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合作(三)
現在門口的良辰正拚命地壓制自己的怒氣,她面無表情地對張僉正扯了個笑,便道:「我來找高湛。」
張僉正冷冷地「哼」了聲,用力拂了衣袖,大步離開。
高湛想起給皇后調配的葯還在桌上,顧著和張僉正說話,沒來得及藏好,連忙轉過身想在良辰發現前藏起來。卻不想,被良辰搶了先。
良辰拿在手裡,仔細翻看,翻了又翻,聞了又聞,臉色沉了下來。
轉過身,看到高湛居然悠閑地煮起茶來,良辰氣得差點兩眼發黑。她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到高湛面前,看到他臉上並沒有驚慌,心裡的怒氣更甚了。
高湛慢條斯理地加著水,待水沸騰了,倒入提前放了茶葉的碗里。茶的香氣,瞬間瀰漫了整間屋子。倒掉第一泡茶,高湛繼續重複同樣的動作。給兩人面前的茶杯都倒滿了,才停下來。
「嘗嘗。這是我無意間發現的一種茶,和宮裡的很不一樣。」高湛拍了拍良辰面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良辰的怒氣似乎被高湛這一系列的慢動作給折騰沒了,她面無表情地坐了下來。不過看都沒看眼前的茶杯一眼,把葯往桌上一扔,「這是什麼?」
高湛若無其事地將葯收走,並妥帖地放入葯匣子中。端起茶杯,看著往外冒著霧氣的茶湯,平靜道:「民間管這種茶叫『岩茶』,你知道為什麼嗎?」說完,仰頭一飲而盡,任憑苦澀在口中停留。
「高湛你有完沒完?現在我沒心情和你討論什麼茶不茶的,你先解釋這葯是怎麼回事。」良辰瞪著高湛冷靜的臉說道。
高湛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順手將良辰面前那杯已經冷掉的茶倒掉,重新倒入熱騰騰的茶湯。「嘗嘗。這茶得趁熱,冷了口感不好。」見良辰似乎要動怒,語氣變得有些哀求了:「你我之間從沒試過這般,能靜靜地坐下來一同飲茶,你就當日行一善,園了我這心愿,成嗎?」
良辰聽了高湛的話,她的心不由得軟了軟,端起茶杯,一口飲盡。不由得輕蹙了蹙眉,這茶還真不是宮裡的口味。宮裡的茶,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味道清而不尖銳,像這種帶了明顯苦澀味道的茶,絕對不可能出現在宮裡。不過,嘴裡雖苦澀,喉嚨處卻有微微的甘甜,忍不住高湛那看了看。「還行。」
高湛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說這茶還行,他笑了笑。「這茶在民間頗受歡迎,雖採摘過程危險,一不小心可能就頭破血流,還是有人不辭辛苦披星戴月地採摘,只為這苦澀后的回甘。」
良辰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好了,茶喝了,故事也聽了,你總該給我個說法了吧?」
高湛轉身去了內室,拿出一個匣子,推到良辰面前。「這茶我這剩不多,你拿去吧。」
良辰是真的怒了,事關生死的事,高湛卻盡扯些不著邊的。「既然你不想說,便算了。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這葯是什麼,其實你心裡清楚。你是想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嗎?」高湛看著良辰的背影,緩緩地說道。
良辰默了,沒回頭,不過也沒朝前走。她站在原地,背對著高湛,一動不動。
「採摘岩茶雖兇險萬分,有人卻依然甘之如飴。為何?只因心中所愛。」高湛站起來,走到離良辰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良辰,這件事已經與你無關,你不要跳進來。要不然我所做的一切,就可笑了。」
「我要你救我了嗎?」良辰忍住心酸反問道。
這也是她最在意的地方,她寧願高湛從此和她老死不相往來,也不想他為了自己置身險境,甚至丟了性命。
「你知不知道張僉正這個人最是會過河抽板的,你如果沒了利用價值,他隨時都會犧牲你。」
「你知不知道皇后這事,被發現,就是殺頭的大罪。混淆皇室血脈,那是滅九族的大罪。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不想想你的親人嗎?」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我心裡得有多難過……」
說到後面,良辰已經泣不成聲。
高湛上前伸手攏了攏她的雙肩,「我想過,我都想過。我從小失了爹娘,家裡的親戚早已在發洪水的時候,死的死,走的走,九族裡可能就只有我一個人了。你不要自責,我說了,是我心甘情願的。就像採摘岩茶的人,也沒問過岩茶願不願意被採摘,他們就做了,後果都由他們自己承擔。路是我選的,與你無關。」
在停了好一會後,高湛低聲說道:「皇后的葯還有兩次,完了我就會離開這裡。」
良辰一聽他會離開,立刻轉過身,「是你的選擇還是張僉正要求你這麼做的?」
高湛見她臉上淚痕斑駁,憐惜地伸手替她擦了擦。「我的選擇。不止我,知道內情的人,能走的,都會走。即使追究起來,也斷了線索。」沒給良辰開口的機會,他繼續說道:「你不要愧疚,我這麼做,也不是為了你能報答我什麼。」
說完,高湛往後退了一大步,手放在身後。「你走吧,以後不要來找我了。還有婉君,你如果不想她有事,也不要讓她來過來了。我的性子你應該清楚,做了決定,我就不會改變。」
良辰不想高湛為她冒這麼大的險,嘴上沒再說什麼,心裡卻打算去找張僉正,讓他想辦法把高湛摘出來。
想到了就做,這是良辰的行事風格,所以她從高湛處出來后,徑自去找了張僉正。
張僉正似乎預料到她會來找他,見到她,眼皮都沒抬,只一句:「你來了。」
良辰坐到他面前,伸手拿走他手中的書,開門見山問道:「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張僉正覺得她這個問題十分可笑,「我以為你那情郎已經和你說了來龍去脈,你怎麼還問這種問題?」
「我沒興趣和你兜圈子。你要怎麼樣才肯放過高湛?」
張僉正沒回答,反倒是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靠近。
見他的臉越來越近,良辰忍著下巴的痛,伸手推開。「請你放尊重點,這是在宮裡。」
張僉正不以為意,她自己送上門的,裝什麼矜持。再說,他們之間什麼關係,她不知道?這個時候裝什麼矜持!
良辰見張僉正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佔便宜,她冷冷道:「就你這樣,還敢說對鍾離司葯念念不忘?怪不得鍾離司葯直至死,心裡念的,只有黃芪一人。」
張僉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齜牙咧嘴地怒道:「住口!不許你提鍾離桑菁。就你,給她提鞋都不配。」
良辰被沒有被激怒,反而笑得燦爛,「你以為你有資格提嗎?有家室還不安生,就你也配在鍾離司葯面前裝深情?」
張僉正瞬間有掐死眼前這個女人的衝動,他衝上前,抓住她的脖子。
良辰倔著腦袋,冷笑道:「你最好把我弄死,這樣你苦心謀來的權勢地位全沒了不止,連苦心經營的好名聲也都毀於一旦。」
張僉正做了幾個深呼吸,冷靜了下來,他看出良辰是故意在激怒他。「你以為激怒我就能為高湛脫罪?開弓沒有回頭箭,高湛他是脫不了身了。如果你想一起死,我倒可以成全你們。」
這葯是高湛弄進宮的,分量是他下的,這一步步的,都是離不開他的幫助,怎麼可能脫得了身?良辰也未免太天真了,和那個不知死活的唐婉君一個樣。
張僉正在心裡鄙視了一番,沒了和良辰糾纏的心思。這女人變得如此愚不可及,看來是劃清界線了,免得到時候把自己給賠進去。
「高湛這事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我可沒拿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更沒有用不入流的手段威脅他。你要怪就怪自己,為何偏偏撩動了他的心思,讓他昏了頭。」
良辰見張僉正一副撇清關係的模樣,在心裡把他鄙視了千萬遍,卻也知道,她繼續在這裡糾纏,也改變不了事實。
從張僉正處回到典醫監的時候,良辰覺得氣氛十分怪異,尤其是大家看向她時的眼神。見吟非從外面進來,她連忙拉她到人少的地方,問出了什麼事。
吟非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一句完整的話,這讓良辰更加肯定,一定有什麼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她又找了幾個人,都沒得到什麼消息。直到遇到出診回來的唐婉君,她才知道實情。
高湛居然親自送來一封信,說是給她的。當時正是大家忙碌的時候,留在典醫監里的人恰好就只有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信封上並沒有署名,接到信的人被趙僉正叫走後,這信就被拆了,而看的人不止一個。高湛在信上說,要良辰不要再來找他了。這話並沒有什麼問題,但問題出在,高湛在信上些了自己有了心上人,而這人並不是良辰。再結合高湛這段時間對良辰的視而不見,看了信的人都覺得這是高湛在拒絕良辰。
良辰聽完,半晌說不出話。
唐婉君想起高湛私底下和她說,讓她以後不要把他的事告訴良辰,不要隨意對別人泄露他的行蹤。這話里話外就是在責怪她對良辰說了在他那遇到張僉正的事。
「良辰,高湛他到底怎麼了?這根本就不像是他的作為。他怎麼會……」後半句唐婉君沒說出來,她想說高湛怎麼會對良辰說出那樣絕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