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凶蠱蟲,夜探鬼義莊
潘俊從蘭州城東,沿著洪恩街一直向北而去,此刻已經過了三更天,寬闊的街道上空蕩蕩的,偶爾能在街頭巷口見到幾個靠在牆上,懷裡抱著半個破碗,雙手攥著一根棍子睡熟的乞丐,抑或是一兩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他並未回蟲草堂,而是在街角一拐向官園正街的方向走去。氤氳在水霧中的毛月亮照在官園正街如同迷宮一樣的巷子中,潘俊憑著記憶在巷子中輾轉了一會兒,一片廢墟出現在了潘俊的眼前,這就是歐陽家在蘭州的舊宅——緣石齋。
雖然大火早已在一天之前熄滅了,然而即便是此刻依舊能嗅到一股濃重的焦味。潘俊雙手背在身後站在那片廢墟前面,這場大火甚是兇猛,此時的舊宅已經是斷壁殘垣,片瓦無存,只剩下一扇大門兀自立在面前。
正在此時,一絲光亮忽然從潘俊的眼前閃過,他見那片廢墟之中似乎有一個小小的亮光。潘俊心下狐疑地向前走了兩步,但見那光亮在一堵尚未倒塌的牆后,似是一堆篝火。潘俊越發覺得疑惑腳下不禁加快了步子。艱難地走過地上碎裂的瓦礫,潘俊繞到那堵牆後面見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老乞丐正在那火上烤著一個玉米,淡淡的香味從未熟透的玉米上散發出來。
那老乞丐忽然發覺有人在盯著自己,連忙將那玉米丟到一旁,雙手抱著頭瑟縮成一團,驚懼地說道:「別再打額了,別再打額了,額以後再也不敢來了!」
潘俊見那老乞丐一副可憐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忍,躬下身子從一旁拾起那個未燒熟的玉米遞給老乞丐道:「我不會打你的!」
那老乞丐這時才半信半疑地將手從腦袋上拿下來,卻不敢正視潘俊,側著臉驚魂甫定地望著他。
潘俊微笑著將手中的玉米向那老乞丐伸了伸,老乞丐試探著伸出手,卻在即將抓到玉米的時候停住了,又看了潘俊一眼,這才一把抓過那個玉米如獲至寶般地抱在懷裡。
「老人家,我聽你的口音不像是蘭州本地人啊!」潘俊拿過一塊磚坐在老乞丐的對面問道。
那老乞丐盯著潘俊看了片刻,戒心放下許多,正了正身子,將懷裡的玉米再次放在火上慢慢烤著,又扭過頭從身後的一個破面口袋裡掏出一個沒有剝皮的玉米遞給潘俊,潘俊笑著接過那個玉米也放在火上輕輕烤著。
過了良久,那老乞丐才開口道:「額是陝西人,陝西渭河人!」
「看您今年也應該有六十歲了吧?」潘俊一面烤著手中的玉米一面借著眼前的火光打量著對面的老乞丐,他頭髮花白,嘴角有淡淡的淤青,眼角破了一塊皮,像是被人打傷的。
「額今年六十八了!」老乞丐說著將那燒得半生不熟的玉米拿到面前聞了聞,然後大口啃了一口,咬掉一些玉米粒,一面笑一面津津有味地咀嚼著。
「那你家人呢?」潘俊看那老乞丐的吃相心中有些酸酸的。
他這話一出口老乞丐停住了咀嚼:「死的死了,逃的逃了,本來兒子在蘭州城,可到了蘭州城才知道額娃幾年前就死了!」說到這裡老乞丐的眼角淌下一行渾濁的眼淚。
「老人家,你臉上的傷……」潘俊剛剛聽聞那老乞丐說「不要再打額」的時候就猜想一定是有人打過他。
「一群狗日的狗娃子。額老頭沒要過飯,在街上要了一天也沒要到一點兒吃的,實在沒辦法就跑到城外玉米地里偷了幾個青玉米。可是這玉米生吃太難受,正好昨天額見這宅子著了大火就想著在這火堆里把玉米烤熟,後來大半夜的不知從哪裡冒出幾個狗娃子把額暴打一頓,在臨走的時候還讓額以後滾遠點兒!」老乞丐說完繼續吃手中的玉米。
一時間潘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那群忽然在半夜裡冒出來的人究竟是誰?他們為什麼要來這個老宅子,又為何要將這個老乞丐趕走?忽然潘俊覺得手一疼,連忙縮了回來,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將手伸進了火堆中。
那老乞丐見此情形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潘俊覺得有些尷尬,這時老乞丐將自己的那根打狗棍遞給潘俊。潘俊會意地接過打狗棍,在火堆里輕輕地撥了撥,將那玉米撥出來,正要用手去拿,忽然他的目光盯住了這火堆中的一個物事。
他拿過那根打狗棍,小心翼翼地在火堆中又翻了翻,那件物事被潘俊完全從火堆中撥弄了出來,那是一個製作精良的金屬小盒,掌心大小,潘俊將它晾涼之後才拿起來放在手中細細觀察,這盒子潘俊看著有些眼熟,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
一個精緻的金屬小盒放在一塊紅布之上,馮萬春將金龍哄睡著之後坐在桌子前面。他劍眉微顰,盯著那個小盒看了片刻下意識地將手伸到懷裡摸出一根煙,同時掏出一個與桌子上擺放的幾乎一模一樣的金屬盒,用手在上面輕輕握了握,那小盒上面竟然冒出一盞火苗,馮萬春點上那根煙將兩個小盒放在一起。
這種盒子名叫任地(農家學派經典著作),是土系驅蟲師的專用之物,因為土系驅蟲師平日多生活於地下,用一般的火摺子往往會因受潮或者沾水不宜點燃,因此才有這專門用來生火之物。這盒子內中有兩個精巧的夾層,最裡面裝的是白磷混合物,所以只要身體的溫度便可以點燃,只要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點燃,這也是任地的另一個含義。
而此時讓馮萬春頭疼的是,眼前這個任地竟然出現在湘西水系時家七十二年前那場火宅現場。他前往湘西的時候在自己即將離開之時那老頭將那個紅包交給了馮萬春,而讓馮萬春吃驚的是內中竟然是此物,馮萬春幾經輾轉卻始終未將這件物事交給潘俊。
這段時間一有空閑馮萬春便會將這任地拿出來細細琢磨,他想不明白七十二年前的火災現場怎麼會出現這種東西,雖然馮萬春不願相信那場火災與土系驅蟲師有關,但這任地的出現也讓他覺得跟自己脫不了干係。
它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攪得馮萬春痛苦不堪,他今天終於決定一旦潘俊回來便將此物交給潘俊,馮萬春一根接著一根地抽著煙,一直等待四更天的時候馮萬春才聽到蟲草堂後面的腳步聲,他立刻丟掉手中的煙正要向外走,忽然怔住了,這腳步聲不是潘俊,而更像是兩個女子,想到這裡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馮萬春迎出門的時候,只見劉衎笑眯眯地帶著兩個女子正從外面走進來,一個是時淼淼,而另外一個是潘俊的姐姐潘媛媛。
「時丫頭!」馮萬春自從在安陽城外與時淼淼分開之後一別月余,雖然後來潘俊趕了上來,而時淼淼卻始終音信全無。
「馮師傅!」時淼淼微笑著說道。
「都來了就好了!」馮萬春有些激動地說道,經歷了北平和安陽這兩次之後雖然互不相熟,甚至彼此之間都心存芥蒂,但也已經不知不覺成了患難之交。
「這位是?」馮萬春驚訝地望著站在一旁的潘媛媛問道,劉衎搶在前面說道:「嘿嘿,馮師傅,這是少東家的姐姐潘媛媛小姐!」
馮萬春恍然大悟般地張大嘴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女子,除了漂亮之外更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東西,那東西此前馮萬春只在潘俊的身上感受到過。
「呵呵,馮師傅你好!」潘媛媛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嗯,咱們別在外面站著了,快點兒進屋吧!」馮萬春招呼著幾個人走入正廳。這院子里的一陣喧嘩將剛剛已經睡下的燕雲和段二娥都吵醒了,她們兩個住在一間屋子裡,此時二人穿好衣服走到正廳,燕雲一見坐在椅子上的時淼淼,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馮萬春見燕雲和段二娥二人走了進來立刻站起身剛要介紹,只見潘媛媛微微笑了笑站起身來說道:「歐陽姑娘,段姑娘還記得我嗎?」
當初在安陽城中的潘家老宅之時這二人是潘媛媛將其從密道中帶出來的,其時那是潘媛媛的容貌已毀,臉上始終蒙著一層黑紗。不過這聲音二人還是一下就聽了出來,燕雲搶在前面道:「姐姐,你怎麼會在這裡?」
潘媛媛微微笑了笑,雖然她此前並未在別人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但在安陽的潘家舊宅時卻一直在暗處觀察著宅子里的人,心中對她們大抵都有所了解。知道燕雲性格直爽、率真。
「哈哈,燕雲你還不知道這個姐姐是潘俊的親姐姐吧?」馮萬春笑著說道。
「啊?」燕雲吃驚地張大嘴巴上下打量著潘媛媛,經由馮萬春這樣一說,眼前這女子的臉形與潘俊確實是有些相像。「姐姐,馮師傅說的是真的嗎?」
「嗯,是的。」潘媛媛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這位是段姑娘吧!」
段二娥此時則顯得羞澀得多,她笑了笑說道:「姐姐好!」
「對了,你們兩個剛剛進城還沒有吃飯吧,劉衎快點兒吩咐人做點兒吃的!」馮萬春一面說著一面拍了拍站在自己身旁的劉衎,劉衎一拍腦袋說道:「你瞧盡顧著高興了把這茬給忘了!」說完劉衎便轉身走了出去。
「對了,潘俊呢?」時淼淼自從進來便未見到潘俊的影子,這時才忽然想起,便向馮萬春詢問道,馮萬春皺了皺眉說道:「晚上的時候薛貴神神秘秘地將潘俊帶到潘家宅門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薛貴?」潘媛媛聽到這個名字身體微微一顫,扭過頭對馮萬春說道,「潘俊見到薛貴了?」
「嗯,怎麼?潘姑娘你知道這個人?」馮萬春見潘媛媛臉色有異,於是問道。
潘媛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扭過頭對燕雲說道:「金龍在哪裡?」
「金龍?」燕雲疑惑地瞥了一眼段二娥,不知眼前這位姐姐為什麼會忽然想起問金龍。
「你們還不知道……」時淼淼剛要說,只見潘媛媛望著自己微微搖了搖頭,時淼淼將後面的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此刻潘媛媛尚不知自己能活多久,也許她不希望金龍在剛剛母子相認之後再度忍受分別的痛苦吧。
「不知道什麼啊?」燕雲見時淼淼欲說還休的樣子不耐煩地皺著眉頭說道。
「呵呵,時妹妹是說你們還不知道我一直喜歡小孩子!」潘媛媛連忙圓場。
不過站在一旁的馮萬春似乎看出了些什麼,他咳嗽了一聲說道:「潘姑娘,金龍一直和我一起睡!段丫頭,你去把金龍叫醒!」
「哦,不用了,我和段姑娘一起過去吧!」潘媛媛對段二娥笑了笑說道,「麻煩段姑娘了!」
「好!」段二娥帶著潘媛媛向一旁的一間卧室走去。
此時房間中便只剩下馮萬春、歐陽燕雲和時淼淼三個人了。燕雲努起嘴,她怎麼看眼前的時淼淼怎麼覺得不順眼,尤其是在潘媛媛親昵地叫她時妹妹的時候燕雲更是覺得心裡酸味十足。
「燕雲,你那麼看著我幹嗎?」時淼淼見燕雲一直用一種近乎仇視的目光望著自己不禁問道。
「你管天管地,還能管得著我看什麼嗎?」燕雲哼了一聲將目光移向一旁,馮萬春見二人真的如同她們所屬的家族一般水火不相容,連忙在中間斡旋道:「你們兩個啊真是不能見面,見不到還在擔心。好了,時丫頭你把在安陽城外分開之後所經歷的事情詳細說說!」
燕雲坐在時淼淼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支著下巴眯著眼睛盯著時淼淼,那目光似乎是要將她看穿一般。坐了一會兒,燕雲覺得無趣便站起身向門外走去,此時已經過了四更天,可是卻依舊沒見到潘俊的影子,燕雲心中略微有些不安地向蟲草堂門口走去,誰知她剛到門口卻發現在蟲草堂的門外趴著一個老乞丐,台階上還有一攤血跡。
燕雲一面招呼內中的夥計,一面奔下台階扶起那個老乞丐,只見老乞丐遍體鱗傷,額頭和嘴角都淌著血痕,燕雲在那老乞丐的耳邊輕輕喚道:「你怎麼了?快醒醒!」
不一會兒老乞丐掙扎著睜開眼睛,嘴唇微微囁動聲如蚊訥地說道:「額找蟲草堂劉掌柜!」說著那老乞丐吃力地抬起握得如石塊的拳頭伸到燕雲眼前輕輕展開,那個盛著青絲的盒子立刻出現在了燕雲面前,燕雲頓時覺得腦袋「嗡」的一下大了起來。
這時幾個夥計已經從內中奔了出來,他們圍上來,燕雲手中拿著那個盒子向四下打量著,這盒子是潘俊的傳家之物,潘俊一直隨身攜帶,即便是睡覺也不肯離身,此刻那盒子竟然會出現在這個老乞丐身上,那就意味著潘俊出事了,燕雲不敢繼續想下去,她在蟲草堂旁邊的街道上一面尋找,一面大聲地喊道:「潘哥哥,潘哥哥,你在哪裡?」雖然她心裡清楚這樣叫也許沒有一點兒作用。
「歐陽姑娘,您快過來看看!」一個夥計焦急地向不遠處的燕雲喊道。
燕雲聞聲便奔了過去,只見那老乞丐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一口血水從口中緩緩流出,血液中還夾雜著一些玉米粒,他忽然大睜著眼睛,口中吐出許多血沫斷了最後一口氣,而那雙眼睛卻始終沒能閉上。
東方飄出魚肚白的時候,在蘭州城中的蟲草堂中氣氛異常壓抑。馮萬春焦急地在屋子裡踱著步子,不時停下來瞥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那個裝著青絲的盒子,而坐在一旁的潘媛媛和時淼淼卻顯得鎮定得多。
燕雲早已坐不住,在門口焦急地向門外張望著,一會兒工夫劉衎帶著薛貴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薛貴徑直走進屋子,而劉衎卻被燕雲攔住了:「劉衎叔,有潘哥哥的下落了嗎?」劉衎無奈地搖了搖頭,之後跟著薛貴走進了大廳。
薛貴見到馮萬春拱手道:「馮師傅!」
「薛先生,怎麼樣?警察局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馮萬春急切地問道。
薛貴嘆了口氣說道:「現在蘭州城警察已經全部出動了,我剛剛去找了駐軍方面的朋友,希望他們能在蘭州城附近幫忙搜查!」
「哎,我現在最怕潘爺遭遇什麼不測!」薛貴說著拍了一下腦袋說道,「我昨天如果能親自將他送回來就好了,如果潘爺有什麼不測我真的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你們放心吧,潘俊不會有危險的!」說話的是潘媛媛,她表情平靜地說道,「我想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想必潘俊還在蘭州城中!」
「哦?」馮萬春和薛貴驚異地望著眼前這位神態自若的女子說道,「姑娘何出此言?」
「你們有沒有想過劫走潘俊的會是什麼人?」潘媛媛的話讓在場所有的人都是一愣,馮萬春和薛貴、劉衎幾人見潘俊失蹤頓時便亂了陣腳,哪裡還去想究竟會是什麼人劫走的潘俊,經由潘媛媛這一提醒馮萬春皺起了眉頭,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般,剛要說話時淼淼便搶在前面道:「日本人!」
「嗯,我想也只有日本人了!」潘媛媛淡淡地說道,「雖然現在蘭州城並不在日本人的勢力範圍內,但是這城中一定有他們的姦細,我想潘俊肯定是被那些姦細盯上了!」
馮萬春覺得潘媛媛說的有理,只是他始終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便是潘俊手中有獨門絕技青絲,可為何不用反而將那青絲交給了一個老乞丐?現在那個老乞丐已經死了,恐怕只有找到潘俊才能知道原因吧。
接下來整整一天薛貴和劉衎二人都在警察局和駐軍方面奔走著,希望能夠藉助他們的幫忙找到潘俊的下落,可一直到晚飯時分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晚飯時分時淼淼身體不太舒服早早離開了,馮萬春吩咐大家一定不要單獨離開蟲草堂,現在蘭州城中究竟藏著多少日本人尚不明朗,一旦走失恐怕會亂中添亂。他這話其實是說給燕雲聽的,然而燕雲根本沒聽進去。
剛吃過晚飯燕雲便悄悄摸出了蟲草堂,她在巷口叫了一輛洋車,徑直向薛家宅門奔去。這丫頭雖然平日大大咧咧,然而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有一點兒心思,她想既然潘俊是在離開薛家宅門的路上失蹤的,那麼如果重新將這條路走上一遍或許會有所發現。她坐在洋車中一面向外張望,一面盡量體會潘俊當時離開薛家宅門的心境。
這洪恩街甚是寬闊,左右兩邊都是一些店面鋪子,街上行走著各色穿著各異的人,忽然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了燕雲面前,她連忙喝住洋車塞給那拉洋車的一些錢匆忙下車跟著那人向前走,前面的那人顯然並未發現燕雲,依舊自顧自地在這條街上走走停停,時而健步如飛,時而停下腳步悉心琢磨。
燕雲跟著此人心中疑竇叢生,正在她遲疑間那人竟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燕雲一慌快步跟了上去,來到那人剛剛站著的地方,左顧右盼間,一個聲音忽然從她身後響起:「你是誰?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歐陽雷火這幾日也忙得不亦樂乎,他一直在籌備著從蘭州前往新疆的事宜。他剛剛從一家商鋪出來,此刻已然是深夜了。歐陽雷火對從蘭州通往新疆這段路非常熟悉,自然知道此路艱險無比,也想藉助商隊之力路上會少些麻煩。他走出客棧站在門口左右環顧一圈,不知為何他這幾天一直有種被人跟蹤的感覺,因此他在蘭州城中兜繞了幾圈,這才回到蘭州城北的宅院之中。
推開門金素梅依舊坐在桌子前,眼前燃著一根紅燭。見歐陽雷火回來金素梅視而不見,依舊自顧自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截竹籤輕輕地挑弄著有些暗淡的燭火。
「金素梅,你確定秘寶會出現在新疆嗎?」歐陽雷火將金素梅劫持之後便向她逼問火系秘寶的下落,金素梅告訴他那火系的秘寶必定會出現在新疆,便是這樣二人才匆匆由北平趕來蘭州。
「呵呵,你如果不相信我的話可以自己去尋秘寶的下落!」金素梅冷言冷語道,而手中的動作卻一時沒有停歇。
「你……」歐陽雷火握緊拳頭,他早已對眼前這女子這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忍無可忍了,就在他準備出拳的瞬間歐陽雷火卻停了下來,雖然此時金素梅已經四十齣頭,但是她的背影卻與當時嫁到火系歐陽家一般沒有半點兒變化。
歐陽雷火漸漸鬆開了拳頭,金素梅的背影漸漸模糊開去,五大驅蟲師家族素來有通婚的傳統,雖然後來經歷諸多紛雜之事,幾個家族往往很少往來,這通婚之事也漸漸消弭。但金家與歐陽家卻始終保持著這種傳統,歐陽雷火多年之前接到一封來自北平的信,信中金無償娓娓告訴了他一件事,那件事便是滿清皇室覬覦金家河箱,后在木系潘家的幫助之下不但拿回了一直在金家手中的河箱,而且將一直保存在皇室手中的河箱也一併拿到了手中。信中金無償讓歐陽雷火如果近期有時間便來北平一趟,有些事宜不便在信中寫明。
歐陽雷火收到那封信之後便立刻籌備了半個月有餘,然後帶上自己的兒子歐陽煙雷從新疆輾轉蘭州最後到達北平。此時的北平城歷經了八國聯軍的洗劫之後滿目瘡痍、哀鴻遍野,歐陽煙雷第一次來到北平,他不解這帝都怎麼是這般模樣。
金無償在北平城的琉璃廠重開一家店鋪,聞之歐陽雷火不遠千里來到北平自然喜不自勝。兩人在攀談之時歐陽雷火才知原來金無償的家眷老小都被親王所害,而他卻收養了親王的小格格如同親生女兒一般對待,這小格格年紀雖小但卻聰明異常,她與歐陽煙雷二人在北平城中玩得甚好。也便是如此歐陽雷火在臨行前提出了這門婚事,當時金無償頗為猶豫,但見歐陽雷火誠意拳拳,那兩個孩子也相處得非常融洽也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轉眼十幾年過去了,剛滿二十的歐陽煙雷便前往北平城將金素梅娶回。這十幾年的時光金素梅已經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出落得美貌大方。歐陽煙雷與金素梅兩人成婚之後婚姻甚是完美。
歐陽雷火對這樣一個長相俊俏、聰明伶俐的兒媳非常滿意。然而所有的轉折點都是在為燕鷹慶祝百歲之時。
五個驅蟲師家族的人丁都不甚興旺,男丁稀少,而金家更是因為研習金石之術,極少有後代。金素梅第一胎是個女兒,這第二胎的兒子給這個家族更是帶來了極大的安慰,因此燕鷹百歲更顯得隆重。
歐陽家老宅在火焰山東面,一個東面靠火焰山火紅色山脊,西面是乾涸古水道的八進八出的大院落。當天這宅院中張燈結綵,僕人、徒弟,各個面若桃花。歐陽雷火一隻手掐著腰,一隻手中握著一個景德鎮的紫砂壺,心裡美滋滋地看著一干人在忙碌著。
偶爾聽到金素梅的房間中傳出一兩聲嬰兒的哭泣聲,歐陽雷火也如同是吃了蜜一樣哈哈大笑。當天宴請的賓客頗多,歐陽雷火一面忙於應酬,一面吩咐金素梅將孩子抱出來讓大家看看。交杯換盞間,歐陽雷火已經喝得醉眼矇矓,他手中握著酒壺往來於客人之間,正在此時一個穿著一襲黑裝的男人忽然出現在歐陽雷火面前。
「恭喜歐陽兄!」男人舉起酒杯淡淡地說道。
這聲音讓歐陽雷火心中一悸,酒立刻醒了大半,他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慣性地與那男人撞了一下酒杯說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男人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自顧自地走了出去,歐陽雷火向身邊的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壺,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出去。
這八月的新疆火焰山夜晚也有些涼意,涼風已經讓歐陽雷火完全醒了過來。他跟著男人走到後面的院落,那男人停下背對著自己,歐陽雷火走上前去向身後望了望說道:「你怎麼會忽然來到新疆的?」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男人冷冷地說道。
「好,你跟我來!」說著歐陽雷火帶著那人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站在門口向兩旁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這才關上房門。
「這裡安全嗎?」男人背對著自己站在桌子前面,拿起桌子上的一個雕刻得極為精緻的和田玉鎮紙說道。
「嗯,絕對安全,現在家裡所有的人都在前面的客廳里!」歐陽雷火小聲地說道。
「那就好!」男人放下手中的鎮紙扭過頭說道,「歐陽兄,我這次來是想問你想好了沒有?」
「你是說那件事?」歐陽雷火舔了舔嘴唇,在屋子裡踱了幾步說道,「這件事我前後想了無數次,但是我總覺得這樣做悖逆祖宗!」
「哈哈,祖宗?難道七十二年前湘西水系時家的那場火災你們歐陽家沒有參與嗎?」男人嘲弄般地笑了笑,「驅蟲師家族從古到今一直為天下蒼生賣命,而最後換來的是什麼?呂不韋藉助蟲師之力幫秦嬴政登基為王,換來的卻是焚書坑儒的下場。韓信為劉邦打通了陳倉古道,可是最終呢?不僅自己身首異處,還被夷滅三族。難道這樣的例子歷朝歷代還讓我一一舉給你嗎?我們手中掌握著可以得到天下的秘術,為何要為別人做嫁衣啊?」
「可是……」歐陽雷火猶豫不決地攥緊拳頭說道,「可是這樣造孽太多,難道我們此後一輩子都要活在對後代的謊言和對祖先的背叛中嗎?」
「為了七十二年前的那場火災,我們告訴後代火系的旁支如何邪惡,不能與之相交。其實不過是因為他們不願參與其中而已。現在水系已經沒有傳人了,火系的旁支恐怕也徹底消失了,我們已經做了太多孽了,該是收手的時候了!」歐陽雷火苦口婆心地說道。
「哈哈,歐陽兄是不是你有了孫子,這種安逸的日子讓你退卻了!」那男人冷冷地說道,「你千萬不要忘記,你的兒媳是滿清的後裔,他們都是因為驅蟲師的秘寶才死的。如果有一天她想起來,或者有人告訴她這一切的話,那麼你還會如此嗎?」
「你……」歐陽雷火不敢相信眼前之人竟然會用這種話來威脅自己,「就算是我答應,憑著我們也無法開啟驅蟲師最終的秘密,你不是不知道五大家族的秘寶只有人草師才能開啟。慢說人草師下落不明,即便是找到他你認為人草師他會聽我們的嗎?」
「人草師當然不會,但是如果是他的孩子呢?」男人冷冷地說道。
「人草師的孩子?」歐陽雷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你找到了人草師的後代?」
「對!」男人淡淡地說道:「歐陽兄,現在你已經退無可退了,如果金素梅知道了一切你就連自己的家庭也毀掉了!」
歐陽雷火聽到此處已經忍無可忍,握緊拳頭便向眼前的男人打去,男人手疾眼快向後退了幾步,冷冷地笑了笑,推開門便向外奔去。歐陽雷火追著那男人一直到歐陽宅門之外,見那人已經沒了蹤跡,這才回到房間中。
此刻他心亂如麻,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告訴了金素梅她是親王的格格,她的父親雖然不是驅蟲師親手所殺,但也與驅蟲師家族脫不了干係的話,那麼恐怕他的家庭也岌岌可危。想到這裡,歐陽雷火重重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忽然他一怔,桌子上本放著兩塊和田玉鎮紙,那是在琉璃廠開店的金無償作為嫁妝贈來的,一直擺放在桌子上,而此時卻只剩下了一個。
他心下大駭,正在此時桌子下面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歐陽雷火想到這裡眼睛有些濕潤,他長出一口氣見金素梅始終背對著自己:「金素梅,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對你心有愧疚!」
「呵呵,難得您也會有愧疚!」金素梅冷冷地說道。
「當時發現你聽到我們的對話之後我應該和你說清楚,其實我和金無償根本也是被人蒙在鼓裡而已!」歐陽雷火長嘆了一口氣道,「金無償只是出於好意將你收養,而我也希望你能過上一個普通人的日子!」
「呵呵!」金素梅微微笑了笑,燭光中隱約可見她眼角的淚光,「如果不是那次的事情恐怕你們會把這件事隱瞞一輩子吧!」
「是的!」歐陽雷火毫無隱瞞地說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如果不是那件事,我真的不想讓任何人提及此事,就這麼讓它永遠地過去!」
「過去?」金素梅扭過頭盯著歐陽雷火說道,「怎麼過去?我父親是因為你們驅蟲師家族的秘密而死,難道這血海深仇就能如你所說這樣過去嗎?」
「哎,你看看這個吧!」歐陽雷火說著撕開衣角,從內中拿出一封信。這封信歐陽雷火一直縫在身上,他將那封信遞給金素梅說道:「這是在秘寶遺失之前金無償給我寫的信。」
金素梅遲疑了一下接過那封信,看到這信上熟悉的字體金素梅忍不住鼻子一酸,雖然金無償不是金素梅的親生父親,然而在全家生活的十幾年金無償卻待她如掌上明珠一般。她強忍著淚水展開那封信。
歐陽兄親啟:
見信如面!
自素梅之事後,兄與我已然有十數年未曾聯繫了。這十數年來我一直在派人到處打聽著素梅的下落,我想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後一定對我們恨之入骨。無論如何親王也是因我而亡,所以如果素梅來尋我報仇我也毫無怨言。
其實自從素梅嫁到新疆之後,她所住的閨房我一直不允別人進入,思女心切之時便到房中坐一會兒,宛如素梅還在一般。只恐我在此也時日無多了,我隱約感到似乎有人又在打驅蟲師秘密的主意了,可是我實在不想離開這裡,人可以走,可是這女兒的閨房卻無法帶走。
可能是人老多情,這段時日我常常會夢見素梅小時候的情景,當我在馬車中發現她的時候她雖然只有四五歲的樣子,卻鎮定自若,絲毫沒有半點兒恐懼,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瞬間就動了惻隱之心。
歐陽兄,最近我感覺很差,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快發生了。也許這將是我給你寫的最後一封信了。如果我此生再也見不到素梅的話,如果你有機會能遇到她的時候把這封信交給她。
金素梅讀到這裡一滴淚水滴落到信紙上,立刻蔓延開去,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一直視金無償如仇敵一般,不禁心如刀絞。
「金素梅,我們之前確實做過一些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那全部出於無心!」歐陽雷火平靜地說道。
金素梅一直沉默不語,手中緊緊抓著那封被淚水打濕的信。
「金素梅,你離開家之後都經歷了什麼?怎麼會和日本人在一起?」歐陽雷火一直好奇金素梅這十數年間身份的突變,其實他在北平時便早已醒來了,當他看到身邊的金素梅先是一怔,金素梅不但和日本人在一起,而且似乎地位非凡。
金素梅冷冷地笑了笑,並沒有回答,將手中的信拿到眼前的燭火前,那封信被燭火點燃,眼前的火焰在熊熊燃燒著,就像當年在沙漠中的篝火一般。
她只覺得心驚肉跳,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想要嘔吐卻怎麼也吐不出來。醒來的時候她眼角依舊掛著淚痕,睜開眼睛依稀可見天上的星星。她連忙站起身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沙丘背後,眼前是一簇篝火,篝火很旺。在那篝火旁邊坐著一個男人,穿著一襲黑衣帶著一個大大的斗篷。
「你醒了!」男人聲音低沉地說道。
「你……」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眼前這個男人正是剛剛在歐陽雷火卧室中與他攀談的那個人,金素梅想到這裡豁地從地上坐起來,向四下摸了摸。
這時那個男人將一把短刀丟到金素梅身邊,說道:「你是在找這個嗎?」
金素梅慌忙向前爬了兩步,撿起那把刀,自衛般地架在自己面前。男人淡定地坐在篝火前不再說話,而是拿過一罈子酒自斟自飲起來。金素梅見眼前這男人似乎並沒有要傷害自己的意思,戒心漸漸放下,將那把刀收起來,看了看自己周圍,此地已經遠離歐陽家的老宅了,是大漠深處。
「吃點兒東西吧!」男人將一塊肉遞給金素梅,金素梅接過那塊肉,她確實餓了。剛剛被歐陽雷火發現之後她便瘋了一般地放下燕鷹奔出了門,唯恐歐陽雷火追過來,她死命地向前跑,一直向著沙漠的最深處跑去。
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手中的肉,男人又把一個酒袋遞給金素梅,金素梅會意地接過酒袋一股腦兒地將其喝光。男人淡淡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誰!」
「我也知道你是誰!」金素梅雖然處境如此卻不想讓對方佔了上風。
「呵呵,果然有親王格格的樣子!」男人肯定地說道,不過這句話卻讓金素梅微微一顫,眼前這人顯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來歷,她見男人背對著自己,想先制伏他然後再細問,當下便緩緩地把刀尖對準那個人的後背。
誰知未等她動手,那男人低聲說道:「如果你現在殺了我的話,恐怕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父親的遺願了!」
「我知道我是親王格格就夠了!」金素梅冷冷地說道。
「哈哈,難道你忘記你父親在送走你的時候告訴過你,你不僅僅是他的女兒,更是愛新覺羅的後人嗎?」這句話讓金素梅又是一顫,她依稀記得父親確實說過這樣的話,之後便抽出匕首自殺了,可是當時在場的人不過寥寥數人,眼前這個人能說得如此清楚,顯然當時一定在場,或者是看到了這一切,他究竟是誰?
「不用想了,你不用知道我是誰,以後你也不會知道我是誰。」那個人簡直太可怕了,像是會讀心術一般可以將人的心思完全看透,「我只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金素梅壯著膽子說道。
「想不想完成你父親的遺志,為你父親報仇!」男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想!」金素梅回答得乾淨利落。
男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事情是金素梅不曾想到的,男人將她從新疆帶到上海,之後交給了一個日本人,她坐著巨輪來到日本,之後的日子就像是做夢一般,很快接受了日本軍隊的訓練。那是魔鬼一般的訓練,這種訓練不但能磨鍊一個人的身體,更能磨鍊一個人的意志,漸漸地金素梅將自己以往的感情全部深深地埋在心裡,胸中只有復仇和怒火。
自從那時開始,那個男人極少與她聯絡,偶爾會打電話告訴她應該做什麼。而當金素梅再次回到中國的時候,早已經物是人非了。
信已燃盡,金素梅連忙鬆開手,餘下的紙片飄落,紙片上最後一個「金」字也緩緩消失在了火焰中。歐陽雷火坐在金素梅身後的炕上,低著頭長出一口氣:「其實你離開之後最心疼的不是我們,是燕雲和燕鷹兩個孩子。燕鷹剛剛懂事就每天哭著喊著找媽媽,燕雲每天坐在門口等著你回去。所以這次聽說我要去北平才會一路跟來,可是這兩個孩子現在……」
金素梅聽到這裡腦海中依稀出現了兩個孩子的模樣,在未遇見燕鷹之前金素梅一直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然而當她看到燕鷹之後一切似乎都改變了。她開始懷疑自己這樣做究竟有沒有價值。
「歐陽雷火,我想問你一件事!」金素梅抬起頭狠狠地咬著嘴唇說道,「當年與你聯絡的那個人是誰?」
歐陽雷火凝住濃眉,躊躇了片刻說道:「那個人只是負責聯絡我們一干人,應該是一個與我們年齡相當的人,但是必定是驅蟲師家族的人!」
「這就不對了!」金素梅詫異地說道,「救我的人應該就是和你聯絡的那個人,可是據我觀察他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戴了人皮面具!」一個陌生而熟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金素梅和歐陽雷火四目相對,兩張臉上都是驚愕的表情。
歐陽雷火連忙站起身走到門口,將那扇門緩緩拉開,金素梅緊跟在歐陽雷火的身後,隨著那扇門緩緩拉開,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幾天之前,蘭州城北一聲巨響,一個坐落在官園正街的老宅子轟然倒塌。任何人也沒注意到一個年輕人將一個女子從巷口背走,更沒有人注意到在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還有一個六七十歲的老者。可是有那麼一雙眼睛卻一直躲在深巷之中注視著這一切,他不僅看到了潘俊焦急地將燕雲抱起,看到了歐陽雷火在人群之中因為惋惜自己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的痛心疾首,更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這個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的人就是歐陽煙雷,之所以要引起那場震動了蘭州城的爆炸,便是要將潘俊引來救走燕雲,也可以不讓那個人注意到自己的身份。誰知卻發現了歐陽雷火,於是那天晚上,他便在後面悄悄地跟著歐陽雷火來到了這蘭州城北的小宅子。
之前歐陽雷火聽到窗外窸窣的聲音其實便是歐陽煙雷,然而那時候歐陽煙雷還有一件事沒有完成,所以他當時並未現身。此時此刻,歐陽雷火和金素梅見到歐陽煙雷都是熱淚盈眶,金素梅三步並作兩步撲在歐陽煙雷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頭貼著他的胳膊,忽然狠狠地咬了一口。
煙雷輕輕將金素梅扶起,然後跪在地上說道:「父親,恕孩兒這些年的不孝還有對您老的懷疑!」
歐陽雷火此時見到失蹤多年的親生兒子,早已經忘卻了所有的事情,立刻將歐陽煙雷攙扶起來說道:「兒啊,你這說的都是哪裡話啊!」
「哎,其實我起初一直以為您既然知道七十二年前湘西水系時家那場滅門的火災,那麼一定參與了之後的陰謀,可是隨著我這幾年的暗中調查我終於知道其實父親一直都在想彌補爺爺所犯的錯誤,所以您才會如此看重秘寶!」歐陽煙雷站起身娓娓說道。
「煙雷啊,你這句話只說對了一半。我之所以將那秘寶視若生命、確實是不希望再像你爺爺那樣被人利用。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你爺爺在那場滅門的火災之前便已經醒悟了,只是當時他受到的牽制太多,不能抽身。於是他便用驅蟲師的密語給水系君子寫了一封信將她支開!」歐陽雷火的話讓歐陽煙雷恍然大悟,道:「難怪現在水系還有一支人尚存,原來是這麼回事!」
「對,好了,別站在門口了,我們一家人難得十幾年之後再次重逢,快快進來說吧!」說著歐陽雷火讓出身子,拉著煙雷向內中走,誰知煙雷微微笑了笑說道:「還有一個人!」
他的話音未落,只見另外一個人從門旁走了出來。
一個人從深巷中走了出來,站在燕雲身後道:「你是誰,為什麼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著我!」
燕雲扭過頭瞪了身後的女子一眼說道:「哪個說我一直在跟著你了?這路這麼寬本姑娘想怎麼走就怎麼走,你管得著嗎?」身後的女子正是時淼淼,她的想法與燕雲不謀而合,既然潘俊是在從薛家宅門回來的路上忽然失蹤的,那麼重新將這條路走一遍也許會有所發現。誰知不一刻便發現有個人鬼鬼祟祟地跟在自己身後。
聽了燕雲的話,時淼淼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這丫頭根本不會和她講什麼道理。然後沿著洪恩街繼續向前走,誰知燕雲跟在她身後說道:「喂,我說你裝自己不舒服原來是出來閑逛!」
時淼淼心知這丫頭無理取鬧也無心答理她,繼續沿著那條路向前。洪恩街是蘭州城東西走向的主街,從東面沿著這條路走到中間拐過一個巷口便是蟲草堂,時淼淼停在巷口處微微皺著眉頭。
「燕雲……」時淼淼忽然扭過頭對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燕雲說道。
「怎麼了?」燕雲詫異地望著時淼淼,平日里時淼淼總是稱呼燕云為歐陽姑娘,這燕雲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確實讓她有些出乎意料。
「你說有沒有可能潘俊走到此處的時候忽然改變了主意,去了別的地方?」時淼淼站在這個岔路口向四周打量著。
「不會吧!」燕雲皺著眉頭說道,「潘哥哥好像並未提起在這蘭州城中還有什麼熟悉的人啊!」忽然燕雲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禁一愣,說道:「對了,潘哥哥會不會去了緣石齋?」
「緣石齋?」時淼淼此前聽馮萬春說燕雲失蹤之後便是在緣石齋找到的。
「嗯。」燕雲點了點頭。
「你認識路嗎?」時淼淼急切地問道,雖然燕雲也擔心潘俊的安危,但見時淼淼如此擔心,心中略微有些不快,她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咱們去看看!」時淼淼說著抓起燕雲向前走,燕雲忽然覺得眼前這水系女孩的手也不像她的臉那般寒冷。
夜深人靜的蘭州城,兩個女子穿過洪恩街轉入到官園正街,在如同迷宮的巷子里輾轉了幾個來回,終於到了一片廢墟前面。兩個人穿過那堵兀自而立的門走進廢墟中,忽然燕雲發現地上丟著一個白色的口袋,口袋外面還丟著幾個沒有剝皮的玉米。她清楚地記得那個老乞丐的口中吐出了幾顆玉米粒。
想到這裡,她臉上頓時露出驚喜之色,叫道:「時姑娘,你看這裡!」
而時淼淼此刻也有發現,她看到這片廢墟上依稀可見星星點點的血跡,那血跡一直延續到廢墟上一堵尚未倒塌的牆後面,那牆後有一堆灰燼,灰燼的周圍是一些已經乾枯的玉米葉子,在那旁邊還有一攤黑褐色的乾涸的血跡。
「燕雲,你過來看看這裡!」時淼淼躬下身子輕輕蘸了點那血跡,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
「啊!」燕雲見到血跡不禁驚呼一聲,說道,「難道潘哥哥受傷了嗎?」
時淼淼不敢肯定燕雲的話,她又在這周圍打量一番,忽然一個彩色的如同一塊小石頭一般的東西出現在時淼淼面前,她心頭一驚,小心翼翼地將那件物事拿在手中。
「時姑娘,這是什麼?」燕雲好奇地望著時淼淼掌心的那枚彩色的物事說道。時淼淼尷尬地笑了笑,默不做聲,她知道潘俊將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
沒錯,想到這裡,時淼淼抓住燕雲說道:「走,我們回去!」
燕雲不解地望著時淼淼:「時姑娘,可能潘哥哥就是在這裡被劫走的啊!說不定這裡會有線索!」
「燕雲,你信任我嗎?」時淼淼忽然正視這燕雲,臉色凝重地說道。
燕雲望著時淼淼的眼睛,說實話,燕雲起初只是覺得這女孩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除了整天戴著一副人皮面具,說起話來冷冷冰冰的,似乎並沒有什麼讓人十分討厭的地方,甚至有時候燕雲會覺得這個女孩子有些可憐。可是自從在安陽城外她聽馮師傅說水系時家早已經在七十二年前被滅門了之後,她便對時淼淼多了一層戒備。她皺了皺眉,不置可否地低下頭。
時淼淼微微笑了笑,然後在自己下巴的地方輕輕將那張人皮面具揭開。燕雲見時淼淼如此不禁一怔,她曾經聽聞爺爺說起過驅蟲師各家的規矩,而這水系時家的規矩便是非可交命之人,不能以真面貌以示。燕雲除了真正看清了時淼淼的長相之外,更被她的誠意打動了。
「時姑娘,你說做什麼吧!」燕雲爽快地答應道。
二人從管院正街回到蟲草堂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此時馮萬春依舊毫無睡意,坐在客廳中愁眉不展地喝著茶,見劉衎從外面奔進來,身後帶著時淼淼和歐陽燕雲,頓時怒火中燒地吼道:「你們兩個去哪裡了?」
時淼淼和歐陽燕雲對視了一下都低下頭:「對不起,馮師傅我們是擔心潘俊的安危才……」
「我再三叮囑你們不要出去,如果你們再走丟了的話,那我真不知道該如何交代了!」馮萬春說到這裡自感愧疚,語氣也漸漸緩和了下來,「好了,你們都回來了就好!都回來了就好!」
「潘哥哥有消息了嗎?」燕雲這句話實際上在心中思忖了半天,她想問,卻又怕得到的答案又讓自己失望。
馮萬春癱軟地坐在椅子上默不做聲,而一旁的劉衎對兩位姑娘小聲說道:「薛先生剛剛離開,他已經拜託駐軍再向蘭州城更遠的地方搜索了,而警察局方面也答應明早幫忙挨家挨戶地徹查!」
這個答案確實讓燕雲大失所望。
「你們兩個趕緊去休息一下吧!」馮萬春愁眉不展地說道。時淼淼和燕雲二人告辭離開之後,馮萬春始終坐在正廳,他心中一直在考量著一件事,幾天前的那場爆炸發生的時候,自己和劉衎所在的地方明明就是官員正街,怎麼自己趕到的時候潘俊早已經出現了呢?難道他提前得到了消息?
想到這裡,馮萬春忽然想起一件事,潘俊曾經說過,如果歐陽家在蘭州城中有舊宅的話,那麼知道的人便只有歐陽家的人了,這歐陽家的人除了燕雲之外那只有……馮萬春猛地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說道:「劉衎,你有沒有見到段丫頭?」
劉衎見馮萬春語氣如此嚴肅,不禁皺了皺眉頭說道:「段姑娘……我一直在忙著尋找少東家的下落,並未注意段姑娘!」
劉衎話音剛落,馮萬春便站起身帶著劉衎來到了燕雲的房門口,向內中輕聲說道:「燕雲,段姑娘在嗎?」
燕雲剛剛坐在床上,也正在好奇這段二娥究竟跑到哪裡去了。正好馮萬春問起,便站起身推開門答道:「沒有啊,怎麼了?」
「糟了,是我太疏忽了!」馮萬春立刻向旁邊自己的卧室走去,此前他已經將自己和金龍所住的那間卧室讓給了潘媛媛,他從時淼淼口中得知潘媛媛和金龍是親生母子,希望給她們一些時間增加感情。
可是現在情勢緊急馮萬春已經顧不得太多了,他見卧室的燈始終亮著,站在門口略微遲疑了一下,輕輕地叩了叩門。叩門聲剛落,便聽到裡面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一會兒工夫那扇門打開了,潘媛媛有些驚訝地望著馮萬春說道:「馮師傅,這麼晚了您有什麼事?」
「潘姑娘,實在是打擾您了!」馮萬春拱手隨即向內中瞥了一眼說道,「金龍睡下了嗎?」
「剛剛睡下,馮師傅你找金龍……」潘媛媛不解地問道。
「是啊,潘姑娘,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想問問金龍,麻煩您能不能把他叫醒!」馮萬春焦急地說道。
「不能等到明天嗎?」潘媛媛實在不忍金龍被打擾。
馮萬春搖了搖頭:「潘姑娘實在抱歉,這件事恐怕關係到你弟弟潘俊的安危啊!」
潘媛媛這才點了點頭,回過頭走到金龍的窗前輕輕地在他額頭上撫摸了一會兒,又輕輕在他耳邊喚了聲:「小金子,小金子!」
金龍似是聽到了,睡夢中迷迷糊糊地抓住潘媛媛的手,又像是一隻熟睡的小狗一樣向前蹭了蹭,將頭放在潘媛媛的掌心。潘媛媛見此情景不禁抬起頭,左右為難地望著馮萬春。
馮萬春這時在金龍耳邊說了聲:「金龍,巴烏回來了!」
金龍一驚,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一面揉著眼睛一面向四下打量著:「巴烏,巴烏在哪裡?」
「哈哈,小金子,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要好好告訴馮爺爺!」馮萬春坐在金龍旁邊說道,「要是馮爺爺滿意的話以後就給你找一隻和巴烏一模一樣的藏獒!」
「巴烏只有一條,再也找不回來了!」金龍說著低垂下頭。馮萬春有些無奈地說道,「那小金子,你能不能告訴我咱們在路上的時候你和段姐姐被燕鷹哥哥帶走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金龍低著頭輕輕搖了搖:「不能說!」
「是不是段姐姐不讓你說?」馮萬春心中對段二娥的懷疑更重了。
誰知金龍又搖了搖頭道:「不是,是潘俊哥哥不讓我說!」
「潘俊問過你?」馮萬春恍然大悟般地問道,心想自己的猜測應該沒有錯,潘俊應該早已經知道了段二娥與燕鷹有聯繫,因此才暗示段二娥向燕鷹要那歐陽家舊宅的地址。這樣潘俊能提前到達歐陽家舊宅也就不足為奇了,可是燕鷹和段二娥究竟在那時候說了些什麼呢?馮萬春好奇地望著金龍,「小金子,你把那天的事情再說一次,馮爺爺帶你去新疆吃烤肉!」
誰知金龍依舊搖了搖頭說道:「潘俊哥哥說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飴。而且大丈夫要頂天立地,言必信,行必果!」
金龍這幾句話讓馮萬春覺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也拿他沒有一點兒辦法。他嘆了口氣對潘媛媛說道:「潘姑娘,那你好好照顧金龍,我先出去了!」
說完馮萬春站起身離開了潘媛媛和金龍的卧室,潘媛媛站起身輕輕關上房門,她回到床邊把金龍抱在懷裡,金龍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一陣濃厚的睡意便如同這濃重的夜色一般撲面而來。他緊緊抓著潘媛媛的衣角酣然如夢,也許母子之間天生便有這種默契,即便不相認,但卻依舊能感應到對方對自己的影響。
潘媛媛見金龍依舊在睡熟,從懷裡拿出潘俊的那個裝著青絲的盒子,這個盒子雖然與潘家人所用的青絲盒子不盡相同,但是潘媛媛卻曾經見過。她按動那盒子的開關,盒子彈開之後,潘媛媛觀察著盒子內少的那根青絲的位置,微微笑了笑。
馮萬春回到正廳之中,坐在椅子上點上一根煙,心浮氣躁地吸了兩口,又將那支煙熄滅掉,劉衎站在一旁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半點兒頭腦,想要問卻不敢問。
馮萬春皺著眉頭忽然瞥見站在一旁的劉衎,勉強擺出一副笑臉說道:「劉衎,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說不定什麼時候薛先生就會送來潘俊的消息!」
劉衎雖然心有不甘,但依舊點了點頭退了出去。馮萬春站起身走到門口望著掛在天上的月亮,心中思緒萬千,雖然此刻一陣倦意襲來,但是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睡著的,想到這裡他邁開步子向門外走去。
同樣輾轉難眠的還有睡在一旁的屋子裡的歐陽燕雲,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潘俊的影子,偶爾還會冒出時淼淼揭開人皮面具的樣子,那是一張讓女人都羨慕的臉,她忽然自慚形穢地想,也許潘哥哥和時姑娘才算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自己又算什麼呢?想到此處,她長出一口氣,心中那一點點落寞在這無盡的黑夜中被無窮地放大了。
忽然,她的耳邊響起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燕雲警覺地停止了胡思亂想,正在這時,她聽到時淼淼在門口輕聲說道:「燕雲,你睡了嗎?」
「時姑娘?」燕雲詫異地說道。
「開門!」時淼淼將聲音壓得極低,燕雲披上衣服從床上下來推開門,見時淼淼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她驚訝地「啊」了一聲。時淼淼連忙讓她噤聲說道,「你穿上這身衣服跟我走!」
燕雲雖然不知時淼淼所為何事,但既然自己已經答應她一切聽她安排,便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中的衣服,那也是一件黑色的夜行衣。穿好之後兩個人悄悄地從蟲草堂後門溜了出去。
她們兩個在街上快速地向西面奔去,大概小半個時辰之後,兩個人都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燕雲停下腳步靠在牆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時姑娘,我……我們去哪裡?」
時淼淼停住腳步,微微地對燕雲說道:「去驗證一件事!」
「什麼事?」燕雲半躬著身子,覺得嗓子已經冒煙了。
「燕雲,你不是體力不行了吧?」時淼淼打趣地問道,燕雲立刻站起身說道:「走吧!」
時淼淼覺得燕雲這女孩子確實有意思,一副決絕不服輸的樣子。
兩個人在蘭州城靠近城牆的一座破舊的大宅子前面停了下來,燕雲望著這棟宅子。雖然蘭州城內的房屋擁擠不堪,但是這棟宅子周圍卻空蕩蕩的。在宅子外面立著一棵已經要枯萎的老槐樹,乾枯的樹榦宛若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厲鬼一般,在那槐樹的頂端還掛著一個黑糊糊的老鴰窩。
「嘎嘎!」一隻黑色的老鴰似乎是被樹下這兩個人驚醒了,驚叫著在樹上盤旋了一圈又落回到窩裡。燕雲咽了咽口水道:「時姑娘這是什麼鬼地方?」
「義莊!」時淼淼一字一句地說道,燕雲有些摸不到頭腦,這麼晚了為什麼時淼淼會帶著自己來這個鬼地方,難道是嚇唬鬼?
「時姑娘,這……我們來這裡幹嗎?」忽然燕雲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把抓住時淼淼的手說道,「你不會說潘哥哥已經死了,他的屍體就在這裡吧?」
剛剛那一抓也讓時淼淼驚出一身冷汗,不過聽了燕雲的話卻讓她覺得這女孩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她扭過頭小聲地在燕雲的耳邊說:「你潘哥哥要是那麼容易就死了,那他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
「也是!」在燕雲心裡潘俊幾乎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任何事情總能化險為夷,「不過我們來這裡幹嗎?」
「確實是來找一具屍體,不過不是潘俊而是……」時淼淼在燕雲的耳邊輕輕說了幾句,燕雲一詫,「不會吧,我明明見他已經死了!」
「先進去再說!」時淼淼說罷帶著燕雲輕輕推開義莊的門,頓時一股腥臭味從門口衝出來,燕雲和時淼淼連忙將頭別過去,燕雲心想難怪所有的房子都避開這義莊,原來這裡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啊!
這義莊很大,院子有幾丈寬,院子四周都是用木板製成的簡陋的小棚子,棚子下面則是一個挨著一個的棺槨,院子中生滿了荒草,在荒草之間散落著一些腐朽的棺槨碎片,還有幾具早已經腐朽破敗的棺材,內中的白森森的屍骨從破敗處裸露在外面,荒草中間的小路直通到裡面,在小路的盡頭有一個沒有門的大堂。
「時姑娘,我敢肯定他已經死了,咱們還是回去等薛先生的消息吧!」燕雲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有些膽怯。
「呵呵,沒想到燕雲你連那些兇猛的皮猴都能馴服得服服帖帖,竟然怕這些死人!」時淼淼口中雖這樣說,但心中也有些畏懼,不然她便不會叫上燕雲了。
「不一樣啊!皮猴總是活的啊!」正說話間,只聽荒草從中傳來了一陣「嗚嗚」的低吼聲,燕雲頓時覺得身上陣陣發冷,心想難不成是詐屍了?或者是變成了殭屍?兩個人的目光循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從一口破敗的棺材後面鑽出,朦朦朧朧的毛月亮下依稀能辨出像是一條狗,又像是一隻狼!
時淼淼不禁鬆了一口氣,拍了拍燕雲的肩膀說道:「姑娘,這是你的強項,歸你了!」
燕雲笑了笑,邁開步子,向那隻如狼似狗的動物走了過去,走近一看,這真真便是一隻狼,她蹲在地上盯著那隻狼藍瑩瑩的眼睛,那狼齜著獠牙,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過了片刻,那狼便如同一隻小貓一樣走近燕雲,伸出手輕輕地舔舐著燕雲的手指,燕雲「媽呀」一聲將手抽出來道:「忘記了,你這傢伙在這裡應該是以人肉為食吧!」
那狼似乎是能聽懂燕雲在嫌棄自己,傷心般地低下頭,喉嚨中發出「嘶嘶」的「哭泣聲」。時淼淼站在燕雲身後對她這火系驅蟲師的馴獸之術佩服得五體投地。時淼淼見危險已經解除,便沿著那條小路向前面的大堂走去。
進入大堂時淼淼抽出一根火摺子輕輕吹了吹,眼前有了一些亮光。而燕雲連忙跟了進來,她總是覺得這裡陰森森的,說不定身邊的哪具屍體忽然便會彈起來,掐住她的脖子。大堂中的屍體大多是沒有棺槨的,最多在屍身上蓋著一塊白布而已。
時淼淼一個接一個地將那些白布掀起來,然後仔細打量著那些屍體。燕雲一刻不離地跟在她身後,她始終對時淼淼所說的話不太相信,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那是她親眼所見,怎麼會有假?
當時淼淼將這大堂內所有的屍體都看了一遍之後長出一口氣,「果然沒錯!」
「你是說他真的沒有死?」燕雲疑惑地望著時淼淼說道。
「嗯!」時淼淼淡淡地笑了笑。
「說不定他的屍體不在這裡呢!」燕雲不服氣地說道。
正在這時,燕雲的腳踝忽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她一驚,向前一把抓緊時淼淼的手,時淼淼詫異地望著燕雲,說道:「你怎麼了燕雲?」
燕雲指了指自己的腳下,時淼淼順著燕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隻枯乾得如同樹枝的手正從屍床下面快速地縮回去。
「誰,誰在哪裡?」時淼淼厲聲道,聲音在這空曠的大堂中陰森地回蕩著。
燕雲口中低聲地吹了聲口哨,那隻狼立刻齜著獠牙,喉嚨中發出「嗚嗚」的低吼聲,前腿緊繃後退微躬地盯著那屍床下面,只待燕雲一聲令下便要向內中衝去。
「你……你們是人,是鬼?」屍床下面傳來了一個老人顫抖的聲音,聽到這個聲音,兩個姑娘方才放下心來,燕雲輕輕拍了拍那隻狼的腦袋,那隻狼立刻便安靜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出來!」時淼淼冷冷地說道。
那個人卻始終不敢出來,膽怯地躲在屍床下面說道:「不出去,這……這義莊鬧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