著!帶燈說:我和竹子這就去。書記說:我告訴你兩個,事情到了緊急關頭,我手下的人一定要召之能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如果讓她尋到黃書記,我有話在先,那你兩個就不要回來了!
帶燈和竹子顧不上換衣服,就往鎮街上搭去縣城的班車。竹子說:書記是不是嚇唬咱?帶燈說:完不成任務了,你年輕重找工作容易,我就成社會閑散人了。竹子說:我唱國歌啊!去縣城的班車是三個小時一趟,還比較方便,為了儘快能找到王隨風,又特意把二貓也叫上。一路上,帶燈罵二貓沒盡責,二貓覺得委屈,說他在王隨風家壓根就沒見到王隨風,王隨風可能是他去前就到了縣城了。
帶燈就給書記電話彙報,根據二貓提供的情況看,王隨風是不知道黃書記要來的消息,她是提前到縣城去的。書記說:她在櫻鎮不知道,去了縣城能保證就不知道黃書記要來嗎?帶燈說:這起碼不是我們控制的錯。書記說:她如果要見到黃書記,或者去黃書記下榻的賓館門口鬧事,那就是你們的錯,次錯特錯!我不要過程,我要結果!訓得帶燈泛不上話來。書記那邊畸地關了電話,氣得帶燈把自己手機扔到地上,手機蓋就開了,電池也掉了出來。竹子把手機撿起來重新裝好,不敢看帶燈臉。帶燈說。我背鼓尋槌哩?!二貓說:手機是不是摔壞了?竹子一把推了他,二貓的頭碰在座位背上,碰出了個疙瘩。
三人到了縣城,雇了一輛計程車,先到天龍賓館尋,沒有,再到縣五大班子的大樓前尋,沒有。竹子大罵:上輩子欠了王隨風什麼了,一次又一次來縣城尋人?既然她每次跑都費這麼大的勁,為什麼要讓她跑么,把她的問題解決了不就是了?!帶燈說:你問誰呢,你是綜治辦的你問誰?竹子說:綜治辦算什麼呀,上邊已多少年了不解決,就只有折磨咱,乾脆咱也不尋了,讓她真找到黃書記,說不定問題還能解決哩!帶燈說:那你還真讓我是社會閑散人員呀,還讓咱的書記鎮長活呀不?說過了,低聲說:不說這些了,讓二貓聽了影響不好。二貓卻說:我沒聽到。
終於在一條背巷裡碰見了王隨風,三人先蹴在牆后觀察,遠遠看見王隨風拄了個棍兒,背著一個大編織袋,沒人了就在一個垃圾桶里撿爛紙,見有人來就大喊大叫她的冤枉。帶燈就讓二貓把衣服頂在頭上,沿巷往前走,碰著王隨風不要看,也不要說話,一直走到巷那一頭了就堵著。她和竹子於是叫喊王隨風你站住,跑過去攆。王隨風沒注意到二貓,看見了帶燈和竹子,拔腳就跑。二貓在巷那頭一下子把她抱住,扼在了地上就打,打得王隨風在地上滾蛋子。帶燈和竹子趕到,扭住了王隨風胳膊往巷外走,王隨風不走。帶燈說:你甭惹我生氣,這次比不得上次,這次你敢耍賴,肯定是把你關起來了!王隨風說:我來撿破爛咋啦,你們不管我死活,我撿破爛還不行?帶燈說:不行!王隨風說:這是啥政府?!帶燈說:就是這政府!王隨風指著二貓說:你不是政府人,你打我?二貓說:就打了你,沒卸你的腿就算饒了你!王隨風說:我腰疼,走不動。帶燈說:竹子你去巷口外叫輛計程車,讓她直接上車。王隨風說:我一天沒吃哩。帶燈說:沒吃給你買飯。給了二貓錢,讓二貓買飯去。二貓跑去一家飯館,自己買了兩大碗拉麵先吃了,給王隨風買了兩個蒸饃。給王隨風時,呸地在蒸饃上唾了一口,說:不要臉吃去!計程車來了,王隨風吃了蒸饃,又說:我要喝水。帶燈說:給你喝。讓二貓再去買瓶礦泉水。王隨風卻說:我要喝有紅茶的那種。帶燈說:行吧行吧,二貓你去買。二貓說:爺呀,你是坐皇帝啦?!帶燈說:少說話,買了就來。二貓罵罵咧咧去了。王隨風說:帶燈主任,我本來拾破爛還能掙五元錢的,你卻把我要拉回去。帶燈說:你還想要錢那沒門。你給我乖乖回去,保證三五天內不出屋,我可以給你一袋麵粉。王隨風說:為啥三五天內不出屋?帶燈說:不為啥,就是不准你出屋!王隨風說:那你不能哄我,我要兩袋麵粉。二貓一下子買了四瓶紅茶飲料,先給了帶燈一瓶,竹子一瓶,一瓶他喝了一口,才把最後一瓶給了王隨風。
讓陳大夫嚇住王後生
吸取了王隨風的教訓,書記就問王後生會不會也出問題?帶燈說已經指定人專門看管了,為了萬無一失,她連夜再想些辦法。書記說:王後生狡猾,指定的人能不能看管住?實在不行,這幾天你和竹子就坐到他家門口。
帶燈把書記的話說給竹子,竹子就躁了,說:讓咱在王後生門口?那咋不派人把王後生捆在柱子上或者給吃些安眠藥?!帶燈說:這話倒提醒了我,咱到陳大夫那兒去。竹子說:還真買安眠藥呀?帶燈說:老鼠藥!
去廣仁堂路上,帶燈在商店買了兩包紙煙。竹子覺得奇怪,也沒多問。見到陳大夫,帶燈把兩包紙煙給了他,陳大夫說:日頭咋從西邊出來了?肯定又要我辦事呀!帶燈說:不要你辦事我肯拿我工資給你買紙煙?!陳大夫說:啥事,我只會看病呀?帶燈說:你以為你還能幹別的。就把市委黃書記要來櫻鎮,鎮政府得控制住老上訪戶,以防這些人擾亂,而王後生是控制中的重點的情況說了一遍。陳大夫說:這與我沒關係么,要控制他,我是說過他還是能跑過他?!帶燈說:你是不是給他看病?陳大夫說:是給他看病。最早那次是他喝多了,要死呀,他爹來我這兒下跪,說只一個兒子讓死馬當活馬治,是我抓了幾副葯吃了活了。後來他的糖尿病是我在看。帶燈說:他的糖尿病怎樣?陳大夫說:病得不輕。帶燈說:你晚上就去王後生家,假裝路過他那兒順便問問病,然後號脈,一定要說病情怎麼這樣重呀,這三五天里千萬別外出走動,就是坐車,也不敢坐三四十里路程的車。陳大夫說:我明白了,你說不能讓他在櫻鎮走動,也不能去縣城,櫻鎮到縣城就三十里路。帶燈說:你得嚇唬他,說千萬要聽你的話,最好能卧床休息,否則生命就有危險。陳大夫說:這不符合醫生道德。竹子說:這是政治你明白不?!帶燈阻止了竹子,說:你放心,陳大夫明白得很,他知道輕重。又對陳大夫說:你見了他不能泄漏黃書記要來的事,如果泄露了,出了事就成了你的事!陳大夫說:你就會揉搓我。帶燈說:陳大夫是好人么。陳大夫說:我不好你能跟我打交道?帶燈說:我打交道的可沒幾個是好人呀!陳大夫說:和不好的人打交道,那你也好不到什麼地方去!三個人就笑了一回。
眉毛識姑娘
回來,帶燈問:累不累?竹子說:累得很。帶燈說:那你去學校玩去。竹子說:我不敢脫崗。帶燈說:讓你去你就去,只是把自己把持好。竹子說:我守身如玉。帶燈說:讓我看看你眉毛。竹子把臉揚過去,說:看吧,眉毛上寫什麼字啦?帶燈說:眉毛識姑娘,姑娘的眉毛是抹了膠一樣緊密的,緊密得眉毛中間有一條線的,瞧你散開了么。竹子頓時臉色彤紅,說:不是的,不是的。帶燈說:去吧去吧,晚上不能住那兒。
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
竹子一走,帶燈騎了摩托去了黑鷹窩村。
大前天的午飯後,黑鷹窩村的村長來給帶燈送低保材料,帶燈隨便問起後房婆婆的近況,村長說啥都好,就是那姓楊的老漢做事老欠妥,害得村人對你後房婆婆也說三道四。原來黑鷹窩村的風俗,人過了六十就給自己拱墓的,楊老漢六十六了,他把自己的墓沒拱在早年死去的媳婦墓旁,而重選了地方,還拱了個雙合墓,村人就議論是楊老漢想將來了和相好的埋在一起。帶燈聽了,心裡也怨怪楊老漢,卻說:人死了埋哪兒還不是一樣?村長說:可他和你後房婆婆並不是夫妻么。帶燈說:或許他不是那個意思吧。村長說:人嘴裡有毒哇!你有空了回去多轉轉。也能給她頂一片天。帶燈說:這我哪裡有空呀?!
帶燈嘴上說去不了,心裡畢竟糾結,竹子一走,也就去了黑鷹窩村。
後房婆婆在家,楊老漢也在,兩人做豆腐。先是磨了豆瓣兒,讓豆漿流進木桶,再是燒開水,支了豆腐包布把豆漿倒進去過濾,每每後房婆婆添一勺豆漿在包布里了,楊老漢就趕緊把豆腐架子搖幾下。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待到全部豆漿濾進開水鍋,楊老漢說:你歇下。後房婆婆給楊老漢擦額上汗。楊老漢就開始在鍋里點滷汁。他點得非常仔細,點一下,吹吹騰上來的霧氣,看看鍋里的變化,直點到豆漿全變成雲狀的豆腐腦兒了,舀一碗就給了帶燈,說:趁熱吃。帶燈接過了碗,後房婆婆又把辣子水澆了,還遞過來一個小勺子。
帶燈偏要端了碗到院門外去吃,吃得唏唏溜溜,滿嘴紅油。當然站在院門外就能看到屋后坡上公公的墳,墳上蒿草半人深。帶燈看了一眼就沒再看,心裡說:墳上的草是亡人智慧的綠焰吧。村人看見了帶燈,說:啊!帶燈回來了?帶燈說:吃豆腐腦呀不?村人說:做豆腐了?你後房婆婆做的?帶燈說:還有楊伯。村人說:噢,楊伯,還有你楊伯?!帶燈說:他做的豆腐好。村人說:好好,他手藝好,他好。
帶燈吃完了一碗豆腐腦,回到屋裡,楊老漢已把鍋里的豆腐腦裝進鋪了包布的竹筐里,壓成豆腐塊。帶燈要返鎮街了,後房婆婆要她帶些豆腐,她不帶,卻把摩托騎著在村道里轉了兩個來回,讓村裡更多的人都看到了,才駛出了村口。
沙是渴死的水
傍晚是天最漚熱的時候,而且聚蚊成雷,竹子還沒有回來,帶燈點了蚊香,歪在床上看書。看著看著看到了一句詩,是個年輕的詩人寫的:沙是渴死的水。
帶燈覺得這句詩好,這麼好的詩句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這當兒曹老八就敲綜治辦的門。
曹老八是人已經進來了,又退出去才敲的門,敲得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