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各懷鬼胎
走出日本領事館,眼前一片晴空萬里日光燦然,法租界總巡長哈爾夫滿意地對黃金榮點了點頭道:「事情你辦得不錯,賬目我也看了,可能是有些誤會,至於哈利文的事情,他年紀太小太衝動,工作起來有衝勁,你要諒解他。你送來的東西我收到了,我看這件事情就這樣吧。」
黃金榮提著的心到這時候為止才算是終於放了下來,可還不等他說話,旁邊的哈利文陰陽怪氣了一聲,尖著嗓子道:「可那天黃督察長不是明明就有機會把那些人幹掉嗎?要是那天就把事情做得乾淨利落他們也不會跑掉,也就沒有今天這些麻煩,難道他還有功了不是?」
哈爾夫轉過頭來嚴厲地瞪了哈利文一眼道:「這次可是多虧了黃督察長,如果不是他將這夥人要對你不利的消息及時通知了我,你被人打死橫屍街頭都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在他們中國人的頭腦裡面有根深蒂固的邏輯,那就是你動了他們的女人,他們就要你的命,明白嗎?」
這話一明一暗,明處做給黃金榮看,但在暗處哈利文也知道所謂的訓斥不過是做戲,所以並不當真,還梗著脖子憤憤然道:「那我們就這麼忍了?還要把公共租界剿滅江洋大盜的功勞白白送給日本人?憑什麼?我也要帶人參加他們的行動。」
哈爾夫沉『吟』片刻,轉過頭來拍了拍黃金榮的肩膀道:「讓哈利文帶一組偵探,就光頭佬那一組吧,七十人都是有經驗的老手,配合日本人行動。另外再去打點一下報社,讓報紙上也關照一下突出咱們法租界方面,把事情交給你辦我是歷來放心的。」淬血山河18
交代完畢,司機拉開了車門,哈爾夫和哈利文揚長而去,眼看著轎車轉過了街角,黃金榮這才惡狠狠地往地上「呸」了一口,橫眉豎眼地自言自語道:「王八蛋,早晚有一天老子要狠狠地收拾你們,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這五百兩黃金就算在你們父子頭上,山不轉水轉,到時候讓你們親自送到老子手上!」
哈爾夫自然沒有看到黃金榮的歇斯底里,坐在轎車裡的他語重心長地教導著哈利文道:「黃金榮這條看門狗現在還是很有用的,他畢竟是中國人,能夠打通上海的天地線。這是個辛苦又危險的差事,你為什麼一定要搶過來自己辛苦呢?我們賺的是錢,隔三差五地敲打一下,自然會有錢送上門來。中國人現在在鬧革命,你以為租界會長久下去嗎?用不了三十年,我們都要灰溜溜地回老家去,現在歐洲大規模的世界經濟危機還沒波及遠東,我們手裡也還有權利,就要趁著現在拚命地撈錢才是正經事情。」
錢雖然俗,卻是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是怎樣也不嫌多的東西。所以有這樣想法的不只是哈爾夫,還有淺野森川。
大尉淺野森川的老家在北海道,從出生一直到讀陸幼、陸士都沒吃過一頓真正的白米飯,他人生中的第一碗白米飯還是他二年內來到上海租界的時候才吃到的,那一刻在淺野森川的腦海之中直到現在還記憶猶新,當時他感動得熱淚盈眶,激動地問了身邊的人才知道這油光光香噴噴的稻米竟然是來自滿洲。
淺野森川從來沒有去過滿洲,但是他對這個地名的印象非常深刻,他知道日俄戰爭時期十萬帝國軍隊的熱血浸染了那片土地,而且滿洲土地肥沃廣闊,面積超過了好幾個日本,以淺野森川的觀念來看,無能的支那人根本不配擁有那麼富饒的土地。
作為「今夕會」的熱血志士,淺野森川希望自己能夠為佔領滿洲盡一份力甚至不惜付出生命,所以一直申請調往關東軍方面,只可惜租界總領事館的高崎宮一總領事一直不予同意。
為了這次圍剿強盜惡匪的任務,黃金榮也給淺野森川送來了五十兩黃金。這在黃金榮眼裡算不了什麼,可對於淺野森川來說,卻是他一輩子見過最多的錢,不由得財令智昏,壓根沒去考慮什麼後果就收下了黃金並且答應配合行動。
更何況在淺野森川來看,這件事情也算不了什麼,他不信區區幾個匪徒在大日本帝國皇軍面前還敢逞凶?在淺野森川的印象里,大日本帝國皇軍一到,『毛』賊草寇定然是立刻舉手投降。
雖然淺野森川意識到對方是有武器的,所以不能硬闖,但是在他的腦袋裡也只有一個詞就是「進攻」。淺野森川是典型的日本軍人,腦子裡就只有一根筋的貨『色』,從陸幼到陸士學習的都是如何進攻,就算是進陸大進修,能學到的也同樣是進攻,對於一名合格的日軍陸軍軍官來說,防禦是什麼玩意?能吃嗎?
所以淺野森川根本就沒有制定什麼攻防計劃的打算,而哈利文更是如此,他趾高氣昂地找到了淺野森川,兩人草草做出了個約定,街南歸法租界巡捕便衣偵探,以北歸日租界日本憲兵。
除了便衣偵探之外,哈利文還帶來了幾十名報社記者,在他的敞篷梅賽德斯賓士r22型汽車上甚至還有他的一位紅顏知己,看來這哈利文認定自己今天就是為了出風頭而來的,在記者面前來回擺姿勢,都是些指點江山豪情滿懷的動作,可擺在他身上卻讓人忍不住發笑。
對於哈利文的猴戲,淺野森川根本連看都懶得看,別說是法租界的巡捕偵探了,就算是法租界駐紮的那一個營四百多人的法軍部隊他也不放在眼裡,法國人的戰鬥力在淺野森川看來無異於土雞瓦狗,給他一個小隊七十人,他一個小時就能結束戰鬥,更沒工夫在這兒陪哈利文胡鬧。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淺野森川一揮手,派自己的人往弄堂里就去了。
這邊的哈利文卻絲毫沒把這事情當回事,他此刻翹著腳坐在汽車裡,一隻手毫不避諱地『插』進了他那「紅顏知己」的衣裳里『揉』來捏去,一隻手夾著雪茄,呲著他那一口參差不齊的小黃牙吆喝著:「光頭,愣著做什麼?跟上去。」
光頭佬心有不甘,暗中攥緊了拳頭,可最後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咬著牙帶著自己的人也往弄堂去了。
看著身邊的兄弟,光頭佬低聲道:「都給我多加小心,為這種事丟了『性』命不值得!」
貼在光頭佬身邊是一名鬼頭蛤蟆眼的偵探,凸起來的眼睛激動地瞪著道:「就是不值!老大,就那雜種赤佬也能對咱們吆三喝四的?了不起咱們不伺候了,不過是個巡捕偵探又不光宗耀祖,老百姓背後沒少戳脊梁骨,我們七尺男兒不求揚名天下也不能背著罵名過日子啊!」
光頭佬抬腿就沖那鬼頭蛤蟆眼的后腰上送了一腳道:「少在我面前正氣凜然的,就你小子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沾酒酒醉,見世則『迷』,遇財起義,提筆忘字,你他娘的就一個優點,一瞧見拐子衚衕的婊子你那兩眼就變琉璃燈泡了!別管你怎麼說,今天的事情硬著頭皮也要上,麻利地讓你的人跟上,別讓日本人甩太遠。」
一時間,日法兩邊的人四面八方而來,將弄堂圍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