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突變
「袁先生。」一間豪華的超大書房,門是用珍貴的紫楠硬木製成的,能將裡面與外界完全隔絕開來,連半點聲音都聽不到,現在門打開了,門口站著一個年輕有禮的青年。
「進來。」袁國強看了眼門口西裝革履的青年,轉身將留聲機的按扭按下,古典的西洋音樂就停止了唱動。
「坐吧。」他摘下眼鏡,微笑對面前的青年輕聲說道。
「我站著就可以了。」他不卑不亢地回應了句,還是站得直直的,一身正規的格子西服,就像個隨時要去飲宴的花花公子,這人正是袁子文。
袁國強也沒有勉強他,自己站了起來,道:「要不要酒?我吩咐人……」
袁子文道:「不用了,袁先生,我來這裡是和你談事情,不是喝酒的。」
袁國強點頭搓手道:「好,好,」他笑了笑,繼續道:「年輕人就是有衝勁,我像你這年紀的時候,也是這樣努力拚搏的。」他拍了拍袁子文的肩膀,以示讚許。
袁國強既為一個商會的總主持人,當然不是一個普通人能夠理解與做得到的。大人物與平常人相處總有些不同,只有離普通人遠一些,才會讓別人感覺自己高高在上,才有大人物的神秘與敬畏。
不過袁國強對袁子文的態度卻有些奇怪,這並不是一個商會總手對自己手下說話應有的態度。
袁子文笑了笑,帶著幾分譏諷之意,「我怎敢跟您比,像您這般厲害的大人物,我只有抬頭敬仰的份才是,袁先生不要嚇壞了我才好。」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連話都好像含著刺。
袁國強臉色變了變,走過去將大門關上,才回過頭來,嘆了口氣,「子文你……你到現在還在怪我?」
袁子文冷笑了聲,「袁先生別說笑了,從來都只有你怪別人的份,別人又怎敢怪罪你呢?」
袁國強沉默了下,忽然道:「你……你母親現在還好么?」
袁子文道:「她很好,吃得飽穿得暖的,怎麼會不好呢?」他轉過身,望著袁國強,一字字道:「有勞袁先生費心了。」
袁國強立在原地,像是瞬間老了十年,噓唏道:「這些年來苦了你們兩母子了,我……」
「夠了。」袁子文忽然粗暴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找我來這裡不是跟我說這些事的,請袁先生明示重點。」
「子文……」袁國強本還不話說,看了眼袁子文蒼白的臉龐,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我找你來不是為了別事,就是上次你到玉蘭公寓……」
「那次是我的疏忽,袁先生若要怪責的話,我願意承擔責任。」袁子文打斷了他的話。
「我並不是要怪罪你,只是我也要照顧一下老羅那邊,所以……」
「所以怎麼樣?」
袁國強勉強笑了笑,「所以我決定再給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
袁子文在沉默著。幫會的規矩他也是懂得的,袁國強還給他戴罪立功的機會,已是例外了。他只是一個分堂經理,若若得個辦事不力的罪名,也是要受罰的。
袁國強接著道:「根據影子的查探,又有了些新的線索……」
街道長長的,兩旁的高樹只剩下赤條條的枯枝,行人也少了,整條大街充滿蕭索寂寞的味道。
一個身穿高領皮大衣,脖子上圍著條淡藍色的圍巾,扎著高高馬尾的女子正慢慢朝前漫無目的地走著,可是大街太長,看起來沒有終點,她能走到什麼地方去?
她身後跟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男人看起來很有精神,臉上的鬍子颳得很乾凈,看起來既氣派又英俊。
男人的目光本來如鷹般銳利,但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女子的後背時,就變得溫柔,變得充滿憐愛與溫暖。
「阿剛,你說我要不要去找他呢?」女子忽然停下腳步,輕輕說道:「可是我去找他,他也不認得我,也不會理我的。」
後面的男人看見她停下來,也停下腳步,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臉上充滿了溫柔之意。
馬尾女子轉過身來,望了他一眼,道:「可是他現在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我……我是不是應該不要計較太多才對?」
男子看著她,並沒有出聲,只是投去讚賞的目光,好像無論她說什麼都會支持她。
女子大而亮的目光充滿了矛盾與猶豫,看了眼男子,又轉過身去,朝著慢慢走著。
男人在後面一言不發地跟著她走,距離始終保持一致。
「阿剛,要是你能開聲說話多好,我就不會這樣悶了。」女子忽然回過頭來朝男人笑了笑。
聽到她的話,阿剛本來充滿熱情與溫柔和眼睛忽然變了,變得充滿痛苦和厭惡之色。
深邃而永恆的痛苦。
欲毀滅一切的厭惡。
他厭惡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他恨自己為什麼是一個廢人,為什麼沒能力讓她開心,就連陪她說話也不能。
他恨自己為什麼是一個天生的啞巴。
如果他不是啞巴,他就能開解她了,能為她分擔許多事。
可是他連這麼基本的事都做不到。
街道前方突然出現一小群身穿黑衣服,低頭前行的男人。
這群人步伐一致,如入無人之境,一聲不響地朝前走著,然後往左拐了個彎,消失不見了。
這條長街疏疏有三三兩兩的人,突然看見這些人露面,在街上大遙大擺,個個都假裝沒有看到,有的慌忙閃開,怕自己會惹禍上身。
不是自己的事都不要去招惹,生活在大都市中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阿剛看見這群人,突然向前走近了幾步,貼近馬尾女子的身後,準備隨時保護她。
馬尾女子卻並不怕這些人似的,她的目光忽然亮了下,輕說了句,「這些人不知道要幹什麼,我們去看看。」
阿剛點了點頭,目光沒有絲毫的退縮。
對他來說,就算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會陪著她,絕不退縮。
許薔薇打扮得很普通,她現在這個樣子,走在路上,與平凡的家庭主婦沒有太大的分別。臉上不施粉黛的日子她並不習慣,不過幸好她不會覺得討厭,甚至還有些喜歡。
或許她已對逢場作興的燈酒生活漸漸失去興趣。
又或許是她的內心起了某種奇妙的變化,她已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
看著路邊一對對依偎一起的人兒,她的心就會撲通撲通的跳。
她早已不是個青春的女孩,現在的她外表看起來還很成熟,成熟得讓人想咬一口,別的女人看她的時候都會暗生嫉妒之心,特別是那些青春亮麗的女孩子,總覺得像她這樣的女人,就是勾引男人的騷狐狸。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在看著那些青春少女時,心裡會暗暗發疼。
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單純而乾淨的女人了。
她走得很慢,眼睛眨吧眨吧的,好像在想著什麼。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世上本已沒有什麼事情值得她再去煩憂,因為這世上沒有東西值得她留戀。
不過這些情況不知在何時起已經有了變化。
只要是與小木有關的事,她都要儘力去做好。
天色開始轉暗,還沒暖和身子的太陽又開始開溜了。
許薔薇轉身鑽進一條巷子中,過了很久,才慢慢轉了出來,手上多了一條薄薄的淡藍色的絲巾。
她低頭端詳著手中的絲巾,好像在看著珍貴的寶物一樣。
「許……許姑娘。」許薔薇沉浸於手上的絲巾時,突然聽到叫聲,她抬起頭來,前面不遠處站著一個藍衣黑褲的中年男子,正咧嘴嘲她笑,大手在不斷揮著。
許薔薇認得這個人,正是冬至晚上在陳露家有過一面之緣的憨厚漢子,趙大力。
她也笑了笑,正想和他打招呼,這時候巷子側邊忽然衝出一伙人,一下子將她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