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罪
青石板不同於屋裡面的地板，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空洞，一腳踩上去，白嫩的腳底板面就刮出了血痕，對此蘇弦歌僅僅只是皺了皺眉頭，不加理會，繼續邁著小腳丫往前走。
蘇弦歌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執著，就是想要往前走，想要在靠近一點點，那聲鶴鳴的方向，追逐著那隻仙鶴離開的方向，只要在靠近一點點就好，能夠再看一眼就好，想要藉此來想念一下那個傲然的身姿，清冷卓絕，如此，他便一路栽栽拌拌的踩著搖晃的青石板離開了醒來時的小竹屋。
往山下走的景色一如開始的那樣美麗，五彩的花朵顏色有些單調，是清一色的淡紫，小小的花蕾在風中搖擺，搖曳出一個優雅的弧度，這種花他是識得的，高貴又優雅，是紫羅蘭，漫山遍野的紫羅蘭，陽光一晃都是帶著金邊的紫色。
他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仙鶴早就不見影子了，前面隱隱的傳來一陣潺潺的水聲，清泠的敲擊在石頭上發出好聽的聲音，他順著青石板慢慢的走進，一個小瀑布出現在遠處的微微冒頭的紫羅蘭中，濺起清澈的水花，穿過七彩的虹橋落在了邊上，岸邊上倒是沒長花草，卻更有一個吸引了他目光的身影。
淺淡的紫色映在金黃的光暈中，欣長的身子執劍似舞，凌厲中帶著一股浩然正氣，耀眼的讓人挪不開目光。
雖離得遠，可是蘇弦歌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對方的模樣，在執劍揮灑間，抿起的唇角，硬挺的面部線條，正直的眼，上翹的眼角透著不羈，微微挑起的眉如青山遠黛，墨發如綢緞飛揚，整個人如詩如畫。
沒有腳步聲，流光卻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人靠近，沒做他想，繼續練完了一套劍法，方才收了勢，回過頭去正好瞧見一個小男孩，靈動的眸子閃爍著光彩，認真的盯著看他的動作，似乎在學習，他不自覺地揚起了一抹笑容，走到了他的身邊，那雙看向蘇弦歌的眼中藏著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寵溺。
流光伸出大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含著笑意的輕聲問：「怎麼想要學么？」
「是你救了我么？」
蘇弦歌仰起頭看著高出他許多的少年，目光清澈的看著對方，眼中滿滿的都是期待與信任，白白的皮膚洗的乾淨，粉嘟嘟的唇一開一合，頭上面頂著一個搖晃的髮髻，流光看在眼中心底一片柔軟。
「不用擔心，我保證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你會保護我么？」
流光聽見少年怯懦的問話，心底一顫，眼前又恍惚的出現那日少年奄奄一息倒在他懷中的一幕，不知道為什麼心又開始隱隱作痛，混雜著愧疚憐惜寵溺等等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複雜情感，他幾乎不假思索的就開口對蘇弦歌說道：「嗯，我會保護你，用生命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在受到一點傷害，相信我。」
近乎誓言的虔誠，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交錯的站在陽光下，腳下的影子慢慢的交融混在一起，在分不出彼此。
「相信我。」
「好，我相信你，大哥哥，我叫做蘇弦歌，百草復甦的蘇，清澈的撤。」
得到了對方的保證，蘇弦歌揚起了一個孩子式的微笑，帶著孩子的天真，徹底的忘記了那種瀕死的窒息，拋開了死亡的陰影，笑著牽起了對方的手，握的緊緊的，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呢。
「我叫蘇弦歌，你叫什麼？」
絢爛的笑容化作一米陽光直直的射入流光的心底，融化了被冰封多年的陰寒，就算許多年後他也不能夠忘懷這最初的笑，屬於蘇弦歌的，單純而充滿陽光，這樣的一抹笑容就是他到最後都為之保護，即使付出了生命也不會後悔的笑容，也許這就是沉淪伊始的原罪。
「我沒有名字，只有師尊賜給我的號，流光，取自歲月流光，年華靜好。」
少年靜靜的低下頭看著孩子認真的回答，就算知道對方不一定能夠聽懂自己名字的含義，還是想要再解釋一遍，唇角輕扯出的笑容溫雅而含蓄，他收起所有對外人的冷漠，只是一個十五歲安靜而美好的少年。
流光其實並不喜歡師尊取給自己這個道號的含義，歲月流光，年華靜好，多少有點少女的矯情在裡面，在並不適合一個劍客，也許他並不是一個人間遊走的劍客，但是年輕的少年總會希望自己有一個響亮凌厲的名字，就像一把出了殼的劍一樣銳利。
可是眼前這個少年讓他不介意同他分享這樣一個小秘密，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
這樣想著流光唇角的弧度漸漸變大，似乎這樣一想，這個娘氣的名字也不是不能讓人接受了，他又掃了一眼奇異能夠影響到他的孩子，目光卻在不經意之間觸及了青石板上的那抹殘紅，溫暖漸漸地冷卻了下來，眉夾緊，死死地盯著那雙白嫩嫩的小腳丫，冷聲說：「你怎麼光著腳跑出來了？」
「嗯？」一看見流光皺起眉毛看著自己的腳丫，蘇弦歌才迷迷糊糊的低下頭瞧了一眼，發現腳板底下都滲出了血，他也跟著禁了禁鼻子可愛的低聲嘟囔道：「我都忘記了，剛才出來的時候床下面沒有鞋子。」
「要抱抱——。」
只是一瞬間，他就抬起頭還無防備的伸出手，抽抽鼻子，就跟在靈棲谷是對著父親那樣，撒著嬌糯糯的尾音一揚，熟練的拽住流光的衣服，要抱抱，雖然不想他平時皮實的時候會做的事，不過事實證明撒嬌的孩子可愛的讓人無法拒絕。
就連蘇磊那樣五大三粗的汗子也一樣，所以每當小蘇弦歌犯錯的時候就使出這招，效果很明顯，一撒嬌多半板子落在屁股上會輕點，長久下來，幾乎就成了一個無法改變的習慣。
流光的眼睛微微一眯，凌厲的目光因為對方的一個小動作而瞬間的變得柔和起來，伸出手順從他的願望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往回走，被抱起的蘇弦歌低著頭唇邊勾起一道狡黠的微笑，懶洋洋的將自己的身子靠在了流光的身上。
兩個人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晨光中，相依的黑色陰霾越變越小分不出原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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