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東西(下)
《翩翩桃花劫(重生)》風淺ˇ被遺忘的東西(下)ˇ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霄白想哭了,她正看著那個暈成了一棵菜的少年沒力氣。掉下懸崖是意外,被樹枝掛著是惡俗,可是為什麼渾身是傷的是她!那個病怏怏的少爺居然一點傷都沒有,還真是……夠討老天爺喜歡的。她抬頭看了一眼懸崖,現其實也不高,他跳崖都不選個長得氣勢恢宏點的高山么,太沒自殺誠意了!
「喂,醒來啦。」她拍拍那個皺著眉頭的闊少爺。
少年只是微微呻吟了一聲,再往後就沒有聲音了。
——不會是內傷吧?
霄白仗著和林音學的半吊子醫術把了把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個人的脈搏那麼弱,居然爬得上那個懸崖?看來他自殺還是有幾分毅力的嘛。
不管怎麼樣,這個傻瓜是不會醒來了,她默默哀嘆,手忙腳亂地處理了下自己露在外面的傷口,拖著他往前走。他很輕,比想象中的輕,雖然年紀看上去比她長了幾歲,可不比她重。
拖啊拖,中間休息了一晚上,可還是沒有看到半點兒人煙,霄白已經開始思索了,要不要丟了這至今還沒有醒來的傢伙?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少年醒來了。他睜著眼睛,眼裡沒有半分生氣,就像一個貴重的瓷娃娃,不說話,不吃東西。
「喂,你這麼想死啊?」霄白火了,她惱怒自己為什麼要救一個自己找死的人。
少年不說話,眼光落在她手上臉上的傷口上,微微露出了幾分光芒。
霄白氣不過,舉起拳頭就想打,結果一不小心扯到了傷口,頓時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往常受傷,師父肯定早就讓林音上藥了……
「你受傷了?」少年總算開口了。
霄白翻了個白眼:「廢話。」
「我沒事?」
「……」我現在殺人,你看你會不會有事。
「為什麼救我?」少年垂下了眼眸。
「我吃飽了撐得。」霄白如是說。
「你的傷……」
「死不了。」
如是,僵局。
既然他醒了,又還算乖巧,霄白也就放棄了拋下他的念頭,拽著他的手往前走。少年的手是冰涼的,剛剛觸碰的時候她還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習慣了就舒服多了。少年一開始有些抗拒,結果挨了她一頓打,老實了。
這麼牽著手拽了個小媳婦一樣的彆扭小孩,霄白在精疲力盡之前看到了人煙——一個小村莊。
村子在懸崖下面,似乎是與世隔絕。村民卻出乎意料的熱情好客,村莊親自接待了他們兩個渾身髒兮兮的半大小孩,還專門騰出了一間小房子讓他們暫時休息。
「姑娘,你們兩個就在這兒好好休息吧。」白鬍子的村長和藹可親。
「謝謝村長。」霄白揚起笑臉。
少年獃獃看著,被她一回頭看得有些局促,移開了視線。
村長一走,霄白就垮下了臉,看著手臂上的傷口愁眉不展——手上的傷口那麼多,身上還有,如果回樓,不知道師父的臉要黑成什麼樣子……
「那個人留了葯。」少年似乎是忍無可忍,終於開口了。
霄白這才記起來,村長之前好像的確留了傷葯在桌上。雖然比不過林音配的葯,好歹先擋一陣子,或許可以瞞過師父呢?
主意定下了,她看了看四周,現了床。拿起傷葯就上了床,塗了手上后開始寬衣解帶。
「你……」少年獃獃看著她解開了衣帶,露出纖白的身軀,終於反應過來了,臉噌的紅了,手忙腳亂地轉過身握緊了拳頭,「你怎麼當著我的面!」
「啊?」
霄白很疑惑,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男……女有別。」少年的背影很僵硬。
「對啊。」霄白認同,是有別,師父和她的確有點兒不同啊。
「你……不知羞嗎?」少年似乎是惱怒到了極點,又似乎是慌慌張張到了極點。
「羞?」霄白更加疑惑了,「為什麼要羞?」
「你!」少年的臉已經紅得不像話了,卯足了勁兒似的,砰——推開門出去了。
霄白莫名其妙,繼續上藥。只過了片刻,門口又傳來了腳步聲,然後又是砰——一聲,屋子的門被人從外面狠狠關上了,抖落了好些灰塵。他居然還特地來砸個門泄恨?……
身上的傷比想象中的輕,霄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穿上了衣服。正想著去找找那個奇奇怪怪的少年呢,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誰?」
「我。」少年的聲音。
「你幹嘛敲門啊?」
「你……穿好衣服沒?!」
「好了。」霄白乖乖答。
吱嘎——門被人小心翼翼推開了,少年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把盆子放到了桌子上。
熱水?
「上藥之前,洗乾淨傷口。」少年臉依舊很紅。
原來他是去找熱水了,霄白開心地眯起眼直笑,拽過少年的手,趁他沒回過神,輕輕鬆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捎帶著舔了舔:「謝謝啦。」
砰——椅子被推倒的聲音。少年徹徹底底傻眼了。
「你……你剛才……」
霄白莫名其妙:「什麼事?」
「沒事!」少年摸了摸嘴唇,拳頭握緊了。
那一晚上,睡覺也成了問題。霄白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寧可趴桌子上也不肯上床呢?聽著他忍不住的咳嗽聲,她有些過意不去,悄悄下了床湊近他。
「喂——」
「閉嘴!」少年恨恨抬頭,對上只穿了褻衣的她,咳得蒼白的臉上立刻紅潤了,「你、穿好衣服!或者馬上上床去!」
好大架子啊。霄白癟癟嘴,上床。
夜,漫漫長,對某個少年來說,那是真的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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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專心……」裴狐狸泄恨似的在某個小白脖頸上咬了一口,把她從回憶里拽了出來。
霄白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張和記憶里其實沒有多少變化,但是神情卻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臉,下巴險些掉下來——這個人,真的和剛才記起來的少年,真是同一個人嗎?!明明那個人那麼老實啊啊啊。
四年而已啊,怎麼能讓一隻兔子修鍊成了狐狸精?
「閉眼。」裴言卿輕道。
霄白繼續瞪眼。
結果……耳朵被人狠狠咬了一口——這隻禽獸,禽獸!
這個人,總是不帶半個腦子。裴言卿輕輕嘆了一聲,眼睛卻眯了起來。他還記得就是在這間屋子,他瞞著她不肯讓她知道他其實身上還是帶了傷的,結果被現了,還被她扒光了衣服逼著上藥……她當真以為他那時候是因為疼才氣喘吁吁么?
「記起什麼了么?」他在她耳邊輕聲問。
「沒有。」霄白矢口否認,結果又被咬了一口,這次是下巴!
「回去吧。」裴狐狸心情似乎不怎麼樣。
霄白癟癟嘴,跟著他出門。臨別的時候往回望了一眼,陷入沉思。
記起是記起了一點,可是記起的只有她和那禽獸的相遇,後面呢?後面生了什麼事情?似乎她在這兒住過不短的時間,和這禽獸幼年狀態鬧騰了挺久,那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現在村子里的人,又去了哪裡?
疑惑一點點地在心裡蔓延,可是卻找不到突破點。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裴狐狸隱瞞了真相,只是單純不想讓他知道而已。看著那寂靜的村莊,她心裡某個地方突然揪得厲害,像是有什麼東西……就要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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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已經是半夜了,結果王府裡面卻燈火輝煌。霄白的臉僵了,因為看到門口站著的不是王府平時的侍衛,而是皇宮的禁衛。
「不會吧?」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裴言卿。
裴言卿點點頭,眼底陰霾一片。
——那個小白眼狼居然等到了半夜!
「王爺。」侍衛集體跪了下來,迎接外出歸來的裴王。霄白的心跟著咯噔一下,掉落了。
逃不了了,只能跟著裴狐狸往王府裡面走,到了正廳那兒,終於看到了殺千刀的小白眼狼。他正坐在主座上面,喝著茶,和董臣下著一盤棋。歸楚站在邊上,滿眼的陰鬱,看到霄白和裴言卿到了,他使了個眼色,裴言卿點點頭,笑了。
「陛下怎麼不提前通報一下就來,我和茗兒都沒準備呢。」裴王殿下禮貌地笑。
小白眼狼眼睛亮亮的,拿著棋子笑眯眯:「皇姐太難請了,朕親自上門逮人,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啊,居然讓皇姐跑了~」
霄白乾笑。
「皇姐你真是有了夫家忘了弟弟。」小白眼狼頗為不滿的樣子。
霄白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見過他變臉,她幾乎要以為真的是她這個「姐姐」疏遠了「弟弟」,弟弟耍小性子了!可是眼前這個可不是小孩子,而是小白眼狼。
「陛下此番來這兒,只為了看茗兒?」裴言卿不動聲色地擋住了他望向霄白的視線,拿過案上的茶壺替他斟了一杯茶。
「還有一事。」
「何事?」
「聽說皇姐和摘星樓很熟悉,朕有些事情想請教皇姐。」小白眼狼吐吐舌頭,一派天真,「皇姐,你也知道,陌兒最喜歡江湖上的傳奇啦。」
「你想知道什麼?」霄白忍不住開口問了。
小白眼狼眼睛微微亮了亮,開口道:「雲清許。陌兒想知道,這個人的所有事情,皇姐會告訴陌兒嗎?」
雲清許?他不是他自己請來的殺手嗎?霄白暗暗吃驚,看著段陌的神情又不像是故意設套的模樣,他是真的想知道?
「雲清許是摘星樓主。」霄白微笑。
「還有呢?」
「他是男人。」
「皇姐只知道這些?」
點頭。
僵局。
裴言卿丟了個眼色過來,霄白看到了他眼裡的幾分玩味,還有幾分讚許,她得意地丟了個眼神回去。
小白眼狼的臉色可就沒那麼好了,他的臉色陰沉起來:「皇姐不要戲弄陌兒。」
戲弄?誰敢戲弄這個白眼狼啊。霄白癟癟嘴,打死不開口了。
「陛下,夜深了。」歸楚道。言下之意是你可以滾了。
段陌忽然惱羞成怒:「朕要走要留,什麼時候輪到你這個下人來管了!來人,斬了!」
隨行的幾個侍衛就要動手,裴言卿攔下了。
「陛下,他也是為您的身體考慮,他並非我裴王府的下人,不懂禮數,饒了他不敬吧。」
段陌笑了,變臉的度比翻書還快:「既然裴大哥求情,那就算啦。」
霄白的眼神飄啊飄,早就不在屋子裡了。
「天色的確晚了,朕也該回宮了。」
「恭送陛下。」裴言卿微笑。
這一趟,段陌不可能沒有收穫,但他也有收穫。至少知道了摘星樓並非全然聽從段陌,或者說,摘星樓正在他和段陌之間衡量著些什麼。不論這是什麼,都是好事,至少可以先緩解一下……她的彷徨。
那一夜很漫長。霄白沒敢讓裴言卿知道她已經想起一些事情的事實,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細細回想。一遍,兩遍,三遍……
四年前,她不是追著雲清許去朗月了么?當時的摘星樓似乎並沒有接到什麼任務,他去朗月幹什麼?
她後來……怎麼回的摘星樓?
她是怎麼出的那個鬼地方,又是怎麼遇見的雲清許呢?
這些疑團鬱結在腦海里,讓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難道,真的是他做了什麼?
一想到這個,她的心就冷得厲害。她捧著一顆心跟著他啊,他到底做過些什麼?
想來想去,越想越睡不著,霄白輕輕按了按自己跳動得厲害的胸口,咬咬牙,又穿上了衣服。
師父,不是霄白想懷疑你,而是……霄白不想讓自己後悔,不想以後一輩子帶著懷疑和你相處,不想……以後每次都會害怕和你見面。
既然睡不著了,那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