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都沒錢了還被坑了一把,兩袖清風成這樣,福星個屁!
給他中張頭獎彩券的話,他就勉強信一下自己福氣很大,可惜他連統一發票都很難對中兩百元。所以說——
「全都是屁。」
自從那天晚上昏倒過後醒來,錢芷韻就覺得身體不再那樣沉重,有一種異樣的清爽。就好像只能讓一個人穿下的衣服,再也不用被硬擠塞進兩個人了。而她也不再有那種駕馭不了身體的感覺,覺得這輩子活到現在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相較之下,她以前需要吃安眠藥以及百憂解才能睡得下、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無病呻吟。
只要身體還能由自己支配,她就是個健壯的人。
她想,一定是那個男人身上有著什麼神奇的氣息,是女鬼害怕的。在他抱住她的那一瞬間,將那隻毫無防備的女鬼給驅逐出去。她猜想,那個男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這些日子以來,她瘋狂的大量閱讀所有跟玄學有關的書籍,即使是最址的神棍寫的胡言亂語,她也仔仔細細看過了。大部分的內容都是垃圾,但她至少從這些書本里對神神鬼鬼靈異的東西有了概念。
這世上的人雖然九成以上都是平凡人,他們不會與鬼神類的東西產生感應,也沒有互相吸引的磁場,可是,就是有著少部分的人與眾不同。他們有的是後天學會了卜卦看相的本事,有的學會通靈收妖什麼的;但也有一些人,他們身上的磁場是鬼神都忌憚的,見著了必然立刻避退。
她想,救了她的那個男人一定就是這樣的人;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這種特別的能力。
不管那男人知不知道,錢芷韻目前只想結識他,最好儘可能的與他待在一起,直到她確定那個女鬼不會再回來。
她從來就不是樂觀的人,不會以為身體的感覺輕鬆了、那女鬼不再在她腦子裡吵鬧作亂了,就表示一切都過去了;女鬼肯定還在的,只是蟄伏起來罷了。
世間的好事不會發生太多,壞事卻總是很輕易就來,還難纏得緊。除非她親眼看到那個女鬼魂飛魄散,不然錢芷韻不會相信自己已經脫離所有危險。
既然玄學界的超級大人物龍大師見死不救,教人失望,那她便再也不信名牌了,就信眼下唯一認定能救她的福星,即使他只是一個平凡的體育老師(好不容易從護理站那邊打聽到的唯一訊息)。是個老師又怎樣?不能救她的,就算是美國總統她也懶得多看一眼。
錢芷韻從來就是個不擇手段、行事果決的人。於是她全力去打聽那名體育老師的一切相關消息,連徵信社都找上了。那個男人,她是巴定了。
——守護靈?守護靈!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回答我!你跑哪去了!快出來!你給我出來——王紫雲叫得聲嘶力竭,整個靈體狼狽不堪,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變得虛無透明起來。這情況把她嚇得直接崩潰,就怕下一刻真的魂飛魄散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叫了多久,可是除了一直叫,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正如錢芷韻所猜測的那樣,她並沒有離開錢芷韻的身體,她只是莫名被壓縮了生存空間,從原本正常的靈體,縮成了米粒大小的意識,隱在錢芷韻腦部的一個角落,就像被鎖在一個小箱子里那樣,不見天日,不能伸展,無法動彈。而守護靈突然失去蹤影這件事,簡直要把王紫雲逼瘋。
她一直叫一直叫,叫著那個跟了她十年,說是遵從與祖先一千年前訂下的魂契,所以來到她這個王家最後一滴血脈身邊,替她改變命運的守護靈。
這十年來,她成功侵估了趙子昀的身體之後,日子過得很美好,於是想著人鬼殊途,要是常常把他喚出來,親近久了,沾到了鬼氣走霉運怎麼辦?所以也就把他丟在腦後不理會,還不客氣的叫他少出來煩她。
對她來說,守護靈就算有大本事,也不過是她老祖宗養出來的奴僕,且還是見不得光的那種,要是沒有王家血脈給他依託,還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呢,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太把他當一回事。
再說了,稱他一聲「守護靈」實在是客氣了。別以為她什麼都不懂,那守護靈分明就是老祖宗養的小鬼!她雖然書讀得少,但自小混跡市井,什麼亂七八糟的鄉野奇談沒聽過?對於這些靈異方面的知識,她比錢芷韻那種上過大學的高知識分子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她除了開始一兩年對守護靈有點戒備小心,怕被害了;後來在趙子昀的身體里過得如魚得水,知道小鬼傷不了她,便不願理會那隻小鬼,要求只要她沒傳喚,小鬼就不許出來。想來小鬼這樣的陰靈也是不能跟陽間的人多往來的,於是也就一直安分且安靜的待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她懶得知道他躲在哪裡),沒有半點怨言。
十年多的相處,王紫雲已經習慣了將守護靈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便利,完全沒想到有一天,她會召喚不出他來。
他怎麼敢不出來?他怎麼會不出來!
難道是那個龍大師作法把守護靈給收了?
不!不可以!她不相信!
如果守護靈給收去了,那她怎麼辦?誰來救她出這個鬼地方?!
——守護靈!你出來!別跟我開這種不好玩的玩笑!你快出來!只要你出來,我會對你好的!我會問你有什麼願望,我會滿足你的!如果你想要錢,我就燒冥紙給你;如果你想吃香喝辣,我去最貴的餐廳打包所有的菜回來祭拜你……對了!我還可以請人幫你做個牌位、做個墳墓什麼的!我會叫我以後的子孫供奉你,不會讓你當孤魂野鬼的。還有還有,我去找很厲害的大師幫你超渡,讓你可以去投胎做人,不用再當鬼了!對了,也不必再守護我家子孫後代了,一千年前老祖宗不管跟你約定了什麼,我都代他跟你解約……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快出來!別躲了,我什麼條件都答應你!你快出來——在這隻有獨她一鬼的空間里,王紫雲被困得精神失常、口不擇言,完全沒有底線的允諾,簡直大方得不像她。這十年多來她連一炷清香都沒給他燒過,眼下這樣拚命的給好處,簡直是跳樓大拍賣,被逼到絕境了。
顯然,王紫雲這個女人,有著與她極度自私貪婪毫不相符的懦弱意志,一點點苦頭就能教她屈服。
而守護靈多年來任勞任怨任嫌棄的縱容,更是讓王紫雲習慣了把一切想要的、嫌麻煩的,都丟給他去做,讓自己逐漸喪失了面對困難的能力。
她沒有想過她會失去守護靈——正如一千年前那個跟守護靈結下魂契的老祖宗的想法一樣,這樣一個家奴,怎麼會有逃出王氏家族手掌心的一天?只要王家嫡系的血脈還在,守護靈就算修成了陰神,也依然是王家見不得光的家奴。
也就是這樣的自大與自私,造成了如今倉惶失措、進退維谷的後果。
王紫雲從來沒有這樣虔誠的祈禱過。她拜天求地、在心底狂call老祖宗,渴望他能顯靈,但那也不過是她天真的奢望罷了。
她又叫又罵又哀求,沒有停頓的一直這樣叫鬧著,在這個陰暗的角落,時間失去意義,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經叫鬧了幾年或幾十年……或許連百年也有了。反正她就是恐懼的覺得每一秒流逝的時間,就是一年那樣嚇人。
但是,不管她怎麼叫,叫了多久,守護靈,仍然沒有出現。
錢芷韻終於打聽到了足夠的消息,對於她認定的福星,有了基本的認識。她知道他叫沈如律;知道他是「明倫高工」的國文兼體育老師(……好像有哪裡不對?);她知道他的家世很好,父母兄弟都有著高學歷以及體面的職業;相較之下,只是區區一個私立高工的老師,感覺實在不夠看。想來,這個人不僅僅事業上不得志,連在家裡的地位也頗為尷尬卑微吧?
他是個仍然堅持使用2G手機的奇葩——可見是個老古板。
他是個幾乎不刷信用卡的男人——對塑膠貨幣沒有認同凰與信任感。
他是個在食衣住行上相當節儉的人,卻總是手頭沒錢,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花哪去了——關於這一點,錢芷韻倒是很快就能給他算一本帳:他那不太多的薪水,五成花在學生身上,幾千幾千的救助貧寒或落難的學生,每次掏出的錢都不多,但架不住次數多;有三成的錢,固定捐給沒沒無聞的小型慈善單位;另外兩成的錢,讓他勉勉強強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