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0老夫老妻了(還有更新
細數嵐琪的經歷,懷孕時被人下迷藥,後來在瑞景軒里溫憲的小狗被毒死,再有那一次遭猛獸襲擊,她每一次都是死裡逃生,就連當年被孝懿皇后折磨后大病一場,也晃晃悠悠地活了過來,太皇太后說她有福氣,太后、嬤嬤都說她福大命大,這一點,嵐琪早就信了。
進宮時阿瑪對她說,讓她好好在宮裡做事,年滿出宮后阿瑪給他找好人家,父親那十幾年嚴肅慣了的臉上殷切不舍的目光,至今刻在嵐琪的心裡,家人的善良,給予了她一生的品質,可誰也想不到她的好人家,就是天家。
「若這是代價,我心甘情願。」應著玄燁的話,嵐琪的笑與春風共色,指一指攤子上鼓鼓囊囊透著肉汁兒的包子說,「我餓了呢。」
玄燁一笑,他身上可沒錢,示意隨從買下包子,那攤主見來客衣著富貴,麻利兒地拿紙包了遞給二人,熱情地說:「老爺夫人,別看小攤兒簡陋,我用的豬肉可是山裡跑的黑毛野豬,您吃一口就知道了。」
玄燁拿過包子,剛要咬一口,嵐琪卻伸手攔住他,把自己的咬了一大口,鮮美的滋味在口中散開,熱乎乎的吃到肚子里,見身體無異樣,才把自己那流著湯汁的遞給玄燁,拿過他手裡的繼續吃。
攤主樂呵呵笑著:「老爺夫人可真恩愛,夫人您若喜歡,買下一籠,多吃幾個再帶回去隔天蒸來吃,照樣鮮美。」
嵐琪卻不改吝嗇的脾氣,笑說:「留著肚子吃別的東西。」再不多廢話,拉著玄燁就走,卻聽玄燁在身後說,「我包子里的肉呢?」
「不是還剩一點兒?」
「你一口全咬在肉上了。」
嵐琪假惺惺地把自己的遞給他,竟笑著說:「我想啊,若是被毒死了,吃一口肉好歹不虧。」
玄燁臉色一怔,旋即三兩下吞下剩餘的包子,彷彿要與她共生死似的,自然一切安好無事,而他帶著她稍微走遠些,避開隨從輕聲道:「不是有他們在,犯不著你來為朕試毒,你要這樣子,我們別逛了。」
嵐琪卻正經說:「真有什麼事,他們倒下了誰來保護你?我若倒下了,我也安心啊。」
玄燁眉頭緊蹙,悻悻道:「沒意思了,我們回吧。」
嵐琪在他耳邊說:「你都做了四十多年……」她很輕很輕地,「四十多年皇帝了。」
是啊,四十五年了。
「那我們不吃東西了,就逛逛。」玄燁也不願掃興,挽起嵐琪的手,被他嫌棄地推開說,「弄得一手湯汁,黏糊糊的。」
便問過當地人,找到水井舀水洗手,嵐琪拿自己的絹子給他擦拭,玄燁俯視著她的臉頰,禁不住動情,低下頭湊到臉頰邊便是一口,嵐琪急得捶他一拳,慌張地看四周的隨行侍衛,見他們都背對著這裡,才虎了臉說:「再這樣,下次不跟你出來,在家怎麼都行,在外頭好歹正經些,惹人矚目也不好。」
濕漉漉的絹子,嵐琪卻還折了收在腰裡,玄燁叫她扔了,嵐琪卻說皇家的東西怎麼好隨便仍在外頭,再往人流里走時,一路熱鬧聲不斷,逛過幾個攤子,嵐琪忽然笑問:「聽見沒?」
「聽見什麼?」
「如今所有人見了咱們,都是老爺夫人。」嵐琪眼中掠過一絲絲年華逝去的傷感,「可我和你走在一起,還像當年一樣,一點兒沒變。」
玄燁笑而不語,只緊緊地將她的手拽在掌心。
本該在鎮子上留宿一晚,可嵐琪堅持要回大營,兩人策馬匆匆趕回來,已是大半夜,卻見營內人面色古怪氣氛詭異,和嬪得知聖駕歸來,急匆匆來御帳,她似乎是重新起身的,衣衫髮髻都只是簡單應付。和嬪請過嵐琪低語幾聲,玄燁在裡頭久不見人伺候換衣裳,探身見她們竊竊私語,不免問:「怎麼了?」
和嬪一慌張,躲在嵐琪身後輕聲道:「娘娘,臣妾實在不敢對萬歲爺說。」
嵐琪心裡也打鼓,吩咐和嬪先下去,上來為玄燁更衣,皇帝略有些不耐煩,問:「到底什麼古怪,還要瞞著朕?」
「你別動氣。」嵐琪給他披上常衫,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垂著臉說,「大阿哥和太子喝得酩酊大醉,太子他……遇見良妃,拉拉扯扯的企圖猥褻……」
幾句話,直說的人心裡砰砰亂跳,幸好嵐琪執意要回大營,不然這事兒擱一晚上,明天還不定要鬧成什麼樣子,她瞧瞧抬頭看了眼皇帝,昏暗的燭光里更顯得暗沉駭人,一聲聲氣息里全是怒意,她抱著衣裳轉去架子便掛上,就聽得身後砰的一聲重響,嚇得嵐琪渾身一顫,而外頭的太監侍衛立刻就沖了進來,刀子都亮出半截了,可見皇帝只是一拳頭砸在桌子上,總算舒口氣。
兵器入鞘的聲響里,玄燁怒問:「人在哪裡?」
這些人都知道皇帝在問什麼,大部分人原路退下去,留下樑總管的大徒弟,將事情原本說了個清楚。原是大阿哥和太子喝醉后,在外頭亂逛,遇見了散步的良妃娘娘,太子醉得不知人事,瞧見美人就上前拉扯,雖然很快就被人解圍,但良妃娘娘受驚不小,不過眼下大阿哥和太子,倒在一起呼呼大睡,不知他們喝了多少酒,怎麼也叫不醒。
「那兩個畜生,還不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孽?」玄燁震怒,才想著今天高高興興地逛一回,回來就遇到這種事,這真就是容不得他有高興的事,怒極了呵斥,「拿冷水去潑,潑不醒就浸到水缸里去,讓他們醒著來見我。」
「萬歲說的是氣話,退下吧,好生照顧太子和大阿哥,吃了酒睡的,別著涼。」嵐琪卻吩咐他們下去,拉玄燁到榻上坐下,撫著他的背脊給順順氣,冷靜地說,「這事兒鬧大了,良妃難堪,太子和大阿哥都難堪,吃醉了酒犯渾不能算數,要罰就罰喝酒的事,冒犯良妃的話,還是不提才好。」
玄燁有年紀了,禁不住這樣一次次的勃然大怒,只覺得頭腦發脹,之後被嵐琪攙扶著靠下去,嵐琪給他揉揉腦袋捏捏胳膊,總算叫盛怒的人鬆快些,她故意岔開話題說:「明明帶我出來養病散心,還要我這樣伺候你。」
玄燁卻疲憊地望著她,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門口道:「他們若敢冒犯你,朕活剮……」
嵐琪用手指抵在他的唇邊,眼底滿是自信,含笑道:「這話不能說,你們是父子。皇上放心,只怕如今沒人再敢對我如何,我從前有危難是因為你疼我,可也因為你疼我護著我,這麼多年他們早就看透了,烏雅嵐琪是動不得的。」
那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把玄燁的精氣神也提了起來,他的神情漸漸溫和,問:「如今與朕說話,不再端著規矩了?這幾天,朕突然發現,反覺得新鮮。」
「都老夫老……」嵐琪頓了頓,下決心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若非要我端著,也不難,可我覺得這樣才親近。」
玄燁微微有笑意,拽著嵐琪的手沒鬆開,閉上眼睛說:「這樣好,往後,我就是你家老爺了。」
「是,老爺。」嵐琪心裡暗暗鬆口氣,只管哄著玄燁高興些,今天他們真是乘興而歸,沒想到碰上這種事,前頭溫恪公主不知是否知道,只怕不等新娘到草原,醜聞就傳遍了,明天一早,還不知是什麼光景。
皇帝這一夜睡得勉強,翌日,因原計劃在外留宿,動身還是下午的事,他本可以輕鬆地睡一覺,但早早醒來后再無法合眼,而嵐琪陪他折騰一夜,也是眼圈兒都青了。伸手給他穿戴系扣子時,玄燁只見她滿面憔悴,愛憐地捧過臉頰,心疼道:「你要是老了,都是為朕操心害的。」
「別惦記哄我了,還要見太子他們呢。」嵐琪憂心地說,「既然心疼我操心你的事,就答應我別動大氣,身子要緊。」
有太監宮女端茶送水,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已經等在帳子外頭了,說是原本跪在那裡的,後來人漸漸多了,似乎怕太尷尬,就起來站著了。玄燁聽了冷笑一聲,嵐琪忙給他遞眼色,他沉沉一嘆說:「你出去迎面撞見,反而恨你看他們笑話,朕把他們帶去別處說話,你若還有精神,去看一眼良妃,實在累了,早些歇著去,下午才動身,睡幾個時辰也好。」
玄燁吩咐了這些,早膳也沒心思動,大步就出門去,只聽得帳子外頭一陣動靜,不多久后散了,嵐琪匆忙離開御帳,徑直往良妃這邊來,卻見一身喜服的溫恪在門前徘徊,見到嵐琪,迎上來氣呼呼的說:「娘娘倒是勸皇阿瑪,大家都回了吧,就這麼把兒臣送去,說得好聽給兒臣長威風,兒臣怎麼覺得光丟臉呢?」
裡頭聽見動靜,便有人掀開帘子出來,嵐琪見和嬪還是昨夜相見的裝束,和自己一樣熬得眼圈烏黑,走到身邊行禮后,聽溫恪公主抱怨幾聲,等她走遠了,才對嵐琪道:「臣妾怕良妃娘娘想不開自盡,守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