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水落石出(二)
唐婉君往回走,卻在拐彎處和一個行色匆匆的人影撞個正著。
她揉揉被撞疼的手臂,看向對方,卻發現有東西正從對方的懷裡滾出來。她定睛一看,嚇了一跳。居然起碼有五十年的老參,這可是正二品及以上的妃嬪才可以享用的東西!
她朝來人看了一眼,這一看不得了了。居然是司藥房的銀鈴!
對方顯然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臉色變得死白,哆嗦著下跪,「唐醫女,您就當沒看到成嗎?我會做牛做馬來報答你。要是被韓尚宮知道,我肯定會送去慎刑司。唐醫女,不說您也知道慎刑司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我去了肯定和當初的彩萍一樣,被屈打成招,最終冤死。唐醫女,求您了!放過我吧!」
唐婉君一聽就生氣了,她好好的扯彩萍做什麼。彩萍可是清清白白的,可她呢,先不說她夜半三更鬼鬼祟祟的,就憑從她懷裡掉出來的這根老參,她的罪名就定了一半了。
換做以前,她可能還會有惻隱之心。可如今,她的心已經硬到可以視而不見了。
人生在世,自己做的事情,就得自己為之付出相應的代價。
銀鈴見哀兵政策不行,四周也沒有人,語氣就變了。她把心一橫,賊喊捉賊,放開嗓子到處嚷嚷。「來人吶,我捉到盜葯的人了!來人吶!」
她尖銳的餓嗓音在夜半的宮內,顯得十分刺耳。不一會,韓尚宮便帶著人趕過來了。
唐婉君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自導自演的銀鈴。
銀鈴見唐婉君絲毫未見懼色,內心的氣勢便弱了一半。可是韓尚宮已經帶人把她們圍了起來,她騎虎難下,索性把戲演得更真點:「韓尚宮,我有事要稟報!司藥房的老參被唐醫女拿了,在拐角的地方與我相撞,便叫我發現。」
韓尚宮一早就看到了在地上躺著的老參,她在宮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什麼樣的東西沒見過,她一眼就看出了這老參的不同尋常。不過,盜竊者到底是誰,還有待考證。
她朝身後的宮女吩咐道:「小心撿起地上的老參,仔細別弄壞了,我們在場誰都賠不起。」說完,轉頭看向銀鈴和唐婉君,面帶笑容道:「委屈兩位隨本官走一趟了。」雖說得客氣,不過下一秒她便示意兩個宮女扶著兩人,走向自己的住處。
「來人,把顧司葯和趙僉正也請來吧,免得落人口實,說本官屈打成招。」
銀鈴不安地朝唐婉君看了一眼,見她神色如常,眼裡沒半點驚慌,心裡更沒底了。
等顧茗和趙僉正趕到的時候,韓尚宮先是把銀鈴的話對兩人說了一遍,然後再說自己的打算:「單憑銀鈴的一面之詞,我覺得未免不公平。不過我對司藥房和典醫監的戒律不甚熟悉,所以還得勞煩兩位從旁解惑。」
韓尚宮先是讓銀鈴複述了一遍,再讓唐婉君說一遍。
「這麼說,你們兩人是各執一詞了?不過你們倒有一個共同點,都是說在拐角處撞到,老參從懷裡掉了下來。」韓尚宮看向唐婉君。
唐婉君不卑不亢道:「沒錯。請韓尚宮明察。」
韓尚宮冷笑道:「那我又如何知道,是不是你們二人因分贓不均,互相栽贓呢?」
銀鈴一聽,臉色發白。她開始沒想到這個可能,被韓尚宮這麼一提,手有些發抖了。顧茗在一旁看得直皺眉。
真不扛事。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不過她還是感嘆自己根基尚淺,到緊要關頭,找可靠人辦事,都尋不著,只好病急亂投醫,隨便抓了個人。
韓尚宮轉向在場年齡最大的趙僉正,請教道:「不知趙僉正有何高見?」
趙僉正覺得這場「人贓並獲」來得突然,一時間也沒了法子:「本官相信自己的學生。」
意思就是,趙僉正要為唐婉君做擔保了。
韓尚宮轉向顧茗,顧茗似是在沉思,沒有說話,也沒有留意周遭的情況。
銀鈴在心裡暗暗叫苦。她和顧茗一直不對付,她肯為她說話才怪。
就在這僵持之際,唐婉君開口了:「韓尚宮,不知可否聽我一言?」
韓尚宮點頭,「但說無妨。」
唐婉君福了福身,緩緩道:「老參的根須又細又長,經風乾后,末端易脆。而且表皮易鬆動,稍用外力,便會脫落或者折斷。韓尚宮不如命人檢查我二人的衣衫,便知誰才是藏參之人。」
趙僉正表示贊同,「此提議可行。」
顧茗也跟著點頭。「本宮也深以為然。」
銀鈴這下子是徹底慌了。她跪下求饒,在混亂之際,不忘把唐婉君拉下水。
絕望之人的想法很簡單,自己反正都要死了,拉一個做伴,又有什麼所謂呢。
韓尚宮聞言,看向唐婉君,「唐醫女,你可有要反駁的?」
「韓尚宮若是派人細細盤問我身邊和銀鈴周遭的人,便會知道,我與銀鈴從未有過接觸。若真是分贓不均,那也得有機會先聚在一起謀划才是。」
韓尚宮頷首,「在查清楚之前,兩位先在我這住下吧。」說完,朝外面揚聲道:「來人,空了兩間房,帶她們下去。」
唐婉君從頭到尾都沒有慌張,鎮定地隨著來人下去。
銀鈴在走幾步后,突然撲向旁邊的顧茗,臉上露出奇怪的微笑。「顧司葯,你不能袖手旁觀啊!我這參可是從你房裡偷的!」說完,從頭上拿下髮釵,往自己喉嚨扎去。
她的話,如同春日裡的驚雷,將在場的人震得心跳加速。
韓尚宮最先反應過來,朝身後的宮女喊道:「愣著做什麼?還不把銀鈴女官按住!。」銀鈴可不能就這麼死得乾脆,她還得為她說過的話負責呢。
顧茗白著臉,指著銀鈴,失聲喊道:「你瞎說!來人,快把她送去慎刑司,她血口噴人!」
在場沒有人在動。
韓尚宮朝顧茗望過去,沉聲道:「看來顧司葯也不能走呢。來人!」
唐婉君覺得眼前的這一切發生得既突然,又詭異。忍不住朝顧茗望去,想從她的臉上,尋找些線索。
沒等她看仔細,韓尚宮的人已經將顧茗帶了下去,銀鈴被幾個人扭著,也押了下去。
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留在韓尚宮這。
韓尚宮看出了她的疑問,主動答:「雖然唐醫女的嫌疑暫時洗脫了,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本官需等手下的人確認方能放你回去。」
唐婉君表示理解,朝趙僉正歉意一笑,「趙大人,我明日可能當不了值了。」
趙僉正朝她安撫地笑了笑,看向韓尚宮:「麻煩韓尚宮照顧我學生了。」
韓尚宮連說不敢。
唐婉君本以為自己會被關上兩三天,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告知可以回典醫監了。
她拉著前來報信的人問了幾句,發現對方的口嚴實得很,只好先回典醫監再做打算。
剛回到典醫監,吟非就圍了上來。「婉君,你沒事吧。早上聽說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被抓去慎刑司了。可把我嚇壞了!」
唐婉君聽到吟非情真意切的詢問,心裡倍覺溫暖。在這宮裡頭,能帶給她這種感覺的已經不多了。她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吟非的手,安慰道:「沒事,我沒事。我每次出事,你都第一時間來問,謝謝你。」
吟非有些不好意思,紅暈上了臉,「說什麼傻話。我們可是一起經歷過大風大雨的人,你怎麼說這麼見外的話?」她略思考了一下,「不過我覺得你最近變了點。」
唐婉君有些好奇了:「我哪裡變了?我沒覺得呀。」
「變得有人情味了呀。以前你總跟我們客氣,有什麼事也都盡量瞞著。更別提和我說什麼感覺了。」
被吟非這麼一說,唐婉君還真覺得自己以前是那樣的。她不由得感慨萬分。
沒等她感慨完,良辰走了上來。「婉君,你沒事吧?」
良辰的臉色很不好,總是一副沒睡好的模樣,心事重重的。唐婉君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看來高湛給她的打擊還挺大的,高湛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變成如今這樣的。一想到這些尚未解決的問題,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不少。
人越是長大,開心的時候就越來越少了。以前還在司膳局的時候,她能為認識一種食材而開心不已;能為成功研製一道膳食而激動難眠。而如今,除了自己真正關心的人,已經沒有什麼人或事能讓她真正開心起來的了。
「我沒事,反倒是你,良辰。若是有事,我能幫的一定幫。沒能力的,也會給你出謀劃策。」唐婉君望著良辰誠懇道。
沒等良辰回答,吟非跟著表態:「是呀,是呀。雖然你們總把我當成是不諳世事的孩童,其實我也可以為你們分憂的。」
吟非一說完,唐婉君和良辰就對視著笑了起來。在她們心裡,吟非還真的如孩童般,純真善良,她們都不忍拿這些黑暗之事來與她說。不過她嘟著嘴抱怨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你看,你看。你們總是這樣,我真的可以幫忙的!」吟非跺著腳,有些氣惱。
唐婉君上前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吟非,我們知道。你的實力,我們都看在眼裡,真的。其實我真的很佩服你,什麼時候都保持著對精湛醫術的熱情。」
就在她們三人圍著說話的時候,高湛來到了典醫監。
良辰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了回來。
高湛沒有如往常般走過來和唐婉君她們打招呼,而是徑自去了趙僉正那。
吟非為良辰不平:「高湛真是……太過分了!」
良辰沒說話,唐婉君作為旁觀者,也不好說什麼。
一時間,之前的輕鬆氣氛,消散得無影無蹤了。良辰和唐婉君的心中不約而同地染上了些許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