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下旨（一）

後宮再度掀起波瀾，按理說，應該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后著手進行調查整頓。可這次風波的中心便是皇后，皇后又疑似有喜，李治想著身為一國之君，不好總盯著後宮的事不放，正要元寶傳旨，命蕭淑妃徹查此事。

元寶見機不可失，略提了連平兒和鍾離司葯的事，惹來李治的側目。

「是唐醫女拜託你的？」李治皺著眉問道。

元寶趕緊下跪，深深磕了個頭，「回陛下，這……這是奴才的想法。與唐醫女無關。」他沒說謊。雖然唐婉君沒少從他這打聽消息，卻從沒提過要他在皇帝面前幫忙。「奴才也只是聽宮裡的奴才們議論，可憐鍾離司葯死得蹊蹺，才自作主張在陛下面前提起。是奴才多嘴，求陛下降罪。」說完，又結結實實地磕了幾個頭。

李治其實並沒有生氣，揮手讓元寶起來。因著唐婉君的關係，他對鍾離桑菁的印象很好。而且她醫術確實高明，救了先帝好幾次，而且從未攪和到宮裡的是是非非中，這讓他十分佩服。但私交歸私交，他作為一國之君，也不能隨心所欲，想查誰就查誰，還得顧及後宮女人們的臉面。畢竟平衡好後宮，才有利於前朝的和睦。元寶的提議不錯，連平兒是這兩宗風波的關鍵人物，若是能一次解決，既彰顯了他善待前朝臣子，又有助於穩定後宮。

元寶悄悄抬眼觀察皇上，見他並沒有生氣的跡象，反倒在沉思，便知道自己的這一步棋走對了，心裡對武昭仁娘娘多了絲感激。也正是因為這一絲的感激，讓他在李治的盤問下，不僅和盤托出這次是武昭求的自己，還把武昭和唐婉君在最近的交往都一一說了。

「你說武昭不想別人知道，怎麼就求到你這裡了呢？」李治下意識發問。

這話元寶不敢接，也不知道怎麼接。不過李治也只是問問而已，並不指望元寶能給他什麼回答。

不過很快這個疑問，李治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可能是瞧你在我面前還能說上話吧。我說得對不對啊，元寶大公公？」

元寶聽出了李治的打趣之意，他順著奉承：「這可折煞奴才了！奴才的臉面，還不都是陛下給的。也是陛下開明，才容許奴才這般放肆。」

這番話，把李治說得渾身舒暢，這也是他喜歡元寶的原因，不會油嘴滑舌，卻也不寡言死板，在適當的時機總能用些樸實的話，讓他心裡十分熨帖。

「好了好了，你這個馬屁精。傳朕旨意，擬請蕭淑妃徹查有關皇后謠言一事。武昭仁從旁協助，調查連平兒死因。兩人需同心協力，還後宮一個公道。」

這旨意一出，把皇后氣得肝兒疼。她在椒房殿里來回踱步，手裡的帕子被揉得不像樣。

「你說陛下是何用意？誰不知本宮和蕭淑妃不對付，讓蕭淑妃來調查，就差沒明說，本宮的脈象確實有異嗎？蕭淑妃這賤人，肯定會用盡各種手段來屈打成招，弄不好隨便找幾個對付。」

紫霞適時端了茶，上前給皇后潤潤喉，並順氣。「娘娘，請稍安勿躁。我看陛下這次用意頗深。」

王霓裳灌了一大口水，按了按有些疼的腦門，「何意？我看他是迫不及待想廢了我，好讓蕭淑妃那賤人早日上位。」

紫霞臉色大變，連忙查看有沒有人偷聽。妄猜聖意，若是被有心人傳到皇上的耳里，那可不是小事。

「娘娘息怒，這個時候更要冷靜，可不能白白便宜了淑妃娘娘。她可正盼著您出點什麼差錯，給咱們椒房殿來個落井下石呢。」

王霓裳發泄完就冷靜下來了。紫霞說得對，越是到危難關頭，越不能自亂陣腳。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和連平兒交好那人叫什麼名字來著？她口中的藥方，可是良辰的筆跡？」

紫霞把打聽到的消息如實彙報：「那賤婢叫簡芳，在司膳局當值。在說了不該說的話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淑妃娘娘的宮裡，真正的藥方，奴婢見不著。不過據當時在場的幾個人描述，是一張絹。奴婢猜是被有心人抄出來的，不是出自良辰的手。而這位有心人，有可能是連平兒自己。據和連平兒交好的宮女說，連平兒識字，平日里她們需要寫家書，都是找的連平兒。」說完，警惕地看了周圍一眼，壓低聲音道：「娘娘請放心，司藥房處，張僉正已經確認過，沒有任何物證可以證明簡芳傳出的這份藥方是良辰給娘娘開的。顧茗司葯也無力顧及這些小細節，因為她正為連平兒頭疼呢。」

王霓裳奇怪道：「顧司葯和連平兒是什麼關係？」

紫霞微微一笑，「回娘娘，據說鍾離司葯不是病死的，而是被毒死的。而這下毒的人，便是連平兒。所以奴婢方才才說，陛下這旨意下得是大有深意。若是咱們運作得好的話，完全可以轉移大眾的視線。畢竟鍾離司葯是宮裡的老人了，她的聲望在宮裡挺高的，若是被爆出有人為了上位故意殺害鍾離司葯，這對娘娘是大有助益。」

王霓裳盯著自己被鳳仙花染成紅色的指甲，漫不經心地道：「你是說……是顧茗？」

「奴婢也是瞎猜。無論是誰，對娘娘都是有利而無害的。司葯的位置動了，若是能換上咱們的人，那就更好了。」

王霓裳聞言，收起了漫不經心地表情，換上了滿臉算計。「這事是得好好謀劃一番，最好讓淑妃那賤人自吃苦果。」不管顧茗是真無辜，還是假無辜，這謀害師傅博上位的罪名，她是擔定了。

隨即吩咐了紫霞幾句，便揮手讓她退下了。把最近常使喚的宮女叫進來，指使道：「你去給趙僉正傳句話，就說本宮不舒服，讓他派個人來給本宮診脈。」

傳出了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傳聞，不動個胎氣，便對不起這苦心謀划的蕭淑妃了。

隨後，王霓裳就卧病在床，連連拒絕了蕭淑妃的「關心求見」，把蕭淑妃氣得當場變了臉色，把狀告到了皇帝處，說皇后不配合調查。

李治不得已出面調解。見皇后確實臉色不好，典醫監給出的診斷意見是安胎靜養，責令如無必要，不能打擾皇后。

蕭淑妃在皇后處吃了癟，調查上也沒有進展，整個人就像是吃了火藥般，弄得漪瀾殿人心惶惶，還傳出了蕭淑妃因與皇后的積怨屈打成招的消息，讓李治大為火光。

這廂的蕭淑妃弄得後宮里人心惶惶，那頭的武昭卻在不驚動宮人的情況下，不但審出了那絹質藥方乃是連平兒的筆跡，還找到了連平兒在鍾離司葯生病期間，私下與給鍾離司葯煎藥的宮女換輪值更表，煎藥期間更是找借口支走其他人。雖然時間不長，但有足夠的時間做些手腳，例如下藥。皇帝得知后，大為震怒，嚴令徹查，並點名司藥房在鍾離司葯無力管理后紀律不嚴，責令顧茗整頓。

有了蕭淑妃這一對比，武昭的表現讓人側目。

李治卻在疑惑一件事。聖旨明說，蕭淑妃和武昭儀都可親自面聖，稟報調查進度。蕭淑妃將這一個特權用來邀寵，使出渾身解數讓他留宿漪瀾殿。而武昭卻只通過元寶或者書信轉述進度，並極力隱藏自己的鋒芒。武昭這麼做，是不想和自己扯上關係，還是以退為進的計謀呢？

越是得不到答案，便越是好奇。李治好幾次都有傳召武昭的衝動，卻在思及唐婉君時，忍住了。隨著越來越強烈的衝動，李治明白，武昭在他心中，已經和唐婉君沒什麼關係了，已經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

武昭為目前的情況竊喜。有好幾次和元寶說話的時候，她都隱約看到有黃色的衣擺晃過。在這宮裡，能穿黃色袍子的，且在御書房出現的，除了皇帝，不作二想。

她對愛情失瞭望，隨之而來的是，對權勢的無限渴望。在感業寺，她韜光隱晦，一邊應付著難纏的主持，一邊大量閱讀史料，尤其是野史。她還借著出家人的名頭，給來寺里散心的失意婦人開解，引導她們講述自身的經歷，自己便從這些婦人的經歷中汲取對付男人的方法。

男人是多情的，同時也是無情的。該軟時軟，該硬時，也得讓男人知道自己絕不是那般沒見識的婦人。

可以說，武昭十分感謝感業寺，因為在那，她涅槃重生了。與李世民的感情糾葛，所有的不甘心，都與化作輕煙，隨風消散了。如今的她，知道什麼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所以她對唐婉君並不嫉妒，也不恨了。相反，她有點感謝唐婉君，徹查鍾離桑菁的死，有一部分也是為了報恩。

子意見自家主子一直在沉思，不敢上前打擾，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著武昭的一舉一動。所以在武昭輕輕地呼一口氣的時候，她便敏感地意識到，自家主子回過神，可以說正事了。

「娘娘，顧茗求見。」

武昭眉頭皺起。她這個時候不適宜和顧茗見面，想也不想便拒絕了。

子意無奈道：「顧茗是鐵了心要和娘娘見上一面，奴婢怕把她逼急了，攪和咱們的計劃，所以才斗膽來稟報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