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六 章
冬去春來,林子里繁花似錦,不時襲來沁人心脾的花香,百鳥也從南方飛回,唱著婉轉動聽的歌,唱得樹綠了,水碧了,山也笑了。暮春之際,最壯觀的是漫山遍野的杜鵑花依次盛開,有白的、藍的、粉紅的,紅色的最多,各色杜鵑千姿百態爭奇鬥豔,遠遠看去如一道絢麗的彩霞,掛在天邊,是湛盧山一年四季中最美麗的景觀。
暮春是雨水最多的時節,因為雨太大,不能進行野外工作,只能在桃花洞里鑿銅礦,但礦洞太小,只能容下一個人,歐冶子和鐵匠們輪流著在礦洞里開鑿銅礦。
這天晚上,雨勢越來越兇猛,風越來越狂,似乎要把整個世界都撕碎,半夜過後,一陣雷聲炸響,幾條閃電撕破雲層,暴雨傾盆而下,突然捲起一陣颶風,把寮子的屋頂掀翻了,眾人從睡夢中驚醒,羅依然和黃鳳潔驚叫著,緊緊抱在一起,渾身發抖。
暴雨把每個人淋個濕透,把被子、床鋪、箱子等所有東西澆透,因為風狂雨大,點不著蠟燭,眾人只能站在雨中等待天亮,可離天亮還有四五個小時,如果一直站在雨里,一半人會得重感冒,湛盧山的海拔高,暮春時節仍然春寒料峭,何況每人都被雨水淋透了。
這種情況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當時建寮子,是用尾徑一寸的直木當橫條,屋頂的橫條一共一百一十八根,每根至少十斤,加上杉木皮和茅草,重達兩千斤,而颶風竟然能屋頂掀翻,實在令人猝不及防不可思議。
雨還在下,不僅沒有減弱,且有加大的趨勢,歐冶子擔心山洪暴發和山體滑坡會把寮子沖走,他大叫:「大家都把重要的東西帶在身上,全部隨我到下洞避雨。」
各人沒什麼重要東西,只有衣服比較重要,於是,眾人乘著閃電的餘光,在寮子里摸索著找要帶的東西,對於歐冶子來說,小鐵坩堝和十幾斤的粗銅最重要,他叫李遠帶粗銅,他把鐵坩堝背在身上,走出寮子。
歐冶子走在前面,他對下洞的路最熟悉,因為只能借著閃電的餘光和夜光行走,加上雨水泥濘,眾人舉步維艱,歐冶子怕有人摔倒,取來一條小竹竿,叫眾人一起緊握著,萬一有一人摔倒,可借眾人之力,緊緊抓住小竹竿。
沒走多遠,黃鳳潔突然滑倒,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竹竿,眾人聽見黃鳳潔的叫聲,知道她摔倒了,立刻站定,十隻手一起使勁,把竹竿往上提,黃鳳潔雙手吊在竹竿上,從路下被提到路上,黃鳳潔被眾人救下了,如果她沒有竹竿和眾人救助,她將滑到懸崖絕壁下,那將九死一生。
白天從駱駝坳到下洞只需幾分鐘,但他們卻走了將近一個小時。
眾人來到下洞之後,摸索著向洞里深入,因洞里凹凸不平亂石叢生,加上沒有閃電光,更是寸步難行,又不得不往洞里走,只有在洞里才不會受到狂風暴雨的肆虐。不時有人被石塊絆倒,但立即被身邊的人扶起,一直走到避風處,才停下腳步。
羅依然保管火鐮,她把火鐮取出,試著點火,但火鐮已被雨水打濕,再也不能點火了,為了取暖,眾人的手緊握在一起,身子緊挨在一起,洞里靜得出奇,只聽到滴水穿石和眾人心臟跳動的聲音。
羅依然的左手和歐冶子握在一起,右手被陳利攥著,陳利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血液也沸騰了,巨大的幸福像海水般地淹沒了他,他多麼希望就這樣一輩子和羅依然的手攥在一起啊。
羅依然也感到幸福與滿足,但她的幸福感不是來自陳利,而是來自歐冶子,羅依然的雙手微微發熱,可陳利卻認為是羅依然讓她攥著的。
歐冶子也感到羅依然左手發熱,卻沒領悟到此中的原因,為了打發漫長的雨夜,歐冶子提議每人講個故事,不會講故事的,就說件一生中遇到最美好的事情。歐冶子這樣做,是為了消除眾人沮喪的情緒,在這風雨如晦的寒冷之夜,想想人生美好之事,能鼓舞眾人的信心。
歐冶子帶頭先講,他說:有一次他師傅叫幾個徒弟挖井,他們要用井水淬火,不巧他師傅被楚國使者請去講鑄劍技術了,一去就半個月,歐冶子和師兄們連挖了三口井,都沒有出水,非常頹喪,正當他們準備挖第四口井時,師傅從楚國回家了,看到院子里的三口廢井,不停地嘆息,說他們白費力氣,不許他們挖第四口井。
眾人不解,問師傅為什麼?師傅說不是不挖,而是叫他們從第一口井再深挖下去,徒弟們還是不解,師傅說:從第一口井往下再深挖三尺,必定有水出來。徒弟們按師傅的說法往下挖,果然不出所料,挖至三尺以後,井底出水了,而且是清冽如冰的好水。
歐冶子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成功離我們並不遠,只需咬緊牙關再堅持一會兒就行了。眾人沉默了,歐冶子是黑暗中的一盞燈,總在最需要它的時候照亮他們溫暖他們。
忽然,從山頂傳來滾雷般的巨響,好像萬千鐵蹄從上往下踏過,整座山都在震動起來,幾分鐘后,又歸於沉寂,眾人不解是何原因。黃鳳潔問是不是山神發怒了。歐冶子搖搖頭說肯定不是。
歐冶子叫眾人接著講故事,當眾人的故事都講完時,天已微微發亮了,眾人走出洞口,雨停了,風止了,天空萬里無雲,一片晴朗,百鳥在空中盤旋著,歡叫著,似乎在歌唱狂風暴雨的離去。
眾人來到了駱駝坳,一看,驚得目瞪口呆:泥石流把整個寮子都埋了!幸好歐冶子有先知之明,叫眾人到下洞躲避,否則所有人都將被埋在底下,連屍骨也無處可尋!歐冶子成了眾人的救命恩人。
羅依然試著去找她豢養的小白兔,結果一無所有,羅依然站那裡,為小兔子的死潸然淚下。
歐冶子關心的是那隻烏雕,烏雕應該能躲過劫難,在屋頂被颶風吹開之際,烏雕應該逃生了。正想著,聽到「啊——啊——」的幾聲,烏雕從天空飛旋而下,棲在泥石流上,對著眾人不停地鳴叫,似乎對他們表示同情,歐冶子把烏雕摟進懷裡,不停地撫摸它,梳理它身上的羽毛。
陳利看著一片狼藉的家園,非常沮喪,歐冶子安慰他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大不了,我們重建家園。」
「重建家園?我們不能再把寮子建在泥石流上吧?」
「當然不能建在這裡,泥石流十分鬆軟,到雨季極可能再次流失,把整座寮子帶走。我想把寮子建在下洞里,那裡不僅寬敞,而且隱蔽,再也不怕泥石流。」
李遠也同意歐冶子的想法,眾人又開始伐木砍竹,重建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