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的奮鬥(三十一)
「如晉有悲天憐人之仁,若放州府,可為一縣之首領。然必不得晉身黃堂,牧民於州府。汝太執著,不肯委曲求全,不能隱忍,不願禍人,只恐一世到頭,能以縣官致仕,不被奸人所陷,已是偷天之幸。」
丁一聽著,當場就傻了,這太震撼了!
這位當真不愧是能挽大廈將傾的人物啊,老先生別看有他的時代局限性,但他點出來的,還真沒錯:
詩詞靠抄,能讓丁一記得的,自然都是名句;
軍事上,丁一就是個兵王,要讓他按這時代的舊式明軍將領那樣,沒有專業的戰術操典,指揮系統基本也是很混亂的,靠個人天賦來指揮千軍萬馬,他怎麼可能做得到?
做官上,說不好聽的,如果丁一真的會做官,為何前世警銜上去了,連個刑警大隊長都沒能混上?不就是不會做人、不會當官么!
「如晉,汝今日所得,成就大業,為師細細想來,是為二善。」
「一曰無欲,無欲則剛,故汝能教士卒赴死,能使百姓聽命,能讓士林無從構陷;」
「一曰明見,改軍制,立戰法,創火器,攻略關外,斬首敵酋,長驅七海,殖民美洲……等等諸事,若如生已知之!」
丁一聽著,不禁只覺頸后毛汗都滲了出來!這時卻覺手上一重,於是于謙用力地捏住了丁一的手腕:「此可持之成就霸業,卻不可持之立百年之國,若無遠慮,恐有近憂!始皇帝一掃六國何其雄哉,然二世而夭!」他沒說千秋萬世,真的是無所顧忌了,只說百年之國。
于謙一下子坐直了起來,雙眼炯炯有神盯著丁一:「無欲者,縱觀國朝至今,無非你我師生二人!安可寄望後繼者如是?」這是直指本心的話,並且於謙還接著說道,「如晉莫以為,國事托之以總理大臣,則皇帝不賢,亦不能禍國;軍隊國家化,則臣子不肖,亦不能篡位!若總理大臣不賢,又當如何?則四年之間,浪費公帑,勞民傷財一無所得!下一任總理大臣,安知又是賢臣?若總理大臣不賢,或貪戀權位不肯求去,勾結將領,大廈危哉!」
丁一聽著真的冷汗不斷滲出來,老先生說的,真的句句在理啊,不禁脫口問道:「先生教我!」
「今之計,不外預則立!如晉於京師,建言立皇家軍事學院,何以士麥那不設?為師細思,為後世計,為蒼生計,賜姓不可辭,兩大都督府事不可辭,兩廣……」但愈說聲音卻就愈小了,于謙眼中方才神采,如是漸漸離體而去,最後丁一湊到他耳邊,也已聽不清他的話,只要那握在丁一小臂上的手,卻仍用力握著。
最後于謙留給丁一的,是一個笑容,如釋重任的笑容。
也許是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已然無憾事?或是認為有了自己的提醒,丁一可以解決這些問題?或是看到華夏的崛起,而覺得安慰?沒有人知道。但來憑弔的人,無論是吉達這樣的草原漢子,還是楊善、姚夔這樣的舊式士大夫,都是說:「於公無憾矣!」
丁一沒有按照華夏的習慣,給予于謙一些追認的頭銜,來彰顯身後的哀榮。
他披麻帶孝,在於謙的靈堂,以親傳弟子的身份,向來憑弔者一一答禮。
於是便留下這麼一段記載:謙故,上持弟子禮,服其孝。
此事傳到華夏之後,在士林之中極為震撼,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有人認為丁一是亂了綱常,因為天地君親師,君臣的關係在師生之前嘛,君王為臣子帶孝,這是不合適的;但更多的士林中人,卻都認為丁一的行為,才是真正的士林領袖:「西夷以容城為其教中聖徒,實以容城風骨,可以成聖哉!」
其實丁一併沒有考慮到這些東西,他只是覺得于謙對自己是不錯的,儘管在景泰年,于謙有些不太看好他,但有事了,也是有來勸他跑路。而當年于謙在華夏京師快要病死時,也是視他為親傳弟子的,把自己的人脈關係都交給他;後面又聽從他的勸說,來了西方,替他一路做到死。
丁一覺得,他得這麼做,當年京師之戰,他在千軍萬馬之前認下的師生之禮,是要履行的。就這麼簡單。
但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為什麼會這麼說?往深層里說,人是需要信仰的;往淺白里講,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特別是基層的民眾,不見得懂什麼高深的道理,但所謂有樣學樣,便是如此。
丁一絕對沒有想到他這麼做之後,在泰西大明引起的一連串效應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