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姐……我餓了
如果是普通人,或對道門醫術不了解的人,看到我行針手段,基本會像鍾健那樣,稱我一聲神人,大仙,世外高者。百度搜索www.
可我心裡太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兒了。
由於長久不碰通脈針,我手法兒上有些生疏了。
我見過老師用這針給人治病,那農民貪涼,夏天晚上在小溪邊一塊潮氣極大的石頭上睡著了。
醒來后,背部發僵,全身酸痛。
老師行通脈針,我沒見他用什麼複雜手法,一根針就好像蛇似的鑽到體內,各處遊走,轉眼過後,那漢子出了一身的臭汗,疾病頓消。
打鐵尚需自身硬,老師說了,沒學會頂級的太極門功夫,這通脈針,難以修到他的那個境界。
是以,我心裡明白。儘管在外人眼中,我贏得了一番讚譽,但實際上,我差的很遠,很遠。
針沒入體,還需要一個環節,就是搓動手掌,讓溫熱的掌心來摩挲露在體外的針身。
這個在道門講,叫作灌氣通脈。如果用現代科學來解釋,大概就是生物電什麼的吧。
反正,科學跟道家很多東西,好像是那麼回事兒,但卻又不是那麼回事兒。
秦女士積病太久了。
所以不能立竿見影,馬上出效果。
而第一次行針,非常關鍵。接下來,這個病能不能治好,全在於第一次行針的功效。
而驗證功效最直接的手段就是看病灶位上有沒有汗液透出。
醫家上,汗為血之液。
氣血旺了,通了,血行氣滿,體內寒濕凝聚之處,就會有汗液透出。
我們正常人做運動的時候,可以穿一件貼身的衣服,運動結束,你去看汗液的透出位置。
哪裡汗比較多,哪裡的濕氣凝聚的就比較多。
當然,這不是一個診病的絕對方法,只是一個相對來說的參考手段。
我反覆運針,根本忘了時間。
偶爾抬頭,可見姬青正用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我。
我沒說話,仍舊專註行針。
時間分秒流逝,期間,鍾健小聲說了一句:「先生,飯菜都準備好了,要不我們出去先吃點兒?「
我搖了搖頭說:「再說吧,再說!」
就這麼,不知過了多久,當我見過秦女士身上八個病灶,一一微微透出汗珠的時候,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幾點了?」我問姬青。
「嗯,晚上八點多……」
八點多!還好,終於趕在亥時前,把病灶里的寒氣逼出來一些了。
一天當中,劃分十二個時辰。行針時,一定要配合時辰來行才對,亥時為入定時分,是人休息的時候。因此,這個時間段行針,會壞了接下來的流程。
問過了時辰,我一一收針。當針消毒清理乾淨,又重納入藥酒里。
「你感覺怎麼樣了?「
我問躺在床上的秦女士。
「嗯,還行,沒感覺到疼,也不癢,就是累,乏的厲害,全身都沒勁兒。「
我拉過姬青手腕,看了眼上面的表對鍾健說:「你務必在半小時內,用一分的生薑,加大棗,熬一鍋稀稀的小米粥給你夫人喝下去。總之,時間務必要控制在晚九點之前喝完。」
這些東西鍾健全有,當即吩咐留在茶館幫忙的幾個服務員準備去了。
鍾健這時說:「飯菜,都要涼了,要不我們先吃點兒?」
我揮手說:「不用,等下,讓你夫人先吃完再說。」
我們在屋裡等了半個小時,直接外面人把熬好的粥端進來,鍾健拿湯勺一口口喂秦女士喝了一小碗后,我說:「先讓她睡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到了子時,我們還要再行一遍的針。」
「好好,那我們先去吃飯吧。」
這就離開卧室,到外面。
茶館裡頭,鍾健讓人備了一大桌子的飯菜,我胡亂吃了兩口,感覺身上很累,就讓姬青幫我盯著點時間,我找了個椅子,靠在上面,打了一會盹。
我的這種累,不同於一般人的累。
這種累,特別的耗費心血,精氣神。尤其行針時,要把全身力量拿捏出一股柔的不能再柔的勁兒,只有這樣,才能控制那根細細的通脈針在體內來回穿行。
心血損耗過多,最易傷的是脾!
道門醫家對此有一個呼吸調節法,就是用鼻孔長吸氣,然後用嘴呼氣。
呼氣的時候,嘴要輕輕發出,『呼』字的音。
一吸為補,一呼為泄。
補是清補,泄是泄掉脾中的虛火。
此外,呼吸間要守神在脾,並在腦海中反覆念叨脾神的名字。
脾神,名叫『常在』。是個小人兒,居住脾中,專司水谷運化之能。
我按師門法門,凝神調息,打了小半個鐘頭的盹,這時,姬青忽然輕手輕腳地過來,然後小心將一個輕薄的毛巾被,蓋在了我身上。
夏天,天熱。
但卻是最易感受外寒的時節。
因一年之中,只有夏天這個季節,體內陽氣是最為空虛匱乏的狀態。
原因在於,暑氣蒸騰,損耗陽氣,耗的多,必然虛。陽氣一虛,陰邪就會順勢侵入,是以,夏天更要注重保暖!
一個多小時很快過去。
我睜眼醒來時候,看了眼牆上鍾,距離子時,還有半個鐘呢。
茶館里,姬青正跟鍾健坐在一張大茶案兩側,一起品茶,論茶。
山裡人,沒那麼多講究,不像現在城裡人這樣,搞的那麼多的茶道物件。我和老師喝茶,從來都是,一個蓋碗兩個杯,一份野茶,一個壺。
我於是起身,四下走動了一番。
彼時,鍾健抬頭見了我,忙起身說:「大師醒了,快,過來喝口茶。」
我過去,品了一道,什麼正山小種。
味道不錯。
然後,又坐下,用了點茶點,胡亂扯了些藥茶,養生之類的東西。
這會兒,見時間差不多了,我對姬青說:「走吧,到時間了,還有一遍活兒呢!」
進到屋裡。
看到床上秦女士睡的極香甜。
鍾健有些不忍叫醒,他就問我:「大師,能不能讓我夫人再睡會兒,她好久沒睡的這麼香了。」
我果斷:「不行,子時為一天當中,陽氣生髮的時候,這個時候是醫寒病的最佳機會,錯了,可就真錯過了。」
鍾健於心不忍,卻又架不住我的堅持,於是只好硬頭皮叫醒了夫人,斷續讓我來行針治病。
這一環節,體現的就是醫家的煞氣了。
為醫者,如果優柔寡斷,猶豫不決,堅持不住心中信念,那根本沒辦法行醫。
比如眼下,秦女士睡的確實是很香,看樣子氣色紅潤,好像好了很多一樣。
實則是方才的針功在起效果。
這個時候,如果不能趁熱打鐵,那可真就要前功盡棄了。
一天當中,子時陽動,而午時陰動。
子時,對天地來說,是至陰的一個時候。而對人體來說,卻又是一縷真陽萌動的至陽之時。與其相反的是午時,午時對天地來說,為至陽。而對人,則是陽極陰生的時候。
道門行針,不像尋常醫家那樣,拿來就扎。
對於這種慢性病,要審時度勢,找對時辰,按子午流注的規則來行,那才叫,合道行醫。
叫醒了秦女士。
我給針具消過了毒,又拿藥酒在幾個病灶處反覆揉壓一番,接著再度行針。
針動瞬間,秦女士感激抬頭對我說:「醫生,謝謝你。我好久沒睡過這麼香的覺了。」
我微微一笑:「別說話,晚上說話,容易勾動肺氣,肺歸金,金生則損火。所以,你閉眼,假寐就行。」
秦女士嗯了一聲,當下閉眼靠在抱枕上不動。
行針全在心專註,功夫盡顯指尖柔!
這兩句話,是老師教給我的口訣。心,要專註不能分,要做到融入病體的境界,想像自已跟那針合二為一,融合一體。功夫盡顯指尖柔,就是手指頭既要柔的像棉花一樣,又要充滿了剛勁的力量。
心、手、眼,三者合一了,才能算是初入針術大門的門檻。
單憑會認穴,會放針,那樣是不行的。
這跟中華國術,武術一個道理。
南拳北腿,你踢打的再好看,不過是花拳繡腿。沒有功夫,跟人動手,挨打的還是你!
醫武不分,救人先醫已,這本是道門醫家的古訓,可到了現今,按這條古訓來習醫行醫的,又有幾人呢?
我忽然感覺有些累了……
手輕輕一按,帶出針來,又順勢,將其餘針盡數撤了,這才直起酸酸的腰,呼了一口長氣。
「幾點了?」
視線中,姬青的影子,有些影影綽綽的模糊。
「這,這都早上五點多了……」
啊……這麼久!
我心中一動,忽然就感覺全身乏力,接著強挺一下,咬了咬舌尖,這才不致於原地跌倒。
而守在一旁的姬青,二話不說,上前一把就給我摟在了懷裡。
「你個傻瓜,怎麼這麼賣力,人家老公都趴床邊睡著了,就你,傻呼呼的還在那兒行著針。」
姬青緊緊摟了我坐在床對面的沙發上,嗔怪各半地對我說。
我咧嘴笑了下,用微弱聲音回:「機不可失,這是我下山,第一次,正式給人家看病,我,我怎麼樣無所謂,可別砸了老師的名頭。」
講過,我又長舒口氣對姬青說:「秦女士,她怎麼樣了?」
姬青淡淡說了一句:「很好,相信她這一覺睡醒,應該可以走路了。老弟……」
「嗯?」
姬青動容:「你說,這天底下的醫生,要全是像你這樣,專註於病人身上,忘我行醫,那這天下,還有病嗎?」
我咧嘴笑了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姐……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