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二二三 勇闖原始森林

啟智在露水坪上苦苦支撐著，到了天快明時，他被趕過來的鬼子給逼到了溝口。鬼子已經深入到望賢山的腹地再也不敢貿然前進，開始派出一個漢奸喊起話來。啟智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向他叫喊起來：「敢為哥，投降吧！皇軍會善待你們的！」

是劉良楷在喊，原來是他帶著鬼子來偷襲他的。啟智懊惱地向叫喊的方向開了一槍，劉良楷躲起來不再喊叫了。苦娃看到情形不對，悄悄提醒著啟智：「叔，他為咋喊我爹的名字？是不是把咱們當成土八路了！」

四豹也犯了疑：「總司令，狗日的是不是把咱們當做敢為，尋仇來了！」

啟智一想也對，敢為前幾天才偷襲了鬼子。鬼子這就摸到了山上，敢情他們是來尋仇剿滅他的。劉良楷還不知道敢為已經下了山，誤把這裡當做了敢為的老窩。啟智索性將計就計來了一招險棋，此時他身邊只有三十多號兄弟，只好再分出一半來讓苦娃帶著繞到鬼子的側翼佯裝成了敢為的土八路。當這一切全都安排好，啟智故意沖劉良楷喊起來：「你小子睜開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啟智，再叫錯名兒，小心爺一槍開了你的瓢子！」

苦娃也在那邊喊起來：「我爹在這達呢，有本事放馬過來！」

啟智大笑著朝劉良楷喊道：「你小子投降吧，我饒你不死。你已經鑽進了我的包圍圈！」

劉良楷清楚敢為和啟智手下各有多少人馬。如若這兄弟倆合起伙來夾擊他，再加上他們對地形熟悉，鬼子根本周旋不過他們，弄不好真有可能稀里糊塗地鑽進他們的包圍圈。劉良楷越想越怕，心想也許是啟智詐敗把他引到這裡的。劉良楷立即把這個新發現的情況告訴了池田，池田冷靜地下達了撤退的命令。與此同時啟智和苦娃同時向鬼子開起了槍，叔侄倆冒險打出了幾乎所有的子彈。池田對敢為和啟智合擊他的事已深信不疑，他帶著鬼子向山寨的方向撤了回去。到了天大亮時，鬼子已不見蹤影了。啟智打發四豹帶著幾個人去打探消息，看鬼子有沒有撤到山下。折騰了大半夜他們有困有餓，想回寨子里拿點乾糧裹腹。到了吃晌午飯時四豹帶著人回來了，他哭喪著臉對啟智說：「狗日的在寨子里過年哩！」

鬼子並沒撤到山下而是返回到寨子里把啟智養下的雞還有沒來得及牽走的馬，統統打死架在火堆后吃起了烤肉。就連啟智藏了一年多也沒捨得喝的三壇老白汾也沒能倖免，被鬼子從殘垣斷壁里挖出來喝掉了。當啟智聽說鬼子喝了他的酒時氣得臉都綠了，他把所有的債都算在了劉良楷頭上。要是沒他帶路，鬼子不可能輕易摸上來毀了他的窩。啟智罵罵咧咧地對兄弟們說：「你們給我出息點，誰要是能把這狗日的頭提來，我這個總司令就讓他來當！」

啟智罵完后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開始考慮起了隊伍的出路。眼看著已經過了吃晌午飯的時間，他們身邊啥吃的也沒有。兄弟們黑著臉有的坐在石頭上有的躺在草叢裡，他們有飢有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倘若鬼子一年不撤，難道他們要在這前不著村后不店的地兒待上一年不成。何去何從誰也沒有主意，前面有鬼子擋道，身後是從未有人涉足過的原始森林，他們似乎已經走投無路。看著幾十張乾裂的嘴和一雙雙哀怨的眼神，啟智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犯難過。這一刻他感到了自己肩上擔子的份量，兄弟們全都等著他拿主意哩，他要是再沒了主意不等於把他們的命要了嘛！四豹和五虎耷拉著臉抱著槍坐在一塊土坷垃上悶聲不響地抽著旱煙，也沒心思說話。啟智看著四周遮天蔽日的樹林子，急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一瞬間一個大膽的想法從他腦子裡冒了出來，他黑著臉罵著失魂落魄的四豹：「他奶奶的，瞧你這幅熊樣像是誰把你媳婦給偷睡了似的！打起精神，給我站起來！」

四豹被啟智痛罵了幾句也不惱火，嘻嘻笑著站起來拍了拍尼股上的土。他等著總司令罵他哩，只要啟智一罵他，這狗日的十有八九准有了主意。果然當兄弟們全都打著呵欠鬆鬆垮垮地站起來時，啟智揮著胳膊指著東南方向的一片樹林子說：「咱們從這裡闖出去！」

從方向上啟智判斷出來，只要繞過東南邊的那片樹林走上幾十里也就到了東塬。只是溝口的東南邊有一道深不見底的懸崖，根本無路可走。再說即使走下懸崖，想要爬到對面的山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四豹犯難地說：「總司令，那裡沒路？」

啟智沒好氣地訓斥著四豹：「他奶奶的，路是人走出來的！只要咱們走過，就成了路！」

啟智拿過一把砍刀，走在隊伍前面開起了路。他甩著砍刀劈開擋在面前的荊棘把兄弟們帶到了懸崖邊。望著深不見底的懸崖，啟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懸崖少說也有百十多丈高，兄弟們就是長著翅膀也飛不下去。啟智心想，他既然把他們帶到了這裡，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闖了。啟智砍了幾根藤蔓結成繩子綁在腰裡對四豹和五虎說：「你倆帶著人在上邊等我，我下到崖底發暗號給你們！」

看著啟智被鮮血染紅的屁股，五虎不忍心總司令冒這樣的風險，他說：「你受傷了，還是我來吧！」

「這點傷死不了」啟智狠狠瞪了五虎一眼。他知曉五虎的本事，本來能成的事到他手裡也能給弄黃了。

在兄弟們屏息凝神的注視中，啟智把藤蔓的一端系在一棵大樹上，頭也不回地溜下了懸崖。這面陡峭的懸崖像是被人用利斧給劈出來一樣，崖面上光溜溜的連塊落腳的岩縫都沒有。懸在半空里的啟智如同莊稼戶們掛在窯面上的柿餅串子，被順溝而來的硬風吹得身子左右晃蕩著隨時都有栽下去的可能。啟智心一橫索性不再扭頭朝身後看，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放著藤蔓，一邊用別在腰裡的砍刀砍著崖壁上長出來的刺木。這樣後邊的人下來時，腳就有地方踩了。約摸過了一頓飯的時間，啟智聽到身後傳來了潺潺的流水聲，他已經置身在一面小緩坡上面了。緩坡下面有一條不大的溪流，啟智解開系在腰上的藤蔓跑到河邊狠狠灌了一肚子水，一整天滴水未沾他快要渴死了。啟智心滿意足地拍著灌滿水的肚皮，學了幾聲布谷鳥的叫聲向崖上發出了暗號。過了片刻，山壁上同時出現了五六條身影，幾個膽大的兄弟開始下崖了。到了太陽落山前，所有的人都從崖上溜了下來。啟智指著崖根下的緩坡給兄弟們下了命令：「先在這裡睡上一覺，明兒一早再走。誰要餓了，就到河邊喝水吧！」

逃出鬼子的魔掌，兄弟們的情緒也不像晌午那般糟糕了，有幾個開著玩笑說：「總司令，我們黑里要是想媳婦了咋辦？」

「好辦！」啟智嘿嘿笑著說：「躲到沒人的地兒打丁去！」

四豹站在緩坡上看著頭頂上的懸崖心有餘悸地對啟智說：「總司令，今兒個咱們在鬼門關里走了一趟！」

「這點磨難算啥！」啟智嘲弄著四豹：「想跟著我打鬼子，後面的鬼門關多著哩！」

隊伍在崖下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啟智帶著他們順河而下。走了十幾里，啟智不敢再走了。要是就這樣順河走下去，沒準就走到了黃河邊。鬼子在黃河邊布有重兵，他們這樣做無疑於自投羅網。啟智權衡利弊地思謀了一番與四豹商量著把隊伍拉到了河對面的群山中。誰也不知曉這座山叫啥名字，山裡的林子深得像是幾百年都沒人走過。幽深潮濕的林子里散發出一股令人難聞的樹木漚爛的氣味。啟智踏進林子腳踩在厚厚的腐葉中像是踩在鬆軟的棉花堆里難以自拔，他叫苦不迭地帶著隊伍在林子里艱難地行走著。從沒人走過的地方闖出一條路來是如此之難！鬼子把他們這支弱小的隊伍給逼到了絕路上，他們太不經打了，稍有個風吹草動就有全軍覆沒的可能。啟智不由得為他當初輕率的舉動懊惱不已，也許是他打錯了算盤。當初該派個兄弟去給敢為報信，讓他帶著土八路來給兄弟們解圍。敢為要是知道他陷在鬼子的重圍中，肯定會想辦法搭救他的。這個念頭剛一冒上來就被啟智否決了，他實在拉不下這張臉，他不想讓敢為小瞧了他。

啟智硬著頭皮帶著隊伍在人跡罕至的林子里艱難地跋涉著。橫在地上的樹枝和無處不在的荊棘，羈絆著他前進的速度。他們走了整整一天才翻越了兩座山頭，這樣走下去何年何月才是個頭？啟智心中沒底，他也不知曉要把這支隊伍帶到啥地方去。此刻他只想找戶人家好好地吃一頓，美美地睡上一覺，他們已經兩天兩夜沒正兒八經吃過一口東西了。這兩天，兄弟們餓了就采地上的蘑菇往嘴裡塞，渴了就爬在地上喝泉水。夜裡睡覺時啟智還得指派幾個兄弟輪流放哨，半夜裡他還得爬起來查崗，倒不是提防鬼子突襲，而是四周不斷傳來的狼嚎讓他不敢掉以輕心。沒死在鬼子的槍口下，要是讓兄弟們做了狼食，死得就太冤了。這兩天啟智吃不好也睡不好，他揉著惺忪的眼睛捂著乾癟的肚子氣得大罵著鬼子和劉良楷。苦娃累得走不動了，五虎也困得不想再走了，他倆絕望地閉上眼睛躺在一棵大樹下等死。啟智變著法地激著他倆：「苦娃，你說劉良楷是啥東西？」

「漢奸！」

「不對！他是畜生！」啟智想了想說：「他連畜生都不如，畜生還認自個兒的娘哩！這狗日的吃裡扒外，你說你爺咋日出來這麼個（屍叢）貨！當初一生出來，就該把他扔進茅坑裡淹死！」

苦娃被二叔不堪入耳的粗話逗得直笑，一時間失去的力氣彷彿又回到了身上。啟智罵完了劉良楷再罵鬼子，他對躺在樹下閉上眼睛歇息的五虎說：「你說，鬼子是啥東西？」

五虎有氣無力地哼道：「鬼子就是鬼子嘛！我今黑里就變成鬼去給他們拼！」

啟智吧唧著嘴說：「鬼子前世里是閻王身邊的小鬼，這輩子投胎禍害咱們中國人來了！再遇上了，把他們還給閻王爺。」

五虎兩天未吃東西餓得嘴唇都青了，他躺在地上爬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啟智也不敢再罵他了，他說：「五虎，當出了這片林子，我放你兩天假！你去找個黃花閨女，美美地睡上兩天兩夜！」

啟智說著把五虎拉了起來。兄弟們累得誰也不想說話，這兩天就啟智一路說個不停。看著隊伍有氣無力鬆鬆垮垮的樣子，啟智想著法地安慰著他們：「再熬兩天，咱們就能走出這片林子了。到時候逮著劉良楷，咱們活剝了他的皮。逮住鬼子，咱們把他吊起來，用鞭子活活抽死他！」

隊伍中有一個名叫疙瘩的半大後生，家在驢蹄嶺。鬼子進到村裡，把他兩個如花似玉的姐全給糟蹋了，疙瘩為了給姐報仇這才跟了啟智。疙瘩只有十四歲，這一路走來翻山越嶺的，這娃咬著牙愣是一聲沒吭。疙瘩畢竟年紀小氣力還沒長圓，走著走著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啟智嚇了一跳趕緊跑過去看他。疙瘩流著淚拉著他的手說：「總司令，你們先走吧！我怕是不行了……」

啟智搖著疙瘩的肩膀大罵著他：「狗日的，不想給你姐報仇了？當走出這片林子，我賞你兩個鬼子婆讓你睡！你要是再賴著不起來，鬼子婆就操不上了……」疙瘩只好咬著牙站起來，繼續跟著隊伍走了下去。

在林子里走了整整五天，一道開闊的深溝在傍晚時刻終於出現了林子的盡頭。啟智興奮地大叫道：「兄弟們，咱們挺過來了！前面肯定有人家，咱們到老鄉家裡歇上幾天養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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