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6章
第33章
謝芳菲吃了一驚,問:「陶弘景人居然會在洛陽?他為什麼不安安靜靜的待在建康,反而在這兩國交兵的混亂時候來洛陽幹什麼!」
任之寒嗤笑一聲,說:「打不打仗,對於陶弘景這種超然物外的身份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影響。不論是北魏還是南齊,對於他這種人都只會倒履相迎,高興還來不及呢。陶弘景這次就是接受南安王拓拔楨的邀請,前來傳授長生久視之術的。整個北魏把他是奉為國賓啊,恐怕連南齊的齊明帝蕭鸞親自前來,也不會受到如此隆重的接待。」
謝芳菲「哦」的一聲應了一下,想起當時自己胡亂對陶弘景說北方氣候嚴寒乾燥,與江南大不相同,所以所出產的藥物礦石也是南方少見的稀奇物事。陶弘景對此十分敢興趣,並說將來一定要去北魏看一看那裡的藥材丹石究竟和南齊有什麼分別。沒有想到他這次果然來了。
任之寒忽然問:「謝姑娘,你究竟是什麼人?你和陶弘景是什麼關係?」又用眼睛看著躺在地下一動不動的秋開雨問:「而這個人來歷恐怕也不簡單吧!」
謝芳菲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問:『那麼,請問任兄,為何又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搶南安王拓拔楨的求之不易的』黃帝九鼎神丹「呢?我在新野的時候正好碰到官兵封鎖了沿路的水陸交通,來往的行人檢查的十分嚴格,聽說是為了追捕某一個人,才會如此的興師動眾。不知道這件事情和任兄有沒有關係呢?」
任之寒一直看著她,眼神變的寒冷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說:「謝姑娘果然不是一般女子。我們如果要一路同生共死的一起去洛陽的話,那就不該有所隱瞞才是。還是謝姑娘想要單槍匹馬的在這亂世裡帶著重傷不愈的情人獨自前去洛陽?」
謝芳菲趕緊興奮的說:「任兄要陪著我們前去洛陽找陶弘景嗎?當然,當然,任兄說的是,我們之間既然要一路同生共死,就應該坦誠相見才是。我呢,剛才自我介紹過了,叫謝芳菲。和陶弘景的關係,恩,恩,我曾經幫助他成功的煉製出了『黃帝九鼎神丹』,說是師徒,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拜入他的『茅山宗』;如果說是朋友的話,那聽起來好像有些荒唐。所以,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至於他」,眼睛看著秋開雨,停頓了一下,直接的說:「至於他是什麼人,就請恕芳菲不能坦白告知了。誰都會有一些不想說出來的秘密,還望任兄見諒才是。」
任之寒只是笑著看著謝芳菲,然後說:「他是什麼人,謝姑娘既然不願意說出來,而他暫時又對我沒有什麼威脅影響,所以我也沒有必要究根追底。謝姑娘果然不是俗人,居然懂得煉丹製藥,怪不得陶弘景會如此看重你。」
謝芳菲連忙心虛的說過獎了,過獎了,不敢當之類的。任之寒繼續說:「我們既然要一路同上洛陽,我也不瞞你。我這一路逃來,幾乎是將半個北魏都給翻轉過來了。不但是官府一路追殺,而且因為殺了洛陽幫幫主歐陽青龍的寶貝兒子所以才不得不逃出洛陽的。不知道謝姑娘是不是還願意和任之寒同上洛陽?」
謝芳菲聽的頭痛的看著他,心想真他媽的比自己還會惹事生非啊,敢情是連命都不要了。要殺他的人恐怕不會比要殺自己和秋開雨的少。反觀他自己依然是一副若無其事,毫不在乎的樣子,不由得的問:「你搶『黃帝九鼎神丹』也就算了,好歹算的上是一件寶物,人人覬覦也說的過去,本來就沒有什麼;可是你又為什麼要去殺洛陽幫龍頭老大的兒子呀?歐陽青龍聽說是跺一跺腳,洛陽也要抖三抖的人物。就算有再大的仇恨殺他兒子幹嗎!你當真有本事,就連歐陽青龍一塊殺了,豈不幹凈省事!省得以後再到洛陽還要像過街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還有,既然是這樣的情況,你為什麼還要再去洛陽?」
任之寒聽的目瞪口呆的看著謝芳菲,好半晌以後,才點頭同意說:「我確實應該一劍將歐陽青龍殺了的。不過,只有人雇我殺他兒子,沒有人雇我殺他呀,所以才會弄至今天的地步。」
謝芳菲聽的嚇了一跳,難道任之寒是一個職業殺**手?可是為什麼還不要死的去招惹南安王拓拔楨?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高調的殺**手。於是拐彎抹角的問:「任兄是哪裡人氏,都做一些什麼大事呢?」
任之寒看著她,淡笑說:「謝姑娘,你放心,我還沒有到仇家滿地都是的地步。只不過手頭緊一些的時候,順便接一兩宗生意罷了。我任之寒自從出道以來,怕過什麼來著!」
謝芳菲不知道他為什麼還要在這個時候回洛陽,這不就是羊入虎口嗎!沒有再多想這個問題,只怕又招來更嚴重的打擊。倆人一沉默下來,氣氛便有些僵硬。謝芳菲沒話找話的說:「那雇你的人為什麼只是要你殺歐陽青龍的兒子,而不是歐陽青龍本人呢?」心裡懷疑的想,不是你暗中中了別人的計謀,其實真正想要除去的人是你吧。
任之寒坦然說:「我任之寒做事一向是『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哪裡去管那麼多的羅嗦事情!大概是他們青龍幫內部的鬥爭吧,只不過當時刺殺的時候,觸了點霉頭,人是殺死了,不過身份也暴露了,所以才惹來這麼一身的麻煩。雖然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一天到晚被幾個沒有用的小嘍羅窮追不捨的,還真是有些頭痛腦脹的。」
謝芳菲心想原來如此,看任之寒殺人的樣子也不像是輕易會被人利用的人。其實對他殺了歐陽青龍的兒子這一件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又不關謝芳菲的事情,要頭疼也應該是任之寒去頭疼。想了一會兒說:「任兄,我們既然決定同上洛陽,路上互相有個照應,自然是好的。但是,絕對不能讓人發覺了你的身份才是。所以呢,我想出了一個簡便易行的辦法。」
任之寒看著她,謝芳菲咳嗽了一下說:「最簡便易行的辦法自然就是易容改裝了!任兄不要覺得委屈才是啊。」
任之寒身穿粗衣,頭戴破帽,臉上滿是鬍鬚,幾乎將大半個英俊非凡的臉遮的嚴嚴實實,手上執著馬車的韁繩,一臉陰霾的坐在前面駕駛的座位上。還只能拱腰縮背的靠在前頭!謝芳菲左看看,右摸摸,然後滿意的點頭說:「人靠衣裝,佛靠金裝,說的果然不錯。你這麼一打扮啊,就連我也要被你糊弄過去了,更不用說那些對你窮追不捨的官兵了。好了,大功告成,我們儘快向洛陽進發吧。任大俠,駕!」
三人星夜兼程,一路上風塵僕僕,過南召,上汝陽,穿伊川,最後來到了洛陽附近的一座小城,偃師。天色已晚,便在城外尋了一座廢棄的房屋,暫時休息一晚,準備明天一大早直奔洛陽城。三人這一路行來,怕引人注目,都沒有進城,大部分時間都是露宿荒郊野外。幸而馬車上事物齊備,一路雖然舟車勞頓,謝芳菲也強撐著過來了。
任之寒雖然膽大包天,狂妄無比,愈近洛陽也不由得的擔心起來。謝芳菲看他坐在火堆旁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樣子。想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問:「任兄,是有什麼事情嗎?才會令你也為難了起來。」
任之寒擔憂的說:「歐陽青龍的脾氣我是知道的,哪怕就是將整個洛陽翻轉過來,不找到我任之寒也誓不會罷休,更何況還有一個權勢熏天的南安王。所以我擔心的是這次我們入城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洛陽是北魏的都城,想要隨隨便便就矇混進去自然沒有那麼容易。更何況任之寒在洛陽想必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再怎麼喬裝打扮恐怕也會讓熟識他的人給瞧出破綻來。不由得也鎖緊了眉頭,要想一個什麼樣的辦法才能矇混過關呢?一定要見到陶弘景才是,秋開雨的傷不能夠再耽擱了。
心裡擔心秋開雨的傷勢,依舊是這麼不好不壞的拖延著,全靠那幾粒陶弘景給的丹藥維持性命。看的在一旁的任之寒眉頭大皺,又不能說什麼,只是痛心的嘆息。抓住他蒼白無力的手靠在自己的臉上,心裏面一陣苦澀黯然。兩個人這又是何苦呢!如果當初在卧佛寺沒有遇見他,今天的這些苦也不用受了。前思後想,纏綿感慨,到後來也胡亂的睡著了。
一大早,還沒有完全醒過來,任之寒就見到謝芳菲興奮的抓著他的衣袖說:「哈哈哈,任兄,我想到一個矇混進城的好辦法,不但不用擔心被人識破你的身份,而且還可以大搖大擺,風風光光的入城。」
任之寒一下子也來了精神,忙問她是什麼辦法。謝芳菲得意的笑說:「那就要看陶弘景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的在北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
謝芳菲指著前面氣勢恢弘,城高池闊的洛陽城牆說:「入城不是要交稅嗎?今天我就讓你看看我們是怎麼大搖大擺的入洛陽城的。」
謝芳菲將故意砸的破破爛爛,骯髒不堪的馬車在城門口停下來,一身破碎髒亂的衣服弄的明顯是被人洗劫過的樣子,臉上的模樣也不十分清楚,灰塵滿面,髮絲凌亂。然後紅腫著雙眼直直的朝守門的軍官走過來哽咽著說:「軍爺,我們在路上剛遭人搶劫,現在是身無分文。所以暫時入不了城。請問……」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旁的軍官不耐煩的驅趕,用手大力推著謝芳菲,大聲喝道:「去,去,去。沒錢就不要入城。再在這裡哭哭啼啼,滋擾生事,小心將你抓起來,從嚴查辦!」
謝芳菲體弱力虛,腳下一不留神,「蓬」的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看的旁邊的任之寒心頭火起。謝芳菲心裡恨恨的想:等會兒要你們好看!掙扎的爬起來,又走過來,懦懦的說:「軍爺,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想不交稅就入城。我們是從建康來的,原本是陶弘景陶大師的弟子,奉了他老人家的命令,日夜兼程,立即趕來洛陽的。因為路上橫生不測,遭人搶劫,所以現在才入不了城。軍爺如果不信的話,只要將這封信交給他老人家,自然就有人出城來迎我們進城了。」
那些軍官一聽是陶弘景陶大師的人,不由得收起了輕慢的心理,上下打量謝芳菲一番。幾個人圍在一起商量起來,只聽的其中的一個人說:「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真的是陶大師派來的人,咱們即使沒有罪,日後恐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更何況她說的有理有據,有眉有目的,還是小心一些的好,不要得罪了南安王的貴客才是。」幾個人都點頭同意。
其中一個人走過來,態度恭敬了許多,說:「姑娘既然是這樣,那不如由我們幫你將這封信送給陶大師,再看他怎麼定奪吧。」
謝芳菲雙手奉上,千恩萬謝的謝過了,然後又吩咐說:「軍爺此番前去,最好將這封信交給清平師兄,他會直接轉交給陶大師的。」那位軍官聽的謝芳菲連陶弘景身邊的人的名字也叫的出來,不由得又相信了幾分,拱了拱手就去了。
謝芳菲的信上只是鬼畫符一般寫著「陶大師,快來救我」這麼幾個慘不忍睹的大字,落款是芳菲。當日陶弘景無意中看見謝芳菲寫的藥方單子,對那上面的字簡直是不能忍受,只是一味的搖頭,後來硬是親自重新寫了另外的一張藥方才作罷……謝芳菲知道他本身精通書畫,對這些更是講究苛刻。於是騙他說其實自己的字原本是寫的很好的,但是因為有一次不小心傷著了右手的手腕,致使右手再也使不上力,連用筆寫字也有些困難,所以字才會寫的這麼的難看。陶弘景聽了,想必大為同情,唏噓了好一陣子。不知道這次他看了謝芳菲寫的亂七八糟的字後會是什麼反應。
那些軍官還殷勤的請謝芳菲到陰涼的地方先歇著,態度大不相同。任之寒低垂著臉坐在一邊,倒沒有人注意到他。謝芳菲看見守城的官兵一個一個的仔細檢查后才肯放行,心裡想幸虧沒有莽撞行事。
沒有等很長時間,忽然見城門口有些騷動起來,謝芳菲伸頭出去看時,只見陶弘景騎著馬親自出城迎接來了,後面跟著幾個家將護衛隨從。嚇了謝芳菲一大跳,萬萬沒有想到陶弘景居然會來。陶弘景依然是冷淡無理,目中無人的樣子,四面看了一下,然後拍馬來到謝芳菲跟前,看見她一副凄慘落魄的模樣,心裡嘆了一口氣,臉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的說:「上車,走吧!」
那些軍官沒有料到謝芳菲的面子這麼大,居然請的動陶弘景親自出城來迎接,自然是二話沒有,點頭哈腰的恭送謝芳菲這輛破舊不堪的馬車入城。想都沒有想過要仔細搜查一番。謝芳菲想到這些軍官前倨後恭的態度,自然是畏懼陶弘景位尊而多金。不由得感慨說:「人生在世,勢位富貴,蓋可以忽乎哉!」
陶弘景領著謝芳菲這麼一輛破舊的馬車堂而皇之的在洛陽城中心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行駛。謝芳菲偷偷的從車窗里探頭看去,街道整潔大氣,建築物大概因為新近遷都的關係,都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氣氛。街道上的商鋪店面氣派,鱗次櫛比一一錯落在街道的兩旁。行人安之若素,臉上神態祥和,生活應該富足舒適。和建康相比又是另外一番面貌,給謝芳菲的感覺是猶如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詩歌。建康是柳永的「楊柳暗,曉風殘月」,低首纏綿;而洛陽就是蘇東坡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引人神思飛揚。
馬車在經過將整個洛陽天然的一分為二的洛河時,陶弘景突然停了下來,似乎在和某人寒暄打招呼。謝芳菲偷眼瞧去,首先就見來人聲勢強盛,排場宏大,可見身份不一般,連陶弘景也要給他三分情面。謝芳菲輕聲問前面的任之寒:「任兄,前面什麼人?如此大的面子!」任只寒壓低聲音,一動不動的說:「那就是南安王拓拔楨了。」
謝芳菲聽的心頭一震,沒有想到第一天來洛陽就碰見這個大名鼎鼎的南安王。眯著眼睛仔細看去,只見他大概五十來歲的年紀,衣飾考究,一股威勢自然的撲面而來。大概是因為北方崇尚武力的關係,他沒有乘坐舒適的馬車,而是騎了一匹極為神駿的駿馬,騎服馬靴,威風凜凜。正高坐在馬上和陶弘景客套,滿臉的笑容,顯然對陶弘景極為尊重。
謝芳菲有些無聊的轉過頭來,大人物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待看到跟在他旁邊的人時,不由得花容失色,大吃一驚。仔細揉了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時,臉色突然就慘白了,驚慌失措的看著仍然昏迷不醒的秋開雨。
第34章
赫然是穿著輕服裘帶的「鬼影」劉彥奇,神態平靜自然的跟在南安王拓拔楨的後面,絲毫不見往日的陰狠殘冷。
謝芳菲嚇的趕緊將頭縮了回來,不敢再往外面看,心裡忐忑不安,實在想不明白劉彥奇為什麼會在洛陽,而且還和南安王拓拔楨在一起,兩人看起來關係似乎很不尋常。低頭看著仍然危在旦夕的秋開雨,焦急不安起來。
陶弘景和拓拔楨客套兩句后,領著眾人在一座頗為素凈雅緻的別墅前停了下來。謝芳菲率先跳下馬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陶弘景立刻吩咐眾人先行離開,任之寒抱起秋開雨跟隨陶弘景來到一間偏僻安靜的房間。任之寒放下秋開雨後,識相的隨著僕人去前廳喝茶去了。
陶弘景坐下來,面色凝重的替秋開雨把了把脈后,一時沒有說話,只是臉色有些陰沉的看著謝芳菲,半晌,然後沉聲問:「芳菲,你實話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誰?你跟他究竟什麼關係?」
謝芳菲知道瞞他不過,自己的事情他在建康或者來北魏的路上想必也聽到了一些風聲。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擔心,垂頭不語,好一會兒才老實的回答:「大師,他就是秋開雨。」
陶弘景突然站起來,滿臉憤怒的神色,對著謝芳菲大聲的說:「芳菲,你要我救他?要我堂堂道家『茅山宗』的開創人去救這個魔道十惡不赦的『邪君』秋開雨?芳菲,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人!你從南到北,爬山涉水,千里迢迢,辛辛苦苦的找到我,就是為了讓我救這麼一個人間惡魔!你知不知道救活他的後果?你不能因為一時迷惑不清,而姑息養奸,為虎作倀啊!你怎麼能受這種人的迷惑,而做出如此不智的事情來呢!」
謝芳菲聽陶弘景對著自己說出這麼一番義正嚴詞,痛心疾首的話來。感情立馬就接受不了,心理上的負擔更加的沉重,聲音哽咽的說:「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啊!我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就這樣在我的眼前死去呢。他會落到今天這個局面,和我有莫大的關係。他為了保住我的性命,落到眾叛親離,孤苦伶仃的地步。如今是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大師,你叫我怎麼忍心就這麼看著他死去!大師,芳菲求求你,好歹將他救活吧!芳菲今天給你下跪磕頭了,你要芳菲再陪你煉一年的丹也成呀!」跪在陶弘景的腳下,抓著他的衣服擺,大聲的哭泣起來。心裡又苦又澀,又痛又恨,兩個人究竟是遭了什麼孽啊!要受今天這麼多的苦。早知道,一劍殺了自己也就一了百了,一乾二淨了!
陶弘景對芳菲心裏面是從來沒有過的疼愛,欣賞和器重,如今見她這個樣子,哭的腸斷心傷,緩不過氣來。心也有些酸痛,扶著謝芳菲起來,然後坐在一邊的桌子上,長嘆一口氣,然後溫和的說:「芳菲,你知不知道,一旦將秋開雨救活過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遭殃了。尤其是道門和魔門,一向是勢不兩立的。我雖然不理江湖上這些打殺爭鬥之事,可是我再怎麼樣也是道家的弟子,你居然讓我去救『邪君』秋開雨,這種事情我實在是做不到。」
謝芳菲根本不理會他這一番話,只是大聲哭的稀里嘩啦的抽氣說:「可是大師,你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哪裡還有一點『邪君』的樣子嗎!他落到這麼凄慘的地步,大師難道還不願意出手相救嗎?他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大師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就在您的眼皮底下死去嗎?」
陶弘景安之若素的坐在桌子邊上,依舊不為所動,只是皺著眉頭,然後對謝芳菲說:「秋開雨就這麼死了,對天下人來說,只會是一件拍手稱賀,大快人心的事情。他活著,先不要說別人,就我道門中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我是絕對不會救他的。」可見秋開雨的名聲是臭的不能再臭了,連陶弘景這種一向不理會世俗流言的人也不肯出手相救。
謝芳菲忽然的就有些憤怒起來,站起來,面對面的當著陶弘景大聲的說:「就算秋開雨死了,大師以為道門從此就可以平平安安,無憂無慮了嗎?以後就不再多災多難了嗎?魔道兩門自古以來鬥爭不斷,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停息過。今天就算眼前的這一個秋開雨死了,自然還會有另外的一個秋開雨崛起。你如今救活了他,反過來想,對道門來說未必不是一種幸運呢。秋開雨不論怎麼說,好歹還可以壓制住魔道另外一群蠢蠢欲動暗中勢力的崛起。就算他再怎麼樣,從來也不會因為憤怒而殺人。更何況,退一步說,他什麼時候殺了你『茅山宗』的徒子徒孫了?天乙真人會取得今天如此崇高尊敬的地位,殺的人恐怕不會比秋開雨少呢!道門的將來自然有它自己的運數,大師你這會子就算操盡了心,機關算盡,還不是抵不過將來的變生不測罷了。」
陶弘景聽了謝芳菲盛怒中的這一番話,開始的時候自然氣的不行,待她說到後來,慢慢的聽進去了,才發現謝芳菲說的,全都是他平日里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待魔道兩門間的問題。似乎另有一番道理。不由得的仔細思索起來,似有所感。
謝芳菲見他神色似乎有些鬆動的樣子,馬上又跪在他椅子邊上,低聲哭泣的說:「大師,您看僧面就看佛面吧。芳菲這一次是真的求您了,您好歹先看看他受了這麼重的傷到底還能不能救哇!大師,芳菲真的給您老磕頭了。」見陶弘景反應不大,沒有辦法,只得乖乖的走到他的前面,老老實實的狠狠的磕了幾個頭。額頭一撞在堅硬的青石上,立刻就是鮮紅的印子。
陶弘景終於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嘆氣的說:「你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一時還不能完全接受。不要再磕了,小心磕破了頭,又要我給你上藥。你起來吧,我先看看他到底還有沒有的救,傷的很重呢。居然能拖到這會兒還沒有死,也不能不說這個小子的命大。」
謝芳菲馬上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的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說:「大師,只要您出手,還有治不好的傷!就是咽了氣的人,閻王爺見了您,也得將他放回來啊。大師,你坐這邊來吧,我倒茶給您喝。」殷勤諂媚的一點都不覺得慚愧。
陶弘景仔仔細細的替秋開雨檢查了一番,看了他右胸前的傷口,點頭說:「傷口處理的很好,沒有一點發炎化膿的跡象。」然後按著他的脈門,聽了半天的脈象,又四處查看了他全身上下,然後對謝芳菲搖頭說:「芳菲,我給你的那些神丹就讓他這樣給糟蹋了嗎?也怪不得能保住他的一條小命了。哎,造化弄人,沒有想到居然成全了這個小子。」
從醫藥箱里取出工具,先用細長的金針先在他幾處關鍵的穴道處刺了幾針,試探性的看了一下,臉色逐漸的就變的凝重起來。順著秋開雨的身體,由下往上,先是人體致命的三十六大穴,湧泉穴,海底穴,鶴口穴,氣海俞穴,一針一針的刺下去,手法純熟,迅若閃電;然後是上半身的左章門穴,右章門穴,左商曲穴,右商曲穴,水分穴,關元穴,中級穴,還有重要的丹田穴;依次而上,再是華蓋穴,眉心穴和太陽穴和天靈穴。忙完了三十六處大穴,另外還有一百零八處穴位,從腦戶穴,上星穴,到通天穴,玉枕穴,還有大都穴,天窗穴,一一不能勝數。上面全都插滿了各式各樣,長短不同,大小不一的金針。最後忙的是滿頭大汗,體力透支過度,臉色也漸漸蒼白起來。
謝芳菲在一邊瞧的也是滿心緊張,渾身發毛,口乾舌燥的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似乎過了一個世紀,看見陶弘景終於停下手,大鬆了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四處看了看,又趕緊找來毛巾,就著屋子裡洗手的水打濕了,恭恭敬敬的雙手遞過去。陶弘景看她一眼,沒有力氣多說什麼,接了過來,將臉上的汗擦乾淨。坐下來喝了一杯茶,歇了半晌,然後才開口說:「我先用金針暫時護住他全身的要害,命總算是保住了。不過他內傷傷的太嚴重了,恐怕不容易救活。」
謝芳菲聽了,閃著眼淚說:「大師,您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醒過來!芳菲求您了。他如果死了,芳菲也不獨活了!」真是下了決心,聲音斬釘截鐵。
陶弘景有些吃驚的看著謝芳菲,連連搖頭,過了好久,才嘆氣說:「真是前世的孽債啊,要你今世來還!好,我答應你,儘力將他救醒過來。不過,你恐怕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了。」
謝芳菲聽陶弘景終於答應救秋開雨一命,破涕為笑,連忙高興的說:「大師,你真的答應了嗎!你真的答應救秋開雨了?只要大師能將他救醒,要芳菲做什麼,芳菲絕對心甘情願,毫無怨言!」
陶弘景看著謝芳菲,冷靜的說:「芳菲,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他心脈俱碎,丹田嚴重受損,真氣從此恐怕是不能凝聚了。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他的武功從此就要廢了。這也是我為什麼答應你肯救他一命的原因。他這次若是能活下來,你也不用再擔驚受怕了。他沒有了武功,對你們這一對冤家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如果因為這樣,從此若是能安分守己,你就是跟著他天涯海角的去,我也沒有任何話說。到底也不枉我費盡心力的救他一場。」
謝芳菲聽的晴天一個霹靂,震的腦中一片空白,獃獃的看著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秋開雨,頹然坐下來,茫然的問:「他的武功真的廢了嗎,廢了武工的秋開雨還是秋開雨嗎?」喃喃的自言自語,臉上擠不出一點表情來。
陶弘景看著她那個樣子,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也沒有安慰她,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出門。謝芳菲突然跑過來,哭泣哽咽的問:「大師,他武功真的廢了嗎?還有沒有辦法能恢復過來?如果是真的話,他醒來后突然發現自己的武功全部都廢了的話,那他會怎麼樣!我不敢想象,我不敢想象!我想都不敢想。那麼,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他還是昏迷的好,他還不如永遠不要醒過來的好。」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下來。
陶弘景停住腳步,點頭說:「那好,那就讓他這麼死了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救活他,省得自找麻煩。他這個傷還不知道要費我多少工夫呢,到最後還不一定就能救的活!」
謝芳菲一聽他這話,又急又怒,好半天才下定決心,用充滿悲涼,無奈的聲音說:「大師,還是請你儘力將他救活過來吧。不管怎麼樣,先將人救活再說。至於以後的事情,以後的事情怎麼樣,以後再說吧。誰又能料到的以後的事情究竟會怎麼樣,還不是過一日是一日罷了。我現在已經管不了以後的事情了。說不定,說不定,我們明天就死了,立刻就死了。這種亂世,誰還能長命百歲么。」說著流下兩行眼淚,站在一邊傻傻的看著陶弘景離開了。
半天才回過神來,覺得全身發冷,扶著桌子,慢慢的一步一步移到床邊來,撫摩著秋開雨毫無生氣的臉,然後將自己埋在他寬厚的手心裡,低低的哭泣起來,邊哭邊說:「開雨,你不要難過。世上總沒有絕對的事情,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來才是,至少不能辜負我對你的一片心。你不要難過,一定要好好的活下來,知不知道!你若死了,我就陪著你一塊死了算了。這個亂七八糟的亂世,我也早就膩煩了,死了也沒有什麼可惜的。說不定還可以回到以前的地方!開雨,你一定不要難過,芳菲以後就陪著你好不好?你一定要醒過來啊。」越說心情越激動,顫抖著雙肩,在床邊哭的被子都濕透了。
迷糊里似乎睡了過去,睜開眼睛看時,依然是昏死過去的秋開雨。心裡這麼大哭了一通,縱然難受,也好受些了。站起來,拉住秋開雨的手緊緊的靠著,然後低聲說:「開雨,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一定會有辦法的。說不定明天我們就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來。開雨,你一定要先活過來,才能一起想辦法啊。」擦乾眼淚,又看了看秋開雨,然後走出了房間。
找到正在外面喝酒賞月,怡然自得的任之寒,自動的取了個杯子,一口灌了下去。一口氣連灌了三杯烈酒下肚,肚子里才重新有活著的感覺。任之寒見她這個樣子,問:「芳菲,怎麼了,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嗎?」
謝芳菲抬起頭看著他,然後問:「之寒,我想問你一些事情。你知不知道曾經有人武功廢了還可以再恢復的?」
任之寒想了下,然後說:「那就要看是什麼情況了,是永久性的被強行廢除,還是暫時性的廢除。永久性的廢除自然是沒有希望再次恢復了,除非重頭開始。如果是暫時性的廢除,那就不一定了。有可能可以恢復,有可能不可以恢復。要看具體的情況,我也說不好。芳菲,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謝芳菲垂死的心突然湧現出一絲的希望,看來秋開雨的情況並不是絕對的沒有希望啊。至少他不是任之寒口裡說的什麼永久性的廢除了武功。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將秋開雨的情況說出來。此刻謝芳菲的心太慌亂擔憂了,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傾訴的人分擔心理上沉重的壓力。
任之寒聽了謝芳菲大致說的情況,然後思索了一下說:「心脈俱碎,丹田受損,確實不能將體內的真氣凝聚起來,也等於是廢了武功。至於究竟能不能恢復過來,那就要看老天爺的意思了。不過,他受了這麼重的傷也沒有死,已經是一項奇迹了。你們也許能創造出另外一項奇迹也說不定。這個世上說不定的事情也太多了。」說著長嘆了一口氣,然後又說:「就算不能恢復武功,有你這麼待他,也已經足夠了。此生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將手裡的酒一氣喝乾。
謝芳菲自己也是心事重重的,心裏面放著一塊千斤的大石似的,放不下,撥不開,一日比一日沉重。想起白天的事,又是一陣頭痛,於是問:「之寒兄,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鬼影』劉彥奇的名字呢?」
任之寒看著謝芳菲,覺得她越來越不簡單。說:「劉彥奇是天下聞名的刺客,身法迅捷,來無影,去無蹤的。自從出道成名以來,刺殺少有失敗的。芳菲問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其實謝芳菲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這些,而是想找一個人來問清楚,劉彥奇為什麼會待在北魏。按照常理,他現在應該趁著秋開雨生死未卜的時候,重新培植自己的勢力,然後一舉控制整個水雲宮才是。為什麼會跟在南安王的後面,究竟有什麼目的。這些問題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謝芳菲長嘆一口氣,欲言又止,最後說的卻是:「沒有什麼事情。今天突然聽人說起他,似乎十分畏懼的樣子,於是向你打聽一下罷了。」
任之寒當然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可是既然謝芳菲不願意說出來,他也就不好繼續追問下去。
第35章
陶弘景果然遵守諾言,既然已經答應了謝芳菲,就全心全力的救治秋開雨。他翻閱典籍,每天檢查秋開雨的傷勢。費盡心思,試遍了各種各樣的方法,煎,燙,針,炙;每天嘗試著開不同的藥方,觀察秋開雨病情的進展情況。又輔助他親自煉製的葯丹,頭上的白髮都不知道添了多少。可見秋開雨的傷勢不但嚴重,而且十分的複雜,就連陶弘景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每天都是這樣,折騰的一眾弟子親隨跟在他身後也是永無寧日,不得安生,不是出城採藥,就是上街買葯,再然後就是去廚房熬藥。還要幫他尋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物事,說是做藥引用。更不用說謝芳菲了,自從來到陶弘景住的別館后,就沒有好好的睡過一覺,加上心裡擔心秋開雨的傷勢,連飯都吃不下,人也迅速的消瘦下來。
陶弘景治到後來,見秋開雨還是這麼不死不活的樣子躺在那裡,連話也從來沒有說過半句,連帶著將他滿心的火氣都給治上來了。有一天,諸事不順,心煩意亂的時候,竟然當著謝芳菲的面,指著依舊昏死過去的秋開雨狠狠的說如果不將他的病給治好的話,他陶弘景以後還有何面目出來行走江湖。弄的謝芳菲手足無措的看著他,不知道他這是一時的氣話,還是惱羞成怒。
秋開雨躺在床上,雖然仍然是昏迷不醒的樣子,但是經過陶弘景作戰一般,這麼多天用盡心力的治療,又是藥石又是金針的,呼吸卻是一天一天的均勻綿長起來。臉色依然蒼白如紙,沒有什麼血色,可是明顯已經少了以前那種暗中帶灰的可怕顏色。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沉睡不醒,氣色比起開始的時候,已經好的多了。謝芳菲足不出戶,每天衣不解帶的在床頭守侯著秋開雨,煎藥喂水,全部親自動手,只盼他能早日的醒過來。看著自己將一碗又一碗黑的不見底的葯汁喂毫無意識的秋開雨一口一口的喝下去,心裡禁不住一片酸楚凄涼。
外面的形勢卻是一日比一日更緊張了,崔慧景帶領的南齊的大軍已經到達鄧城附近,目前兩軍正處於僵持的狀態。雖然還沒有發生什麼大規模的戰鬥,可是小型的摩擦卻是連續不斷,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可是這個時候正是江南的梅雨季節,淫雨霏霏,道路泥濘,三軍將士行動困難,離支援的後方距離又太遠,糧草物資運送又極為不便。這些情況綜合起來,對於南齊來說,都是極其不利的事情。而北魏據城而守,人馬充足,兵精將廣,佔盡天時地利。
可是謝芳菲這會子哪裡還有心力去操心這些國家大事,每天只是擔心秋開雨的傷勢已經焦頭爛額,不負重荷了。而任之寒為了暫避風頭,雖然也住在陶弘景的別館里,可是一天到晚連人影也見不到,似乎另外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謝芳菲為了就近照顧秋開雨,乾脆就住在他的房間里。每到夜深時分,頭並著頭看著躺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的秋開雨,想起以前秋開雨是何等的桀驁自負,心都絞痛起來。每晚握著他漸漸有了熱度的右手,才能勉強入睡。
天色還是蒙蒙亮的時候,夜靜無聲,謝芳菲卻像是感應到什麼,突然驚醒過來。她這陣子為了照顧秋開雨,一有什麼風吹草動,立馬就會清醒過來,如驚弓之鳥,心力憔悴不堪。尚在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聽到耳邊有人用清冷低沉的聲音說:「芳菲,你這麼快就醒了。」完全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居然不出一聲,就這麼一直無聊發獃的看著沉睡的謝芳菲。
謝芳菲飛快的轉頭,看見淡淡的望著自己的秋開雨,一時間,驚喜的說不出話來,伸出雙手,忘情的抱著他。半晌,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一陣哀傷,由喜到悲,再也不能控制,將頭埋在秋開雨的身前,哇哇大聲的哭起來。心裡的大石總算是卸下來了,擔驚受怕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而秋開雨也總算是好生生的活下來了,可是自己為什麼要哭呢,為什麼還要哭呢,還哭的這麼的理所當然,酣暢淋漓?她自己心裡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一味的想在秋開雨的面前用力的痛哭,毫無顧忌的痛哭。忽然就回憶起卧佛寺那慘烈驚心的一個晚上,滿天的火把,恐怖的樹林,渾身是血的秋開雨;憶起獨自一人漂泊在茫茫的河面上那種驚懼害怕,漆黑一片,兩眼不能視物,還有對前路的不安和恐懼;想起自己這一路上的艱辛,盜賊蜂起,人心險惡,想起重傷不起的秋開雨;想起這麼一個來月的點點滴滴,萬千情緒,全部湧上心頭,哭的更是不能自已。
秋開雨的眼中湧現出來的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的柔情,眼角似乎也微微的有些濕潤。嘆息的看著倒在自己身體上哭的一塌糊塗的謝芳菲,沒有說話,只是用手一遍一遍,輕輕撫摩著謝芳菲的頭髮,然後將她抱在懷裡,任她盡情的發泄。倆個人就這麼挨在一起,直到謝芳菲哭累了,沒有力氣了,才抬起頭看他,雙眼通紅,滿臉的梨花帶雨,眼神纏綿,情深意重。
秋開雨的心就算是鋼鐵煉成的,此刻也全都化成了繞指柔,伸出手緊緊摟住謝芳菲,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上,所有莫名的心緒,一時間紛涌而至。就這麼無聲勝有聲的隔了半天,秋開雨才低聲嘆息的問:「芳菲,你究竟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我從重重的包圍之下救出來的?」
謝芳菲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聲音有些悶悶的說:「容情幫著我將你救出來,我擔心追兵的追捕,所以沿著漢水一路北上,然後就帶著你逃到洛陽來了。今次是陶弘景陶大師救了你的命。」秋開雨有些詫異的看著她,想要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陶弘景居然肯救自己的命,不知道謝芳菲是怎麼做到的,想必吃了不少的苦。謝芳菲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著重傷不醒的自己,這一路上,從南到北,千里迢迢,其中的苦楚自不必說,秋開雨想到可以想像的出來。謝芳菲對秋開雨的這一番情意真是天可憐見,,就是頑石也要落淚。
謝芳菲忽然想起陶弘景說他武功已經全廢了這件事情,心裡慌亂起來,不知所措。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告訴他,他這麼一個生性孤傲的人,生怕他經受不住。歷盡千辛萬苦的,好不容易,直到剛剛才救活過來,知道這件事情后恐怕又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變故。
腦中飛快的運轉起來,於是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希望可以使他重新振作起來。從秋開雨的身上爬起來,隨便披了一件衣服,然後就要出去,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來,又回頭對他笑一笑,交代似的說:「我出去拿一下東西,馬上就回來。你先一個人在這裡呆一下好不好?說著就走了出去。
秋開雨等她走後,才試著運起全身的功力,臉色大變,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生當中,從未有過的悲憤瞬間如毒蛇一般緊緊的將他纏繞,下一刻似乎就要窒息。簡直不敢相信,又試著凝聚丹田之間的真氣,依然毫無反應,反而觸動內傷,一時間痛的冷汗涔涔,全身麻痹。若不是他意志力一向無比堅強,此刻恐怕早就已經昏死過去。心頭還來不及有更多的反應,謝芳菲已經急急忙忙的推門而入,手裡抱著當日特意繞回蕭府取的銅罐子。
秋開雨雖然悲憤不已,還是習慣性的馬上就將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心裡其實也不希望看見謝芳菲為了自己神斷魂傷,無可奈何的樣子。只不過,心思早就已經不在此處了。
謝芳菲仍然無所顧忌的爬到床上,扯住被子大叫:「外面好冷哦。」快速的鑽進去,一邊興奮的說:「開雨,你知不知道這個罐子里裝的是什麼東西?」見秋開雨沒有反應,還以為他重傷初醒,體弱氣虛,沒有力氣回答的緣故,兀自討好似的笑說:「你絕對猜不到的。裝的就是太月令哦,有沒有很驚喜?」一臉期待的看著秋開雨。
秋開雨聽到太月令這個名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臉上立刻重新恢復往日鎮定自若的神色。用手接過銅罐,搖晃了一下,感覺裡面有液體撞擊的聲音。有些疑惑的問:「可是我為什麼感覺不到它的靈氣?」一時間也將自己武功盡廢的事情忘記了。
謝芳菲根本就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看著秋開雨,神情有些得意的說:「那自然是因為我在罐子里作了手腳啊。我聽李存冷說過,太月令非常的神奇,甚至有人可以憑藉特殊的功法不管在哪裡都可以找到它。容情曾經還說過它還有什麼『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神秘力量,不知道是不是胡說八道。但是既然深水和厚土可以掩藏它的靈氣,那麼其它的東西一樣也可以啊。只要將這種所謂的靈氣隔離開來就可以了。我陪陶弘景煉丹的時候見的最多的東西就是水銀,一種重金屬,很好的隔離劑。可是沒有想到,雍州不比建康,叫我一下子到哪裡去找那麼多的水銀。後來另外想了一個辦法,於是就找了比較常用的煤油,心裡想,應該也可以掩藏什麼靈氣之類的吧,因為很多金屬都是保存在煤油裡面的。現在聽你這麼一說,果然沒有錯。」
說著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把剪刀,使勁將密封的罐子撬開,倒出裡面的煤油,然後才拿出裡面的太月令,擦乾淨了,漆黑的一塊盾牌似的東西,看起來就莫名的邪氣。然後才遞給秋開雨,嘆息的說:「我曾經答應過你,一定會將太月令交到你手上的。直到今天總算是實現了。」
秋開雨拿在手裡,緊緊的握住,然後閉上眼睛,仔細感受著手裡的太月令。過了很久,才睜開眼睛,雙目神光乍現,然後說:「芳菲曾經不是告訴我說太月令是藏在雍州的卧佛寺嗎?」
謝芳菲耐心的解釋:「太月令一開始確實是藏在卧佛寺附近一帶的,只不過,我後來將它取了出來,再把它密封在銅罐里。其實當日故意領你去埋藏太月令的地方,只不過是存心要害你,太月令早就讓我悄悄的藏起來了。怎麼可能將這麼重要的東西還繼續留在那個不安全的地方,當然是要隨身藏起來啊。」謝芳菲從武當山回來后立即就將太月令取了出來,因為心有存疑,所以遲遲沒有將太月令交給秋開雨。後來又發生了一連串的變故,根本就沒有機會。等到她終於打算將之交給秋開雨的時候,秋開雨又已經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差點丟了性命。今天總算將這個東西還給他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大事。
秋開雨此刻已經完全恢復過來,抬頭仔細打量了周圍的環境,然後一把掀開被子,對謝芳菲說:「我們馬上離開這裡。」謝芳菲有些愕然的看著他,不解的說:「你的傷還沒有好。我們為什麼急著要走?陶大師既然肯救你,自然不會加害於你。更何況這麼個時候,你叫我們走到哪裡去。」
秋開雨沉聲說:「芳菲,難道你認為我能安心的留在陶弘景的地方嗎?」說著趁天還沒有亮,立即就要離開,更何況他現在武功盡廢,不得不小心防範。謝芳菲有些難過的看著他,沒有說話。秋開雨轉過身來,輕聲問:「芳菲,你想留在這裡?」謝芳菲仍舊沒有說話,眼神有些哀傷的看著秋開雨。秋開雨雖然醒過來了,可是一切的情況仍然還是老樣子。兩個人之間的立場一點都沒有改變。
秋開雨似乎猜到她的心思,嘆息了一下,說:「你留在這裡總比跟著我要好,你就在這裡吧。我先走了,有機會再來看你。」能讓秋開雨說出這樣的一番話,恐怕算的上是極其難得的事情了。
謝芳菲沒有想到他一醒來,兩人立刻就要分開。想起他的傷勢還沒有痊癒,如今武功又盡失,眾叛親離,孤身一人,身邊總需要一個人照顧。見他執意要離開,知道勸阻不了,站起來,一臉決然的說:「好,開雨,我跟你一起走。」秋開雨看著她,眼神複雜,心裏面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麼,既沒有阻攔也沒有表現出任何激動的神情。謝芳菲什麼都沒有收拾,就這樣身無長物,兩袖清風的跟著秋開雨悄無聲息的從後門出來。謝芳菲心裡有些傷感的想,從今以後,恐怕是要跟著他浪跡天涯了。
兩個人沉默的沿著別館的牆角一路慢慢的走來,謝芳菲萬般情緒霎時全部涌至心頭。如今孤身一人跟著「邪君」秋開雨,什麼都沒有,將來只怕沒有什麼好下場。將來如果怎麼樣,也是自己今天的選擇。死也好,活也好,苦也好,怨也好,不管如何,也怪不得別人,當真要怪的話也只能怪自己飛蛾撲火,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勢。
剛轉到前面的轉彎的地方,突然發覺有一個人,踉踉蹌蹌,渾身是血的往這邊跑過來,邊跑邊朝後面張望,顯然是受了嚴重的內傷。謝芳菲覺得身影有些眼熟,走近兩步,不由得大吃了一驚,竟然是任之寒!
謝芳菲連忙搶先幾步,伸手扶住滿身是傷的任之寒,駭然問:「之寒,你怎麼會這樣!究竟是誰將你傷成這樣的?」
任之寒見是謝芳菲,著急的說:「快走!」話還沒有說完,後面已經傳來破空而來的聲音,陰冷狠騭的雙眸,不帶一絲的感情,除了劉彥奇也不會有別人。不過今晚他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包紮的嚴嚴實實,一絲不漏,而是華服飄帶,長袍寬袖,手裡拿著的是天下聞名的「影子劍」,陰沉沉的說:「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行刺南安王!在劉某的手底下,你居然還能逃到這裡來,足以令你自豪。就是死了,也可以有所交代了!」
慢慢的走過來,反正任之寒已經是窮途末路,劉彥奇也不急在一時。待他在黑暗中看清楚前面攙扶著任之寒的人時,不由得一愣說:「謝芳菲,竟然是你!」任之寒見劉彥奇竟然認識謝芳菲,不禁有些奇怪的看著她。
劉彥奇眼裡殘酷的神情一閃而過,陰森森的說:「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今天居然會碰見你,那我就成全你好了。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要和秋開雨那個混帳在一起。既然這樣的話,那我立刻就送你前去見他!」
謝芳菲心裡說的卻是果然是冤家路窄,說的一點都沒有錯。現在該怎麼辦,任之寒受了重傷,遠處的秋開雨武功盡失,自己在這種情況是一無用處。絞盡腦汁,正要想個辦法拖延住劉彥奇的時候,站在黑暗的角落裡的秋開雨開口了:「劉彥奇,果然如此嗎?」
秋開雨站的地方正是劉彥奇眼睛的死角,所以一開始就沒有發現黑暗中的秋開雨,現在猛然聽到秋開雨的聲音,驚疑不定,立刻後退了兩步,不敢上前。
秋開雨從容不迫,淡然自若的從黑暗的陰影里走出來,依然是以前縱橫天下,不屑一顧的模樣。對著劉彥奇冷聲說:「哦?劉彥奇,這次恐怕又要令你失望了。你要送芳菲去見我,我現在不就是在這裡?這就不勞彥奇兄費心了。彥奇兄還是想一想自己,好自為之才是。」一派施施然,完全不將劉彥奇放在眼裡。
劉彥奇乍見秋開雨,大吃一驚,失聲說:「秋開雨!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明月她……」,突然就住了口,然後陰狠狠的盯住秋開雨,沒有再說話。
秋開雨淡笑說:「秋某仍然活著好像令彥奇兄十分吃驚啊!不過可惜的很,秋某沒有如彥奇兄所想的那樣早就命赴黃泉,而是至今依然活的逍遙自在!秋某可不敢忘記當日彥奇兄親賜的一掌啊。至今仍然念念不忘,感激的很。」一步一步,氣勢沉穩的慢慢的朝劉彥奇走過來。
劉彥奇又退了兩步,雙眼緊緊的盯住秋開雨的一舉一動,沒有回答。看見秋開雨逐漸的逼近,對自己恨不得生吞活剝的樣子,想到秋開雨一向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殘酷手段,心裡有些動搖起來。更何況當日自己一掌差點將他打死,就憑這個,秋開雨也絕對不會放過自己。心裡奇怪的是,就連明月心也認定秋開雨早就死了,而悲痛欲絕,痛哭流涕,沒有想到他居然仍然活了下來。盯著秋開雨漸漸抬起的右手,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任之寒,沒有說話,轉瞬間就已經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謝芳菲大鬆了一口氣,幸虧這個劉彥奇武功雖好,卻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一見苗頭不對,立即就逃之夭夭,只要他肯動手,立即就可以發現秋開雨唱的完全就是空城計。由此可見,秋開雨在魔道中的淫威,無人不怕,無人不懼。
任之寒苦笑的看著謝芳菲,有些無奈的說:「芳菲,原來讓你死心塌地的跟著的人,竟然就是『邪君』秋開雨!」
第36章
謝芳菲沒有理會他這番不知是驚訝還是嘲諷的話,只是問:「你怎麼去刺殺南安王?真是不要命了!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任之寒捂住胸口,喘息的回答:「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可惜再一次功敗垂成。唉,我任之寒謀划許久,費盡心思,原以為這次一定是萬無一失,還是萬萬沒有料到『鬼影』劉彥奇竟然會跟在他身邊。可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謝芳菲不明白到底是什麼仇恨使的他不止一次不顧性命的行刺南安王拓拔楨。上次他說他自己為了搶「黃帝九鼎神丹」,殺了拓拔楨的幾個隨身的護衛,然後才一路逃出洛陽的。看來情況並不是這麼的簡單。只怕他真正要行刺是南安王,搶神丹只是一時起意,順手牽羊而已。
秋開雨在旁邊一言不發的看著謝芳菲和任之寒,突然冷聲的說:「芳菲,我們走。」說著抓起謝芳菲的手,就要拉她往前走。
謝芳菲有些吃驚的看著他,然後遲疑的說:「可是,之寒傷的這麼重。開雨,我們……」,看著渾身是血的任之寒,沒有移動腳步。
秋開雨的臉色明顯的陰沉下來,依然是清冷無波的聲音,說:「我們走,此地不宜久留。」
任之寒在旁邊冷笑說:「不愧是『邪君』秋開雨,久聞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負盛名啊。武功盡失,居然還是這麼囂張霸道,不可一世的樣子。還有,芳菲憑什麼要聽你的話,她又不像你一樣,生性冷血,無情無意。不管怎麼說,我們曾經至少也同生共死過。」任之寒仗著如今的秋開雨根本就不能將他怎麼樣,所以說話也絲毫沒有顧慮。
秋開雨滿臉陰霾的盯著任之寒,半晌,陰沉沉的不屑的說:「秋某就算武功盡廢,也用不著怕任何人。你若要動手,趁早才是,過了今晚,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謝芳菲連忙走過來,拉著秋開雨的手,低聲呵斥:「開雨!」心裡想,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武功盡失了。可是從他醒過來以後,絲毫沒有看出他有任何的異樣,原來是自己白擔心了一場,心裡稍微放下心來。
任之寒在旁邊看著謝芳菲雙眉微蹙,怒中含嗔的模樣,心裡一陣長嘆,傲然說:「秋開雨,我任之寒從來不殺無能之輩。芳菲這樣待你,吃了多少苦,才將你救活過來。你倒是什麼都不怕,說死就死。」
謝芳菲心裡十分感激任之寒這麼一番話,有些悲傷的想,秋開雨還是那個秋開雨,沒有一點的改變。秋開雨雖然受了任之寒的一番侮辱,這次奇異的沒有再說話。
謝芳菲看著秋開雨,又轉頭看了看重傷的任之寒,擔心劉彥奇在自己和秋開雨走後,去而復返。終於下了決定,走過來說:「之寒,陶大師那裡你恐怕是不能再回去了,免得給他老人家招惹麻煩。你現在傷的這麼重,還是跟著我們先避一避風頭再說吧。」說著扶起任之寒,就要往前走。
秋開雨有些無奈的看著謝芳菲,死死的盯著前面的任之寒,卻沒有跟著走上去。謝芳菲回頭,直直的看著他,低聲說:「開雨,沒有之寒,我們根本就活不到現在。」秋開雨看著謝芳菲一臉決然,又滿是期待的看著自己,知道阻止不了。走上前,毫不客氣的拉開謝芳菲緊緊抓住任之寒的雙手,拉住她,快步往前面走去,嘴裡冷聲說:「你如果還想要活命的話,就好好的跟上來吧。」根本就不顧後面步履蹣跚,渾身是傷的任之寒。任之寒只得一臉苦笑的看著絲毫沒有感情的秋開雨,咬牙跟了上去。
秋開雨帶著謝芳菲在洛陽的大街小巷熟練的穿越,對洛陽似乎十分的熟悉。轉的謝芳菲的頭都要暈了的時候,終於在一家十分普通的宅院前停下來,從外面看過去,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裡面花木繁茂,蓊鬱蔥蘢的樣子。從外面看起來,高門院牆,青苔叢生,年代頗為久遠,不像是新近修建的。
秋開雨繞到後面,一手推開大門,前面赫然是一片高大的叢林,密密麻麻,遮天避日,幾乎讓人不能行走。任之寒跟在後面,有些吃驚的看著這一切,心裡不由得發出一聲感嘆。這就是秋開雨殺人無數,至今還沒有被別人殺死的原因了。單看這裡一草一木的布置,就可以看出裡面大有乾坤,處處危機四伏,絕對不是一個普通的住宅那麼簡單。
這片叢林環繞複雜,荊棘叢生,不熟悉的人很難走出去。何況暗樁密布,還布置有預警系統,確實是一個藏身隱匿的好地方。謝芳菲對秋開雨的能耐早就見怪不怪,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知道這麼一個地方,抓著他的手,緊緊的跟在他後面,一步都不敢有差,進了這片讓謝芳菲覺得頗為陰森恐怖的密林。任之寒一邊抬頭仔細辨認地形,一邊緊隨其後,也是絲毫不敢大意。
終於走到頭了,謝芳菲回頭看了一眼,依然覺得心驚膽戰。過了一座景緻小巧的石橋,前面便是一座尋常人家住的房屋,古樸雅緻,看起來雖然舊了些,不過卻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這使得謝芳菲大鬆了一口氣。
秋開雨根本就不理會後面的任之寒,視若無睹的拉著謝芳菲進了一間房間,毫不客氣的將門一把關上了。任之寒站在客廳里,有些無奈的看這這個地方,苦笑的自我安wei說:「既然人家不睬你,那就只好自力更生了。」到處看了看,找了一些工具,將傷口料理好。然後隨便找了一間乾淨的房間睡了。
謝芳菲識相的沒有多說什麼廢話,坐在床沿上好奇的打量著整個房間。窗明几淨,被褥整齊,整個屋子一絲不亂。和衣倒在床上,用力的吸了一口床褥上傳來的隱隱約約的香氣,然後嘆一口氣說:「這間屋子倒是不錯,舒服的很啦。可是有些奇怪啊,一路上沒有看見一個人,房間卻這麼乾淨整潔。」心裡知道肯定是有人定期打掃,還是有些毛毛的。
看見秋開雨沒有理會自己,兀自彎腰,正在脫鞋,有些愕然的說:「開雨,你要做什麼?」秋開雨似乎有些不解看著她,然後冷聲的說:「你折騰了這麼一整個晚上,難道不累嗎?」一手掀開鋪的整整齊齊的被褥,就這麼躺在了床上。秋開雨重傷初醒,強忍著傷勢走出蕭衍的別館,半路上又跑出劉彥奇和任之寒這麼兩個煞星,為了擊退劉彥奇,強壓住傷勢,耗盡了心思。又走了這麼遠的一段路,早就不能承受了。
謝芳菲這會子居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哦,哦的應了兩聲,然後懦懦的說:「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我就,我就先走了。」說著就要走出去。
秋開雨冷冷的說:「你走到哪裡去!過來,睡覺。」謝芳菲聽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回頭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開雨,今天晚上,我也要住這裡?」秋開雨點頭「哼」了一聲,眼睛看著謝芳菲,看的謝芳菲渾身發毛,又不敢問他什麼,生怕是自己想歪了。正在掙扎徘徊的時候,秋開雨不耐煩了,聲音有些發怒的說:「還不快過來!」
謝芳菲一驚,橫下心一想,反正是遲早都要發生的事情,自己難道還怕這個。又不是古代沒有見過世面的愚昧的千金小姐,說出去簡直丟臉死了。慢騰騰的走過去,和衣躺在秋開雨的身邊,心裡緊張的要命。閉著眼睛,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口趕舌燥。秋開雨不知道是不知道謝芳菲的緊張呢,還是故意的視而不見,只是眯著眼睛對謝芳菲說:「以後,你就住在這個房間里,不要去理會那個任之寒的死活。還有,記得不要到處亂跑,這個宅院到處是機關陷阱,只能在屋子裡面走動。」說完閉上眼睛,漸漸的就睡過去了,沒有其他的動靜。可見真的是承受不住了。
謝芳菲大鬆了一口氣,心裡故作坦然的想,反正以前不也是睡在一塊嗎,有什麼好緊張的。就算有什麼,也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怕什麼呢。其實秋開雨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想過要把謝芳菲生吞活剝,忙著撇開關係還來不及呢。更何況他如今重傷在身,就算有這賊心也沒有這賊能力。倒是謝芳菲白擔心一場了。
謝芳菲起床的時候碰見在外面的任之寒,不知怎麼的,臉上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似乎偷情正好讓人給撞見的感覺。而秋開雨一早就不見人影,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看著容情似乎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心裏面大叫冤枉啊,自己可是清清白白,質本潔來還潔去的啊。其實任之寒根本沒有想那麼多,他頭痛自己的問題還來不及呢。打了聲招呼就就朝謝芳菲走過來。
謝芳菲強忍住腦中胡思亂想,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些尷尬的笑說:「不知道之寒兄的傷勢怎麼樣了?」任之寒臉上現出苦笑,說:「幸虧我的命大,一時半會還死不了。」謝芳菲突然想起來,說:「之寒,你不是搶了拓拔楨的『黃帝九鼎神丹』嗎?留著有什麼用,不如乾脆自己吃了吧。也是你給南安王的回禮啊。」
任之寒笑出聲來,說:「這倒也是,我既然受了他一頓,吃了他想要長生不死的寶貝丹藥也算說的過去。」謝芳菲笑起來:「當然,當然,這叫有來有往,來而不往非禮也。之寒不會什麼時候又送南安王一個大禮吧?」仍然在旁敲側擊,打聽任之寒為什麼三番五次的行刺南安王。
任之寒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芳菲,不是任之寒不怕死,自不量力,膽敢行刺護衛森嚴的南安王。而是任之寒和整個北魏有著血海深仇,就是罄盡整個黃河的水也洗不清。此仇不報,任之寒,寢食難安,誓不為人。」
謝芳菲原本以為他和南安王可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可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將整個北魏都當成了敵人,驚的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任之寒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血海深仇,雙眼射出刻骨的仇恨。謝芳菲更不敢說話了。
任之寒過了很久,才繼續說:「本來我的目標不是南安王,而是北魏的狗皇帝元宏。只不過他親自率領十萬大軍攻打南齊去了,一路上守衛森嚴。隔著無邊無際的人馬,我連元宏的影子都摸不到,根本就沒有機會下手,所以我才會退而求其次將矛頭轉到拓拔楨的頭上。」
謝芳菲頗為同情他,背負著無數的仇恨,此生唯一的目標就是報仇雪恨。且不說這個仇報不報的了,這樣藏來躲去的日子,人生還有何樂趣可言。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無言的看著任之寒。
任之寒嘆口氣說:「芳菲和我也算是患難之交,我也不瞞你。其實洛陽幫幫主歐陽青龍的兒子是我故意殺的。因為歐陽青龍在洛陽的勢力越來越大,難免會觸犯其他權貴的利益,而這頭一個人就是南安王拓拔楨。兩個人因為洛河水道的問題,一直都鬧的很不愉快,他們的手下甚至大打出手。於是我就趁這個機會,刺殺了歐陽青龍唯一的兒子。並且將整個刺殺弄的似是而非,讓歐陽青龍懷疑是拓拔楨派我暗殺了他的兒子的,藉此來打擊南安王的勢力。」
謝芳菲心裡說原來是如此啊,自己當時聽任之寒說是有人付了重金殺歐陽青龍的兒子的時候,就覺得十分的奇怪,幹嘛不一劍乾脆的將歐陽青龍也給殺了,殺他沒有什麼威脅性的兒子做什麼。事情的背後,原來還有這麼一個原因。於是將另外一個問題問出來:「當日我問你,眾多官兵將新野的水陸交通全部封閉,想必也是為了抓你了?可是為什麼後來我會在南陽碰到你?」
任之寒笑起來,說:「那些草包,以為封鎖交通就可以攔的住我任之寒了嗎!我只不過稍微使了一個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就將他們耍的不知東西南北,疲於奔命了!其實我早就悄悄的溜到南陽來了。」
謝芳菲也笑了,說:「幸虧你早就溜到南陽了,不然那群豬狗不如的士兵可就真的要將我們給燒死了!現在想起來還真是驚險啊!你居然還看中了我的馬車,要我主動讓給你,我真是服了你了。」
這時,秋開雨的聲音冷冷的傳過來:「我不管你究竟是誰,馬上給我滾出去。」謝芳菲嚇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看著他對任之寒一臉的怒氣,現在立刻又要趕他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心裡正在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好言相勸。卻又怕吃力不討好,跟著開罪了任之寒。
任之寒開始也有些不忿,後來發覺不對勁,見到眼前這個情景,多少猜出了秋開雨的一點心思。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兩個人。看見秋開雨不像是說笑的樣子,不管是何種原因,主人都已經下逐客令了,他再怎麼樣,也沒有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了。站起來真的準備要離開。
謝芳菲趕緊拉住他,大聲的喊:「之寒!」任之寒回頭對她笑一笑說:「芳菲,不用擔心我,風頭暫時已經過去了。他能讓我留在這裡一個晚上,恐怕已經很不容易了,完全是你的面子。我的傷勢沒有什麼大礙,馬上就會痊癒,更何況洛陽我熟的很,不愁找不到隱身的地方,再說了,怎麼樣也好過這個地方。」表現出對秋開雨的不滿和嘲諷。
謝芳菲聽任之寒這麼一番話說下來,仔細想了想,自己也沒有什麼立場將他留下來,畢竟是秋開雨的地方。按照秋開雨一向的行事作風,肯讓他留一個晚上,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事情。更何況他現在似乎十分氣惱的樣子,自己也不想被暴風雨的邊角給掃到。嘆一口氣,沒有辦法,就要送任之寒出去。
秋開雨卻一手抓住了謝芳菲,面無表情的對任之寒說:「趁秋某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走,不要以為秋某武功盡失就奈何不了你。在這裡秋某有的是將你殺死的辦法。」任之寒看著這個樣子的秋開雨,再看一看欲言又止的謝芳菲,絲毫沒有將秋開雨威脅的話放在心裡。只是不斷的感嘆,他們著兩個人那,還真的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一邊搖頭嘆息的走出去了。
謝芳菲掙脫不開秋開雨的手,只得在後面大聲的說:「之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來這裡找我好了。」任之寒故意點頭說:「知道了,我一定會來找你的。」聽的秋開雨的臉更陰沉了,一把將謝芳菲拖了進去。
謝芳菲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秋開雨,用力甩開他的手,大聲囔囔的說:「你一大早的幹什麼呀你!任之寒他怎麼得罪你了,他跟你無怨無仇的,想殺的人也是南安王,又不是你。你沒有必要一大早的就趕人家走呀。好歹他還救過我們呢。你這個人簡直是,簡直是……」,就連謝芳菲她自己一時間也說不下去了。只得在桌子旁氣悶的坐下來,不肯抬頭看秋開雨一眼。
秋開雨臉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連話也不說一句,任由謝芳菲在一邊大喊大叫。反正他已經將礙手礙腳的任之寒給趕走了,也就不關心其他的事情。遞給謝芳菲一包用油紙包住的東西。
謝芳菲雖然正在生秋開雨一股無名的火氣,看了他兩眼,還是伸手接了過來。觸手熱乎乎的,知道是早點心,心裡馬上就舒服多了。打開來看時,原來是一些十分精緻的蟹黃湯包。皮薄的可以清楚的看見裡面的肉餡,熱氣騰騰的,顯然是新鮮出爐的。欣喜的說:「啊,我好久都沒有吃這個了!」轉頭,眼睛亮晶晶的看著秋開雨,問:「開雨,你特意出去買的嗎?」心裡感動之極,沒有想到秋開雨還有這樣溫柔細心的一面。
秋開雨沒有回答謝芳菲這個他認為明顯沒有必要回答的問題,只是說:「芳菲,你以後不要再和那個任之寒見面了。他這個人不簡單。」謝芳菲心裡不敢說出來,他再怎麼不簡單,也沒有你秋開雨複雜呀。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當作沒有聽見,自顧自的吃著蟹黃湯包,滿嘴都是油。
秋開雨似乎在想什麼事情,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難題正困擾著他。等到回過神來,謝芳菲已經在擦嘴角了。於是有些納悶的問:「為什麼不吃了?」謝芳菲一邊擦手,一邊理所當然的回答:「當然是給你留的啊。想什麼呢,先吃了飯再說。你沒有聽人說過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趁熱趕緊先吃啦。等一下味道就沒有那麼好吃了。」
秋開雨好笑的看著她說:「是你編造出來的吧,誰那麼無聊會說這樣的話。」果然走了過來,將剩下的蟹黃湯包吃了。謝芳菲想一想,放在這個時代來說,也可以說的上是自己編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