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貓。冷薔。沈鬱希。沈寧欣……
死亡。
他忽然咒罵出聲,豁盡了力氣撐起身軀,年輕的看護髮出驚呼聲,立刻上前制止他。
「滾開!」他揮開看護的手,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幾乎耗光所有力氣。
他太虛弱,體力尚未恢復,就連移動一根手指都十分勉強。但他不管,即便下一秒他會倒下,他也得試,他不能坐以待斃!
「黎先生,你傷得很嚴重,你還不能下床!」看見他動手扯掉點滴,看護的臉色急速刷白,焦急得快暈厥過去。
「shit!」黎君樺跪倒在地上,他太虛弱,手術所打的麻醉劑依然在體內發揮殘餘的作用。
看護按下了通知鈴,同一時刻,守在外頭的言特助與管家也在聽見騷動后陸續奔進病房。他們一進門就撞見黎君樺單膝跪地,一手緊握住床架,俊臉蒼白得嚇人。
「先生,你還不能下床。」老管家一顆心幾乎快蹦出胸口,他立刻上前扶起黎君樺。
「言特助,立刻找人去冷秘書的公寓,她有危險,立刻!」黎君樺幾乎是耗盡所有力氣才能咆哮出聲。
言特助愣了一下。「可是——」
「我說立刻!」黎君樺死死地瞪著他。
太清楚上司宛若暴風雨般的性情,言特助即刻收起遲疑,拿出手機聯絡隨扈與保鐮。
「老喬,立刻幫我安排一輛車。」黎君樺急躁的下達著指令。
「不,先生你還不能走動。」擁有一半白人血統的老管家,習慣性地用英語嚴正回絕這項命令。
「該死,你聽見我說的了!」黎君樺怒吼的同時,一道冷汗緩緩滑過他抽緊的下顎。
老管家面色凝重,終究抵不過他盛怒的瞪視,只好照辦。
十分鐘后,在老管家與言特助的協助之下,黎君樺先坐在輪椅上,出了醫院再搭上座車。
「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路上暴躁的命令不曾停過,司機幾乎是一路吃盡紅單的抵達目的地。
座車一停靠,黎君樺隨即推開車門,用著意志力將自己撐起,言特助趕緊從後座取出輪椅,攙扶著他坐下。
「先生,依你現在的狀況,不能這樣逞強。」老管家憂心的出聲勸告。
「老喬,閉嘴!送我進去。」黎君樺將勸告狠甩於腦後,嚴厲而尖銳的下達命令。
黎君樺恨透了此刻的自己!
他想狂奔到她身邊,他想殺了黎陌洋,將他埋在腐臭的垃圾場,他要讓這個該下地獄一萬次的混球後悔來過這世上!
該死!這該死的一切!
儘管以輪椅代步,然而出電梯時,黎君樺剛剛在車裡換上的襯衫已經濕透,裡頭包裹的白色繃帶滲出紅漬,縫了數十針的後腦正在抽痛,翻攪的胃部湧上陣陣噁心。
公寓里傳來一陣混亂的交談聲,他清楚聽見黎陌洋的咆哮,然後是隨扈公事公辦的制止聲。
他的心臟從未跳動得如此快速,他的脈搏狂亂起伏,當老喬推著他進公寓,他看見一室雜亂,再看見被兩名隨扈制伏在牆面的黎陌洋,他的模樣十分狼狽,襯衫被劃破數處,身上血跡斑斑。
瞥見那支熟悉的拆信刀,鋒銳的刀面沾滿腥紅液體,黎君樺心口一窒,焦灼的梭巡起另一道身影。
「奧斯汀?不!不可能!你居然沒死?」當黎陌洋撇過頭,看見輪椅上的黎君樺,早已喪失理智的他瞬時瘋了似的大吼大叫。
事實上當他發現冷薔居然對他最醜陋的秘密了如指掌時,理智與冷靜就徹底背棄了他,他甚至蠢到直接在這裡下手,只因為他無法忍受冷薔的挑釁。
他才不是可悲的窩囊廢!他比誰都有實力,比誰都有資格擁有一切!他無法忍受那個賤人的滿口胡言,他必須證明給她看,讓她明白挑釁他的下場是什麼!
「哈哈哈!」黎陌洋的臉貼緊牆面,崩潰似的又笑又叫。「奧斯汀,你沒死又能怎樣?那個愚蠢的婊子已經活不成了,你沒贏,你還是沒贏!」
深深一個呼吸過後,黎君樺目光冷冽的直視前方,命令道:「老喬,把那把拆信刀給我。」
老喬立時照辦,撿起了拆信刀交到他手裡,緊接著黎君樺又朝身旁的言特助下令:「扶我起來。」
言特助怔了下,儘管不明白上司的用意,但在那雙冰冷的棕眸注視下,他背脊發寒,連忙上前攙扶起黎君樺。
在上司的示意下,言特助讓他一隻手臂搭在自己肩頭上,朝黎陌洋那方走去。
近身時,只見黎君樺雙目赤紅,以單手將拆信刀狠狠朝黎陌洋被壓制在牆上的手背插去。
登時,尖嚎聲響起,鮮血的氣味瀰漫整個空間。
「如果她真死了,我會把你身上的每一寸卸下來。」黎君樺望著被鮮血染紅的那面牆,不帶感情的說。
隨扈不安的上前報告,「黎先生,冷秘書在浴室里,她……」
在言特助的攙扶下,黎君樺繼續艱難地移動沉重的身軀,儘可能迅速的往浴室方向移動。
當他逐步靠近時,裡頭傳來其它人焦急的對話。
「天啊,她已經沒心跳了,我們得快點叫救護車!」
黎君樺單手緊緊抓住門框,支撐住體力嚴重透支的自己,一進浴室便看見冷薔被平放在地面,地上全是從浴缸滿溢而出的水。
「黎先生?」浴室里的兩名隨扈驚愕地站起身。
世界在瞬間被切換成靜音模式,黎君樺什麼也聽不見,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跳已經靜止,此刻的他只是一具空殼。
她全身濕透地躺在地上,膚色是透著一絲青蒼的死白,沾附在額前與耳鬢的髮絲像糾結的水草,緊緊纏附著她。
「我們趕過來的時候,她被黎副總壓在浴缸里,當我們救起她的時候,她已經失去意識。」隨扈退到一旁,凝重地描述過程。
「不……」黎君樺的嗓音幾乎全啞,只能發出模糊的音節。
膝蓋跪在冰冷的地磚上,他伸出雙手將她抱起,讓她躺在他結實的大腿上,手心撫住她冷若冰塊的臉頰。
「冷薔,你給我醒過來!」他嘶啞地怒喊,眼眶浮現紅霧。
她靜靜躺在他腿上,彷佛一尊沒生命的瓷娃娃。
「言特助,幫我!」黎君樺咬緊了牙根,幾乎是咆哮的。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待到言特助做滿十次心外按摩之後,黎君樺提高她滲著水珠的下巴,貼上她彷佛凍結般的雙唇,由他親自將一口溫暖的氣體渡進她缺氧的肺腔。
「求求你,快點呼吸……別這樣對我?!你可以的……」
在與言特助相互配合下,反覆進行了數次心外按摩與人工呼吸后,黎君樺絕望地貼著冷薔的下巴,發自靈魂深處的啞聲請求。
她雙眸緊閉,如覆蓋著一層霜雪,兩排彎月狀的睫毛點綴其上,一臉驚人的蒼白與濕滑的黑髮,交織成一幅極美卻也使人心顫的畫。
黎君樺閉上灼熱如焚的雙眼,絕望像刀刃剖過胸口,肉體所承受的疼痛,絕對比不上這一刻。
不!他不放手!絕不!
顫抖的大手再次扣高冷薔的下巴,他封住她的唇,擠壓胸腔的氧氣,努力將呼吸送進她的肺部。
「黎先生,已經夠了,冷秘書已經——」言特助倏然止聲,不忍心再往下說,提醒他殘忍的事實。
黎君樺聽不見,他彷佛被禁錮在另一個世界,除了那具冰冷的嬌軀,再沒有任何事物能動搖他。
他雙目赤紅地嘶吼,「沈寧欣!你聽見了嗎?我是黎君樺,我不准你死!」
「你給我清醒一點!」
「沈寧欣!」
那聲響彷佛來自遙遠的彼方,沉沒於幽深水面之下的她驚惶四顧,漂浮的雙手像是要掙破什麼似的,不停地晃動。
窒息的恐懼再度箝住她,她痛苦地張開嘴巴,感覺無止盡的水就要貫穿她,一片死絕的安靜中,她什麼也聽不見。
「沈寧欣!」
有人在呼喚她,是誰?誰還記得原來的她?連她都快遺忘自己最初的面貌呵……
「我要你醒來!聽見沒有?我要你醒來!」
多麼專制的命令,他以為他是誰?上帝嗎?他憑什麼這樣命令她?
「你聽見了嗎?我是黎君樺,我愛你,我不准你離開我的身邊!」
啊,是那頭暴躁的獅子,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國王,他竟然說他愛她。
她也愛他呵。
只是……她就快窒息,嚴重缺氧,只要一口呼吸就好,一口就好,她就得救了……
驀地,逐漸沉沒的她瞧見一雙手敲破了冰封一般的水面,將她從幽黑的死海中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