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 生隙
唐婉君從凌虛閣離開后,匆忙趕到良辰的屋子,見裡面有燈光,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拍門。
良辰很快就來應門了,臉色灰敗,眉頭不展,看起來正在為皇后之事苦惱。
「良辰,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妨直說,有些事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憋在心裡來得強。」唐婉君擔憂道。
良辰扯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伸手拍了拍唐婉君的手,示意她安心。「你放心,咱們也算共過患難的人了,我若是有事相求,絕對不會客氣的。」
雖然嘴上是這麼說,良辰卻早已打定主意,這事絕對不能把旁人拖下水。皇后居然膽大到想瞞天過海「生」下皇子,宮裡耳目眾多,稍有不慎,這必然是禍及滿門的大罪。
唐婉君見良辰有所保留,心裡擔心不已。相處了幾年,良辰的性子她了解,主意大,一旦下了決定,就絕對不會更改。若是尋常的事,她絕對不會打破砂鍋問到底。但這事牽涉到子嗣,她不會放任良辰一個人獨自面對。
「我知道你不想把我牽扯進去,但皇后是什麼樣的人,你我心知肚明。多一個幫手,便多一分勝算。」唐婉君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此刻我多希望高湛能感動你,你倆一起歸隱,遠離這後宮的腥風血雨。」
良辰故作輕鬆地拍拍唐婉君的肩膀,「聽說得了如意郎君的人,總會希望身邊的人,有情人終成眷屬。看來此話不假。」她拿起桌上的茶壺,給兩人倒茶,「來,喝口水。我看你嘴唇有點干,臉色隱約中有些憂愁,看來你也遇到了煩心事。我可要把你對我說的話拿來勸你了,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幫你出個主意。」
與高湛,她是不敢想有什麼未來。她只願高湛此生能尋到一個賢惠的妻子,過上安穩幸福的日子。她這輩子太骯髒了,只希望下輩子能以乾淨的靈魂與軀體,去遇見高湛。
唐婉君知道良辰是不想說了,她只好放棄。簡單地說了說與武昭的對話,「都說在後宮,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你說武昭會不會真的就幡然醒悟了呢?」
良辰「哼」地冷笑,伸手戳了戳唐婉君的腦門,「你看你,進宮都多少年了,還是這麼天真。幸好你不是什麼妃嬪,要不然你這會可能橫屍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以前我見武昭與你關係好,我就沒說。依我看,武昭是個極其有心計的女人,手段可比後宮正主和有子傍身的娘娘強多了。」
唐婉君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與武昭在宮外便相識了,那時她真的沒什麼陰謀詭計,連進宮都不是自願的。」語氣里充滿了惋惜與懷念。
「我看你早早出宮也好,免得在這宮裡捲入更大的是是非非中。武昭此次約你,肯定是有所圖謀,你自個兒當心。」良辰舉杯,「你快出宮了,我以茶代酒,預祝你順利出宮,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唐婉君輕笑:「還沒到日子呢,你到時候再祝我也不遲。」
良辰笑笑,仰頭把茶水一飲而盡,「祝福的話,怎麼也不嫌多的。」只怕我到時候已經身在囹圄,甚至已不在人世了。
唐婉君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忍不住安慰道:「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不必太擔心。」
良辰擺擺手,示意她不要再說了。「嗯,這事我知道該怎麼做。」
兩人繼續說了一會話,便散了。
良辰去沐浴,唐婉君則在自己的住所外碰到了元寶公公。
「元寶公公,你怎麼來了?是不是有什麼新發現?」唐婉君著急地發問。
元寶公公看了眼四周,謹慎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唐婉君連忙尋了處僻靜的地方,兩人坐定,元寶才小聲地說:「關於鍾離司葯的調查,怕是要擱置下來了。」
唐婉君吃了一驚,「為什麼?兇手快按捺不住了,如果這個時候停止調查,那以後就沒機會了。」
「這不是出了皇——」元寶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停下來,用手指了指椒房殿的方向,「這檔事雖被我壓下來,但堵不住這悠悠眾口,這會已經傳到了皇上的耳里,勢必要查究一番的。屆時,我肯定分//身無術,皇上又沒有下明旨……若是把皇后的事處理好了,這鐘離司葯的事,就不好再追究了……」
唐婉君不解,皇后歸皇后,這與鍾離司葯的事又有何干係呢?
「元寶公公,這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如果是,她勢必要和皇上爭上一爭的。
唐婉君覺得這個可能性挺大的,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往御書房的方向走去,嚇得元寶連忙把她拉住。
「唐醫女,你且留步!唐醫女,唐醫女!」
唐婉君置若罔聞,甚至怕被攔住,小跑著往御書房去了。
元寶見狀,在心裡罵了聲娘,也跟著跑上去。
李治正滿臉不愉快,聽到殿外有吵鬧聲,斥道:「何人在吵鬧?還不速速拖下去!」
元寶不在,在一旁伺候的是他的跟班小公公,見侍衛滿臉為難,便道:「陛下,容小的去瞧瞧。」
侍衛不認識唐婉君,常年跟在元寶身邊的小公公卻是認識的,只是他對李治與唐婉君之間的過去,一無所知。
秉著不得罪人的生存之道,小公公笑道:「唐醫女,無旨覲見,若是衝撞了陛下,這可是死罪。請回吧。」
唐婉君打定主意一定要向李治問個清楚,笑盈盈地拒絕道:「勞煩公公進去通稟,就說典醫監的醫女唐婉君求見。」
小公公見唐婉君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由得遲疑了。皇上這會心情不好,他若是如實稟報,觸怒了聖上,說不定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可聽這醫女的語氣,似乎與皇上私交甚好。若事後被聖上發現自己瞞不通報,說不定也會有性命之憂。
就在他為難的時候,元寶趕到了。他朝小公公揮揮手,示意他進去通稟。
小公公如釋重負,連忙入內,一字不漏地報與聖上。
李治聽了,立即心情好轉,語氣著急道:「快傳。」
待小公公領命出去時,他察覺自己似乎又透露了自己的真實感情,連忙收斂情緒,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本摺子,假裝在批閱。
聽著腳步聲,李治忍不住想起了武昭,想起今晚在凌虛閣的對話。婉君是來為武昭說話的嗎?
唐婉君規規矩矩地行禮,畢了,道:「民女有一事,斗膽請教陛下。」
李治看著唐婉君垂首恭敬的模樣,心裡有些唏噓。他與她最終還是變成了君臣,昔日交心的時光,是真的一去不復返了。隨即自嘲地笑笑,這樣也好,斷了他的念想,為兩人正名,放下過去,她出宮能有新的生活,而他在這偌大的宮房,也沒有了軟肋。
此刻的李治並不知道,有一個女人,正在漸漸地取代唐婉君,成為他這一生最大的軟肋。
「准。」李治揮退眾人,「賜座。唐醫女起來說話吧。」
唐婉君謝過後,坐在下首,不卑不亢地問:「陛下,請問您不再打算追究鍾離司葯突然死亡一事了嗎?」
李治有些怔了,沒想到婉君會如此直接。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在心裡笑了笑,這才是他所認識的唐婉君。不過面上不顯,平靜道:「朕從未下過旨意,公開調查鍾離司葯之死。」這是大實話。
唐婉君有些失望,頭一次真切地意識到,她與李治之間再也不是能交心的朋友,甚至不是朋友了。若是朋友,他在明知鍾離司葯對自己的意義,是絕對會追查到底的。
李治看出唐婉君的失望,很想改口,卻生生忍住了。自從上位后,他就告訴自己,他現在是皇帝了,天下的人都在看著他,他不能把自己的心軟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
「陛下,婉君以為司藥房關係著宮裡的安危,若是其中出現居心不良的人,怕是會造成後宮恐慌,甚至影響到前朝,禍及天下。鍾離司葯一生為司藥房盡忠職守,連死都不願意拖累司藥房的名聲,先帝在位時,對她也是稱讚有加。婉君懇請陛下,繼續追查鍾離司葯突然死亡一事。」
李治沉思片刻,「朕可以給你口諭,卻不能下旨。」若是下旨,定然會造成人心惶惶,尤其在傳出皇后不能生育的傳聞之後,他怕後宮不穩。
雖然唐婉君明白李治的難處,卻不甘心,若是沒有明旨,那麼即使拿到證據,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審問,更不能為鍾離司葯的死正名。
從御書房出來后,唐婉君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突然撞到一個人。她抬眼一看,淚就忍不住下來了。
上官長風有事進宮,卻聽說婉君闖進了御書房,他擔心不已,事辦完后,守在外面,終於把她給等出來了。見到她哭,便立刻慌了手腳。「婉君,你怎麼了?別嚇我。」
見還在御花園裡,上官長風扶著唐婉君抄小路回到了她的住所,按著她坐下,拿出帕子給她擦淚,哄她喝水。好一頓安慰,才讓她情緒好轉。
「出了什麼事?能告訴我嗎?」
唐婉君的情緒依然不高,蹙眉道:「鍾離司葯,我怕不能還她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