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8章
第45章
蕭衍親身要去襄陽查看疫情,救助城外的老百姓的消息立即就被謝芳菲等有心人快速的傳播開來。等到蕭衍站在城外將府中帶來的一小批糧食首先分發給老弱婦孺的時候,就連曹虎也驚動了,匆匆的趕出城來。見到的是滿眼淚水,心存感激的老百姓顫巍巍的從侍衛手裡接過一小袋糧食,對站在一邊的蕭衍拚命的磕頭。耳中還聽到一陣兵兵乓乓的敲打聲,抬眼望去,原來是一些士兵就地在搭建幾個帳篷,已經將支架給豎起來了。
蕭衍走過來寒暄了幾句,直接切入主題說:「曹大人,你看城外的這些老百姓,沒有吃的,沒有穿的,沒有住的,什麼都沒有。他們也是南齊的百姓呀。曹大人是否能考慮將官中的糧食分發出一些來,暫時救濟救濟這些老百姓。等到情況好一點了,他們自然就能夠自食其力了。大人的善行這些老百姓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曹虎抬眼望了望似乎無邊無際的難民群,面現難色,為難的說:「官中的糧食一向都是朝廷嚴格控制的。沒有上頭的指令,本官也不敢擅自做主啊。不是本官不想救這些無依無靠的老百姓,而是確實力不從心啊。還望蕭大人多加體諒才是。其實本官見到這樣的情景何嘗不心痛呢!」說著裝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其演技之精湛,差點讓旁邊的謝芳信以為真。她實在受不了曹虎的虛偽做作,虛情假意,看不下去,走到侍衛旁邊分發糧食,眼不見為凈。
正幫忙遞糧食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一個人驚叫著說:「你不是救了趙嫂子的那個姑娘嗎,就是跟著陶大師身邊的那個呀?怎麼來給我們發糧食來了?你不是陶大師的弟子嗎?」身邊立即有人附和,都點頭稱是,說姑娘心腸原來這麼好之類的。引得大家都往這邊看來,謝芳菲有些不好意思,問:「我想問一下。那個趙嫂子家裡還有什麼人沒有?小孩子的命是救下來了,可是總要回自己親人身邊才是。」一時沒有人回答,有個知情的人搖頭說:「沒有了。趙嫂子的丈夫在戰爭中死了,家裡人也在這場戰爭中死了。就只剩下這麼一點骨血,還生了重病。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當道攔陶大師的座駕。幸虧姑娘救了孩子,不然也是死路一條。姑娘就當發發善心,將孩子收留下來吧。這麼樣的世道,給一口飯吃就行,好歹將孩子養大,也是功德一件呀。」眾人都點頭,見芳菲慈眉善目的,不像狠心腸的人,有幾個人也出聲懇求。
謝芳菲有些手足無措,她實在沒有想過要收留一個不到一歲的小孩,可是見眾人這個樣子,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那個人繼續說:「姑娘,您就好人做到底吧。您將他送回來,還不是死路一條。將來您將他養大了,自然有用的著的地方呀。就當是好心收留他吧,也不枉趙嫂子拼了這一條命。」
謝芳菲聽到說「也不枉趙嫂子拼了這一條命」,心裡酸起來。她親眼目睹她為了自己的孩子而被殺,至死也將自己的孩子護在懷裡。想起自己的父母死去時的那種絕望,不由得同情起這個苦命的孩子。下了決定,笑著說:「大家放心,我會好好的待這個孩子的。將來教他很多的本事。」心裡無奈的想,就當是自己的父母又生了一個孩子,認他作弟弟應該是可以的吧。又問這個小孩叫什麼名字,眾人說:「大家都只知道小名叫小文的,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看來真的是沒有相識的人了,什麼都打聽不到。
看著這些人,靈機一動。忽然問起身邊的一個年輕的小夥子,說:「我看你年紀輕的很呀,有沒有想過要做一些什麼事情呢。」那年輕人皮膚黝黑,雖然餓的面黃肌瘦,可是眼睛仍然有神,無奈的說:「姑娘,命都快沒有了,哪裡還能做什麼事情。」謝芳菲仔細想了一下,問:「若是將來蕭大人徵兵,你願不願意去?」那年輕人亮著眼睛問:「蕭大人會要我們這種低賤出身的人嗎?」謝芳菲鼓勵他:「當然要,不要你們,難道讓我們這些老弱婦孺上戰場嗎?如果你出色的話,立了功,將來還可以當將軍呢。你看到那邊的那個參軍沒有,挺神氣的不是?」指著站在前面正在監督的呂僧珍給他看,然後說:「他以前和你們也是一樣的呢。可是他憑藉自己的聰明和勇敢,現在已經是參軍了。將來是要做大將軍的,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的。」不止那個年輕人聽的熱血沸騰起來,就連旁邊的一群人也激動起來。立刻有人問:「那麼,請問姑娘,蕭大人什麼時候徵兵呀?他如果徵兵,我立即報名參軍。」其他人都點頭附和。一時間氣氛熱烈起來。
謝芳菲只是試探性的問了一下,沒有想到收到這麼好的效果。笑著說:「大家放心,蕭大人將來啊一定會徵兵的。大家一定要踴躍參加,爭取功名,將來也好光宗耀祖不是。說不定過兩天就要徵兵入伍了呢。當兵很苦的,是要流血的事情,說不定將來連命都要送了,大家一定要仔細想清楚了。」謝芳菲很怕自己存心不良,鼓惑群眾。故意醜話說在前頭,自己將來也沒有什麼干係。
有一個穿著破舊不堪的舊衣的年輕人滿不在乎的說:「就是不參軍不也是死嗎!將來如果真的能夠和那位參軍一樣威風,就是死了也值得呀!」眾人都隨聲附和,點頭贊同。於是都討論起參軍的事情來。
謝芳菲走到呂僧珍面前,指著圍聚在一塊的年輕人對他說:「你看讓那些人加入到大人的軍隊中來怎麼樣?」呂僧珍起先吃了一驚,看著遠處的人群,深思起來。然後說:「這些難民,年輕力壯,吃苦耐勞。只要訓練個一年半載,我保證必定會是一支精兵。」謝芳菲點頭說:「這些人,滿腔的熱血。只要給他們一個機會,拼了命也在所不惜呢。自從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度,埋沒了多少人才。寒門庶族幾乎永無出頭之力。能給他們一個力爭上遊的機會,正是大家應該做的事情。蕭大人一定也會同意的。」
找了空隙將自己的想大對蕭衍說了。蕭衍驚奇的看著謝芳菲說:「芳菲,有你相助,我今天才有如虎添翼的感覺。我不僅要將這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徵召入伍,還要在整個襄樊地區大量徵兵,以備將來不時之需。芳菲,這是個極好的辦法,幸虧你事先提醒了我。」
眾人不等糧食分發完,先朝襄陽進發。前一段路上還滿是逃難的難民,越近襄陽越是鬼魅一般的寂靜。空蕩蕩的大街,連個影子都沒有。馬蹄一聲一聲踏在石磚上,分外清晰,忍不住讓人心驚膽戰。
所有人手上都帶著口罩,忐忑不安的朝疫情嚴重的地區行去。有護衛力勸蕭衍只要在襄陽的行館呆著就行了,何必親身冒險,親自去瘟疫橫行的災民區呢。蕭衍傲氣的說:「我如果不親身前去,怎麼能起到安撫民心的作用。我要以自己的行動,讓這裡所有驚慌不安的老百姓知道,瘟疫其實並不可怕。只要齊心協力,一定可以控制四處肆虐的瘟疫。可以重新過上安寧平靜的生活。」聽的謝芳菲心裡不斷的點頭。
得了瘟疫的人全部被集中到一個地方隔絕起來,死了的人立即被火化。而未染上的人更加害怕,惶惶然不可終日。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許多人闔門而殪,甚至覆族而喪。整個襄陽十室九空,哀鴻遍野。謝芳菲看著一大片一大片垂死掙扎的人,渾濁不清的面容,呻吟聲,痛苦聲,只覺得是地獄里的無窮無盡的哭嚎,一聲一聲連續不斷的傳到地面上來。不斷有人被抬出去火焚,又不斷有人被抬進來。死亡的手穿過濃煙黑霧,一步一步朝這裡伸進來。擦身而過的便立即倒下來,再也起不來。
陶弘景滿臉嚴肅的查看了疫情之後,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水,氣喘吁吁的說:「疫情控制的還算比較快,只是在襄陽城內流散開來。可是因為時間比較長的緣故,已經有許多人死去。這些患了瘟疫的人恐怕很難救活了,而且必須儘快解決,絕對不可以再傳染到別的地方去。這些反正是沒有救了。立刻就將這裡一把火給燒了吧。還有我們要儘快想出控制瘟疫的辦法來。這裡的瘟疫大概是通過某種癘氣傳播的,我回去后仔細參研,看能不能想出一個合適的辦法來預防這種癘氣的傳播。」
一行人就在襄陽的行館住下來。陶弘景在燈下仔細思索解決瘟疫的辦法,愁眉不展。半天在紙上寫下了「治瘴氣疫癘溫毒諸方」幾個大字。謝芳菲湊頭過去瞧時,見寫的是辟瘟疫葯干散、老君神明白散、度瘴散、辟溫病散的湯藥的名稱。謝芳菲驚喜的說:「大師,你這麼快就想出辦法來了!」
陶弘景仍然盯著桌子上的方劑說::「這種癘氣,並不是一些愚昧無知的人所說的『鬼神所作』,其實是陰陽失位,寒暑錯時,是故生疫。一般大型的自然災害之後都會出現。這種癘氣,生之為病,非風非寒非暑非濕,是天地間別有一種異氣所感。我翻遍了所有的醫書,沒有想到居然在前朝一本地理志裡面提到嶺南發生瘟疫的情況。書裡面說『其病與時氣、溫、熱等病相類,皆有一歲之內,節氣不和,寒暑乖候,或有暴風疾雨,霧露不散,則民多疾疫。病無長少,率皆相似,如有鬼厲之氣,故云疫癘病。』並說『嶺南地區的青草瘴、黃芒瘴等瘴氣也屬疫癘病范。還說『此病皆因歲時不和,溫涼失節,人感乖戾之氣而生病,則病氣轉相染易,乃至滅門,延及外人,故須預服藥及為法術以防之』。所以我覺得要事先預防瘟疫的發生,宜補,宜散,宜降。然後開了這些方劑,希望能夠控制住這次瘟疫的橫行。」
謝芳菲雖然一知半解,但是對陶弘景,她向來充滿信心。笑著說:「大師說行的事,那就一定行。我們一定可以成功的征服這場瘟疫。」陶弘景仍舊搖頭說:「就算找出了解決瘟疫的方劑。可是整個襄陽這麼多病人,一時半會間到哪裡去找這麼多的方劑?這些藥材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啊。只怕仍然不能全部控制這場瘟疫的繼續蔓延。」說的謝芳菲也緊鎖起眉頭,想了半天,忽然就想起以前看到的一些關於瘟疫的報道,遂說:「大師,我也有一個極其方便的辦法,說不定可以暫時緩解藥材問題。」
陶弘景看著她,說:「哦!這個你也能想出辦法來?你到哪裡去給我弄這麼多的藥材方劑去!」謝芳菲笑著說:「大師都辦不到的事,我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只不過是一個簡單可行的小辦法罷了。說不定很管用。以前有一個地方流行鼠疫,到處都是死人。奇怪的是,有一個叫什麼什麼的小鎮竟奇迹般地避免了這種黑死病的傳染和流行,全都安全的活了下來。後來人們發現原來是因為這個地方全都種滿了一種叫薰衣草的植物的緣故。這種植物的香氣可以有效的抑制很多病菌,也就是大師所謂的什麼癘氣的傳染。所以我們也可以嘗試這種方法。焚燒艾葉、菖蒲、乳香、沉香、檀香、玫瑰花等芳香植物,說不定可以控制瘟疫的蔓延呢。還可以用來驅逐穢氣、殺蟲滅菌。況且這些植物又極其常見,尤其是艾草,這個時節,到處都是。我們可以倡導襄陽城的百姓,家家戶戶都點燃焚燒,再配合大師您的方劑,說不定可以將那些已經患上瘟疫的百姓給救活過來呢。」
陶弘景點頭說:「民間很早就流傳用焚燒艾葉、菖蒲等辦法來驅疫避穢。尤其是每年的端午節,大富人家熏燃各種香料植物以驅趕以往的穢氣,還可以減少疾病的發生。只是從來都沒有人想到用這種辦法來控制瘟疫的蔓延。今天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是簡單可行的辦法。好,我這就讓人通知整個襄陽的老百姓。芳菲呀芳菲,你這次可是大功一件呀,居然能想到這麼好的辦法。就連我也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了。」
謝芳菲趕緊打蛇隨棍上:「那大師就收了小文做您老人家的入室弟子吧。」陶弘景納悶的問:「小文是誰?」謝芳菲支支吾吾的說:「就是我從城外揀回來的那個小文。大師,你」
陶弘景立即搖頭說:「這不行。我堂堂『茅山宗』怎麼說也是道家的寶地。你若真想要我收他做徒弟,等到十年八年以後還差不多。」謝芳菲鬱悶的想,難道真的要讓他做自己父母的孩子,平白無故的多出一個弟弟來?
正在頭痛的時候,卻見到久違了的容情滿臉憔悴的進來。喜的謝芳菲連忙跑過去,興奮的說:「容情,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原來你也在襄陽!我還以為你早就回武當山了呢!」
容情見到謝芳菲,終於露出真心的笑容,只是臉容上的那種疲憊依然化解不去。微笑著說:「我離開蕭府後,根本就沒有回武當山,哪裡都沒有去,一直都在襄陽。今天聽說大人來了襄陽,所以想要過來探望一下。沒有想到還沒有見到大人,就聽說你已經回來了。」仔細的看著謝芳菲,縱然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半晌,嘆氣的說:「芳菲清減了。」
謝芳菲猛然觸動傷心事,不願意讓人看出來,勉強笑說:「容情,你簡直是不要命了!你難道不知道襄陽瘟疫橫行嗎?還敢什麼都不顧的一個人待在這裡!你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明天就跟我們回雍州。大師他老人家已經找到解決瘟疫的辦法了。你怎麼比我還死心眼呢,就這麼什麼都不怕的待在這裡。萬一染上瘟疫怎麼辦!會死人的知不知道呀你。」嘰里呱啦胡說了一大通,也不管別人有沒有聽進去。
容情受夠了這麼多天的煎熬,乍然見到朝思暮想的人,死灰般的心重新跳動起來,一縷一縷的透過樹林的陽光穿越進來,是那樣的悄然細小的欣喜和快樂。生怕謝芳菲繼續說下去,收不了場。趕緊岔開說:「芳菲,小黑也染上瘟疫,已經死了。」小黑就是李掌柜的那隻能憑藉特殊氣味跟蹤的蝴蝶。
謝芳菲聽見這個消息,心中黯然,十分傷心。她之所以三番五次被救,全都是因為小黑的關係。沒有想到這場瘟疫就連蝴蝶都不能倖免。那麼一隻精通人性的蝴蝶,一生也難見到,沒有想到就這樣死了。容情和它在一起這麼久,它的死,想必傷心的很。
謝芳菲安慰他說:「你不要傷心了。說不定是小黑的壽命到了。明天回雍州我再給你找另外一隻蝴蝶好了。
容情吃驚的看著謝芳菲手裡的小孩,說:「芳菲,這就是你說的另外一隻蝴蝶?」也太……,太驚人了吧。
謝芳菲無辜的說:「你看這隻蝴蝶長的多可愛呀,小臉粉嫩粉嫩的。長的是眉清目秀,骨骼清奇。還能吃能睡,能說能笑。你要不要?要的話就給你好了。說不定天乙真人會要呢。」容情皺眉看著謝芳菲說:「你從哪裡弄來這麼一個小孩?師尊他老人家連我都趕出來了,更何況這麼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嬰孩。你難道讓師尊整天伺候他不成!」謝芳菲摸了摸鼻子,繼續若無其事的回答:「什麼從哪裡弄來的小孩!我又不是拐賣小孩子的人販子。他現在佔盡了我父母的便宜,已經是我的弟弟了。」
容情吃驚的睜大眼睛,有些口吃的說:「他是你的弟弟?」心裡實在好奇,沒有想到謝芳菲的父母這個年紀了還生小孩。謝芳菲白他一眼,無奈的說:「我父母就我這麼一個獨生女好不好,何況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是逼不得已替我父母收養的啦。這個小孩不是我弟弟是什麼。」容情只能無語。
謝芳菲又問容情:「他呢,既然要做我弟弟,自然是跟著我父親姓謝了。還沒有大名呢,只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好。你也幫忙想一個怎麼樣?」容情仍然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依舊沒有回答。
謝芳菲自言自語的說:「小名既然叫小文,總得加上去才行。哼,誰叫你是我的弟弟,乾脆就叫謝不文好了。管你呢,竟然這麼占我早就死去的父母的便宜。」想了想這個名字,又說:「仄仄平,鏗鏘頓挫,還不錯嘛。」於是謝芳菲這個新領養的弟弟的名字就這樣敲定下來了。
倆人話還沒有說完,就見王茂急匆匆的進來,大聲說:「建康傳來緊急情報。大人正在召集眾人商討應對之法。讓芳菲和容情一起去。」容情有些好奇的說:「我也要去嗎?」王茂點一點頭說:「大人是這麼說的。」轉頭對芳菲說:「芳菲,你趕緊呀。別又磨磨蹭蹭的了!大家都到齊了。」謝芳菲不屑的說:「你又哄我呢。大家都到齊了,大人才讓你來通知我!容情,讓你去你就去。又不是要你殺人放火。」一邊抱怨一邊還是跟著王茂立即往會議廳去了.
第46章
蕭衍神情凝重的說:「剛剛接到建康來的緊急快報,河東王鉉,臨賀王子岳,西陽王子文,永陽王子俊,南康王子琳,衡陽王子珉,湘工王子建,南郡王子夏,桂陽王昭粲,巴陵王昭秀等全部被殺!」
眾人聽的哄然色變。謝芳菲愕然半晌,立即說:「不好,蕭鸞他不行了!」眾人沉重的點頭。蕭鸞篡取了蕭賾的皇位,終日心神不安,生怕有人有樣學樣,將他的皇位也篡奪了。於是重新大肆爛殺宗親,將高帝蕭道成和武帝蕭賾的子孫趕盡殺絕。自他即位后,為了保持帝位,大殺宗室的戲碼重來就沒有停過。可是像這次這樣大規模的屠刀相向,只能說明蕭鸞的病情越來越重。所以才會迫不及待的要將阻礙太子蕭寶卷登基的人斬草除根,以保住他自己的皇位。
蕭衍凝聲問:「看來大變即將來臨。不知道各位有何應對之法?」環顧四周,懾人的氣勢撲面而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乍逢大變,還來不及將這個消息消化,一時間都想不出什麼良好的應對之策。
謝芳菲思索了一下,然後冷靜的說:「大人必須馬上趕去建康!」眾人都吃驚的看著謝芳菲,不知道她為何這麼說。現在的建康人心惶惶,大家都是朝不保夕,不知道厄運什麼時候就降臨到自己頭上。更何況蕭鸞對蕭衍一向懷疑猜忌,以前就革職軟禁過。差點還殺了他。在這個混亂的時候去建康豈不是自尋死路!
只有蕭衍依舊平靜的說:「不知芳菲何出此言?」謝芳菲仔細分析說:「大人還記得芳菲曾經說過的話?要得天下,首先必據雍州。雍州是南齊西北的戰略要地,城高池深,固若金湯,而且兵強馬壯,糧草充足。得到雍州,大事已成一半矣!所以大人無論如何都要趁此風雲巨變的時機將雍州據為已有。大人想要得到雍州,必須親自前往建康籌謀划策才是。聽說大人曾經和蕭鸞有一段患難之交,想必皇上他也難以忘懷。當初之所以遲遲沒有對大人下殺**手,或許念著往日的生死情分也說不定呢。」
蕭衍沉吟起來,立即有人提出反對意見,搖頭說:「這個方法行不通,太危險了!現在的建康簡直是龍潭虎穴,稍有差池,全軍覆沒。更何況趁此混亂的時機,有多少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想要大人命的人還少嗎!只怕蕭遙光就不肯輕易放過大人。此番前去,九死一生,萬萬不可!」
蕭衍也在一邊仔細考慮起來。謝芳菲有些焦急的說:「話雖如此。可是世界上哪裡有不冒風險就能安享其成的事情!在這種亂世里,就是要抓住時機,險中求勝才能成功。只要我們提前安排好一切事宜,隨機應變,一定可以將雍州握在手中!大人,機會稍縱即逝,等到你想清楚明白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還是有人持反對意見,覺得太過危險,如入虎狼之穴,更好的辦法莫如遠離建康這個是非之地,靜觀其變比較明智。謝芳菲有些氣急的說:「大人如果就這樣待在雍州靜觀其變的話,自然平平安安,身家性命無憂無慮。可是若是想成就一番霸業,必得經歷各種各樣的風險和磨難啊!越是混亂,越能從中混水摸魚,得到極大的利益。更何況禍兮福所倚。大人若能因為漢北之地盡失而穩守雍州,何嘗不是因禍得福呢!」
蕭衍聽到謝芳菲後面的話,雙眼閃現出驚人的神采。站起來,揮了一下手,眾人立即就安靜下來。蕭衍先環視了全場一遍,然後傲然說:「大家說的都很有道理,不愧是我蕭衍得力助手。可是古語說的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蕭衍豈能被小小的風險嚇得做縮頭烏龜,從此就待在雍州不敢出來呢!要想成大事,必須有非凡的魄力。今天在這裡正式宣布,我們明天立即起程趕往建康!」眾人看到蕭衍流露出來的天生的王者之氣,哄然應諾。謝芳菲神情也激動起來,自己似乎重新體味了心中久違的成就感。當年也是今天這樣的情形,蕭衍力排眾議,接受了自己的意見。然後連夜率領大軍破了徐玄慶的人馬,一舉殲滅了北魏圍攻的數十萬大軍。芳菲有種舊事重演的恍惚感,像是兩團光影重疊在一起,迷迷糊糊間分都分不清。
蕭衍讓容情和謝芳菲暫時留下來。微笑著說:「芳菲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前往建康。不知容公子是否能和我們一起去呢?此行確實危險重重,若能得容公子的鼎立相助,那就更加萬無一失了。」雖然對著容情說話,眼睛卻瞟向另外一邊的謝芳菲。謝芳菲心裡有些尷尬,故意視而不見。
容情毫不掩飾的說:「既然得大人看重,容情焉能不從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蕭衍大笑著連聲說好,然後說:「芳菲,我聽聞你無父無母,孤身一人。我想認你做我的妹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將來若是有誰欺負你了,也可以有投奔的地方呀!」
謝芳菲完全沒有料到蕭衍居然想要認自己做他的妹妹,那自己將來豈不是什麼長公主了?身份地位那可是大大不同。簡直是措手不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蕭衍嘆了一口氣,露出回憶的神色說:「當日在鄧城,情況實在是千鈞一髮。我遍身是血,體力完全透支。僧珍若是晚來半會兒,見到的肯定就是我的屍體了。後來我知道是你提前就警告過他,所以他才能來的那麼及時。我當時心裡十分後悔,不應該眼睜睜的看著你離開,而什麼都不勸阻。心裡發誓,若是再見到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你。蕭某的這條命都是你救回來的。芳菲,你若是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大哥如何?」
謝芳菲心裡頗有些感動,蕭衍這麼一個梟雄,能夠做到如此地步,確實難得。儘管自己的能力是他看重的一部分,可是在南朝等級森嚴的門閥制度下仍然敢認什麼都不是的自己為妹子,不能不說是一種蔑視的勇氣。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仍然猶疑的說:「可是蕭家的其他人……」,話還沒有說完,蕭衍立刻打斷她說:「你是認我做哥哥,又不是認他們做哥哥。你怕什麼呢!」謝芳菲只好乖乖的喊了一聲:「大哥!」心裡感嘆,這麼幾天,不但多了一個弟弟,現在又多了一個哥哥。世事真是難以預料啊。
蕭衍微笑起來,說:「這件事情,我其實早就和你嫂子商量過了。她也十分贊同。還讓你要去拜見她這個嫂子呢。芳菲,以後若是有人欺負你了,就直接告訴我這個哥哥好了。我一定替你出氣。」拿眼睛盯住旁邊的容情。容情連忙恭身避開蕭衍的注視,表示絕對不敢的意思。
謝芳菲心想,蕭衍是真的疼惜自己呢。是怕自己將來無依無靠的受人欺負,所以才認自己做妹子的吧。可見他對秋開雨的事情雖然從來都沒有提過,心裡還是十分自責。笑了笑說:「大哥,既然我們明天就要離開了,我想先去通知一下陶大師,也好讓他隨我們一同上路。反正都是要去建康,路上有個照應,人多也熱鬧呀。」蕭衍點頭同意,囑咐了幾句,也離開了。
謝芳菲邊走邊感嘆的說:「容情,我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蕭衍的妹子!唉,這麼一來。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容情安慰她說:「你孤苦伶仃,舉目無親的。如今有個靠山,自然是好的。」謝芳菲心裡總是不塌實,也說不上來究竟是為什麼,照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索性說:「管他呢,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吧。現在的事情還頭痛不已呢。」
讓謝芳菲頭痛的事情自然是她這個新認的弟弟。謝不文已經不怎麼吵著要母親了,看見謝芳菲,伸開小手就要抱。謝芳菲從丫頭手裡接了過來,逗他說:「小文乖,叫姐姐!」小文果然含糊的叫了一聲姐姐。謝芳菲又指著容情說:「叫叔叔!」小文叫的更加不清。謝芳菲看著一臉無奈的容情,笑嘻嘻的親了親小文的臉蛋獎勵似的說:「小文真乖。姐姐帶你去找陶爺爺!」
陶弘景聽到明天就要心急火燎的趕往雍州,心裡自然不願意,他什麼都沒有準備呢,這幾天將隨身的行李折騰的亂七八糟。經不住謝芳菲的一番軟磨硬泡,還是無奈的答應下來。謝芳菲笑嘻嘻的說:「那小文到了建康后就有去處了。還有比大師那裡更安全的地方嗎!」氣的陶弘景吹鬍子瞪眼睛的看著她。
形勢這麼緊張,謝芳菲自然也不想帶著這麼一個小孩去建康,可是單獨將這麼一個小孩子扔在雍州又放心不下。還不知道這一去要去多久呢。可是交給陶弘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絕對安全無虞。天下間誰不給他幾分面子,就連蕭鸞見了他還不是照樣得客客氣氣的稱呼一聲「陶大師」。
謝芳菲哄了一會兒小文,仍舊將他扔在陶弘景的別館里,和容情慢慢的走回蕭府。夜涼如水,寂靜無聲。謝芳菲長嘆了一口氣,決定將自己和秋開雨的事情坦白的告訴容情,免得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
謝芳菲惆悵的說:「容情想必是清楚我和秋開雨之間的孽事。從當天晚上離開雍州起,我為了救活他,確實吃了一些苦。後來又為了恢復他的武功絞盡了腦汁。他為了我差點連命都沒有了,又三番五次的受人威脅。可是就算是這樣,我們兩個人還是註定沒有好結局的。他仍舊一心一意的想要做他自己認為該做的事,而我也開始厭倦了東藏西躲的日子。就算他不離開,兩個人到最後也是兩敗俱傷的結果。如今徹底的一刀兩斷了,可是我想起他心還是會痛。我曾經告訴自己,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欠他什麼了,什麼關係都沒有了,不要再想著他了。可是,容情,我實話告訴你,我想起他的時候心口裡跟針扎過似的。容情,我這麼一個人,連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我知道你對我好,你一定要想清楚了。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容情仔細聽她說完這麼一大段話,然後認真的說:「芳菲,我對你的心絕對不會比任何人少。你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看不起你自己。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勇敢的女子。你甚至肯收養一個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的小孩。你總是有辦法解決大家都認為不可能解決的事情。就是你和秋開雨之間的事,我從來都沒有覺得是一件孽事。只是他傷你太深了,你們或許真的不適合。我看著你帶著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秋開雨離開的時候,心裡只希望那個將死的人是我。芳菲,你總會忘記秋開雨的。今年忘不了,明年總可以忘的了吧,還有後年再後年呢。我記得芳菲曾經對我說過,不管什麼事情,過了十年八年後就沒有那麼難以承受了。芳菲,你現在還會心痛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樣什麼都一概拒絕呀。你不是也說你已經和秋開雨一刀兩斷了么,你總要往前看才是。芳菲,天下間其他的人我都不放在眼裡。」
謝芳菲垂頭不語,或許因為容情將來真的可以將他給忘記,這也沒有什麼不好。容情,容情實在是很好的一個人。容情送她到門前,低聲說:「芳菲,以前的那些事情都過去了,不要再想了。」謝芳菲眼睛有些濕潤的說:「恩,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容情,真是謝謝你。」容情看著她暗夜裡亮閃閃的眼睛,強自克制住自己,笑了一笑,還是就這麼離開了。
謝芳菲心潮起伏,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最後嘆氣的想謝芳菲總不能再是以前的謝芳菲,人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迫,總是要往前走。
一大早起來就看見整個蕭府全副武裝,準備上路了。蕭衍見到謝芳菲讓她過來,有些猶豫的說:「我想將柳慶遠留在雍州打點戰後的一切事宜,芳菲認為怎麼樣?」謝芳菲想了一下,說:「我覺得還是讓呂僧珍呂參軍留下來比較合適。」蕭衍說:「呂僧珍自然沒有問題,可是我想帶他一塊去建康。」
謝芳菲說出她的理由:「大哥,我們這次去建康,並不是帶兵去打仗。我們只能智取,不能力敵。建康畢竟不是我們的地盤,就是要達也打不贏。再說了,讓呂僧珍留在雍州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讓他做。」蕭衍忙問是什麼事情。
謝芳菲認真的說:「大哥,我們要未雨綢繆才是。是時候招兵買馬了。等到我們回到雍州,一定要有強大的軍事力量才行。在這個混亂不堪的時代,武力才是最強大的後盾。記得有一個人說過,槍杆子里出政權。所以大人一定要提前進行此事。而呂參軍是不二人選,當仁不讓。若是由他留在雍州進行此事,大哥便可以放心前往建康了。呂大人將來會成為大哥的左右手呢,一定會大哥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
蕭衍點頭同意了,說:「芳菲上次說的將城外那些年輕力壯的難民徵收入伍一事就讓僧珍負責好了。順帶讓他將我的信印拿去,就說因為兵員短缺的關係,要在整個襄樊地區大量徵兵。」叫來呂僧珍,當面將這件事情交代清楚。
謝芳菲連忙插話說:「僧珍,你絕對不可以強行拉人入伍啊。蕭大人在民間的聲望絕不能因為這次徵兵一事而弄的人心盡失。如果真的遇到有什麼困難的話,那就給每個前來徵兵的人一小筆錢財好了。這種又有銀子又有前途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樂意。」
呂僧珍有些為難的說:「可是我們軍中的銀餉有限呀,恐怕辦不到了。」謝芳菲「哦」了一聲,見蕭衍也是一臉的無奈。遂問:「上次我們向曹虎使的美人計可奏效了?」呂僧珍回答:「曹虎確實沒有再難為糧草了。可是這麼一大比一大比的銀子,恐怕不是這麼容易。」
謝芳菲笑著說:「曹虎這麼一個吝嗇鬼,打死他也不肯交出這麼多銀子。可是我自然有辦法幫你籌措籌措。雍州最富的是誰?」
這次是蕭衍在旁邊回答:「是『寶瑞通典當行『的大當家胡一天。他的當鋪遍布整個大江南北。就連北魏也到處是他的當鋪。雖然說不上是天下的首富,但是雍州的首富卻是無可爭議。」
謝芳菲心想,又是這麼冤家路窄的。笑著對呂僧珍說:「你只要對他表示表示,還怕不乖乖的來孝敬您老人家。俗話說,民不與官斗,商人就更是了。花錢消災的事情,自然樂意。『寶瑞通』開了這麼一個頭,其他人自然就好說話了。這比餉銀自然就沒有問題了。天下的商人無商不奸,就讓他們肉痛一下也是應該的。只是不能過分,點到即止就可以了。」聽的呂僧珍滿心歡喜的走了。蕭衍在旁邊也禁不住莞而一笑,搖頭走開了。
想要快速的到達建康,自然還是坐船沿著水路一直東行。為了趕時間,船行的飛快,可是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到達的事情。謝芳菲一閑下來,心裡悶的慌,又不敢在蕭衍的眼皮底下聚眾賭博。幸好有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文。小文可能是吃的好了一些,就這麼些天,已經能搖搖晃晃的走兩步了。只是放了手,還是害怕,輕易不肯走,傻愣愣的看著謝芳菲,站在房間的空地上,一動都不敢動。嘴角撇呀撇的,可憐兮兮的喊著「姐姐」,眼睛首先就濕了。謝芳菲見他這個樣子,不忍心繼續逼著他走路,心想會走的時候自然會走,也不能拔苗助長,適得其反。嘆口氣,抱起他,胡亂的教他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聽的容情都看不下去了,委婉的暗示了幾句,可惜謝芳菲絲毫沒有自覺性。
這樣一來,日子倒也過的飛快,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傷春悲秋了。等到船終於進了秦淮河畔的時候,又想起當日被秋開雨挾持的事情。心裡嘆氣,建康這麼混亂,正是混水摸魚的好時機,他也一定在建康吧。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見面,見了面又是一番什麼光景。就此形同陌路人了嗎?還是什麼話都沒有了。唉,或許,還是不見面會比較好。
第47章
古人有言:「欲王西北,必居關中;欲營東南,必守建康」,可見建康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建康山環水饒,附近一帶多山峰丘陵,具有代表性的就有龍脖子山,富貴山,覆舟山和雞籠山;長江和秦淮河是建康最主要的兩條河流,推動了整個建康經濟的發展。建康的地理形勢得天獨厚,「前據大江,南連重嶺,憑高據深,形勢獨勝」,形成多道天然的屏障。任憑敵人如何強大,一時半刻也難以攻下。建康的重要性還在於它不但利於防守,而且利於進攻。只要一路揮軍渡江北上,即可越過一馬平川的江淮平原,直指黃河流域。可惜,自從孫吳定都建康以後,從來沒有人能夠真正北定中原,一統天下。
整個建康都城北依覆舟山,雞籠山和玄武湖,東憑鐘山西麓和東渠青溪,南近秦淮,西隔五台山與外圍軍事重地石頭城遙相呼應。謝芳菲隨著眾人在秦淮河畔的長干里下了船,便是十里繁華的秦淮一帶了。東南形勝,自古繁華,碼頭上人來人往,穿梭不絕,一片熱鬧興盛的景象。秦淮河畔有一條長達七里的南北大道直通向建康的宮城,大家都稱呼為苑路。苑路將整個建康都城分為南北兩段,成為一道人為的中軸線。路的兩側分佈著許多官署和軍營。而秦淮河畔的長干里和大市一帶,乃是密集的居民區和商市所在。所以建康的繁華和熱鬧全部都集中在秦淮河的兩岸。
謝芳菲早就抱著小文跳下船來,和容情站在岸上看著眾人陸陸續續的下船。來迎接的馬車早就停在岸邊上了。不等蕭衍這一眾人上車,不遠處忽然騷動起來。一大批的官兵井然有序的開進碼頭,旗幟鮮明,威風八面,後面赫然是高踞馬上的始安王蕭遙光,旁邊是在戰場上率先棄械投降的崔慧景。看這個架勢,當是要迎接某位重要的人物的到來。謝芳菲自然不會以為他們是特意前來迎接蕭衍等眾人的。謝芳菲將手上的小文交給身邊的容情,悄悄走到蕭衍的身邊,低聲說:「大哥,你看蕭遙光和崔慧景要迎接的人究竟是誰?竟然這麼大的排場!」蕭衍慢慢的搖了搖頭,面色凝重起來。謝芳菲也沒有再說話。
過了半晌,見到一艘華麗高大的大船慢慢的泊在了特意清空出來的航道上。許多兵士模樣的人首先下船,一列列站好后,才見到一個四五十來歲的人走下來,身穿軍服,體形挺拔,眼神銳利,給人果斷狠辣的感覺。謝芳菲聽的旁邊的蕭衍低聲驚呼:「竟然是平西將軍王敬則!」謝芳菲心神一跳,想到那句「漢北有失地之象,浙東有急兵之徵」,沒有想到王敬則也到建康來了。建康的形勢比想象中的還要複雜的多。
蕭衍這邊雖然沒有什麼大的排場,可是眾多的人數和高大的戰船卻引起了站在船梯上的王敬則的注意。他眼睛漫不經心的向這邊瞟了一下,忽然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間的蕭衍。走下來低頭和蕭遙光說了幾句話,蕭遙光和崔慧景有些驚訝的朝這邊看過來。過了一會兒,三人同時向蕭衍這邊走過來。
蕭衍連忙笑著迎上去,裝作欣喜的說:「沒有想到王將軍也來了建康了。真是意外的驚喜啊!」王敬則也笑著說:「蕭大人不也是一路從雍州趕來了嗎!」蕭衍笑著敷衍了兩句,忽然聽的崔慧景在一邊有些陰森森的說:「沒有想到蕭大人居然放下冗繁的公務,到建康來了。」蕭衍立刻轉頭對旁邊的兩個人說:「王爺,崔將軍,自從雍州后,別來無恙乎?今日見到王爺和崔將軍風采更勝從前,心裡實在高興的很。」兩人自從雍州戰敗后,日子當然不怎麼好過。崔慧景眼中露出憤怒的神色,只有蕭遙光依然不動聲色,微笑著說:「真是託了蕭大人的福,一切安好。不知蕭大人此番前來是有什麼重要的軍情嗎?」蕭衍肅然說:「聽聞皇上龍體欠安,想起下官當年和皇上縱橫沙場的日子,心裡實在放心不下。因此特地前來看望看望皇上。」又對王敬則說:「不知王將軍此次從浙東一路趕來,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上達天顏嗎?」王敬則回答:「本將軍一來關心皇上的龍體:二來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向朝廷稟報。」顯然不願多加透露,轉開話題說:「今晚王爺親自為本將軍設宴接風洗塵。不知蕭大人可否賞光前來呢?就算本將軍順帶也替大人接風洗塵好了。這個順水的人情,蕭大人若是能來,王某實在是感激不盡。怕只怕蕭大人見怪,說王某小氣,不肯前來呢。」他這麼一說,蕭衍再怎麼不願意,也不得不答應下來。王敬則又邀請蕭衍一同登車,蕭衍連忙找個借口拒絕了。王敬則也沒有強求,說了幾句話后,和蕭遙光等人告辭先行離開了。
謝芳菲心裡冷笑,好大的膽子,就這樣公然勾結起來,蕭鸞還沒有死呢,遲早要你的狗命。走上前有些疑惑的對蕭衍說:「王敬則此次來建康到底有什麼企圖?還有他力邀大人參加他那個什麼接風洗塵宴究竟是什麼意思?」蕭衍眼色冷峻,沒有說話,跨上馬背,率先離開了。
謝芳菲嘆氣,還沒有進入建康,言辭上你來我往的首先就較量了一番。看來前路多舛啊。整個建康表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可是台下面卻是暗潮洶湧,各方人馬正斗的你死我活,不亦樂乎。看著熙熙攘攘的碼頭人群,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爬上馬車的時候,又走了回來,四處看了看,然後問:「陶大師呢?怎麼沒有見陶大師他老人家的馬車?」容情笑著說:「你還陶大師呢!大師懶的理會世俗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早就走了。現在說不定已經到了呢。」
謝芳菲泄氣的說:「大師怎麼就走了呢!我還要將小文送到他那裡去呀。」想了想,叫來一個侍衛吩咐說:「你去告訴一聲王長史,就說我先不回府了。和容公子先去陶大師那裡走一趟。」然後對容情說:「我們先上馬車吧。」岔開路,往甘露禪寺去了。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通往甘露禪寺的一條大街上早就已經擠的水泄不通,更不用說妄想通過馬車了。謝芳菲奇怪的看著突然間這麼多的老百姓,似乎萬人空巷,全部都到街上來了。容情「哎呀」一聲說:「今天竟然是『浴佛節』,居然忘記了!」對謝芳菲說:「芳菲若想坐著馬車過去的話,恐怕是行不通了。」謝芳菲苦笑:「不是恐怕,是一定。」只得下車。謝芳菲吩咐車夫:「你先回去吧。我們慢慢走過去就行了。」說著抱著小文跳下車來,和容情擠到人群里,一步一步往前面挪。
容情緩緩道來:「每年的四月初八相傳是佛祖誕生的日子。所以每次到了這一天,所有的佛寺和四眾信徒都要舉行『浴佛法會』。在佛堂中或露天下凈地設灌佛盤,在盤中的蓮台上安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釋迦牟尼太子的金像。全寺的僧侶以及眾多的信徒都要以香湯沐浴釋迦牟尼太子的金像,作為佛陀誕生的紀念。並且眾多的寺院都要設齋以五色水浴佛共作龍華會,也是紀念的意思。」
謝芳菲好奇的問:「五色水?究竟是什麼水?」容情微笑說:「並不是真的五種顏色的水。以都梁香為青色水,鬱金香為赤色水,丘隆香為白色水,附子香為黃色水,安息香為黑色水,用來灌佛頂。每到這一天,許多得道的高僧都會出來開設佛壇,大講佛經,弘揚佛法。前來的民眾常常擠的水泄不通。還有一些富貴人家在路邊擺上酒菜,設流水席,連綿數十里,前來觀看以及就食的老百姓上萬人,花費不計其數。所以今天才會這麼的熱鬧。」
謝芳菲無言以對,只能大嘆奢侈浪費。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呢,為了一尊佛像,這樣大肆鋪張。想起杜牧曾經就感嘆過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不禁心有戚戚然。自從佛教傳入中土以後,最盛莫過於南朝時期了,就連皇帝都要出家當和尚呢。謝芳菲想都不敢想這以後的事情。將來,將來一定是要走的,越遠越好。
小文看見這麼多人,興奮的一直動來動去。睜著漆黑的小眼珠到處東張西望,小手小腳也不肯停歇。他人雖然小,這樣一來,謝芳菲也覺得有些吃不消了。示意容情將他接收過去。容情將身子傾過來,挨著謝芳菲將小文抱在手裡。謝芳菲突然間似有所感,猛然回頭,仔細搜尋,看見的依然是茫茫的人海,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容情詫異的看著謝芳菲,問:「芳菲,怎麼了?」謝芳菲遲疑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說:「容情,你有沒有感覺到被人盯著的感覺?」容情凝聲問:「芳菲是說,有人在跟蹤我們?」謝芳菲努力尋思著說:「不是跟蹤。我也不知道,就好像有人狠狠的盯著你一樣,心裡怪怪的感覺。」容情一臉擔心的看著謝芳菲,然後四處仔細的看了一遍,什麼都沒有發現,神情更加嚴肅了。
謝芳菲抬頭看了看身邊的陌生人,兩眼相對,人家友好的沖她笑了一笑。謝芳菲怕是自己神經過敏,況且見容情這麼如臨大敵的樣子,也怕他擔心過頭,故意嘆息說:「唉,可能是因為人多了,所以精神上有些緊張兮兮的。剛才我看見人家友好的對我笑,我還心驚膽戰的呢。看來要好好休息一下了。」說完自嘲的笑了一笑。容情聽她這麼一說,神情也緩和下來。拉著謝芳菲說:「我們還是趕快走吧。」謝芳菲點點頭。
倆人經過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前的時候,小文伸出手咿咿呀呀,口舌不清的說:「姐姐,姐姐……」。謝芳菲明白過來,忍不住敲他的頭,白了小文一眼。小文仍然不停的唧唧咕咕,將大半個身子都從容情那裡探出去了。容情笑了一下,將小文塞在謝芳菲的懷裡,說:「你就站在這裡別動,我去買。」寵溺的摸了摸小文的臉,走到小販跟前去了。因為人太多,謝芳菲被擠的後退了好幾步。隔著人群大聲喊:「記得多買幾串呀。」容情本來已經要回來了,聽到她的話,只得又擠進去。謝芳菲在某些事情上,有時候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這時候,謝芳菲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可是絲毫都感覺不到危險,並不覺得害怕。她努力的張望,眼睛里全是無邊無際的人海,什麼都看不到。謝芳菲突然一個轉身,仍然沒有發現什麼特殊的情況。這種一而再,再而三的強烈的感覺,已經不能當作是自己神經過敏了。謝芳菲嘆氣,可惜周圍不是玻璃櫥窗,不然就可以從裡面偷偷的看見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跟蹤了。
容情已經走了過來,謝芳菲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樣子,將冰糖葫蘆拿過來,和小文一人一半。想了一下,將自己手裡的分了一根給容情,笑著說:「本小姐賞給你的,不要錢。」容情笑了一下,接在手裡,卻沒有吃。謝芳菲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吃這種甜膩膩的東西,可是那是一種懷念。倒是小文吃的滿嘴都是黏糊糊的,似乎高興的很。謝芳菲只得停下來,幫小文擦乾淨一臉的口水。容情看著這樣貼近自己的謝芳菲,心跳加速,頭一低,聞著她身上淡淡的若有似無的香氣。縱然此刻謝芳菲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聞在他鼻子里的還是他記憶中記在心上的味道,一點一滴,根本不在現實里。
謝芳菲一無所覺,擦完后,低聲呵斥了幾句。小文哪裡聽的懂,依然吃的不亦樂乎,什麼都不知道。她只能搖搖頭,嘆氣的對容情說:「我們還是快走吧。怎麼這麼多的人!整個建康不是才二十幾萬戶人家嗎,我怎麼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擠到這裡來了似的。啊,照這樣下去,天黑了也到不了甘露禪寺呀。」
謝芳菲和容情回到蕭府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蕭衍正準備出門赴王敬則的接風洗塵的宴會。看見謝芳菲和容情進來,於是說:「你們回來了,那就太好了也隨我一起去吧。我只怕這次是宴無好宴啊。」謝芳菲一路上舟車勞頓,也只得跟著蕭衍出門。
眾人在秦淮河畔的「雨後閣」停了下來,謝芳菲還以為蕭遙光會在自己的府邸接風呢,沒有想到會是這種風月場所。由此可見,南朝大多數人的放誕不羈。堂堂一個始安王也是絲毫沒有顧忌。抬眼望去,依然是漿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依然是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的「雨後閣」。世事想起來總是帶一點宿命似的奇妙,總是存在某些難以預料的不可思議。
容情一向很排斥妓院,這次居然沒有擺什麼臉色,一聲不吭的跟著大夥就進去了。謝芳菲的身份雖然今時不同往日,可是來這種地方,還是遮掩一些好。早就換好了衣服,大搖大擺的跟在蕭衍的身後。
蕭遙光首先站起來迎接,笑說:「蕭大人,你可是來遲了。你看王將軍早就來了。必須先罰你一杯才行。」蕭衍不知道他為何對自己殷勤起來,暫且敷衍的說:「好說,好說。王爺的話,下官哪裡敢不聽從。」王敬則也走過來笑著說:「蕭大人肯賞光前來,真是給了本將軍莫大的面子呀。待會兒一定要不醉不歸才行!」就連崔慧景也說:「聽說明月心剛從外地演出回來了,說不定還可以見到她呢。蕭大人這次可來的正巧。」顯然對明月心的美色垂涎不已。這些人個個笑裡藏刀,口蜜腹劍,不懷好意。
謝芳菲聽的明月心居然還留在「雨後閣」,頗為吃驚。沒想到她仍然做回了她的「天下第一名妓」,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身份被人給揭穿。其實知曉她真正身份的也沒有幾個人。就是謝芳菲跑到大街上大聲呼喊「明月心是水雲宮的雲右使」,恐怕別人都不會相信,只當謝芳菲是瘋了。何況謝芳菲也不會去做這種損人不利已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她如今還是不是水雲宮的右使。想到水雲宮,自然就想到秋開雨。謝芳菲暗自詛咒了一聲,努力回過心神,仔細聽他們說話。
蕭遙光笑著說:「我讓人叫了幾個姑娘進來伺候,大家可要盡興呀。」眾人聽的暗示都不約而同的曖昧的笑起來。果然進來幾個膚白貌美,如花似玉的姑娘,跪在席上殷勤的伺候。嬌聲軟語,眼波含春,怪不得這個時候的人都喜歡上妓院,誰能不醉倒在這一片溫柔富貴鄉里?幸虧她們並沒有更過分的舉動,只是有意無意的露出滿室的風情。可是越是這樣,席上的人越是心癢難騷。
妓院的老闆進來諂媚的笑說:「幸虧王爺的面子大,明月姑娘她梳洗一番后就來。還請大家多等一會才是。」崔慧景連忙說:「明月姑娘肯來,就是等到天亮也心甘情願呀。整個建康的人誰不想一睹明月姑娘的風采呢。」王敬則微笑說:「早就聞得明月姑娘的大名,今日能夠得見,我等於願足矣。」蕭遙光也說:「既然如此,再等等又何妨呢。」蕭衍也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沒有說話。
眾人繼續喝了幾輪酒,明月心才千呼萬喚始出來。一出場,光芒四射,果然就像天上的明月,壓的眾人星光黯淡,幾乎不可直視。就連謝芳菲都有幾分失神,更不用說席上的其他人了。謝芳菲看著她這麼一個艷冠群芳的大美人,身世卻是那樣的凄慘,以前的仇恨不由得減了幾分。可是等到明月心故意驚呼的說:「原來芳菲竟然也來了。芳菲這些時候心口的老毛病沒有再犯了吧?還痛不痛?明月一直都惦記著呢。自從雍州一別後,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芳菲了呢。」謝芳菲臉上有一瞬的僵硬,半晌,只能搖頭,剛才只是一時同情心泛濫而已。這個女人,想必早就知道秋開雨和自己之間的來龍去脈了,還是要故意揭自己的傷疤,真是可惡。就算明知道秋開雨已經放棄了,還是不肯輕易的就這麼放過自己。謝芳菲好不容易結了疤的心讓她當眾刺的滲出血絲來,容情悄悄的往她身邊挪了挪,謝芳菲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王敬則好奇的說:「沒有想到兩位原來早就認識明月姑娘了。」謝芳菲趁大家不注意,低頭恨恨的瞪了明月心一眼,連忙彎身解釋說:「只是在雍州見過明月姑娘精彩絕倫的表演,至今都難以忘懷啊!」蕭遙光趁機也在一旁說:「王將軍,這兩位可是蕭大人手下的得意手下呢。我等真是羨慕蕭大人有如此人才傾力相助啊。」蕭衍舉重若輕的撥開說:「大人誇獎了。王爺和王將軍手下那才叫人才濟濟,數不勝數啊。」幾個人言語上又是一番切磋。
明月心只是出來走了一個過場,然後就以舟車勞頓,身體不適的理由退下去了。自然沒有人敢為難她。謝芳菲懷疑她出來敷衍的目的就是為了當眾羞辱自己一番,以泄往日的情仇。可是她現在和自己還有什麼仇呢,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自己恐怕比她還凄慘。這是根本就沒有必要的事情。
明月心既然都走了,眾人也就失去了喝酒的興緻,紛紛起身告辭。來到樓下,王敬則叫住正要離開的蕭衍,微笑著說:「蕭大人是聰明人,如今形勢即將巨變,大人不是看不出來。我們身為人臣的應該為國分憂解難才是。不知蕭大人怎麼看呢?」蕭衍早就有所準備,說:「王將軍說的對,身為人臣就應該替皇上分憂解難才是。」
王敬則眼中的冷狠一閃而過,繼續若無其事的說:「蕭大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說是不是?我們一定會好好的等待大人仔細想清楚的。」說完就和蕭遙光等人一起離開了。
蕭衍憂心忡忡的看著王敬則和蕭遙光等人離去的方向,嘆氣說:「芳菲,你叫我一口回絕了王敬則的邀請,只怕他不會輕易的放過我們。」謝芳菲冷靜的說:「王敬則的不軌之心遲早是要失敗的。大人還是徹底和他劃清界線比較好,免得將來因他而受牽連。目前縱然艱難一些,也是為了以後著想。」蕭衍點點頭說:「我也明白芳菲的良苦用心。眼下重要的是如何熬過目前的難關才是。」謝芳菲點頭,嘆氣的說:「我們也只能見招拆招,隨機應變了。」
第48章
謝芳菲一大早剛起床,就看見府里有人將一大堆一大堆的禮品往自己房間里送。謝芳菲看的莫名其妙,連聲問:「哎,哎,你們這是幹什麼呢!一大早的是不是搬錯地方了呀!」管事的笑著說:「小姐,怎麼會搬錯地方呢。這是王家小姐聽說你回來了,特意讓人送過來的。還有話帶給你呢,說你若是沒什麼事,好歹去王府走一趟。小姐,你看將這些東西擺在哪裡?」自從蕭衍認她做妹子后,整個蕭府的人都改口稱呼她為「小姐」了,謝芳菲直到現在還是不怎麼習慣,可是眾人堅持這種倫常禮數絕對不可以隨便,她也沒有辦法。
謝芳菲胡亂的指了一個地方,等到東西都拿進來,謝芳菲湊上前粗略的看了看,那些綢緞布匹竟然是宮廷里的御用用品。另外還有一些時下流行的什麼花兒粉兒之類的女兒家的物事;盒子里裝的那些珠鏈首飾之類的想必也是值錢的東西。謝芳菲有些內疚的想,這個王如韞倒真的對自己很不錯,剛回到建康,她就知道了,可見十分關注自己的消息,還讓人送來這麼多的東西。反觀自己自從離開建康后早就把她忘到腦後去了,從來就沒有想起過。真是對不住人家。人家這麼盛情厚意的,也絕對不能失了禮數。可是王府那種高門大族,謝芳菲去了渾身就不舒服,實在不願意去。猛然間想到上次她溜到陶弘景的甘露禪寺來見自己的情景,心裡對陶弘景嬉皮笑臉的做了一個鬼臉。讓人代寫了一封書簡過去,說是感謝王小姐的一番心意。
第二天謝芳菲大搖大擺的打著去看小聞的借口正要去甘露禪寺的時候,碰見容情說也要去看小文。謝芳菲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泄氣,後來想到王如韞對他暗生的情愫,見到他或許很高興呢,於是沒有再找一些古怪的借口推託。從王如韞送來的布料里翻了翻,然後問容情:「你看這樣的布料給小文做衣服怎麼樣?」容情看了兩眼說:「這些都是她送來給你做衣服的。小孩子要穿什麼衣服,你應該去問夫人才對。」謝芳菲猛然醒悟過來,點頭說:「這裡就有一個專家,我還整天盲人摸象。真是手裡捏著還到處去問人。我現在就去找大嫂。」當真興沖沖的去問蕭衍的夫人。
回來后笑嘻嘻的說:「大嫂怪我怎麼不早點告訴她。還讓我們將小文帶回來給她看看,才知道要做多大的衣服才合適。這下子我算是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了。小孩子本來就應該穿的漂漂亮亮的,才招人喜歡嘛。」
謝芳菲怕小文一個人待在陶弘景那裡又哭又鬧,不得安生,於是準備上街買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哄他。想起來王如韞說不定已經在甘露禪寺等她呢,回頭再買也不遲,於是和容情先匆匆忙忙的趕到甘露禪寺。王如韞果然一身男裝,帶點俏皮的樣子看著謝芳菲和容情,身後還是跟了一個同樣身穿男裝的貼身丫鬟。
王如韞首先就露出真心的笑容,迎上來說:「芳菲你來了!啊,原來容公子也來了啊!」大家打過招呼,謝芳菲問:「你是怎麼溜出來的?」王如韞神秘的說:「我自然有我的辦法。我哥哥一聽是來陶大師這裡,讓人送我過來后,便沒有十分為難。不過我沒有想到容公子也來了呢,真是有些意外。」謝芳菲說:「如韞,你容公子,容公子的叫多麼生疏啊。直接叫容情就好了,以後我們還要經常在一起呢」。王如韞有些靦腆的點了點頭,臉上有些燥熱。謝芳菲然後又擠眉弄眼的說:「我們倆個出去玩,總要有人保護才行呀。」王如韞有些驚喜的說:「你是說我們要出去玩?那我們要去哪?出城去踏青嗎?」謝芳菲笑著說:「這會子出城有什麼意思。不如我們上街去玩怎麼樣,我正好有一些東西要買。還有我要帶你見一個人哦。」
王如韞好奇的跟著謝芳菲進去,乍然下見到小文有些驚奇的問:「芳菲,這是?」說著上上下下的仔細瞄了瞄謝芳菲,想問又不敢問出來。謝芳菲伸手一把將小文抱起來,裝作若無其事的說:「如韞,這是我的弟弟,叫謝不文」然後輕聲誘哄著說:「小文乖,快叫王姐姐。恩,王……姐……姐,對,小文真乖。」謝如韞更加吃驚了,說:「這是你的弟弟?」忽然想起謝芳菲曾經講的那個七十歲了的讀書人還生兒子的笑話。謝芳菲只得將事情簡略的敘述了一遍。王如韞同情的說:「小文真的很可憐。可是,芳菲,你真的很了不起呢,竟然有勇氣收養小文。要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散財救人那麼簡單啊。我越來越佩服你了。」
謝芳菲搖頭說:「如韞,我哪裡有那麼好。我這個人,壞事做的也不少。總也要做一些好事呀。說不定將來因此而得到善報呢。何況小文確實惹人憐愛,又乖巧又懂事。」想起北魏那些活活被燒死的老百姓,雖然說戰爭是殘酷的,可是總和自己有關係。
小文一點也不怕生,笑嘻嘻的讓王如韞抱著,手裡拿著王如韞剛從脖子上摘下來當作見面禮的項圈,玩的高興的很。謝芳菲出來對容情笑說:「我們幾個婦孺要上街去,請你當護衛怎麼樣?報酬是在『醉月樓』免費吃一頓豐盛的午餐。」心裡補充了一句,當然還有苦力。
因為要將小文抱回蕭府量衣服,因此乾脆帶著他也一起上街去了。要想大肆購物自然還是去秦淮河畔的長干里。街市上真是熱鬧,店鋪鱗次櫛比。絲,帛,紗,紙,席,漆,蜜,臘,瓷;銅鐵器皿,金銀細工,染坊織錦;還有硃砂,海味,香料,琉璃,珊瑚,珍珠,寶石,犀角和象牙等貴重商品真是應有盡有。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看的謝芳菲的眼睛都花了,更不用說藏在深閨大院里的王如韞了。最興奮的當是小文,手舞足蹈的就沒有停過。什麼泥娃娃,糖人,風箏,竹子編的蚱蜢,還有撥浪鼓等等全部都買了。王如蘊雖然一臉好奇,卻什麼都沒有買。街上有的她家裡都有,而且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即使對那些花草編織的籃子呀樹根挖成的葫蘆呀什麼的十分感興趣,可是就算買了也不敢往家裡帶。謝芳菲暗暗記在心裡。
直到日落西山,差不多將整條街都逛遍了,幾個人才滿載而歸。因為王如韞住的烏衣巷離秦淮河畔不遠,所以謝芳菲讓容情先送她回去。自己實在是走不動了,雇了一輛馬車就在這邊先等著。容情想了想,也沒有什麼不當之處,何況王如韞的身份確實不容有失。點頭同意了,又囑咐說:「你就在這裡等著,我馬上就回來。」才送她們主僕回去了。
等人最是漫長無聊,謝芳菲想起王如韞拿著柳條織著的籃子依依不捨的樣子。心裡想她這麼個千金小姐也不稀罕自己什麼貴重的回禮,如果只是這些新奇精巧的小東西還難不倒自己。於是囑咐車夫說:「我就到前面賣花籃的那裡轉一轉,公子若是回來了,你說一聲。就在那轉彎的攤子上。」車夫連聲答應了。謝芳菲才抱著小文去了。
謝芳菲拿起一個竹子根做成的精緻的小筆筒,雖然只是玩意兒,可是拿在手裡既新鮮又有趣,心裡喜歡的很。然後又看了用膠泥垛的小風爐,很有意思,手工都十分的精緻。還有尋常見的柳條樹枝編織的小籃子,上面點綴了幾根鳥的尾毛,實在別緻。謝芳菲順手拿起一個柳蔑編成的公雞遞給小文玩,哄了幾聲。然後仔細的挑選了一些有意思又不俗氣的小東西,讓老闆一一給裝起來。討價還價之後,一共是五百個錢。謝芳菲付了錢,一手抱住小文,一手提著一大籃子的物件,頗有些艱難的往回走。
小文很不老實,老是伸手要去抓芳菲手裡提著的籃子。芳菲哄了幾句,小文忽然越過身子,什麼都不顧的往右邊傾去,要抓籃子里的小花環。身體猛的往前撲,謝芳菲嚇了一大跳,雙手趕緊抱住了他,籃子自然就掉到了地上。謝芳菲狠狠的拍了拍小文的屁股,罵道:「你就不能老實一點!摔到地上怎麼辦!」沒有辦法,放下小文,一手牽著,讓他自己站在地上,然後彎下腰,去揀地上摔的滿地都是的小玩意兒。因為要一手牽著小文,另一隻手又要滿地的找東西,真是滿頭大汗,手忙腳亂。
正找的滿心是火的時候,小文又一時不慎,跌倒在地上。撇開觜就要哭,謝芳菲連忙哄說:「小文乖哦,不哭,不哭。來,這個給小文玩好不好。」隨手揀了一件東西給他玩。小文只是受了一點驚嚇,並沒有磕著,果然就不哭了。謝芳菲頭痛的站起身來,等看見正蹲下身幫自己揀東西的人時,臉色突然蒼白起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著了魔魘一樣。
謝芳菲狠狠的盯著地上那個依然面無表情的人,眼裡是濕的,心裡也是濕的。半晌,沒有說一句話,抱起小文,立刻就要離開。秋開雨也沒有說話,只是將籃子遞給瞬間僵立的謝芳菲。謝芳菲沒有伸手去接。秋開雨眼底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欲語又止,伸出的手沒卻有任何要縮回的跡象。
兩個人這麼僵持著,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不少人好奇的轉過頭來。謝芳菲忽然客氣的笑了一笑,抓過小文的手接住秋開雨遞過來的籃子,哄著小文說:「小文乖,來,謝謝這位哥哥。恩,說謝謝,知不知道?」小文這時候一點都不配合,一心只顧著伸手抓籃子里的東西。謝芳菲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然後抬頭生疏客氣的說:「真是謝謝這位公子了。」說著就要走,心裡咬牙切齒。
秋開雨的神色終於像春天裡浮在水面上的冰塊,一點一點,傳染似的蔓延,然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漂浮起來。眼神里有冰亦有水,混雜在一起,難以分辨。眼睛里的眸光是半夜裡的一點昏暗的刀光劍影,明晃晃的刀劍在此刻也黯淡無光,若有似無。身邊微微伸出的手指動了動,顫抖的猶如忽高忽低的笙調。最後還是頹然的放下了,那是斷了弦的音調。
謝芳菲又悲又恨,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漫天漫地都是絲線纏繞的地方。地上還不斷的長出一條又一條的細線,一寸一寸的將謝芳菲的雙腳繞的嚴嚴實實。謝芳菲腳下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側身倒在地上。手裡的小文被緊密的護在懷裡,小臉上還笑嘻嘻的,沒有受到一點驚嚇。謝芳菲突然就爬不起來,全身的骨架一根一根像是要爆裂開來,一根接著一根,一路而下,疼的連牙齒都酸痛起來。
正心急火燎的四處找尋謝芳菲的容情聽見動靜,飛快的搶過來,扶起地上的謝芳菲,擔心的問:「芳菲,有沒有摔到哪裡?有沒有什麼事?」謝芳菲木然的搖了搖頭。容情一手抱起小文,一手拿起地上的籃子。謝芳菲突然四處張望了一遍,沒有任何的痕迹。剛才彷彿只是自己白日里做的一個夢,夢過無痕。可是心上的那粒硃砂痣卻在發燒發熱。
謝芳菲心神恍惚的跟在容情的身後,眼神獃滯,連嘴唇都白了。容情本來想要責備的心立時嚇的如煙囪頂上一縷裊裊的輕煙,轉眼就不見了。擔心的拉住謝芳菲連聲喊:「芳菲,芳菲,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的嚇人?」謝芳菲好不容易提起力氣回答:「大概是受了小文的驚嚇,我現在渾身沒有一點精神。我想睡覺。」容情連忙說:「那你趕緊回馬車上趟著休息去吧。」心裡想她帶著小文逛了這麼一天,也該累了吧。
謝芳菲一個人頹然的躺在馬車裡,將頭埋在胳膊彎里,一點一點擠進去,擠進去,彷彿這樣就可以擠到另外一個時空里去。黑的影,繞的線,沉的冰,像是左邊眼角上的一點藍色的痣,到死也還在那裡。身上的傷結了疤還有可能可以褪去,心上的記憶也總有一天可以淡去,可是這粒痣只要照鏡子每天都能看的見,一次次的提醒你,像陽光下的影子,只要有陽光,就如影隨形!每天,每天的提醒你,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的自然平常,時時刻刻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想要視而不見都沒有那麼長的忍耐力。謝芳菲趴在自己身上以一個極其不舒服的姿勢沉到無邊無際,似乎永無盡頭的黑影里,輕易不想醒過來。
謝芳菲在孤寂黑暗的夢裡還是不甘心,腔子里的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如梗在喉大概就是這個感覺吧。夢裡還是不甘心的喃喃低吟:「從踏上建康起,你就一路藏在暗影里。可是,可是,你終究連話都不肯說一句!你還是眼睜睜的看著我一路摔倒,一路狼狽!你還是這樣,你還是這樣!」就連夢裡也沒有一片安靜詳和的樂土,同樣是一個混亂不堪的亂世。心和腦,情和理一樣的爭鋒相對,勢不兩立,就如同現在的南齊和北魏。
容情掀開馬車帘子的時候,謝芳菲和小文似乎都睡的連天塌下來都不知道。小文呼吸均勻,手腳卻不老實;而謝芳菲身體一動不動,夢裡卻是火光衝天的垂死掙扎。容情輕手輕腳的將這迥然不同的一大一小搬到了床上。心情是冬天即將過去,春天馬上就要來臨。謝芳菲卻跟不上四季的步伐,她還留在寒冬臘月里。是她自己不願輕易的柳暗花明,猶自在山重水複里糾纏不清。
冬天過不去,可是太陽照樣升起。謝芳菲恍恍惚惚的坐起來,已經是中午時分。伺候的侍女進來笑著說:「小姐昨天累的很吧!不但在車上就睡著了,直到這會子才起來呢。我們大夥連午飯都已經吃過了。」謝芳菲絲毫沒有大睡一覺后的神清氣爽,反而頭痛欲裂。任誰像她那樣夢裡打了一夜的仗,不止頭會痛,就是心也會痛的。侍女仍然說:「夫人讓你醒來后告訴你一聲,說已經將小文少爺抱去量衣服去了。」謝芳菲撫著頭用眼神表示知道了,然後問:「我怎麼睡到床上來的?我記得是在馬車上的。」侍女抿著嘴笑說:「是容公子不避嫌疑將小姐一路抱回房間的呢。容公子身體筆直的抱著已經睡著了的小姐進來的時候,還特意讓我們不要大聲喧嘩,又囑咐我們不要來吵醒小姐,等小姐自然醒來。」
謝芳菲無奈的嘆氣,這次雖然不是全天下無人不知,也至少是整個蕭府無人不曉了。心裡莫名其妙的惆悵不安起來。容情,容情,自己將來一定是要天打雷劈的。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呢!
謝芳菲好不容易梳洗完畢,沒精打採的靠在窗台上。轉眼看見外廳桌子上的籃子,是昨天自己買的準備送給王如韞的一些新巧玩意兒。客人送的禮,王家的人再怎麼樣,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謝芳菲的心一片混亂凄涼。是寒冬里被吹皺的一池水。此刻等級森嚴的王家也沒有那麼可怕了,帶上蕭衍的拜帖,心急火燎的往王家趕去。她也需要一個沒有任何負擔,可以隨意說話的人。不管王如韞能不能夠理解,現在她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她完全不相干。
依然是百年風流的高門大院,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完美無暇,只怕隨意擺在假山頂上的石頭都有它特殊的來歷,或許這麼不起眼的小石子就是王導當年拿在手裡把玩的那一塊。王如韞萬萬沒有想到謝芳菲會親自登門拜訪,等不及丫鬟先掀帘子,自己率先就走出來了。高興的說:「芳菲,真的是你!我聽丫鬟前來通報的時候,還疑疑惑惑的,以為是她們通傳錯了。沒想到你真的肯來。」
謝芳菲勉強笑一笑說:「我特意給你送一些玩意過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都是我隨手挑選的。」王如韞看見那些新奇精巧的柳條編的花籃,香泥垛的風爐,樹根雕成的房屋,已經高興的說不出話來。謝芳菲還給她帶來一些時下民間流行的極其普通的小東西。雖然普通到有些不屑的地步,可是王如韞長在深閨大院的,哪裡見過這些東西,更加驚奇。她連蚱蜢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王如韞慢慢的也發覺了謝芳菲的不對勁,探身問:「芳菲,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府里現在就有御醫,我讓他過來給你瞧一瞧怎麼樣?」謝芳菲連忙搖頭說:「不用了。我只是心裏面有些不舒服而已。」王如韞坐過來,關心的問:「芳菲,你到底出什麼事了。渾身的力氣像是被一把大火給燒的乾乾淨淨似的。你還好吧?有什麼是我可以幫你的嗎?」
謝芳菲嘆氣的說:「自己的事還得自己解決才是。我心裏面堵的慌,所以才過來,想找你聊聊天。」王如韞仔細聽著,讓身邊的侍女送上精緻的茶水和糕點。謝芳菲慢慢道來:「如韞身在建康,況且又是深宅大院的,大概是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如韞,實話告訴你,我身上的事情絕對不那麼簡單。大家心裡多少都知道幾分,大概覺得我也有些可憐,所以從來沒有在我面前指指點點過,他們都是好人。不過,這一切似乎已經都過去了。我只是想說,不知道如韞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真心也好,一時的迷戀也好,總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覺吧?你要想清楚,千萬不要落到我這樣的地步。」
王如韞一時間被她問的措手不及,臉色自然就有些尷尬起來。可是看見芳菲一臉蒼涼無奈,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由得的認真的回答:「如韞就算喜歡什麼人,也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利。」謝芳菲嘆氣,同是天涯淪落人,她的命運未必比自己要好。謝芳菲無力的說:「其實大家都是一樣的。你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利,我也沒有。我以前聽到過一個故事:有一個男孩暗戀一個女孩,每天給她送一朵玫瑰花,不論風吹雨打,堅持不懈,不肯放棄。等到第三百六十六天的時候,女孩終於被感動了。心裡說,今天他來的時候,我就下去見他。可是等到第三百六十七天,男孩也沒有來。女孩滿心失望的離開了那個地方。如韞,你看,這好像就是所謂的緣分和命運。似乎有些東西總是擦肩而過。」
王如韞被她說的這個故事引起滿腹的心事,感嘆的說:「要是那個男孩再堅持一下就好了,事情完全就是兩個樣。只能說命運弄人。」謝芳菲搖頭說:「那個故事就這樣收尾了,可是我還想繼續續寫下去。終於有一天,等到那個女孩步履蹣跚,白髮蒼蒼的時候,想通了以前所有的事情,重新回到故里的時候,才知道那個男孩就在第三百六十六天來見她的路上死掉了。在亂世里死掉是一件極其普通的事情,老百姓早就麻木的沒有感覺了。而當初那個滿懷期待的女孩只能看著連墓碑也沒有的一堆荒煙亂草的土堆老淚縱橫。這才是命運。」
王如韞驚心的看著謝芳菲,有些哀傷的問:「芳菲,你為什麼要接上這麼一個結尾。故事的尾巴是不該這樣接上去的。」謝芳菲忽然聳了聳肩,若無其事的說:「沒有為什麼,只是覺得故事不夠深刻才續上去的。反正也無聊的很。如韞,不管怎麼樣,該爭取的東西總是要儘力去爭取。這樣,失敗了,才不會後悔。你說是不是?」王如韞還以為她終於想通了,微笑著說:「你能這樣想,我覺得很高興。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不應該任人自作主張才對。」謝芳菲完全不是這樣想,不然她不會忍不住續上這麼一個尾巴。
謝芳菲本來就是想要讓她這麼想,點頭說:「就是這樣。老天下雨了,有一個人慢悠悠的在雨中漫步。有人問他為什麼不跑。他說跑有什麼用,前面難道不下雨了嗎。問的人啞口無言。可是我想說的是,老天既然下雨了,我們總要做一點什麼吧。前面的路誰又知道呢,說不定真的就不下了。如韞,沒有什麼人能對你自作主張才是。」王如韞眼睛都紅起來,連連點頭稱是,一顆心似乎枯木逢春,剎那間百花齊放。可是謝芳菲醫的了別人的心病,醫不了她自己的心病。她的病已經病入膏肓,不是針石湯藥可是治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