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七章 離宮(二)
李治揮手讓她們都起來,「朕不過是開個玩笑。」
元寶朝子意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安排人端茶倒水,伺候起來。
子意立刻意會,朝離自己最近的宮女低聲吩咐后,上前扶著武昭在李治的對面坐了下來。
李治在看著昭陽殿的擺設,而武昭則沉著氣想著皇帝的來意。
待一切都伺候妥當后,子意帶著昭陽殿的人退了下去,而元寶也機靈地去了側殿等候。
李治端起茶一飲而盡,有些意興闌珊。武昭見狀連忙提起茶壺,給李治倒茶。
李治瞧著她熟練的動作,不由得說道:「你似乎變得能幹了。」
武昭凄然一笑,很快便收斂了。低頭道:「人總會成長的。以前我在寺里,最先學會的便是倒茶。連師父都贊我——」意識到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她沒再往下說。
李治問:「怎的不說了?」
武昭抬起頭,看著窗外,表情平淡,「我說的這些怕穢了陛下的耳朵,還是不說的為好。」
「你在怨朕?」李治敏感地察覺出武昭的幽怨。
武昭如同受到責罵般,立刻半跪在地上,「陛下明察。武昭絕無怨恨之心,相反,對比下,武昭很是感激。」
李治傾身上前托起她的手,稍使力,讓她起身。
武昭反射性地向後縮,卻意識到不對,立刻又請罪。「陛下,臣妾有罪。臣妾……」
「那你倒說說你何罪之有?」
李治整著十分平順的衣擺,問道。
武昭被問住了,磕磕巴巴地回答:「就是……就是……就是對陛下無狀……」
李治「哈哈哈」地笑了起來,心情大為愉悅。一時間,他有種回到在昭蘭殿與「武才人」說話的日子。
武昭被弄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坐下吧,咱們聊會天。」
武昭聞言照做,不過不敢真的放任自己和皇帝聊天,神態間總是帶著不安。
李治問起了她進宮的起居飲食,問她平日里有什麼愛好。
武昭支支吾吾地說道:「臣妾……喜歡養花。」
李治一眼就戳穿了她的謊言,笑道:「難道不是念佛誦經嗎?」
武昭有些慌張,張口否認,臉上卻寫滿了心虛。
李治在昭陽殿待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早朝時間才離開。
等李治離開后,武昭才有些疲憊地躺下去。
李治並沒有寵幸她,反倒是讓她念了一晚的心經。此刻的她,聲音啞到說不出話了。
子意心疼地捧著水,服侍著武昭用。「娘娘辛苦了。」
武昭聞言,燦然一笑,疲憊退了不少。「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皇帝終於踏入昭陽殿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蕭淑妃氣得肝兒疼,這會是貨真價實地病倒了。癱軟在榻上,捶胸恨聲道:「白白便宜了昭陽殿那女人!」
而皇后聽了,則一臉平靜,認為有人分了淑妃的寵,是再好不過的事。不過,若是武昭變成第二個蕭淑妃,她也不樂意。
「能打聽到昨晚皇上在昭陽殿心情如何嗎?」皇后喝著葯,皺眉問道。
紫霞垂頭喪氣,「回娘娘,如今的昭陽殿,是密不透風。我們的人,被元寶換了下來。一時間也插不了人進去。」
皇后直覺不妥,不過目前武昭還不成氣候,不值得太緊張。「派人隨時盯著。若是昭陽殿有人犯事,或者病了,立刻安排人進去。」
紫霞連忙應是。
皇后問起張僉正,「他那邊怎麼說?」
「說是都安排好了,待人上路了,就讓他有去無回。」
「可要穩當了,這件事你要盯緊一點。」皇後用帕子擦拭嘴角,認真道。
「娘娘放心,奴婢曉得。」
紫霞退下來后,找來了與張僉正接頭的宮女。「綠衣,你進宮幾年了?」
綠衣恭敬地答道:「有十五年了。」
紫霞點了點頭,問起了她家裡的情況。綠衣一一作答。
似是對綠衣的回答十分滿意,紫霞遞給她一支金釵。「拿去戴吧,最近的事,你辦得很好。放出的宮人名單里,有你的名字。」
綠衣受寵若驚,連連磕頭,感恩萬分。
待綠衣走後,紫霞朝藏在暗處的心腹打了個眼神,便離開了。
一轉眼,大赦天下的日子還有五天便到了。因著大赦天下的日子過後便是宮裡放出大齡宮人的日子,所以皇后決定將其合併了,並且增加了名額,以示恩典。
各宮早已將名單交給了皇后,紫霞負責核對。
「娘娘,名單都檢查過了,沒問題。」
原本閉目眼神的王霓裳突然睜開了眼,朝紫霞問道:「唐婉君可是在出宮之列?」
「回娘娘的話,唐醫女確實在名單里。我們的人,也都在。」
「……嗯。知道了。」
王霓裳之所以這麼關注唐婉君,是直覺覺得武昭可能是個威脅。而唐婉君,則是最好的牽制她的人選。可是,皇帝明確表示不會收唐婉君為宮人,如果作為普通的醫女,牽制武昭有點勉強。況且,她拉攏唐婉君很久了,卻一直沒成功。萬一唐婉君為其他妃嬪所利用,對她沒什麼好處。畢竟她這肚子是假的,唐婉君的醫術確實真的。
就在王霓裳徘徊在留與不留之間,唐婉君已經開始收拾東西了。
不收拾不知道,原來她只提了一個包袱進宮,如今光是醫書,便裝了滿滿當當的三大箱,別提其他的了。
「婉君,看來你是真的很想出宮啊!」吟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唐婉君抬起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上前把桌子上的物件搬走,給吟非倒茶。
「你來就是來打趣我的?」
吟非誇張地搖頭,「非也非也,我是來打劫的。」她朝唐婉君的身後淘氣地看了一眼,「我知道有些東西你不能帶出宮,我們關係如此好,怎能便宜外人呢?所以我就來啦!」
唐婉君戳戳她的腦門,笑了起來。「你這個貪心鬼!」說完,起身走到一個大箱子前,從裡面取出一個小箱子,放到吟非面前。「喏,拿去吧!」
吟非打開,拿起來一看,連忙擺手:「我不能要!我剛剛開玩笑的,這太珍貴了!我不能要!」
唐婉君強行塞到她手裡,「給你的,拿著。這是我平日里的病案記錄,雖然隱去了關鍵信息,不過按律法,是不能帶出宮的。良辰肯定不會要,我只好送你了,希望對你有幫助。」
吟非感動得眼眶都濕了,要說一個醫者最珍貴的莫過於筆記了。筆記里記錄的是醫者的所思所想,一般都不會往外傳。而婉君卻毫不在意給了她,這讓她十分佩服。她知道再推辭,婉君會不高興,於是含著熱淚收下了。
唐婉君笑她:「瞧你這出息,不過是幾卷手札,你就感動成這樣。還好我沒把更珍貴的送你,到時候豈不是你感動得以身相許了?」
兩人相視大笑。
良辰從外面進來,聽到這笑聲,心情好了很多。「說了什麼好笑的?說出來讓我開心下唄。」
唐婉君開心地朝良辰打了個招呼,起身拉她坐下。「在說我出宮的事呢。」
良辰朝她身後掃了一眼,忍住說道:「這離出宮的日子還剩好幾天,就你這點東西,估計一天時間就可以拾掇好。看來你真的很想出宮了。」
吟非忍不住「撲哧」一笑,「婉君,你看吧。我們都覺得你是著急著會情郎呢。」
唐婉君被打趣得有些臉紅,不過抿著嘴,由她們去了。這些日子,待她出宮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良辰一會還得出診,不能久留,嘮嗑幾句,就匆忙離開了。「我就是來看看你。最近宮裡的事多,怕到時候沒機會和你當面告別。」說完從袖子里拿出一包東西,推到唐婉君面前,「這是我託人做的銀針,雖比不上你現在有的,可也是做工精細的。留個念想吧。」
唐婉君用力按了按良辰的手,目送她的背影從視線內消失。
「如今我看到良辰,就想起高湛。看到高湛,就忍不住為良辰不平。」吟非有些唏噓,「婉君,你說人的感情怎麼會變得那麼快?我還聽說高湛要離開宮裡,回去成家立業了。我心裡既為高湛高興,又覺得良辰太可憐。」
唐婉君理解吟非的感受。她若是不是心裡存疑的話,也會為高湛的選擇既開心又惋惜。
就在她們情緒都不大好的時候,有宮女匆忙走過來。唐婉君認出是在典醫監伺候茶水的宮女,她忙問是怎麼回事。
聽完,唐婉君有些錯愕。蕭淑妃要見她?
「是的。蕭淑妃娘娘身邊的青鸞姐姐親自來的典醫監,趙僉正讓你準備下,待會跟青鸞姐姐去漪瀾殿。」
唐婉君連忙應了,待宮女離開,她便把良辰送的銀針放好,整理好衣衫,提著藥箱,準備出診。
吟非這才想起自己準備的禮物還沒送出去,連忙拽住唐婉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綉帕遞過去。「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送些什麼,就女紅尚可……」
唐婉君非常珍惜地收好,「在我眼裡,你就算送根草,我也開心。情真意切,最是珍貴。」
吟非聞言,笑得燦然。想起她要去漪瀾殿,她忍不住提醒道:「淑妃娘娘可能要找你晦氣。宮裡都傳說武昭仁娘娘要得寵了,你和武昭仁娘娘關係不淺,淑妃娘娘心裡可能會不舒服。」
唐婉君握了握吟非的手,點頭,對她露出個放心的表情,提著藥箱趕往漪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