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先生,大先生
看到葉添手上那張淡金色的紙符,林橫山忽然明白,不管自己是否答應對方的要求,對方也是要殺人的。從一開始,葉添就沒打算讓自己活下去。
那就看看,到底是誰會死!
林橫山的瞳孔瞬間從紫色變成金屬灰的顏色,腰間長劍嗆啷一聲,自動彈出,宛如龍吟。劍鋒三尺,殷紅如血。層層血色下面,一隻只暗如深淵般的眼睛張開,充滿了怨毒的情緒。
林橫山已經下了決心,要將這道人斬於劍下。哪怕從此惡了道宮,只要不離開逍遙侯,他就不信逍遙侯會把自己雙手送出,讓整個玉京城的人看笑話。
最糟糕的結果,自己父女二人死在這城裡,無人援手。如果是那樣的話,就讓更多道宮的人來陪葬吧!
「可以住手了。」
雷雨聲中,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葉添的手僵了一下,還想釋放雷符,忽然間心口一痛,低頭看去,自己心臟的位置上,雪白的道袍多了一個殷紅的血點。
林橫山氣血催動,正要痛下殺手,忽然之間這聲音入耳,他的手也僵了一下,卻沒繼續攻擊。那飛出鞘的長劍,叮的一聲,輕輕落回劍鞘內,林橫山身上的殺氣,也瞬間收斂了回去。
這一瞬間,真是天堂地獄。就算能斬下那個鍊氣士的頭顱,自己從今之後,也是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每一天,都要提防道宮的人來尋仇。
大路邊上,一扇小門無聲自開,走出了一個很寬的人。林橫山已經算得上是雄壯,但身材比例非常適中。而這個人,已經不能用胖來形容了。如果不是玉京城的街道太過寬闊的話,在鄉下地方,他一個人就能堵住一條街。
這個胖子看起來六十多歲的年紀,臉上因為肥肉太多,把皺紋都撐平整了。幸虧這人的皮膚下沒有什麼油膩的感覺,看起來還不算噁心。
肥胖的老者穿著極為合體的青色錦袍,能把錦袍裁剪的合他的身形,又不顯得突兀,這裁縫的手藝也算是驚天地泣鬼神了。
葉添看到這胖老者,以手撫胸,咳嗽了一聲,從他的嘴角,流出一縷鮮血。
不等葉添說話,胖老者笑眯眯地道:「葉添,這林橫山是我家老爺給世子請來的教師爺。所以我不算是多管閑事。如果你再敢動手……我就宰了你下酒。」
葉添口中一顆劍丸匆忙咽了回去。
這胖老者的話,他不敢不考慮。因為對方的凶名,可不是靠嘴吹出來的。就算青羊道宮能給自己報仇雪恨,可自己的命換一個逍遙侯奴才的命,未免不值了。
「顧先生,看來是誤會了,我只是路過,看到這女娃不錯,想要帶回去收為弟子。」葉添勉強笑了笑,向胖老者稽首。
「我信了,你滾吧。」被喚作顧先生的胖老者還是笑眯眯的樣子,一點看不出有什麼殺氣。
林橫山訝然,這胖老者身上衣物材料華貴,可樣式上看起來,分明還是一個下人。而那葉添受到如此侮辱,只是咳了一聲,那馬車的門隨即關起。八匹駿馬彷彿知道葉添的心思,一刻也不想多待,免得再受侮辱,撒開四蹄,飛也似的逃了。
那馬車逃出百丈開外,葉添的聲音才從遠處傳來。
「林橫山,你不肯將女兒送給我,就自求多福吧。你的那個好學生,早晚把她禍害了,到時候我看你如何自處,哈哈哈哈……」
這一句話,讓林橫山卻是心亂如麻。
逍遙侯世子的名聲,他也是特地打聽過的。那葉添臨去不忘挑撥,說的卻也是實情。逍遙侯常年在南疆駐守,是最近才被調回玉京城,加封大司馬。逍遙侯世子據說從小就缺乏管教,驕縱跋扈,卑鄙好色……
見林橫山沉思,胖老者笑眯眯的看著林橫山,道:「林先生,侯爺被聖上一早招入宮中了,特別囑咐我來接一下你。我是侯府的二管家,你以後可以叫我顧先生。」
「多謝顧先生援手。」林橫山淡然拱手,這個顧先生,恐怕是早就看到自己了,可直到那葉添要殺人的時候才出現,這是想要看看自己有幾分膽色,多少實力。那葉添怕極了這個顧先生,林橫山卻沒有假以辭色。
方才的戰鬥,幸虧自己有對付鍊氣士的經驗,否則在如此近的距離上,想要擋住那一劍幾乎是不可能的。自己要是出了事情,死掉了,那就毫無價值。女兒怎麼辦?
胖大的顧先生似乎沒感覺到林橫山的淡漠,還是笑眯眯地道:「林先生不用客氣,以後我們共事侯爺,也算同僚。咱家還要您多多照應呢。」
不管這胖子如何虛偽,林橫山也沒奈何他。只好重新撐起雨傘,拉起女兒的手,跟著顧先生的腳步,向那逍遙侯府走去。
長街彷彿沒有盡頭,一重重的牌樓,華表,高大的石門,彷彿是擇人而噬的荒原巨獸,蹲伏在玉京城的長街上。
侯門一入深似海,林橫山也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還有希望離開玉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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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廣闊,過了皇宮五里,在偏北方向,才是逍遙侯府。這侯府佔據了巨大的區域,樓閣千重,綿延不絕。
侯府正門高九丈,平日里都是關閉著的。只有重大的日子才會打開,平日里,都是東西兩個側門出入車馬。
東門是侯府自家人出入的場所,西面是逍遙侯官邸的入口。逍遙侯雖然領了大司馬的職位,他自身爵位並沒有被取替,侯府還是有一套官員班底,處理政務。一等侯,有封地千里,只不過逍遙侯不能回封地,就連幕僚,也要跟著他住在玉京城內。
逍遙侯官邸的後面,是幕僚居所,有獨立花園。這小花園之後,矗立著一座十三層的高樓。這是侯府真正的核心區域,閬苑書海。封地政務,都是在這裡處理的。
東門內,沒有停放馬車的巨大院落,直接是一個四方庭園,數十丈的假山石后,有一座花廳。這裡是小客廳,逍遙侯不在,接待客人只在這裡,不會被帶去官邸,也不會再深入府內。
花廳內,一個面容白凈的男子陪著客人說話。這男子穿著淡紫色的錦袍,戴著硃紅色頭巾,頜下蓄鬚,風流儒雅,看起來三十齣頭的樣子。
他陪著的男子身穿官服,腰橫玉帶,紫袍紅蟒,分明是朝廷大員,至少有正三品的規格。他和那儒雅男子說話的時候,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兩個人正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花廳外,一個家丁慌張地闖了進來,撲在地上叩頭道:「大先生,不好了,世子!世子他被雷劈死了!」
「吁……」那儒雅男子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來,臉上有了慍怒之色。
「大先生,世子他……」
那家丁還要說些什麼,儒雅男子口中咄地喝了一聲。
「來人,把這奴才拖出去,亂棍打死,順便查查,是誰介紹他進府內做事的。」
和儒雅男子聊天的官員,見大先生動怒,春寒料峭的天氣,竟然在臉上流下汗來。他慌忙起身,口中道:「大先生,既然侯爺不在,我就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逍遙侯的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己再待下去,有探聽消息的嫌疑。眼下自己和侯府的關係,還沒到那種同進退的程度,一個不小心,粉身碎骨啊!
「白大人。」
「大先生別客氣,叫我老白就行,老白!」那官員爭辯著,臉上的表情,幾乎要變成諂媚了。
「呵呵,老白,這稱呼不錯,聽著親切。」儒雅男子不以為意。朝廷大員又如何,在侯府之中,還不如他這個管家。他是真的不把這稱呼放在心裡,在逍遙侯身邊,他見的多了。無論什麼時代,趨炎附勢的人總是很多的。
「老白,我這裡忙著,就不送你了。來人,給大人安排馬車!」
大先生說話間站起身來,那白大人腿腳更是利索,已經站了起來,一路退出花廳,兩個僕人領著,繞過假山石,出側面夾道,等候馬車去了。
大先生方才真的是動怒了,金丹期鍊氣士很少發火,只是這事情蹊蹺,那僕人無禮還是其次。世子出事的消息,在那僕人口中嚷嚷著,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聽去了。
自己還不知道那奴才來之前,和別人說了什麼。想到這裡,大先生問下方垂手侍立的僕人:「方才那奴才,打死了沒有?」
家僕們面面相覷,有個年輕的小廝回道:「大先生,已經喂狗了。您要是不解恨,我們去把那狗剖開,挫骨揚灰。」
大先生面色凝重,道:「不必了,便宜了他。二先生還沒回來?」
「回大先生,還沒呢。」
「長平候府那邊的人過來了沒有?」
大先生這麼問是有原因的,逍遙侯世子本該禁足在府中,半步不準離開,這是逍遙侯的意思。不過今天是長平侯的壽誕之日,那是逍遙侯的長兄,世子的伯父,不去不妥。這個時分,壽誕還沒正式開始,世子出事,也是在長平候府中出的。
「還沒呢。」
大先生心中一沉,是了,世子出事,立刻有府中家僕散播風聲。這僕人看著眼生,應該是進府時間不長,恐怕也是有人安插進來的。雖然只是在外府做事,可傳播謠言這樣的任務,也不需要什麼內府的人。
自己跟隨侯爺鎮守南疆,府中的人事,二先生是怎麼管理的,竟然出了這樣疏漏!
「我去見夫人,派人去皇宮守著,侯爺一出來,立刻請回府內。你們幾個……」大先生環視周圍的僕從,心中嘆了口氣。罷了,侯爺常年在外,這些人,真的是不堪一用,回頭換掉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