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二章:冊立嫻妃為後
入了冬,日夜寒風呼嘯。宮人們不當差時,都躲在茶房烤火,論起閑話,亦是七嘴八舌,將鬼神之說傳得沸沸揚揚。繡房里燒了一盆子黑炭,圍著四個綉女。
小柔兒踮腳坐在火盆旁,筒手窩胸,道:「我昨兒早上冒著冬雨往長春宮給長公主送冬襖夾衣,你們猜我瞧見了什麼?」穿綠衣袍子的宮女傾身往炭火上搓了搓手,道:「我是不敢去的,裡頭宮人穿麻戴孝,實在滲人…」
旁邊有灰衣小丫頭急不可耐,道:「別插嘴,讓小柔兒說。」又拱了拱小柔兒手臂,饒有意味問:「都瞧見什麼了?說來聽聽。」
小柔兒故弄玄虛,嗓門低低道:「我看見長公主在大殿里跳舞…」綠衣宮女插嘴道:「那有什麼奇怪,長公主小時候就很喜歡跳舞…」話沒說完,被所有人齊齊一瞪。小柔兒繼續道:「大殿里黑漆漆的,也不點燈,長公主穿著一身白衣,髮髻也沒綰,披頭散髮,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還以為見鬼了,可不把我嚇死。」說著,一副余恐未消的模樣。
綠衣宮女惋惜道:「長公主也是苦命的,皇后在時,多麼嬌貴恩寵,如今卻…」又嘆了口氣,道:「聽說萬歲爺不去長春宮,內務府時常剋扣長公主例份,嫻主子也不管。」小柔兒道:「嫻主子怕是巴不得吧…」語氣越發微不可聞,道:「我聽人說,大行皇后隨扈東巡時,發了瘋癲病,才掉進河裡淹死的。當時在場之人,只有嫻主子…」
灰衣小丫頭道:「這樣大的事,可別胡說!小心上頭知道,絞了舌根。」
四人忙噓聲,又說起針線絹花,自是長長的話。
後宮爭奪,大多宮人並未牽扯其中,但夜長夢多,紙總裹不過火,時日長了,那些有的沒的,便如冬日的第一場雪粒子,隨風而散,愈積愈深。
下著細雨綿綿,王進保累得滿身大汗,在內務府與翊坤宮間跑來跑去。前頭青橙命內務府往庭院里架了木馬、鞦韆和蹺蹺板,皎兒貪新鮮,哭著鬧著要玩。皇帝怕她在風裡著寒,遂命內務府立刻搭上木棚子,再往四周圍上厚鍛擋風。
皇帝站在廊下盯著呢,王進保敢不親自出馬?
可把內務府的太監苦壞了,在雨里做事也就罷了,時時刻刻呆在皇帝的目光下,越發連歇口氣都不敢。王進保爬梯子扶杆子,不求功勞,但求在皇帝跟前留個勤懇印象。他當了十幾年的主管太監,平素也是被人捧著抬著,萬事不勞動手指,今兒算把老腰都拼上了。
皎兒步子已經走得穩健,追著獅子跑來跑去,很覺有趣。青橙偎依在皇帝身邊,兩人立在檻邊含笑望著,說些閑碎瑣事。皇帝道:「朕挑來撿去,還是傅恆四妹的家世、模樣配得了簡玉衡。」不是配得了簡玉衡,而是配得了青橙身份。
青橙垂眸片刻,方道:「但哥哥推辭過一次,我怕他不喜歡。」
皇帝道:「允了爾綺進他府里,已是恩典。什麼他喜歡不喜歡?朕給的,他敢說不喜歡?你別太遷就他。」青橙依舊道:「待我先問問他...」皇帝道:「朕已經告訴傅恆,讓內務府擬旨了,眼下怕已到了簡府。」青橙橫了皇帝一眼,道:「也不找我商量商量。」
皎兒咯咯笑著往皇帝懷裡撲,皇帝一面彎腰抱她,一面道:「商量什麼?為了他婚事,朕是操碎心了,再敢唧唧歪歪不樂意,朕...」皎兒趴在皇帝脖子上,奶聲奶氣道:「皇阿瑪,吃糖糖。」糖糖是御膳房特製的一種西洋糖,裡頭揉了薄荷,清涼淡甜,皎兒很喜歡。但青橙怕她吃多了壞牙,總不給她多吃。
皇帝說著說著話被打斷了,也未生氣,反喜笑顏開的拉著皎兒小手逗弄,笑道:「皎兒要吃糖糖,皇阿瑪讓額娘給你拿好不好?」
青橙隨在身後吩咐奴婢們端熱水給皎兒洗臉擦汗,又道:「皎兒,額娘說過,每天只能吃一粒,皎兒用完早膳后就已經吃過糖糖了,所以今天不能再吃了。」皎兒似懂非懂,肥嘟嘟的小臉皺成了紙團,眼淚鼻涕往皇帝脖頸里蹭,癟著小嘴哭起來。
皇帝哄道:「不吃糖糖,皇阿瑪和你玩舉高高好不好?」
皎兒轉哭為笑,道:「皇阿瑪,舉高高,舉高高。」皇帝本就長得高大威猛,雙手扼在皎兒腋下,往天上一舉,又轉了兩個圈兒,逗得皎兒咯咯咯的大笑不止。宮人捧上熱水巾帕,青橙親自擰了溫巾,笑道:「好啦好啦,我給皎兒洗把臉,剛才和獅子跑來跑去,內衫該汗濕了,換了衣衫再玩。」
皇帝問皎兒,道:「還想不想玩?」
皎兒是小孩心性,永遠玩不夠的。她被舉在半空手舞足蹈,道:「皇阿瑪,轉圈圈,轉圈圈...」皇帝又舉著她轉了好幾個圈才讓青橙給她抹汗換衣。皎兒環著皇帝脖子不撒手,神思恍惚,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直打轉。憨態可掬,逗得皇帝大笑,道:「青橙,皎兒頭暈了。」
青橙接過皎兒,嗔道:「她還小呢,頭暈了難受。」
給皎兒換了衣衫,凈了手臉,吳書來進屋呈稟,道:「主子,外頭的棚子搭好了。」青橙應了,讓嬤嬤抱皎兒去棚子里騎木馬、玩蹺蹺板。皇帝難得閑逸,笑意盈盈的取了筆墨在書房習字。爾綺不在,廚房猜不出主子心意,事事都要向青橙回稟。青橙此時得了閑,便一心與海安商議晚點要吃的膳食。
皇帝寫完字,天已抹黑,小太監拿了蠟扦往四處點燈。青橙賞了一回皇帝的字,莞爾道:「永璋永瑢是你親自教養的,字卻一點不像你。永瑢的字還算不錯,永璋的字,可就差得遠了。改日,你再好好點撥點撥。」皇帝一笑,道:「永璋的字朕不是沒罵過,但還是寫不好,朕也沒法子了。」停了停又道:「你別總想著讓永璋讀書寫字,你是他額娘,他如今長大了,該留意著往他屋裡指兩個格格。」
青橙驚異,道:「永璋不過十二歲...是不是太早了?」
皇帝道:「也不早了,等你尋好人,指到他屋裡,總要花上一年半載。待他滿了十四歲,就該給他挑福晉了。」後面的話是,娶了福晉后,便要出宮建府。
青橙問:「你可有瞧上的?」
皇帝回道:「朕琢磨著到了年下,內命婦會入宮請安,到時讓內務府將各大臣家的女兒名冊呈上,你挑著心儀的看,看上了就指給永璋便是。」青橙覺得在理,頷首思忖一會,陡然嘆道:「轉眼就十幾年了,永璋都要娶福晉了!」
她面容已改,不再稚嫩年輕,只一雙澄凈的眸子,依舊飽含著當年的靈動婉約,使人過目不忘。皇帝牽住她的手,笑道:「怎麼?怕老了?」
青橙垂臉搖搖頭,嘴裡卻道:「有一點點。」
皇帝笑了笑,撩起她耳側碎發,道:「別怕,朕會陪著你變老。」要是再年輕一點,她或許會吃一番醋道:「宮裡頭十七八歲的妃嬪那麼多,保不住哪日你就去陪她們了。」可如今年紀漸長,她的心安定沉穩,亦可篤定的承受他的恩寵,而不再糾纏於他還有別的女人。
她的篤定,來自於他待她日積月累的愛,讓她相信且倚靠的愛。
至除夕夜裡,皇帝賜酒,嫻妃推卻,彼時才向皇帝坦誠,說自己肚中懷了龍嗣,且胎盤穩固,已滿了三個月。後宮嘩然,太后歡喜過甚,當著眾妃嬪的面,提議冊立嫻妃為皇后。皇帝亦覺高興,但並未即時答應,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過完年,烏拉那拉氏與鈕鈷祿氏兩族同時在朝中遊說,各地奏請立后的摺子更是堆山似的積壓在軍機處。太後手段明厲,連著數日起駕往養心殿,干涉朝政,拿出大清國母的架子,逼迫皇帝。皇帝倒並不是招架不住,只是太後身子不好,皇帝又以孝治國,思慮一夜后,才萬般無奈的答應冊立嫻皇貴妃為後。
嫻妃終是如願以償,心如潮湧般幾夜不眠。
她暗暗想,只要生下皇子就好了,一定要生下皇子。
青橙從未對后位有奢望,無論誰是中宮,對她來說,日子都不會有變化。皇帝依舊往翊坤宮走得最勤,兩人有時盤膝坐在炕上默默無語,有時又坐在海棠花下看皎兒玩鬧,亦有紅臉之時,但如同平常百姓家的床頭打架床尾合,他們也一樣,吵架仗勢再大,過一夜后總歸就自動好了。慢慢的,宮裡頭貴人以下位分的妃嬪幾乎一年到頭都見不到皇帝。
待春意濃郁,宮裡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大阿哥與伊拉里氏?素素成婚,二件是爾綺嫁與簡玉衡后,依言重新回宮伺候青橙,每十日出宮兩天。
其實還有一件事,算不上大事,畢竟只是阿哥所的一個小格格有孕而已。額娘地位卑賤,生下的即便是長子,也不一定能世襲到大阿哥的爵位。
所以整個後宮,連問起的人都沒有。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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