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開玩笑的吧?」十塊錢美金摺合新台幣不過三百塊耶。
「我忘了領錢。」他攤攤兩手。
「翻譯成我可以解讀的語言就是,你不想借我錢,對吧?」
「班長,你怎麼這麼聰明呢?」他豎起大拇指,面露激賞之色。
賴泛芋當下只想揮他一拳。
她很累,晚上又不知可在何處落腳,實在沒心思再跟他迂迴。
「好,那我自己想辦法。」找台灣駐美辦事處什麼的應該可以借到錢吧?「但我走之前我想問清楚,你態度突然轉變是為了什麼?」
任揚桐靜默不語,眼色沉了下來。
他叫她滾,要她離開,是因為在那當下,現實與過去重迭,他怕他又會害她受到傷害。
仔細想來,她口口聲聲說著她與紐約不對盤,但樣樣事事,要不是他在旁,就是與他脫不了關係。
真正不對盤的,是他。
可即便如此,陰錯陽差地,她仍是來到他身邊。
往正面想,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在,事情不會發展到無可挽救的地步,所以她被兩把槍指著,卻因為他的電話而解圍,她摔下了樓梯,卻只壓破了一瓶西紅柿蜜,她被偷了皮夾,但還有零錢回到他的房子……
就因為她的衰事一樣接著一樣,他更該守護她才是。
「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觸及到你的逆鱗?」該不會他發現到她自己當時都沒察覺的感情,所以急忙想逃跑,免得被糾纏?
「沒有。」他搖頭。
「好,那我不問了。」他不想回答,她追根究柢也沒用。「我走了。」她臭著小臉拿起包包。
「班長,你才解讀了一半。」
「一半?」賴泛芋不解地轉回身。
突然,一片黑暗兜頭將她籠罩,轉瞬間,她整個人被兩道一左一右環繞的力量給勒緊了。
「不借你錢,你就不能走了。」
【第八章】
昔日的傷太痛,痛到他不敢將她留下。
該怎麼做才是對她最好,十四歲的他不明白,二十八歲的他,總該有能力決定了吧?
答案是,否定的。
他已經明白一個念頭的轉換,一個想法的決定,一個方向的選擇,將有可能如何嚴重的影響一個人的人生。
她只記得過去的一部分,那是最好,痛心的事,別想起來,他一個人記得就好。
下巴頂著她的頭頂心,雙手環著她嬌小的身軀,這是他最愛的親昵動作,他會故意笑她個子矮小,她會咬他的手臂一口做為報復,然後一起哈哈大笑。
多無憂無慮。
他們已經不是被父母所決定的年紀,他可以決定自己的未來,她同樣有權利作主了,那麼,他們可否重新來過?
可以吧?
可以的吧?
任揚桐大概是她認識的人中,最出爾反爾的一個了。賴泛芋心中暗嘆。
剛剛還叫她滾,現在卻叫她留下,莫非是孤枕難眠,想找人暖床?
但是他圈抱著她的動作,為什麼會有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莫非她哪任的男朋友曾經也這樣抱著她?
思索了一會兒,怎麼也想不起來,只能叫他把人放開。
他沒理她,雙臂勒得更緊。
「別走了,」沉嗓在耳畔低喃,「住下來,就我們兩個。」
「你……」
他忽地將人拉開來,低頭直接親吻嫩唇。
她惱怒的想推開他,但他早有防備的將她的雙手控制在身後,細細的手腕一隻手就可完全束縛。
任揚桐空著的另一隻手貼上她左邊肩胛骨旁,溫熱的掌心溫度穿透布料而來,像是抵上了她的心臟,握住了她的心。
她莫名的心口一跳,身子起了特殊的反應,隨著越來越是熱切的吻,令她也開始跟著身軀發燙,木質地板上的十根雪白腳趾頭蜷了起來,糾結得無法鬆開。
他將舌喂進檀口內,品嘗屬於她的芳甜,放肆攪弄丁香,呼出的氣息盈滿她的鼻尖,吸入胸臆之間的全是他的味道,她因而膝蓋跟著微微發軟,憤怒大張的水眸早不知在何時已經閉上,響應他的吻。
當她不再抗拒與掙扎,他鬆開禁錮的大掌,兩人之間的熱度急遽上升,當他拉開她的T恤下擺時,她也將手放入他的後背,纖纖五指抓捏如石塊般堅硬的肌理,在肌膚表面留下淺淺的抓痕。
他迫不及待脫掉她身上的衣服,那使得他們有短暫時間的分開,一旦隔開他們的衣料被扔在地板上,雙唇迅速再次貼上,重重喘息著想要彼此的渴望。
寬面長沙發因相迭的兩人而顯得擁擠,受椅背所限,他的右手幾乎伸展不開來。
但他們無暇去管。
當他深深進入她時,滿足的嘆息逸出,她回以銷魂的呻吟,纖腿不自覺繞上勁腰,彼此之間,毫無空隙,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她的指尖,摸到了某樣不太熟悉的東西,觸感是有那麼點陌生的。
她微蹙著納悶的眉,尚睏倦的眸不想張開,故探索的任務就交給纖纖五指了。
順著微陷的凹槽一路往下,拐了個彎來到高地,這感覺……
像人的皮膚?
她床上有人?!
霍然張眼,賴泛芋意外發現自己枕在一條粗壯的臂膀上,抬起下巴,入眼的是張起伏明顯的英俊側顏,高而挺直的鼻樑下是微厚略翹的唇,人中、下巴與臉頰微冒鬚鬍。
這個人是誰?
她驚恐起身,借力使力的手重壓他的胸口,感到疼痛的任揚桐哀叫了一聲,人也跟著醒了。
當他張眼時,她想起來了。
是任揚桐。
剃掉鬍子的任揚桐。
重點的重點是,她昨兒個晚上,腦袋抽風,莫名其妙跟他上床了。
「你在幹嘛?」任揚桐拿起湖綠色床邊桌上的手機,微眯著眼瞧清楚上頭的時間,「不到六點耶,能不能繼續睡啊?」
遮光窗帘並未拉緊,外頭秋季天空微微泛藍,討厭睡眠時有光線,但又懶得下床拉窗帘的任揚桐翻過身將臉埋進枕頭裡,這一動,又「啊啊啊」叫了幾聲,原因是被賴泛芋拿來當頸枕的手臂已麻。
而賴泛芋仍像石化般坐在原處。
過一會兒,任揚桐忽然又醒了過來,掌心在一旁拍了拍,發現空空如也時,又轉回正面,看著在晨曝微光中,宛如望夫崖上一棵松樹的賴泛芋。
「不睡?」
賴泛芋眨了下眼,思考著這個時候該怎麼反應。
賴泛芋的言行舉止,大都是經過思考後所採取的行動,她不是天生愛騙人,也不是真心愛演,是在那個當下,她覺得這麼做是能讓對方粲然一笑的選擇,大家都開心了,或者覺得你沒威脅,就不太會放在心上了。
這是她在秘書室多年學出來的口不對心。
要說虛偽也成,反正她就是不喜歡成為爭執的中心,在身上染上了負面的情緒。
她以為這是她原本的個性,她覺得自己根本是個膽小鬼,所以怕看到人家失望或責難的神色,因而逃避著。
所以,此時此刻,她也得好好想想,該怎麼為現下的場景做出一個大家都不尷尬的反應。
無奈,她想不出來。
她的經驗守則裡頭,沒有這一項。
這個國家、這個城市,還真是跟她不對盤,才會連腦袋都出問題了,跟一個才重逢沒幾天的國中同學上了床,更該死的是,她還是覺得不討厭。
因為她喜歡他。
這真是大事不妙了呀。
「幹嘛?」他抬手撥了撥賴泛芋額上亂掉的瀏海,「跟我上了床讓你這麼震驚?要不要我告訴你昨晚你有多熱情如火……」
「你不用說我知道。」她立刻阻止他嘴賤下去。
她還沒老人痴呆症,連昨晚的記憶都沒了。
她覺得她應該離開這張床,離這個男人遠一點,或許她就可以找回腦袋中屬於比較理智的一部分。
「我去廚房喝水。」她手按著胸口的被褥,以防走光。
她彎著腰在床緣搜尋自己的衣服,卻是遍尋不著,倒是床上男人的胴體因為被子被她捲走,整個人都要曝光了。
任揚桐不以為意的雙掌相迭於後腦勺,有些好笑的看著她到底在忙碌著什麼,反而是賴泛芋在不經意回眸,差點看到男性的私密地帶時,連忙將被子蓋了回去。
「我的衣服呢?」她有些不自在的問。
「應該在樓下吧,」他不忘解釋道,「昨晚在客廳我就把你脫光了。」
「那、那我下樓去拿。」她的腦袋運轉尚未回復正軌,害得她說話都結巴了,任揚桐卻是優哉游哉的從容模樣,不曉得這張床曾經躺過多少女人……
這樣一猜測,賴泛芋倏然覺得渾身不對勁,像床上充滿了跳蚤般,也就不管他有沒有被子遮身,直接把自己卷了一圈,將視線鎖在樓梯口,不隨意亂瞟,免得看見會長針眼的東西,快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