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0章
第37章
謝芳菲見春日的陽光實在好,照的人身上像是躺在天鵝絨縫成的被子上,渾身懶洋洋的沒有力氣。於是不知道從哪裡搬來一把躺椅,眯著眼睛斜躺在屋檐下,隨便的披著個薄毯子,舒服的不知道身在何處。
半夢半醒,猶自徜徉於天光雲影里,花月正春風的時候,被一陣突如其來的腳步聲給驚的坐起來。左雲瞪大眼睛看著謝芳菲,顯然吃了一驚。謝芳菲更是嚇了一大跳,不知道左云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回過神來,立即明白,是秋開雨不知用了什麼手法通知他來洛陽的。
謝芳菲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左雲當初就要殺自己以平息水雲宮的眾怒,現在秋開雨會落到如此地步,跟自己更是脫不了干係。看他一臉吃驚的樣子,顯然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跟著秋開雨這件事情。臉上陰晴不定,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左雲看了她兩眼,神色複雜,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轉頭就出去了。謝芳菲苦笑,看來他對自己非但不滿,甚至可以說是,已經達到痛恨的地步了。不然不會這麼不客氣,好歹也是主僕一場,自己曾經還因為這個關係從他嘴裡套取過情報呢。
謝芳菲攔住從外面回來的秋開雨,平靜的問:「你為什麼要讓左雲來洛陽?」秋開雨看了看她,找了張椅子坐下來,喝了一杯茶后才說:「你已經見過他了?他怎麼說?」
謝芳菲不解的問:「什麼他怎麼說?他根本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秋開雨抬起頭,「哦」了一聲,然後從懷裡拿出半掌大的太月令,說:「外人謠傳太月令有『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神氣力量,話雖然沒有錯,不過卻要分情況而言。為什麼歷代以來水雲宮的宮主都沒有脫胎換骨呢,那是因為首先就必須死而復生。」
謝芳菲瞪大眼睛看著秋開雨,遲疑的說:「那麼就是說,這個什麼太月令真的能令人『脫胎換骨,死而復生』嘍?真的有這麼邪門,哦,不是,這麼神奇的事情嗎?我一向都乖乖的遵循孔老夫子的教導,不語怪,力,亂,神的。」
秋開雨微笑的看著謝芳菲,淡淡的說:「不知道的事並不代表就不存在。太月令數千年來多次下落不明,最後總是可以回到魔道中來,這和它本身所攜帶的靈氣有莫大的關係。它身上的這種靈氣,非精非氣非神,水雲宮有一門秘密的宮法可以這種靈氣轉變成人體的精氣神,從而達到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地步。」
謝芳菲聽的愕然不已,心裡說:「非精非氣非神,還這麼神秘難測,莫非是天外的來物?可是一向只聽說過有什麼隕石磁鐵落在地球上,從來也沒有聽說過還帶有什麼靈氣的東西啊,應該早就被大氣層摩擦的一乾二淨才是。更稀奇古怪的是水雲宮的人,居然還有一套秘密的功法可以將太月令身上的靈氣引發出來,然後歸為已用,簡直是不能夠相信。」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不相信也不行了,事實勝於雄辯。
秋開雨繼續說:「水雲宮一直以來雖然就流傳有這種宮法,可真正做到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人,自古以來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魔道的創始人秦非子。秦非子是魔道數千年來堪稱絕頂天才的奇人。據說當年他傷勢慘重,筋脈俱裂,差一點就一命歸西。後來他利用太月令的這種特殊罕見而源源不絕的靈氣,不但重新活了過來,而且武功更加的厲害。於是他就將這種宮法流傳了下來。後人才會有『脫胎換骨,死而復生』的說法。但是到了後來,魔道中的人鬥爭的異常激烈,根本就沒有什麼所謂的死而復生的機會。更何況,誰敢冒這麼大的險,先死再生呢!不等重生,恐怕早就徹底的死了。所以流傳到後來,再也沒有人當真認為太月令具有這等神奇的功能,只不過將它當成是魔道中神聖不可侵犯的聖物罷了。可是誰又會想到,太月令之所以會成為聖物,自然有其特殊的原因。」
謝芳菲問:「既然它這麼神奇,那麼當初李存冷為什麼不用它來療傷呢?反而將它叫給我,讓它永遠在世間消失呢?」
秋開雨冷笑的說:「那自然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再繼續活下去了。這套宮法可以感受到太月令的靈氣,所以不管在哪裡,都可以將它找到。如今我武功盡失,而能施展這套宮法的人自然就只有李存冷的徒弟了。所以我才會讓左雲急速趕來,藉助太月令的靈氣,助我將俱碎的心脈,嚴重受損的丹田恢復過來,以達到脫胎換骨的目的。然後將體內的真氣重新凝聚起來,這樣就可以恢復功力了。」
謝芳菲聽的雖然不是很明白,大致也知道大概就是什麼破而後立,敗而後成,頗有些破釜沉舟,不成功就成仁的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當真可以恢復秋開雨的武功。不過秋開雨的武功本來就沒有作廢,只不過他的丹田和筋脈受損嚴重,以致於不能將體內的真氣重新凝聚而已。反過來這麼一想,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想到一事,問:「我聽說,劉彥奇本來是『補天門』的弟子,可是李存冷竟然還是將他收做自己的徒弟,並且教他平生絕學潛藏匿跡刺殺之術。而且,劉彥奇現在竟然跟在南安王拓拔楨的身邊,似乎十分受器重的樣子。不知道開雨知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因呢?」其實她還想問的是,秋開雨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求缺門」這一代唯一的傳人。但是她還沒有這個膽子,不敢太過放肆,畢竟是秋開雨自己極其秘密的事情,尤其還牽涉到魔道各個門派間的鬥爭。
秋開雨看了她一眼,只是說:「李存冷肯收劉彥奇為徒,並且教他行刺之術,自然也沒有安什麼好心。只不過他死的太早,一切計劃都來不及實施而已。不過左雲還真是學到了那老頭密傳的本事,可惜的是,左雲的心性根本就不適合成為水雲宮的宮主。他收的這三個徒弟,真正能稱的上是他的嫡傳弟子的恐怕就只有左雲了。其他人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舊情難捨。」
謝芳菲不解的問:「三個徒弟?不是兩個嗎?」秋開雨回頭看著她,眼神里多了一些什麼東西,神采漣漣,顧盼生輝,笑著說:「芳菲,你有時候聰明的令我驚奇,有時候又遲鈍的亦讓我驚奇。你以為水雲宮的雲右使在水雲宮,乃至魔道為什麼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自然是因為李存冷的關係。當然這其中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謝芳菲遲疑的問:「明月心?她居然也會是李存冷的徒弟!」想到剛才秋開雨話里說的不是別有用心,就是舊情難捨。別有用心指的當然是劉彥奇,那麼舊情難捨的自然就是明月心了。不知道明月心和李存冷又有什麼特別的關係,竟然能夠成為李存冷的徒弟,甚至左右影響著整個水雲宮的局勢。謝芳菲當然不會愚蠢的認為兩人之間有什麼黃昏戀之類的。先不說李存冷的年紀可以足足可以當明月心的父親,明月心對秋開雨由愛聲恨的過程自己可是親眼瞧在心裡啊。
秋開雨似乎有些特意的解釋,低聲說:「我那天晚上之所以當著你的面血洗劉彥奇的府第,那是因為他不但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蕭遙光暗中勾結,卑鄙無恥的陷害的我被蕭遙光反咬一口。並且不懷好意,故意通知明月心前來雍州,破壞我的大計。所以我才會下此重手,嚴重警告他。他當日在雨紅樓當著眾人的面之所以要行刺你,也是故意要讓明月心明白事情的真相。不但打擊我在水雲宮的勢力,也希望能藉此機會,獲得明月心的青睞而已。」
謝芳菲現在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明月心要在趁兵荒馬亂,戰況危急的時候來雍州表演,而不在建康舒舒服服的待著,原來是劉彥奇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從中作梗。竟然利用明月心強烈的妒忌和佔有心裡,害的秋開雨被整個水雲宮的人圍攻,也害的自己吃盡了明月心的苦頭。不過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劉彥奇這種人喜歡的竟然是絲毫不將他放在眼裡的明月心,怪不得他要費盡心思的殺秋開雨了,但是情敵這一項也不能夠忍受,更何況還有其他的仇恨。想了一想,忍不住笑著說:「我覺得劉彥奇和明月心兩個人滿好的,湊合在一起,說不定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隊呢。就可惜劉彥奇這人不太上進,也怪不得明月心有些看不入眼了。」
秋開雨沒有想到謝芳菲腦子裡想的居然是這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有些無奈的看著她,沒有語言,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謝芳菲連忙拉住他問:「你還沒有告訴我,劉彥奇為什麼會跟在南安王的身邊呀,他究竟是什麼身份?連李存冷也對他不懷好意,有所覬覦。」
秋開雨斜睨著她,懶洋洋的說:「以後時機到了,你還想知道的話,我自然會告訴你。」說著就走出去了,不知道暗地裡又在謀划些什麼。謝芳菲十分清楚,秋開雨不想說出來的事,誰都沒有辦法讓他說出來。聽他的語氣,現在似乎還不能說出來。可見,劉彥奇的真實身份絕對不簡單。剛剛秋開雨好像說劉彥奇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蕭遙光合作,反過來咬秋開雨一口。能夠打動蕭遙光這種野心勃勃的人,並且和秋開雨這決裂,而選擇和劉彥奇同謀,想必一定有什麼讓蕭遙光不得不心動的條件。
等到秋開雨再次回來的時候,後面跟著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的左雲。謝芳菲心裡想大家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要和睦一些才對。討好似的親自下廚作了幾個小菜,恭敬的請左雲吃飯。謝芳菲對於吃,能講究的時候還是頗講究的,所以洗手作羹湯這種事情還頗有兩下,不過難得就是。當然,不能講究的時候謝芳菲也絕對不可能餓著自己。秋開雨嘴上雖然沒有任何的表示,不過率先坐了下來。左雲沒有辦法,也只得坐下來,總不能一劍將謝芳菲殺了吧。不管怎麼說,秋開雨的命畢竟是她千心萬苦救回來的。
謝芳菲坐在一邊喝茶,交疊著雙腿,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心裡得意的不行。吃人嘴軟啊,這種籠絡人心的辦法雖然小,可是卻是屢試不爽,頗有用處。
左雲想必已經知道秋開雨要他來的目的了。兩人飯後立即回到後面的樹林,準備將太月令的靈氣過渡到秋開雨的身上,助他恢復功力。謝芳菲看這他們兩個面色凝重的離開,心裡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秋開雨的武功能不能恢復就要看這一次是不是會成功了。對於這麼懸乎的事情,謝芳菲猶自半信半疑。其實心裡也很矛盾,曾經想過,秋開雨沒有了縱橫天下的武功,自己或許會更容易一些。可是秋開雨一定很痛苦,如果從此過著消沉沮喪,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寧願他還是以前的那個秋開雨好了,至少也是當年卧佛寺前桃花林下的秋開雨。他這麼多天來,之所以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的情緒,那是因為他堅信太月令一定可以將他俱碎的心脈和嚴重受損的丹田恢復過來。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想要做的事情仍然沒有完成。對於他這種擁有無比堅強的心志和堅定不拔的自我信仰的人來說,絕對不會就這麼放棄的,他的一生都在為此奮鬥。謝芳菲覺得又悲又敬。悲的是自己,敬的是秋開雨。
謝芳菲在一邊忐忑不安的等待著,不知道情況到底如何,太月令的靈氣真的可以將秋開雨的傷勢給完全的治好嗎?在大廳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裡像是被螞蟻一口一口不停的在咬,微微的疼痛,還有偶爾的心悸。時間似乎靜止不動了似的,太陽老是在頭頂上懸挂著。看了無數遍,也沒有覺得有一點偏移的跡像。急的滿心的焦躁。
突然聽的樹林間猛的一聲響,心跳停了一下,立刻就不知死活的跑了過去。還沒有走進樹林,就看見左雲抱著昏迷不醒,臉色慘白的秋開雨出來了。謝芳菲撲到他跟前連聲呼喊:「開雨,開雨!你怎麼了?開雨!你醒一醒好不好?你不要再嚇我了!你醒一醒好不好,不要再嚇我了!」說著哭了出來,顫抖著身體伏在秋開雨的身上,不肯起來。
左雲見她這個樣子,強忍住悲痛,低聲說:「芳菲,不用擔心。宮主只不過觸動了內傷,暫時昏迷過去了。性命沒有什麼大礙。可是,他,可是,他……」,一句話梗在喉嚨里,沒有說下去。連這麼一個鐵漢雙眼也通紅起來。
謝芳菲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左雲,又看一眼昏迷中的秋開雨,哀傷的說不出話來。這叫秋開雨以後該怎麼辦!叫自己該怎麼辦!
坐在床頭將秋開雨的雙手握在懷裡,半天沒有說話。突然有些憤怒起來,大聲問旁邊的左云:「為什麼會失敗?不是有人成功過嗎!為什麼會失敗呢?你們不是一定會成功的嗎!」
左雲臉如死灰的回答:「不是我們的方法有什麼不對,關鍵在於太月令。太月令似乎沒有什麼靈氣了。我將功力催發到最大,只能隱隱約約感覺到一些靈氣。然後將這麼一點靈氣引入宮主的體內的時候,因為我本身的真氣相對於太月令具有重新脫胎換骨的靈氣來說,太過強大的緣故,宮主又是重傷初愈,一時間經受不住,才會昏迷過去。」
謝芳菲瞪大眼睛看著他,問:「太月令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沒有靈氣了呢?它不是數千年來都可以讓人找到它憑的就是這種源源不絕的靈氣嗎?在這麼關鍵,需要它的時候,為什麼突然就沒有靈氣了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左雲搖頭,說:「我也不明白太月令為什麼會在此刻突然就消失了靈氣了呢,還是說它早就已經消失了靈氣?」
謝芳菲聽他說的這句話,想起一件事情,問:「是不是只有催發水雲宮那套特殊的宮法才可以感應到太月令的靈氣?」左雲點頭。那麼這樣說來,自從自己將這勞什子取出來以後,它有沒有靈氣就不能肯定了?因為秋開雨武功盡失自然也沒有辦法感應。那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它的靈氣突然間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不見了呢。
靠在秋開雨的身邊,看著他的臉色十分的嚇人,於是掏出最後一粒丹藥,示意左雲扶他坐起來,讓左雲運功幫他加速藥力的揮發。沒有多久,秋開雨的臉色漸漸的就有了一絲罕見的血色,謝芳菲稍稍的鬆了一口氣。
突然就想到陶弘景當日用凹的銅鏡放在日光下加熱煉製丹藥的情景,腦中神光乍現,脫口而出:「我知道是為什麼了」,說著轉頭興奮的看著左雲說:「是不是深水和厚土何以掩蓋太月令的靈氣?」左雲雖然不明白她到底明白什麼了,神情如此激動,仍然點頭說:「只有深水和厚土才可以將太月令的靈氣掩蓋。」
謝芳菲一臉神秘的搖頭說:「不一定只有深水和厚土,還有其他的物質也說不定。我為了掩蓋太月令的靈氣而將這個勞什子一路帶著,想了一個當時自認為很絕妙的辦法。就是將太月令密封在煤油裡面。因為很多具有特殊性能的金屬都是保存在石油裡面的。你覺得會不會是,這個什麼太月令在煤油裡面待的太久了的緣故,所以暫時失去了靈氣?」
左雲從來還沒有聽說過有這種保存東西的辦法,仔細想了想,有些疑惑的點頭說:「我雖然不能肯定,但是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可是就算知道太月令為什麼失去了靈氣,也沒有辦法將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靈氣找回來啊。」
謝芳菲搖頭得意的說:「這個可說不定哦。既然有東西可以將它的靈氣掩藏起來,那麼自然有東西可以將它的靈氣給引發出來。畢竟數千年來它的靈氣從來就沒有斷絕過。大概是每天在吸收什麼山川之靈氣,日月之精華的緣故吧。」謝芳菲現在居然有心情談笑,說明她早就想到怎麼引發太月令的辦法了。
左雲疑惑的看著她將一面故意弄凹的銅鏡擺在空地上,對著太陽不停的在調角度。然後將另外一面對著正中央的太月令,忙活了半天,見太月令仍然沒有什麼熱度。又另外找了兩面銅鏡,讓左雲將它們弄凹,然後對準好角度,依依擺放在地上。弄好后,擦了擦滿頭的大汗,站起來,拍了拍手,說:「水和土既然可以掩藏,那麼能將太月令的靈氣引發出來的一定就是光!這次就要看老天幫不幫我們了。」
過了半個來時辰,謝芳菲覺得太月令熱的燙手,連忙拿起來,對左雲說:「你趕緊運功試一試,看看它現在的靈氣是不是比剛才強,不夠的話我們繼續。」
左雲因為心急,也沒有進屋,就在空地上運起功來,閉上眼睛,臉上白光忽隱忽現,十分的詭異。半晌,睜開眼睛,滿是喜色,大聲的說:「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太月令有這麼強大的靈氣!」
謝芳菲高興的跳起來,激動的說:「立刻幫開雨運功療傷。」左雲點頭,走進房間,將功力催發到最大,然後通過太月令將其中強大的靈氣過渡到昏迷不醒的秋開雨的身上。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謝芳菲似乎可以感覺到一陣強大的並且還帶著溫熱的氣流緩緩的在房間裡面流過,其中似乎隱隱含有跳躍的光粒。眼睛里出現迷幻的色彩。秋開雨的臉色突然變的透明起來,全身都散發著淡淡的光暈,神聖不可侵犯。漸漸的周身都散發出若有似無的水氣,衣服全部都失透了。髮絲一根根的貼在臉上,顯然正在緊要關頭。
謝芳菲又高興又緊張的站在一旁看著,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靜靜的看著正在運功的兩人。心裡隱隱覺得這次一定可以成功,突然之間就是有這種莫名而來的信心。
過了許久許久,謝芳菲似乎覺得時間就此停止的時候,空氣里那種奇異的氣流逐漸的消失不見了。左雲因為耗盡了功力的緣故,臉色蒼白,滿臉的虛汗,疲累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突然見秋開雨慢慢的睜開眼睛,眸中是連左雲也從來沒有見過的懾人的神采,似乎可以洞察一切萬事萬物,只是神情更為清冷。謝芳菲驚喜的跑上前,興奮的問:「開雨,你的武功恢復了嗎?」左雲也一臉緊張的看著秋開雨。
秋開雨突然站起來,一下子似乎就有一種睨視群雄,氣吞山河的氣概。左雲眼裡敬仰崇拜之情不言而喻。秋開雨淡淡的笑說:「哪裡有這麼快就好了。可是體內的真氣已經慢慢的凝聚了一部分。只要繼續依這種方法療傷的話,一定可以恢復過來。我現在覺得體內的真氣猶如百川歸海一般,順理成章,一路奔流而下,更為雄偉壯觀。」談笑間揮灑自如,氣韻瀟洒,是以前從來都不曾這麼清楚深刻感受到的事情。
謝芳菲在一旁聽了,高興的說:「真的嗎?那太好了。我還擔心死了呢!自從我想通太月令為什麼突然失去靈氣之後,一直很懊惱,怎麼會將它藏在煤油裡面呢,真是愚蠢之極的事情,後悔的不行了。現在看到你成功的恢復過來,心裏面就放心了。雖然沒有完全恢復,可是不要心急,哪裡有這麼快的。恩,恩,就像生病一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就如抽絲,所以一定要慢慢來。欲速則不達啦!」謝芳菲實在是太興奮了,頗有些詞不達意,語無倫次。
第38章
秋開雨的武功恢復的很快,可是謝芳菲卻逐漸的覺得有些悲哀。前一段時間根本沒有空閑,也沒有心情去考慮以後,乃至將來這些問題。總是抱定著秋開雨若死了,我就陪他一塊死這種破釜沉舟的決絕的心理。活不活得下來還是一個問題,哪裡還有其他的什麼念頭。可是現在呢,現在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呢。
秋開雨仍然想要統一魔道,爭霸天下。他現在武功盡復,況且太月令又在他手中,對他來說,形勢從來不曾這麼有利過。他還留在洛陽自然是因為他有另外的籌謀和計劃。可是自己呢,自己就被關在這樣一座步步都是機關陷阱,處處都是樹木叢林的府邸里?抬眼望去,縱然是生機勃勃的春天,依然是一片蕭瑟悲涼。四下里寂靜無聲,空虛,死一樣的安靜,悲傷,還有其他說不出來的落寞全部湧上心底。常年待在這樣的地方,能保的住自己不發瘋么?
這裡是一座天然的囚牢,遍布叢生的樹木是牢房的牢門。自己以後就躲在這樣一個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么,就為了秋開雨,連同所有的尊嚴,還有最寶貴的自由都要消失了嗎?謝芳菲的心是何等的恣意飛揚,從今以後就被囚禁在一個個類似的牢房裡?以後就這樣了嗎,就連死也死在這裡了?自己曾經意氣昂揚的大呼「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然後就折斷在這裡?那不是謝芳菲想要的,不是的,不是她想要的。儘管是自己的選擇,謝芳菲的心卻茫然失若,不知所措起來,似乎總有些心意難平的地方。
謝芳菲看著眼前才回來的秋開雨,拉住他的衣角,有些委屈的說:「開雨,我想要出去。我不要待在這個地方,我不喜歡這裡。」
秋開雨看著她,半晌,然後說:「芳菲,如果你呆膩了這裡,想出去的話,我們可以換另外一個地方。」
謝芳菲的心沉下來,是的,另外一個地方,另外一座銅牆鐵壁而已。謝芳菲悲哀的想,這就是自己將來的影子?永遠從一個囚牢換到另一個囚牢而已。可是這是當初自己的選擇,既然落到這樣的地步,也只能怪自己。自己跟著秋開雨離開的那天曾經說過,從今以後,不管是生,是死,是苦,是怨都只能怪自己,怨不到別人的頭上。秋開雨,秋開雨或許不可能再喜歡別的人了,可是,可是他對自己終究只能是這樣罷了,誰叫他是秋開雨。
秋開雨似乎知道謝芳菲低沉的心情,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盒子,外面的雕刻細緻精美,一手遞給謝芳菲。謝芳菲有些猶疑的接過來,問:「這是什麼?」
秋開雨停頓了兩秒,才若無其事的回答:「是鏈子。」謝芳菲驚訝的「哦「了一聲,然後不確定的問:「這是給我的?」她從來就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也可以在秋開雨的身上發生,突然間有些不敢置信。
秋開雨似乎有些尷尬,遮掩性的淡然的說:「雖然不是你以前典當的那一條,不過也很好。」謝芳菲的心突然就從微不起眼的塵埃里開出絢麗的花來,欣喜的打開,是一條很漂亮的項鏈,精精細細,小小巧巧,發出奪目的色彩,整個大廳似乎赫然就明亮起來,外面依然是萬紫千紅的春天。
謝芳菲拿在手裡珍愛的端詳,不知道是什麼做成的,非金非銀,似乎也不是普通的寶石之類的,可是,它此刻是謝芳菲心上的一滴血,任憑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過,怎麼也擦拭不去。謝芳菲抬起頭,只知道看著秋開雨,臉上是幸福,是感動,是釋然,還有決絕,千言萬語,說不出話來。最後笑著說:「開雨怎麼知道這不是我以前的鏈子?你一直都在找嗎?」
秋開雨這次是真正的尷尬起來,臉上居然有些狼狽的神情。謝芳菲走過去,雙手抱住秋開雨,將頭靠在他的心口上,低低的說:「不管將來怎麼樣,我永遠記得此時此刻。」心裡嘆息,就為了這個,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現在解決不了,將來總會解決的。解決不了,還可以相互妥協,明和暗之間隔著的不是懸崖峭壁,而是灰色的沼澤帶,小心一點總是可以跨過去的。兩個人只要都努力一點,或許就可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來。
謝芳菲有些無聊的看著院子里淡藍的天,嫩綠的樹,細細碎碎的白花,潺潺流動的池水,似乎一樣的灰暗蒼白。住在這裡,連半聲鳥語蟲鳴的聲音都聽不到,不能不說這座宅院稀奇詭異。神思正在恍惚遊盪的時候,突然間,聽到一陣突兀的叮叮噹噹的聲音,遠遠的似乎是從樹林那邊傳過來的。謝芳菲有些好奇,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天,從來就沒有見過還有什麼鈴鐺之類的事物。小心的走近樹林正想要瞧個究竟的時候,靈光一閃,猛然反應過來,心裡不由得大吃了一驚,這種鈴鐺聲是事先警報的鈴聲。雖然是簡單之極的玩意兒,可是對不熟悉的闖入者卻常常收到奇效。
不知道是什麼人闖了進來,一不小心碰到了林中設置的警報,可是為什麼沒有聽到機關弩箭啟動的聲音?這說明來人對林中的機關陷阱非常的熟悉,可是仍然忽略了鈴鐺這種簡單有效的示警手法,才會連謝芳菲也驚動了。
謝芳菲想通此點,駭然起來,知道來人大不簡單,明知道危險重重,竟然還敢有恃無恐的闖進來,顯然非一般誤入的無辜之人。心裡一陣焦急,秋開雨和左雲此刻都不在,一定要想辦法自保,趕緊躲起來才是。想了一想,不敢遲疑,立刻就往屋子後面跑去。想要躲在假山洞裡,一時間或許可以唬弄過去,屋子裡是萬萬不敢再回去了。
還沒有跑出樹林的範圍,忽然聽到身後一陣風聲快速的響起,來人一個利落的騰躍,眨眼間就落在了謝芳菲的面前。渾身上下漆黑一片,噬血的雙眸,無情的影子劍斜斜的橫在謝芳菲的跟前。謝芳菲大吃一驚,臉色慘白的哼了一聲:「劉彥奇,又是你!」劉彥奇冷笑的看著毫無血色的謝芳菲,不慌不忙,反正秋開雨此刻也不在這裡。他守在附近好幾天了,確定了秋開雨的行蹤,等到親眼看著他離開了,才闖進來的。然後抬頭仔細打量四周,慢悠悠的說:「我沒有想到洛陽居然還會有這種地方,秋開雨果然大不簡單。居然將心上人藏在這麼隱秘的地方,外面還到處是機關陷阱,看來,他很緊張你呀。」
謝芳菲不知道劉彥奇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秋開雨做事從來不會有任何疏漏的地方。強自鎮定下來,寒聲問:「劉彥奇,你到底想要怎麼樣?開雨他不會放過你的!」
劉彥奇聽到謝芳菲的話,雙眸流露出憤怒的神情,一把將影子劍刺在謝芳菲的胸前,冷聲的說:「應該說我劉彥奇不會放過他才是!你道我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太月令是不是在他手裡?今天果然是天賜良機,他若還想要你的命的話,就乖乖的將太月令給交出來。不然,就只好替你收屍了。」
謝芳菲發出一陣慘叫,影子劍悄無聲息的已經刺入了外層的肌膚。原來是太月令的靈氣將劉彥奇給招惹過來的。他既然是李存冷的徒弟,自然也可以感應到太月令這麼多天以來強大的靈氣。而樹林里設置的那些機關陷阱對於劉彥奇這種刺客來說,簡直就是小兒戲一般簡單。
謝芳菲心裡對他這種卑鄙無恥的行徑十分痛恨,不屑的說:「劉彥奇,你如果真的想要太月令的話,就堂堂正正的和開雨來一場比試,誰贏了太月令自然就歸誰。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能者而據之。你如今挾持我這麼一個不懂絲毫武功的弱女子,算是什麼本事!你如果真的有能耐,也不會趁著開雨不在的時候來挾持我了。你這個」,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大叫一聲,痛的說不出話來。胸前的影子劍再入一寸,身上全是點點滴滴的鮮血,觸目驚心。
劉彥奇眼中湧現出憤怒的神色,似乎正被謝芳菲說到心底的痛處,冷哼說:「堂堂正正?秋開雨什麼時候用過堂堂正正的手段了?要怪的話就怪你自己,誰叫他喜歡的是你。他為了你,可是連命都不要了,太月令自然也不放在眼裡!」臉上滿是兇殘的樣子,然後又上下仔細的打量著謝芳菲,嗤笑說:「秋開雨居然會為了你連水雲宮都不要了,真是難以置信。不過,正因為如此,才給了我這個對付他的絕佳的機會。」
謝芳菲又悲又憤,又驚又怒。誰叫他喜歡的是你,他為了你,可是連命都不要了,聽見劉彥奇說的這句話,滿心的凄涼和無奈。不知道劉彥奇這次要怎麼對付秋開雨,心裡由急又痛,不敢亂動一下,生怕他故意失手,自己就這樣一命嗚呼了。腦中拚命想著拖延時間的辦法,於是說:「劉彥奇,開雨離開了洛陽,他是不會這麼快就回來的,你挾持我也沒有什麼用。更何況太月令如今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左雲手上。開雨早就讓左雲帶著太月令立即趕回雍州去了,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情要辦。」秋開雨自然還在洛陽,謝芳菲這番話完全就是信口胡謅,希望能暫時穩住劉彥奇。
劉彥奇驚疑不定的看著謝芳菲,似乎仍然半信半疑,半晌,突然狠狠的說:「好一個秋開雨,居然讓左雲先一步去雍州!」然後用力盯著謝芳菲,殘忍的說:「他如果不來,那就休怪劉某用你的鮮血替他一路送行了。」謝芳菲不明白劉彥奇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可是照眼下這種情況看來,他一定早就想好了置開雨於死地的辦法。不等謝芳菲進一步深思,劉彥奇突然出手,勢如閃電般點了她的穴道,快速的離開了。在大廳的桌子上留下用謝芳菲的血寫成的「太月令,短松崗」六個鮮紅的大字。
謝芳菲睜著驚恐慌亂的雙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間普通的房間。手腳因為全部被點了穴道,所以沒有用繩索捆綁。渾身上下僵硬如石,絲毫動彈不得。沒有過一會兒,突然聽到開門的聲音,連忙閉上眼睛,繼續裝作昏迷不醒的樣子。耳邊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這個人可以用來威脅秋開雨?看起來似乎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語氣里頗為懷疑,十分不肯定的樣子。
然後是劉彥奇陰沉沉的聲音,恭敬的說:「彥奇絕對不會弄錯的。秋開雨那小賊當初在雨紅樓就是因為她而錯過了刺殺蕭遙光的時機。現在又將她藏在洛陽城裡一個非常秘密的地方,可見十分緊張她的安危。我們今次居然能將她擒來,絕對可以成功的引秋開雨上鉤。這次我不但要拿到本來就屬於我的太月令,還要趁機殺了那小賊,以免留下心頭大患。」
那個陌生的聲音平靜無波的說:「既然彥奇如此肯定,那麼自然錯不了。不過,本王聽說秋開雨此人魔功蓋世,無人能制,縱橫天下,從來就沒有人能拿的住他。蕭遙光傾盡整個雍州的兵馬居然還是讓他逃了出來,可見傳言非虛。這次我們若是想成功擊殺他的話,還是應該謹慎布置,小心行事才是。」
謝芳菲心裡大吃一驚,怎麼想也想不到眼前的人居然就是北魏一手遮天的南安王拓拔楨。
劉彥奇答應一聲,點頭稱是,然後又聽的他冷笑說:「王叔教訓的是,彥奇絕對不敢粗心大意,誤了正事。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以前的秋開雨能夠縱橫天下,稱霸魔道,無人可制,那時因為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任何的弱點來。可是如今卻大不相同。這個叫謝芳菲的女人就是他致命的死穴。他為了這個女人,竟然得罪了整個水雲宮的人,甚至是整個魔道,還差點被殺,所以說,只要我們善於抓住他的弱點。然後給予狠命的一擊,一定可以成功的將他殺死。」
謝芳菲先前聽到劉彥奇稱呼拓拔楨為王叔,心裡大駭,難不成劉彥奇竟然是北魏皇室中人?待聽到他後面的一番話,心都涼了。居然想出這麼狠毒的方法來對付秋開雨,心裡焦急不堪,偏偏又沒有任何的辦法。胡亂想了一通,轉頭又恨起自己來。
正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又聽的拓拔楨說:「沒有想到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的『邪君』秋開雨竟然還有如此多情的一面。不過,這個女人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既然可以用來威脅秋開雨,想必一定有什麼特別之處。彥奇,她到現在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
劉彥奇在一旁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下手稍微重了一些的緣故,估計還沒有這麼快,不過遲早總會醒過來的。她可是一粒對付秋開雨的重要的棋子。說起來,這個女人倒不是普通人,她原本是蕭衍的手下,並且深得蕭衍的器重。上次蕭衍之所以大敗劉昶,王肅率領的大軍,據說全部都是因為這個女人獻的計策。她為了救姓秋的小賊一命,竟然連蕭衍也背叛了。」
拓拔楨似乎有些驚訝的說:「竟然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破了我北魏數十萬的大軍!那就更不能將她留在這個世上了。怪不得秋開雨竟然會喜歡上她,這種女人,確實難得遇上。可惜這一對苦命鴛鴦生不逢時。今次本王就念在他們情深意重的份上,賜他們一個全屍好了。」
謝芳菲此刻恨不得能將眼前的這兩個人生吞活剝,煎皮拆骨。殺了人還不夠,還要讓人不留全屍。如此歹毒的心腸,簡直是禽獸不如的狗賊。
只聽的拓拔楨繼續說:「說到蕭衍,這次他死定了。就是我們肯放過他,蕭遙光和崔慧景也不肯放過他。等到元宏率領大軍大勝而回的時候,也就是此賊的死期到了。說起來,還真要多謝彥奇的鼎力相助呢。正是因為你到處奔波走動,我們才能夠成功的騙動南齊那一夥愚蠢的蠢蛋揮軍北上,若不是尚有一個蕭衍從中作梗,我們早已經將那些只懂得享受榮華富貴,貪生怕死的南狗一舉殲滅,殺的他們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謝芳菲越聽越驚,看來南齊之所以會愚蠢的揮軍北上,主動進攻北魏,原來不但跟蕭遙光有關,而且和劉彥奇也有莫大的關係。聽他們說起來,整個計劃似乎是北魏的一出計謀。
劉彥奇繼續說:「多謝王叔誇讚。彥奇怎麼說也是拓拔家族的人,為國家盡心儘力也是應該的。」
拓拔楨點頭說:「你有這個心就好了,將來一定少不了你的好處的。你只要乖乖的聽命於我,將來整個北魏,甚至是整個天下還不是你的囊中之物!」
劉彥奇大喜,一邊謝過,一邊連忙說:「彥奇一定不會辜負了王叔的厚愛的。一定盡心儘力輔佐王叔,將來好成大業。」
謝芳菲已經被今天聽到的消息給驚呆了。這個拓拔楨似乎有問鼎九五之尊的野心,而這個劉彥奇不但是北魏皇室中的人,似乎和拓拔家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就連拓拔楨對他也要另眼相看,甚至答應他一旦登上大統,便傳位於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心。看劉彥奇依然要用盡手段的得到太月令,似乎和秋開雨一樣不但要稱霸魔道,還要北魏的天下。不過說起來,他的出身似乎更正一些。他不但是李存冷的徒弟還是北魏皇室中的人,怪不得有如此大的野心了。
劉彥奇冷聲說:「我已經約了秋開雨那小賊今晚在城外的短松崗見面。只要我們提前在周圍布置下天羅地網,任他就是有通天徹地之能,插翅也難飛。到時候我們一邊用這個女人威脅他交出太月令,迷惑他的心志,然後再一聲令下,全力圍攻。我們這次新型的弩弓可以連續發射十枝弩箭,威力驚人,這次就用秋開雨來給我們試箭好了。看一看這種弩箭是不是真如傳說中那麼厲害。」
拓拔楨大笑說:「好,我們這次就要鼎鼎大名的『邪君』有去無回。本王這次要親自帶隊,本王倒要看看這個秋開雨究竟有何能耐,竟然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連我們的老朋友始安王這個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居然也栽在了他的手裡。」
劉彥奇心裡雖然有一些不樂意,可是見拓拔楨豪情萬丈的樣子,只得恭維的說:「既然有王叔親自出馬,區區一個小賊秋開雨還不是手到擒來!」倆人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第39章
洛陽城外,短松崗。劉彥奇之所以會將地點選在短松崗實在是大有原因。短松崗是一座平頂型的密林,野生的林木雜亂無章,高聳入雲。長藤纏繞,灌木叢生,草長石亂,還有兇殘的野獸。前面是一片空曠平坦的平地,一眼望不到頭,中間沒有任何遮蔽物。若是站在樹林間對著空地上的人放箭,絕無僥倖之理。任憑秋開雨武功再厲害,在這種地勢下,一時間,也擋不住無窮無盡毫無顧忌的直射而來的勁箭。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劉彥奇。
拓拔楨抬頭看了看天色,有些疑慮的對劉彥奇說:「都已經這個時候了,秋開雨不會不來了吧?本王聽說秋開雨一向冷血無情,為了一個女人而受威脅,似乎不是他這種人會做的事情。」
劉彥奇口裡仍然堅定的說:「不會的,秋開雨既然肯為這個女人連性命都可以不顧,這次他一定會來的。我們何妨再等一時半刻,若他還是不來,就將那個女人殺了算了,反正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了。」其實心裡也有些忐忑不安,秋開雨的行事向來難以預料,或許他真的打算借自己的手乾脆殺掉這個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他那種人,魔性難測,一旦冷靜下來,為了大事,什麼都可能犧牲的。若是這樣的話,這次的行動不但徹底失敗,還倒幫了秋開雨一把,讓他身上這個唯一的弱點借自己的手徹底清除了。以後的秋開雨才是真正的無人可制,無人可擋。
想到這裡,心裡大叫不妙,可是又不敢說出來,生怕拓拔楨怪罪。趕緊又想了一個開罪的辦法,然後對拓拔楨說:「王叔,我且去看一看那個女人,將她親自帶過來。秋開雨那小賊若是還不來的話,立刻殺了她,然後將屍體掛在城門口示眾。以秋開雨的脾性,絕對受不了這等侮辱,然後我們就守株待兔,等秋開雨再次上鉤。」
南安王拓拔楨想了想說:「這個辦法倒不錯。比起這樣軟綿綿的威脅有用的多了。你也不用將她帶過來了,秋開雨還是沒有來的話,立刻讓弩箭手就地將她殺了。然後就按你的意思去辦。」
謝芳菲被繩索弔掛在最前面的一棵高大的杉木上,胸前的血跡歷歷在目,臉色發黑,嘴唇發紫,早就已經失去知覺了。不遠處的密林里是一排又一排是弩箭手,箭頭全部瞄準高懸空中的謝芳菲。
劉彥奇抬頭看著昏迷的不省人事的謝芳菲,心裡正在考慮要不要將她一箭給殺了的時候,後方異變突起。瘟疫般的混亂如同層層不休的波浪一撥一撥的往前推,霎時間人仰馬翻,不斷的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突然間不知道哪裡火起,火借風勢,在這片原始森林迅速的蔓延開來,噼里啪啦一路朝這邊燒來,有越來越大的傾向。埋伏在最後方的人馬已經被衝天的火光驚的跳了起來,雜亂的往前面沒命的跑過來。一時間,更加的混亂,只聽見不斷的慘叫聲。
劉彥奇心下大驚,連忙往回跑,可是已經遲了一步。原來秋開雨趁眾人還沒有來到的時候,一直都潛伏在大隊人馬後方的大樹上。趁劉彥奇走開的瞬間,驟然發難,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火種扔出去,然後衝天而下,憑藉無以倫比的身法,一路飛越,雙掌幻化出千萬道掌影,將擋路者如狂風掃落葉一般統統掃在地上。後面眾多的弩箭手還來不及發箭,就已經吐血身亡。轉瞬間已經來到眾多守衛的中心,一路橫殺過去,如入無人之境,沒有人能抵擋的了半招。雖然遭到眾人的抵抗,可是秋開雨掌掌都是催命符,腳下更是毫不留情,人到處,必有人死亡。眾人見到漫天的血雨,心裡自然而然的有些害怕起來,紛紛都往後退開。
劉彥奇眼見不對,飛速搶過去,一邊大聲的喝道:「立即放箭!」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殘忍血腥的場面驚的有些呆住了,直到劉彥奇大喝一聲,才立即反應過來,紛紛瞄準防衛的最緊的中心地帶。可是秋開雨趁其不備,狠施辣手,一路衝殺過來,周邊的護衛早就被殺的七零八落,潰不成軍了。只剩下拓拔楨一個孤家寡人高坐在馬背上,臉色蒼白,眼神恐懼的看著一步一步朝自己接近的秋開雨。
秋開雨飛快的旋身,一腳踢開劉彥奇飛擲而來的影子劍,然後使了一個巧勁,使朝向自己的影子劍突然轉了個方向,帶著兇猛的內勁筆直的朝劉彥奇自己射去。劉彥奇眼看著自己的影子劍呼嘯而來,沒有辦法,為了躲開這致命的一擊,只得從空中往地上落去。就在這一瞬間,秋開雨借著成功阻延劉彥奇的一刻,使出全身的真氣,如衝天的爆竹,「蓬」的一聲朝前面的拓拔楨投去。眾人眾多的弩箭在後面紛紛射了個空。
拓拔楨在馬上慘然的叫一聲,已經成功的落在了秋開雨的手上。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秋開雨有這張王牌在手,不愁眾人不乖乖的聽話。
秋開雨對癱軟在自己手中的拓拔楨笑著說:「南安王,近來無恙乎!秋某對王爺的風采仰慕的很啦。故此想請王爺陪秋某走一趟,不知王爺意下如何?」然後出手封住了拓拔楨的穴道,使他動彈不得。
眾人都緊張的看著秋開雨手中的南安王,手中的弩箭一致對準秋開雨,不過不敢輕舉妄動。劉彥奇知道這次的計劃徹底失敗了。走過來冷靜的說:「秋開雨,將王爺放了,謝芳菲讓你帶走。」轉頭命令手下,冷聲的喝道:「將謝芳菲帶過來。」馬上就有人將昏迷不醒的謝芳菲拖到劉彥奇的身前。劉彥奇抓住謝芳菲,影子劍橫放在她的脖子上,威脅的說:「秋開雨,快將王爺給放了,不然,我立刻殺了謝芳菲!」
秋開雨看著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謝芳菲,眼中憤怒的神色一閃而過,依舊淡笑著說:「彥奇兄何必發這麼大的火呢,秋某亦不過順著你們的意請南安王他老人家去寒舍小住兩天而已。」說完臉上的神色一冷,陰沉沉的說道:「將芳菲送過來。」
劉彥奇怎麼可能這麼的聽教聽話,猶自討價還價的冷聲說:「秋開雨,你先將王爺給放了,我們自然會將謝芳菲還給你。」
秋開雨冷哼一聲,將拓拔楨擋在身前,氣定神閑的一步一步就要朝樹林外面走去,似乎全然不將謝芳菲的生死放在心上。眾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漸漸的離開,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手中的弩箭不敢有任何的舉動。劉彥奇沒有想到秋開雨說走就走,謝芳菲似乎沒有絲毫的威脅力。見到這種情況不得不退一步,叫住正要走出林外的秋開雨大聲喝道:「秋開雨,你到底想要怎樣?你挾持南安王不放,我只要一聲令下,頃刻間你便是萬箭穿心的下場。」
秋開雨停住腳步冷冷的說:「秋某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秋某要南安王的命做什麼用呢,只不過請他陪秋某走一趟罷了,到了自然就會將他送回來。」就是秋開雨也不敢冒著得罪整個北魏的下場,而將南安王拓拔楨給殺了。只不過目前來說,拓拔楨是一著極為有用的棋子。
劉彥奇神色不定的看著從容不迫的秋開雨,思索良久,然後果斷的下令,指著身邊的一個護衛說:「你將謝芳菲送過去。」那個護衛戰戰兢兢的扶起毫無意識的謝芳菲,一路拖著她,惶恐的朝秋開雨走過去,渾身顫抖的將手中的謝芳菲扔到秋開雨的跟前。
秋開雨使了個手法一把將面無人色的謝芳菲給抱在懷裡。腳下突然閃電般的踢出一腳,正中要害。那個護衛連哼都沒有哼一身,「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看的其他的護衛心膽俱寒,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劉彥奇對那個護衛的死活毫不關心,只是冷冷的問:「秋開雨,你現在可以將南安王放了吧。」
秋開雨冷笑的說:「劉彥奇,你認為呢?」說著挾起兩人,迅速的往洛陽城門的方向離開。劉彥奇高舉空中的手遲遲不肯落下,半晌,,頹然的放下,冷聲的說:「追上去。」率先以獨步天下的輕功追了過去。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的弩箭,騎馬跟著跑上去。
當劉彥奇在洛陽城門附近發現奄奄一息的拓拔楨的時候,秋開雨早就不見人影了。仔細查看了一下拓拔楨的傷勢,竟然沒有大礙。落到秋開雨手中的人居然還能夠完好無損的還回來的,不得不懷疑秋開雨別有用心。
秋開雨將謝芳菲帶到洛陽城裡非常著名的佛寺「景明寺」的一間廂房裡,看著毫無反應的謝芳菲,立刻盤腿坐下來,正要運功為謝芳菲療傷的時候,左雲一手推開門進來了。看著重傷不醒的謝芳菲,又看著秋開雨,有些憤怒的說:「這個女人累的宮主三番五次的身陷重圍,宮主如今還要耗費功力為她療傷!宮主,你的雄圖霸業呢,難道就因為這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給毀了嗎!你將她帶在身邊還要帶多久?你如果下不了手,我……」
話沒有說完,秋開雨滿臉陰霾的說:「左雲,你越來越放肆了。本宮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左雲自知失言,一言不發的看著秋開雨,轉頭狠狠的盯著床上的謝芳菲。秋開雨隨即冷聲說:「左雲,你先出去,我的事情自然會好好的處理。我現在要替芳菲療傷,你去門口守著。」說著舉起雙掌,將溫暖如春,和煦恬淡的「天一生水「的真氣慢慢的過渡到謝芳菲的體內。左雲複雜的看著他們,無奈的嘆一口氣,靜靜的站在門外。
謝芳菲醒過來的時候看到床前的秋開雨,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哽咽的說:「開雨,開雨,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我還以為我自己就這樣死了呢。」秋開雨沒有所說什麼,沉默半天,看著謝芳菲一個人靜靜的飲泣,只是問:「芳菲,你的身體還是很不好嗎?是不是仍舊經常生病?」
謝芳菲慢慢的恢復過來,用手擦了擦眼睛,黯然的說:「還好啦,只要平時多注意一點,就沒有什麼大問題了。」還以為是秋開雨難得的心生愧疚之感,連忙握住他的手說:「不用擔心了,誰沒有頭疼鬧熱的呢。這個世上,也不是就我一個人生病啊,原本就沒有什麼。」
秋開雨好半天才說:「芳菲,以後我每一天都用內力幫你療傷,你的體質說不定多少可以恢復一些。」謝芳菲有些興奮的說:「真的嗎?我的體質真的還可以恢復到以前那樣嗎?」秋開雨垂頭故意裝作深思的樣子,謝芳菲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卻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等了好半天才聽見他說:「要恢復到以前那樣的程度是不可能了,不過大概可以恢復到六成左右的樣子。芳菲願不願意試一試?」
謝芳菲一聽居然可以恢復到六成,那自己就不用永遠抱著藥罐子過活了,立刻說:「當然要,當然要。我動不動就發燒生病的,這麼一個病秧子,連自己見了都十分討厭呢,更何況是別人呢。當然想要恢復啦。」
秋開雨點頭說了一聲好,起身就要離開。謝芳菲有些愕然的看著秋開雨,秋開雨終於還是轉頭說了一句:「你暫時還是好好休養吧,我先出去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連接著幾天秋開雨果然每天都用「天一生水」的內功替謝芳菲治療損傷過重的筋脈。謝芳菲伸了伸手笑眯眯的說:「開雨,我真的覺得這幾天的精神好很多了呢,睡覺也睡的比較沉了。你看,我折騰了半天,還是不怎麼覺得累呢。你過來陪我說一說話好不好?這幾天你除了給我療傷之外,就沒有怎麼看見你了。」
秋開雨默然坐在她的身邊。謝芳菲向來是猜不到他的心事的,也就自顧自的說:「我告訴你,我被劉彥奇抓住的時候聽到了許多驚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劉彥奇竟然是北魏皇族中的人。和南安王似乎有不軌之心,不過這些都不關我的事情就是了。只是覺得好奇,劉彥奇怎麼會是皇族中人,然後又成了天下聞名的刺客了呢,真是難以理解。」
秋開雨淡淡的說:「其實劉彥奇真實的姓名應該是叫拓拔彥奇,是北魏獻文帝拓拔弘的私生子,也就是說,是當今孝文帝的弟弟。當時馮太后專權,拓拔弘喜歡的一個漢族的女子強行被賜死,連同她生的兒子也要殺,後來是宮裡的一個侍衛將他救了出來。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成為『補天門』的弟子。拓拔弘因為這件事情從此心灰意冷,就將皇位傳給了當時年僅五歲的孝文帝元宏,朝政自然是由馮太后一手把持。後來大概是那位侍衛將他的身世無意中說了出來,被李存冷聽到了。李存冷認為此人奇貨可居,於是收他作了徒弟,借他希望顛覆北魏的政局。不過,可惜的很,讓我尋找一個空隙,一舉將李存冷給殺了。不然,說不定,如今北魏的政局還真的讓這小子給顛覆過來了呢。自從這小子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世后,就和同樣不安好心的南安王拓拔楨打的火熱,大概是從從中分一杯羹吧。只不過這個拓拔楨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留下這兩個人,將來恐怕有一番熱鬧。可惜的是,元宏只怕不會給他們有任何的可趁之機。」
謝芳菲點頭說:「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這個劉彥奇命運倒也坎坷,可是心腸怎麼就那麼歹毒呢。我還聽的他們說,這次南齊之所以會出兵北魏,全都是因為劉彥奇的功勞,不知道他暗地裡又使了什麼陰謀詭計,害的這十數萬的將士不是妻離子散,就是命喪沙場。真是卑鄙無恥之輩!」
秋開雨對謝芳菲這一番痛心疾首的話沒有任何一點表示,只是說:「其實論到卑鄙無恥誰也及不上蕭遙光。芳菲以為劉彥奇一個巴掌拍的響嗎?自然是還有另外的一個巴掌。芳菲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們偷偷跟蹤詐傷不起的蕭遙光?他那天去見的就是劉彥奇。從那天起,蕭遙光開始和劉彥奇掉轉頭來對付我。我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刺殺蕭遙光自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再後來就聽到蕭遙光極力主張揮軍北上一事,崔慧景原本就是他的狗腿,而曹虎根本就懶得理會,張稷就更不用說了,剩下的一個蕭衍,孤掌難鳴,不得不屈服。這就是堂堂始安王做出來的好事呢。他們兩個那天晚上秘密談論的大概就是這麼一件事情吧。」
謝芳菲不可置信的說:「劉彥奇也就罷了,可是蕭遙光為什麼要將南齊這麼多的兵將雙手奉上!他難道是瘋了嗎?他再怎麼樣也是南齊的子民啊!他如果還有一點人性的話,也不會故意讓這麼多的士兵去送死啊!這於他又有什麼好處!南齊難道不是他的國家,不是他的故土了嗎!」越說越激動,恨不得立即就將蕭遙光一把掐死,以泄心頭的憤怒。
秋開雨看了看謝芳菲,然後悠然的解釋說:「他當然不是瘋了,還老奸巨滑的很。他肯答應北魏出兵,自然是有極大的利益。比如說將來他造**反的時候,北魏出兵幫他平息反對的勢力。又比如說,戰爭勝利的果實他也可以分的一杯羹,又或者還有其他的誘惑。」
謝芳菲吃驚的看著秋開雨,失聲說:「什麼!連他也要造**反了嗎?這個天下果然就沒有安分守己的人了嗎?怎麼人人都要爭權奪勢,造**反自立呢!」
秋開雨卻沒有回答謝芳菲這個問題,站起來一言不發的就走了出去。謝芳菲的心底瞬間寒冷起來。
第40章
景明寺的春天淺淺淡淡,這裡一撮,那裡一叢,零零散散的一路延伸開來。雖然只是這麼一點火星子,卻是無聲無息,穿牆過屋,一直通到洛陽著名的上苑。剎那間,景色忽然熱鬧跳躍起來,轟轟烈烈,鋪天蓋地的直向謝芳菲的眼裡壓過來,繽紛雜亂,慌的人目不暇接。謝芳菲斜斜的坐在林中的石凳子上,閉上眼睛,用力呼吸這許久不曾聞過的芬芳,吹拂著自由舒暢的惠風,滿心滿眼都是欣喜,還有輕鬆自然的愜意,腦中的意識瞬間遲緩下來,彷彿在做夢一樣,將緊隨在後面的左雲自然而然的忽略。
桃紅又是一年春,這樣明媚閑散的時刻,可是謝芳菲依然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自然而然的想起眼前近日發生的一切,不知為何,總有一種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的空冷茫然,心中到底還是在不安害怕些什麼呢?連她自己也覺得不甚清楚。突然的驚恐,心悸還有茫然總是揮之不去,像一根看不見,摸不著的線緊緊的拴在心口上,漸漸的勒出一絲一絲的血跡子來。血紅的夕陽,晚歸的暮鴉,似乎越發增加了這種凄清寒冷,擔憂錯亂。一點一滴,絲絲入扣,將這種擔憂和不安如水中蕩漾的波紋一般一層又一層連續不斷的擴散開來,再也不能平靜無波。謝芳菲看著這裡遍地的春光,滿眼的旖旎嫵媚,柔的風,嬌的花,飄的雲,飛的鳥,突然間坐不住了,恍惚了一下,然後站起來,心急火燎的就要離開。自己與這裡顯得是那麼的不協調,似乎正被這些景緻有意無意的排斥在那道無形的門外。
左雲不管高不高興,原不願意,照例得跟在她身後。謝芳菲緊走了兩步,突然又停下來,轉過頭,略鎖著眉頭看著他,半晌,然後才支支吾吾的說:「左雲,我問你,你為什麼一定要阻止我和開雨呢?我有什麼錯呢?」左雲乍然聽到這個問題,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根本就沒有理會謝芳菲這個突如其來的訐難。謝芳菲挑釁似的站在他的前面,沒有移動,眼睛直直的盯著他,不肯退縮。
左雲見她似乎不得到答案,不肯罷休的樣子,而自己又不能拿她怎麼樣。想一想,趁機說清楚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於是一臉認真的說:「你沒有什麼錯。不過宮主為了你,多次身犯險境,差點就死了。這麼不智的事情,不是宮主應該做的。如果你是明月心,事情或許就不會這麼複雜。你如果也想要活的更自在一些,跟著宮主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謝芳菲苦笑,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連左雲都看的通通透透,清清楚楚,自己還兀自沉迷不醒,可是,可是,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這樣說的明白,做的利落,毫不遲疑的話,那還是人嗎?只有理智,沒有感情,人世間也不會有什麼七情六慾,愛恨情仇了。歸根結底,左雲的意思就是說自己會妨礙秋開雨的大業,破壞他的計劃。就連秋開雨他也只不過是一個人,也逃不開這些人人都逃不開的東西。
於是又問:「可是,左雲,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事情早就註定不會成功的話,就是沒有了我,你們也一樣不會成功。我到最後或許只是一個借口罷了。」世人解釋秋開雨之所以失敗的借口。
左雲看著謝芳菲,不屑的搖頭說:「我和宮主都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是註定了的。世事瞬息萬變,沒有什麼會是永恆不變。宮主有他不得不做的事情,他的意志和信仰是不會改變的。既然要成功,就必須掃清一切的障礙。而你,對於宮主來說,就算不是一堵牆,也是橫在路中間的一塊大石。想要順利通過的話,只能搬開,或是砸碎。」說完沒有再注視著謝芳菲,閉口不談。似乎對眼下的情形十分的不滿。
謝芳菲見他一臉不願多說的樣子,沒有繼續逼問,免得自討苦吃。只能嘆息,自己竟然成了秋開雨擋路的絆腳石了。可是,就算少了自己這塊石頭,等他趕到目的地的時候,形勢已經大變,只怕早就來不及了。人終究是有專屬於自己的命運的吧,不然自己今天也不會在這樣一個混亂倒霉的時代。
倆人剛走出洛陽花柳繁華的上苑,就碰到特意前來的秋開雨。青衫長袍,長身而立的樣子,看起來似乎只是一個普通的士子。左雲率先迴避,快速的離去,沒有多看一眼。謝芳菲一臉驚喜的看著秋開雨,趕緊跑上前,拉住他的手連聲問:「開雨,你怎麼來了!其實不用擔心我啦,有左雲陪著,不會出什麼事情的。」她最近並不怎麼見到球開雨。
秋開雨沒有說話,任她拉著左手,帶著她走出上苑的大門。出門便是洛陽的中心地帶,寬途大道,店鋪林立,街市喧囂,行人如織。兩個人慢慢穿行在暮色黃昏的人群中,突然間覺得不真實,似乎徜徉在幻想里,而非現實中。謝芳菲看著身邊一臉平靜的秋開雨,仍然猜不出任何的情緒。心裡無緣無故的就有些不安起來,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尋常,抬頭看了他兩眼,依然是那樣的表情。雕像般的側臉如同真正的雕像,冷且硬。
秋開雨在人群里沉穩的步行,突然說話了:「芳菲知不知道,剛剛傳來消息說,北魏和南齊在鄧城附近短兵相接,崔慧景一時間毫無準備,加上指揮不靈,調動不當,全軍覆沒。如今除雍州以外幾個重要的城鎮,漢北之地盡失矣。」聲音清冷無波,似乎不含一絲的雜質,自然也沒有任何的感情。
謝芳菲雖然早就知道南齊必敗無疑,聽到這個消息,仍然嚇了一跳。南齊這仗可謂慘敗而回,連漢北這麼重要的重鎮要塞也落到北魏的手中。思緒紛亂,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秋開雨,思索了半天,然後低聲問:「那麼蕭大人呢?有沒有什麼事?」她心裡就算知道蕭衍一定不會這麼快就死,可是在這樣的形勢下,仍然還是擔心的問了出來。
秋開雨仍然沒有表情的回答:「蕭衍的命倒大的很。北魏發動所有兵力懸賞捉拿他,就連蕭遙光也暗中作了手腳,非置他於死地不可,可是仍然讓他單槍匹馬的逃回了雍州。」
謝芳菲點了一下頭,知道大概是呂僧珍提前就做好了準備,才能順利的逃過這次的大劫。有些悲傷的看著秋開雨,說:「那麼開雨要怎麼做呢?如今天下的形勢一夜間大變。」南齊大敗,必然又有一番混亂的局面。賞功論罰,勾心鬥角,這個時候最是有機可趁。看來秋開雨是不會繼續呆在洛陽了,不然他也不會特意將這個消息告訴自己。
兩人沿著洛陽平坦的街道漫步,謝芳菲卻沒有任何的心情。心底那種焦躁和不安漸漸的又浮出水面,越來越強烈,心口悶的發疼,連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低聲說:「開雨是要準備回南齊嗎?」當初自己感嘆的「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如今這風雲也已經具備了。
秋開雨的眼睛閃爍了一下,聲音依然平靜的說:「我要回去重掌水雲宮。」這是他整個計劃的第一步。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謝芳菲,淡然的說:「芳菲想不想知道明月心為什麼會是水雲宮的右使?而大部分水雲宮的人都聽她的調遣呢?」
謝芳菲遲疑的說:「因為她是李存冷的徒弟?」轉頭想了一下,又否決似的說:「左雲和劉彥奇同樣也是李存冷的徒弟啊,可是他們一直以來似乎都是獨來獨往,和水雲宮關係不大的樣子。」
秋開雨似乎有意長談,負手悠悠的說:「我雖然被人號稱為『邪君』,縱橫天下,不將世人放在眼裡。可是當初因為沒有太月令的關係,加上李存冷新近剛死,眾人的情緒對我十分的仇視,在水雲宮幾乎難以立足。如果不是得到明月心的相助,絕對沒有那麼容易就登上水雲宮宮主的位置。」
謝芳菲心底一片黯然,如今他武功盡復,又有太月令在手,重掌水雲宮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算再多加一個明月心從中作梗,也不能抵擋秋開雨這種風捲殘雲,順流而下的勢頭。何況水雲宮多是見風使舵之輩,見到如今的秋開雨哪裡還有不乖乖臣服的道理。
秋開雨在旁邊慢慢的度著步子,沒有看謝芳菲一眼,繼續說:「明月心的母親叫明如安,是水雲宮上一代的雲右使。據水雲宮年長的人說,這個明如安長的比現在的明月心還要風華絕代,只可惜紅顏薄命,很早就去世了。明月心可謂是繼承了母親的遺志。凡是當年拜倒在明如安裙下的人,無不對明月心關愛有加。」
謝芳菲也禁不住好奇的問:「這個明如安既然是水雲宮的右使,那麼武功自然不弱,怎麼會早早的就去世了?難道是得了什麼不治的重病才死的嗎?」
秋開雨微微的搖頭,說:「她是自殺而死的。」謝芳菲大吃一驚,瞪著雙眼問:「她為什麼要自殺!就算再怎麼樣,也不能自殺呀。有什麼看不開的事情非得以死來解決呢,就算死了,事情還是解決不了啊。更何況她還有明月心呢!她怎麼能就這樣一死了之呢。」
秋開雨看著謝芳菲,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然後才繼續說:「據說當年對明如安傾心的人大有人在,明如安卻喜歡上一個普通的世家子弟。兩人因為身份相差太多,遭到眾人堅決的反對。那個世家子弟在族人重重的壓力之下,最終以身謝罪,死在了所謂的列祖列宗的靈牌前面。而其時她剛巧誕下明月心,後來終於還是聽到這個消息了,不等明月心滿一周歲,痛苦不堪,不能忍受之餘,終於還是拋開萬物,揮劍自盡了。」
謝芳菲聽的心潮久久不能平靜。明如安當真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她之所以會拋下尚不滿周歲的明月心,想必一定是生不如死,沒有任何生存的慾望了。而那個世家子弟想必絕對不普通,不然也不用死在祖宗面前以謝死罪。而明月心,沒有想到驕橫跋扈的明月心,身世竟然如此的坎坷凄慘,不但從小就沒有父母,還被迫待在弱肉強食的水雲宮,想必吃盡了苦頭。
秋開雨似乎漫無目的的往前面走去,說:「當年對明如安傾心的人當中最為痴情的竟然是李存冷。天乙老道及時懸崖勒馬,繼續修鍊他的道家神功去了。只有李存冷依然對死去的明月心念念不忘,於是收了明月心當他關門弟子。親手教導她一招一式,寵愛有加。等到明月心年長一些,水雲宮的事情都是她說了算,李存冷根本就不管這些雜務。明月心在水雲宮才會有如此根深蒂固的勢力,連我一時半刻也動搖不了。」
秋開雨自然的轉過街角,繼續平靜無波的敘述:「李存冷天資聰慧,加上自身條件得天獨厚,歷經數十年的工夫才贏得『魔帝』的稱號。魔道中人對他無不畏懼有加,輕易不敢招惹。只有我看出他這個致命的弱點,於是秘密約他在雍州城外的卧佛寺決戰。」回頭對謝芳菲說:「芳菲猜到我是怎麼對付李存冷的嗎?」
謝芳菲心想這些比武的事情她哪裡知道啊,又聽的秋開雨說:「俗語打蛇打七寸。那個時候,單論武功,我或許還稍差李存冷一籌。不過我在關鍵的時候將早就昏迷過去,渾身是血的明月心帶到他的面前,使他突然間心志大亂。我趁他神情愕然,措手不及的時候,使出全身的功力,先發制人。李存冷因為已經被擾亂了心神,倉促間接了我這一掌,我再使出另外一掌,成功的將他推下卧佛寺的側崖。然後尋著重物落地的聲音一路尋了過去,直到確認他已經死了,才將他他屍體親手埋了。李存冷不愧是『魔帝』,不但武功蓋世,魔功更是層出不窮,當時我的情況非常的危急,好不容易從李存冷幻化的千道掌影間脫身,抓住時機,用明月心來威脅他,才能成功擊殺李寸冷。」
謝芳菲抬頭看著秋開雨,有些不解,不知道他為何要詳細講述當日兩人激戰的場面,莫名其妙的,心裡隱隱的害怕起來。秋開雨似乎下了某種決心,眼中的神情謝芳菲看了覺得有些心膽俱寒。
秋開雨轉過身,面對著謝芳菲的時候,神情冷酷,眼中不含一絲的感情,冰冷的說:「我曾經當著芳菲的面發過誓,絕對不會重蹈李存冷的覆轍。今天我要重新實現這個誓言。」
謝芳菲捂住胸口,靠在身後的牆上,慘白的臉色,直直的盯著秋開雨,許久才發出微弱的聲音:「你打算殺了我嗎?」語氣飄忽無力,細若遊絲,彷彿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一不注意就會割斷。雙眼已經沒有任何的神采,陳舊的像是沾滿厚厚一層灰塵的玻璃燈,只見漫天漫地的塵埃,鋪天蓋地的朝自己飛過來。自己被一根根白色的細網罩的不能動彈。原來自己一直都在懸崖上走鋼絲,還不等走到對岸,終於還是落到萬丈深淵裡去了,連個迴響都沒有。
秋開雨眼中痛苦,決絕的神色一閃而過,壓抑下心中波濤洶湧的情感,看了一眼謝芳菲,說的卻是:「芳菲,你進去吧。」
謝芳菲抬起頭仔細的看了一眼,竟然是陶弘景在洛陽的別館。謝芳菲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從一開始,從他將自己自劉彥奇手中救出來以後,就打算和自己徹底了斷關係!所以才會每天耗費功力為自己療傷,才會故意將自己又帶到這裡來!謝芳菲用手抵住牆,悲憤的說:「秋開雨,你乾脆將我殺了豈不是更好!我只恨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你!我只恨當初在卧佛寺遇見的偏偏是你!你乾脆將我一刀給殺了吧,我還有何面目再回到這裡!老天啊,這是天意嗎!謝芳菲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真的是咎由自取嗎!」心裡悲憤過甚,驚動以前的舊傷,「噗」的一下噴出一口鮮血,濺在自己和秋開雨的身上,點點滴滴,驚心動魄。
秋開雨抬眼看了一眼謝芳菲,神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說:「你進去吧。」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謝芳菲支持不住,猛然摔在地上。秋開雨清晰的聽到身後的聲音,腳下稍微緩了一緩,仍舊狠下心腸的走了。果然是揮一揮衣袖,斷的一乾二淨,沒有絲毫的餘地。
謝芳菲連頭也抬不起來,猛的又吐出一口鮮血,軟倒在地上,勉強掙扎的爬起來,頭腦昏沉沉的,扶住牆根,實在支撐不住,就此不醒人事。
任之寒趁黑正鬼鬼祟祟的從陶弘景的丹房裡偷溜出來,剛要飛離牆頭的時候,猛然看見一個人蜷倒在前邊的牆角下,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有些好奇的走過去,扶起一看的時候,竟然是滿嘴都是血跡的謝芳菲,氣息奄奄。大吃一驚,想了想,掏出剛偷回來的丹藥,胡亂的塞下去,帶著她迅速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