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從紅粉到粉紅

有人說，21世紀影響人類文明的是三個W：Web,Weather,Women（網路、氣候、女性）。有遠見的人，千萬別忽略女人——

楊瀾

2005年《天下女人》開播時外文名字是CestLaVie,源自法語，意即「這就是生活」，代表一種接受生活的態度。2006年《天下女人》的英文名改為HerVillage，更突出了社區概念，代表「我們在一起」的友誼。聖雄甘地說過：「世界再大，也是一個村莊；村莊再小，也是一個世界。」當我們用這個英文名時，希拉里·柯林頓還沒有說那句著名的話：「Ittakesavillage.」她是指解決問題需要各方人士的互助與協作。

原曉娟在去世之前半年左右來過《天下女人》。她被發現有胃癌並且已經做了手術。錄像那天她剛做了化療，從醫院直接來到演播室。化妝師用了很厚的粉底遮蓋她灰暗的膚色。她穿了一件顏色鮮艷的中式上衣，振作精神與我、柯藍和張丹丹聊天。作為美酒與美食雜誌的主編，她放言即使沒了胃也不願放棄味蕾和嗅覺的享受，津津樂道地告訴我們她剛剛品嘗的美味鵝肝！而且炫耀說沒有了胃以後就不會長胖了！於是我們三個也調侃她一定是過去美食吃得太多了，怎麼不帶著我們？但我們的心隱隱作痛。知道年紀輕輕得了晚期癌症通常發展得很快，而她可愛的兒子只有8歲。他聽說媽媽生病了要花不少錢，就主動提出再也不喝可樂和其他飲料了。於是曉娟開始寫病床日記，萬一自己的日子不久了，希望兒子將來懂事了能知道媽媽是一個懂得生活、熱愛生活的人。她說她也有後悔的事，那就是工作一直太拚命，覺睡得太少，沒有好好照顧自己的健康，而今給丈夫孩子帶來這麼大負擔。我當時念一段她的丈夫寫的一篇博客，大意是說北京的冬天來了，刮著大風，他拉著兒子溫暖的小手走在寒風裡，突然傷感起來。我念了兩句便哽咽住，剛要遞給柯藍，卻發現她已淚流滿面，最後是用接力的方式由丹丹讀完的。倒是曉娟替我們擦眼淚：「哭什麼呀？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希望你們都吃著喝著唱著為我慶祝！」半年後，我們得知了她離去的消息。我打電話告訴柯藍時她在電話那頭變了聲音：「曉娟，她是那麼想活！」為了紀念她，劇組的同事們購買了100本她的遺作《鼠尾草的法國味道》。

現在癌症患者有年輕化的趨勢。工作緊張、生活不規律，導致免疫力下降，環境污染、食品不安全，還有飲食結構的變化都可能是原因。而女人致病的一大誘發因素就是情緒。海藍博士曾經是上海復旦醫科大學眼科博士生，她後來轉向心理學的研究就是因為理解到：細胞的生物化學變化導致器官病變，負面情緒導致細胞變化，而關係導致情緒變化。而女性，因為更加敏感，情緒起伏更多，一段時間的負面情緒就有可能造成病灶產生。甚至有人總結出所謂的「癌症性格」，通常指爭強好勝又不輕易宣洩壓力、什麼都自己扛著的一種性格。每年《天下女人》都會做幾期與女性健康相關的話題，從防治乳腺癌、宮頸癌的基本常識，到健康飲食、改善睡眠和鍛煉減壓的建議。我的體會是：姐妹們真的很能吃苦！姐妹們也真的很無知！她們不知道應該每年去做婦科檢查，不知道怎麼自查乳腺增生，不知道很多情況下不必做乳房的全切除手術，不知道宮頸癌來自一種HPV病毒，而它發展成癌前病變需要8到10年的時間，不知道得了憂鬱症就應該看病吃藥，也不知道運動出汗可以減少40%的憂鬱症發病率，可以從50個深蹲呼吸開始，或者跟著龔琳娜唱一段《忐忑》！

為了讓更多的女人關注自己的健康，我代言了中國的粉紅絲帶運動，見證主要城市的地標建築粉紅亮燈的儀式，在柔美溫暖的粉紅光芒中，聆聽抗癌合唱團的大姐們發自心靈的歌唱，發出「我們在一起」的倡議。而我的兩位搭檔，柯藍和李艾，先後為宣傳粉紅絲帶運動而拍攝了裸體照片！她們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問過我的意見，我為她們的勇氣而驕傲，唯一的建議就是「眼神，眼神改變一切」。堅定、尊貴、單純，她們的眼神就是她們的華服。見我誇她們，她們就挑釁說：「瀾姐，要不你也試試？」謝謝！還是讓我用其他一些對你們來說不太方便的方式吧。

比如提倡母乳餵養。其實中國女性的乳腺癌發病率的直線上升與母乳餵養率的大幅度下降很有相關性。有些媽媽以為自己奶水不夠怕餓著寶貝，卻不知道嬰兒在最初幾天每天只需要一湯匙的奶水；有些媽媽因為聽說母乳餵養影響體形而靠吃藥強行把奶水憋回去，結果引起乳腺堵塞產生腫塊，她們不知道母乳餵養消耗熱量更大，更有助於恢復體形；還有些媽媽以為合成奶粉會讓寶寶更健康更聰明，不了解母乳的營養與免疫力要豐富得多，而母子肌膚撫觸是孩子智商情商發育、母親身心平衡的重要方式。2012年的全國政協會議上，我提交的有關提高母乳餵養率的提案，得到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的全力支持，並獲得了幾十位政協委員的附議，在網上被轉載數萬次。當年6月，衛生部宣布針對6個月以內嬰兒的奶粉廣告，將實行更嚴格監管，鼓勵母乳餵養。

從一個社會對待女人的態度能衡量出它的文明與發達程度。

1999年馬英九做台北市市長時我曾經採訪他。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要求台北的公共廁所中女廁的建造數量是男廁的兩倍。大概是因為他從小在家裡與姐姐妹妹們一起長大，深知晨起時搶奪洗手間的尷尬和她們梳妝打扮要花多少時間。在大多數西方國家的公共設施中都會有哺乳室，給母乳餵養提供安靜衛生的空間。我高興地看到，中國的公共設施在建設中已經越來越多地考慮女性的要求。

我有兩年時間參加國際大型醫藥企業的「多元與包容委員會」，其中的重要議題就是促進企業中女性的參與度。人家可不是只為公關的漂亮口號，而是從企業人力資源、團隊合作效率和市場研究等務實的角度思考。今天的女性不僅通過工作為社會直接創造價值，而且是越來越重要的消費決策者，這些決策不僅是傳統意義上的日用消費品，更包括房、車、保險、教育、理財等金額龐大的消費。了解她們就是了解市場。更多的企業在推出手機、電腦、汽車、金融等產品時都設計了符合女性口味的款式，商業廣告也常常針對女性需求，因為誰也不笨：贏得她們就是贏得市場。

在政治領域亦是如此。美國總統奧巴馬、俄羅斯總統普京在女性選民中支持率很高，義大利前總理貝魯斯科尼因為種種性醜聞被女性選民拋棄。當美國共和黨挑出佩琳作為副總統候選人時，首先不買賬的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以為只要找到一個女性候選人，哪怕沒有太多頭腦和見識，就能得到女人手中的選票，實在是對女性政治判斷力的羞辱。以北歐為最早，不少發達國家和一些發展中國家的議會與政府內閣成員中近半是女性。2011年法國能源與交通部長Kosciusko-Morizet來京時與幾位中國女性共進晚餐，席間問：「為什麼中國女性就業率超過許多國家，但女性政治領導人卻寥寥無幾，人大的女委員也只有20%左右？」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呢。

2011年我受邀主持APEC女性與經濟發展論壇的開幕式，對話上任不久的IMF總裁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她回憶起大學畢業到一家律師行應聘，對面坐著的是清一色的男性。儘管她學業出色，他們還是拒絕了她，並且毫不掩飾他們的理由：誰叫你是個女的！40年後，她競選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總裁，坐在對面的面試官依然是清一色的男性！她自言自語道：「Boys,hereweareagain.」（男孩們，咱們又見面了。）不過這回，她贏得了這份工作。她說，善於傾聽、溝通、包容，守住原則同時保持斡旋的彈性，就是她的性別優勢。她也認為，如果有更多女性加入金融業的高層管理，那種被貪婪和狂妄引向深淵的金融危機就有可能避免。女性，出於為孩子未來福祉考量的天性，比較不會以一種短期賭博的形式做經濟決策。

就在2012年歲末，朴槿惠當選韓國總統。這位一直未婚也沒有生育的女性，決定把整個身心貢獻給國民。她是位成熟的政治人物，而她的個人生活也為她職業生涯增添了某種色彩甚至是力量。作為政治家朴正熙的女兒，她經歷過父母先後被暗殺的混亂與痛苦，也看到父親曾經給其政治對手帶來的迫害。作為女性，她走訪當年受迫害的家庭，誠懇致歉並請求和解。這種民族心理層面的療傷，讓我想起南非的納爾遜·曼德拉，智利的前女總統、現任聯合國婦女署主任的米歇爾·巴切萊特。他們在歷史轉折點上都做了正確的事：化解矛盾，實現團結，撫慰心靈，開創未來。真正的政治勇氣一定是道德勇氣，真正的政治智慧一定是情感智慧。女性特有的體諒與溫柔應該給所有的政治家以啟發。

有人說，21世紀影響人類文明的是三個W:Web,Weather,Women（網路、氣候、女性）。有遠見的人，千萬別忽略女人。

紅粉只是一縷陰柔的和風，粉紅卻可以成為一種力量。這是一個女性華彩綻放的時代，是她們用創新、智慧與愛心給世界帶來了改變，以執著、勇氣和前瞻力，影響和推動著社會的進步。公正，信仰，自由，都可以被女性溫柔輕輕掌控——

朱冰

見識照亮女性

你離自己的身體有多遠？你了解自己的乳房嗎？

粉紅，一種柔美、溫暖、嫵媚得似乎專屬女性的顏色。在每年的10月，它卻以警示的力量表達出了對女性的關愛。這便是由歐洲著名企業家伊芙琳·蘭黛夫人發起的「粉紅絲帶乳腺癌防治運動」。

2007年「粉紅絲帶活動」試圖在中國的知名女性中，尋找適合擔任中國區全球大使的人選。當時負責這個工作的是伊芙琳·蘭黛夫人的同事沈祥梅，在幾乎查閱和了解了中國所有的知名女性之後，她確定了心中的首選——在中國女性中具有極大影響力的楊瀾。由於「粉紅絲帶形象大使」是完全公益沒有任何報酬的，最初沈祥梅和她的同事還有一些擔心，「我們不確定楊瀾是否願意接受，因為真的是無償的」。而令沈祥梅感動的是，僅僅5分鐘的談話，楊瀾就欣然接受了這個任務。對此，楊瀾說自己非常榮幸也很感動能參加這個活動，因為「粉紅絲帶」不僅僅在是談論一個健康話題，更是「女人對自己身體的一種接受、對生命無常的接受，是我們發現愛的一次契機」。於是自2007年起，楊瀾就承擔起了一項粉紅色的義務——全球「粉紅絲帶活動」中國形象大使。

由於乳腺癌防治意識的提高，目前在歐洲該病死亡率正在下降。然而近年來，我國每年新增20萬乳腺癌患者，其中4萬人死於乳腺癌，增長率是歐洲的7倍。由於生活環境、精神壓力等因素，乳腺癌發病率已位居中國女性惡性腫瘤的首位，並且正趨於低齡化。

作為大使，楊瀾除了積极參与宣傳防治乳腺癌的各項公益活動，每年10月，還會邀請罹患乳腺癌的女性朋友現身說法，呼籲女性朋友們定期體檢，關愛乳房健康。

2008年，柯藍和楊瀾一起採訪過和乳腺癌抗爭的病友。那次經歷讓她看見了一張乳腺癌患者的術后照片，照片里女性曼妙的身體變成了殘缺的模樣，這讓柯藍體會到了同為女性的切膚之痛。當《時尚健康》雜誌向柯藍發出邀請，希望她為粉紅絲帶活動拍攝全裸寫真時，柯藍向楊瀾徵詢意見。楊瀾鼓勵她：「你首先要看周圍的人能否接受，如果他們接受，我支持你拍。」柯藍很快將心中的猶豫打消，既然她比一般人對乳腺癌多了一層見識，那麼她就有義務為這份見識承擔更多的責任。就這樣，在楊瀾的鼓勵下，柯藍為2008年10月的《時尚健康》雜誌拍攝了全裸代言「粉紅絲帶」的震撼畫面，這幅照片也被楊瀾稱讚為「這是我看見過的柯藍最美的樣子」。

無獨有偶，2011年李艾也成為當年《時尚健康》雜誌「粉紅絲帶」活動的全裸代言者。模特出身的她習慣了用身體的行走來展示美和時尚，這讓她並不覺得接受粉紅絲帶任務是一件多麼挑戰禁忌的事情。用身體表達女性之美，使得李艾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深切的認知，「身體是用來取悅自己的」，這是李艾的信仰，但真正的愉悅來自一副健康的軀體，它是產生所謂美麗和風情的基礎。

「我們都覺得身體是自己的，讓它抬手就抬手，讓它握杯子就握杯子。但其實我們並不完全了解身體，很多人都不知道胃在哪裡，但是胃一直在運作著；如果一直忽略它，有一天它會以疼痛的方式告訴你它的存在。」談及身邊的女性朋友對於自己身體的無知，李艾的感慨是具有典型性的見解，因為這是女性真正關愛自己的基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