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為聘結良緣
「恭喜恭喜,新年大吉!」
這一天正是大唐天寶七年的新年初一。
離長安六十裡外的一個山村,有一家人家,主人姓史,名逸如,曾在開元二十二年中過進士,卻不願在朝為官,未到中年,便回鄉隱居,鄉人敬他是個飽學君子,一早便來給他拜年。他循俗與鄉人互相賀喜一番,送客之後,卻搖了搖頭喟然微嘆:「如此世道,何喜之有?」
「嗚哇,嗚哇!」房內傳出小兒的啼聲,與闢辟啪啪的「爆竿」聲鬧成一片,(按:唐人風俗,元旦一真竹著火爆之,稱為爆竿。與後來的「爆仗」不同。來-早春詩:「新曆才將半紙開,小庭猶聚爆竿灰。」即詠此也。)史逸如臉上掠過一絲笑意,忖道:「要說有喜,那就是從今天起,多添了一個嬰孩,家中可以熱鬧一些了。」他吩咐階前燒爆竿的書僮:「你收了供品,給我拿四盒果品,到段大爺家去,並請他過來喝兩杯。」
心中頗為有點疑惑:「每年元旦,最早來拜年的必定是他,今年卻何以這樣遲遲不來?」
書僮應了一聲,卻忽地笑道:「老爺,不必去請了,你瞧,那不是段大爺來了?」
只聽得有人朗聲吟道:「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門玉,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惟見青松在。寂寂寥寥史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幸有故人長相聚,黃雞白酒最相知。」
史逸如哈哈道:「盧照圭的詩給你一改,倒成了即景之作了,段兄,黃雞白酒,早已備好,待兄一醉,何以如今始來?」
史逸如所招呼的「段兄「,名喚段-璋,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相貌粗豪,是個武師打扮,史逸如則是個溫文儒雅的書生,從外貌來看,兩人似乎不應如此熟絡,但事實上這兩個人卻是朝夕過往的朋友。原來這個段-璋不但通曉武藝,詩文的造詣也很不錯。他本來是個外鄉人,搬到這兒還不到十年,史逸如也未深知他的來歷,只是敬他胸襟磊落,文武全才,兩人氣味相投,遂成知己。段-璋聽史逸如有埋怨他的意思,一笑說道:「史兄,小弟今日來遲,有個道理。」史逸如道:「卻是為何?」段-璋眉開眼笑的說道:「內人昨晚添了一個娃娃。」史逸如大喜道:「哈!
哈!那真是無獨有偶了。你的是男的還是女的?」段-璋道:「是個臭小子。咦,你這麼問,感情嫂夫人也一分娩了?」史逸如道:「我卻是添了個不中用的女娃子。」段-璋大笑道:「哈哈,是個姑娘,那我更要加倍向你賀喜了!」史逸如微微一驚,不解其意。段圭章笑道:「史兄可曾聽的長安近事么?皇上奪了他的兒媳,壽王圭的妻子楊太真做貴妃,這是天寶四年之事。楊貴妃得寵非常,至今不過三年,她的三個姐姐都被封為夫人,上月從京中傳來消息,連她的從兄楊國忠也拜相了,當真是一門顯貴,無與倫比。因此都中風氣大改,一聽到有人生女,戚友便爭來賀喜,人人都說如今的世道是:不重生男重生女了。吾兄添了一個千金,豈非要加倍賀喜!」
史逸如怫然不悅,說道:「我若想求功名富貴,這十年來也不會甘心隱居鄉下了。我就是因為看不慣小人當道,姦邪滿朝,這才摜了烏紗的。
難道我還會學楊國忠這類卑鄙小人的行徑么?」
段-璋忙道:「你我相交十載,小弟豈尚有不知吾兄的為人之理?這話不過是說說笑笑罷了。」接著嘆了一口氣道:「我們把都中風氣當成笑話來講,其實卻足以讓有心人同聲一哭啊!風氣日壞,國事日非,將來真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
史逸如也嘆氣道:「笑話,笑話,簡直是越來越不成話!來,來,來,我們且樂得醉個糊塗,管他鬧成什麼樣子!」
兩人對飲了幾杯,史逸如滿腹牢騷,取了一柄如意擊桌歌道:「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哈哈,但願長醉不用醒。李太白這首』將進酒』真是深得我心,當世的詩人,我只佩服他與老杜而已,聽說他現在長安,可惜常被皇帝留在宮中,要不然真想到長安去見他一見。」
段-璋似有所觸,忽又笑道:「史兄,我說你添了千金,值得加倍賀喜,卻也不是笑話,你所佩服的老杜,不是寫過一首《兵車行》嗎?這首詩寫成之後,洛陽紙貴,傳誦一時,其中便有這樣幾句:「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如今國家連年用兵,而且大亂的跡象亦已顯露,生一個具小子的確是不如生一個女娃兒呢!」
史逸如滿滿的喝了一杯,將酒杯重重一頓,說道:「兒女的事精,我們哪還管得這麼多?倒是你剛才所念的老社那幾句詩引起我一個念頭。」
段-璋道:「怎麼?」史逸如道:「生女猶得嫁比鄰,我們雖非比鄰,亦是同村,難得又這樣巧,兩個小娃娃都是在除夕這一天生的,咱們就此結為秦晉之好,作意如何?」
段-璋大笑道:「我一聽說嫂夫人添了干企,早就有這個意思了,只是不敢開口。你我是肝膽相交,如今又做了親家,真是最好不過。恰巧我身上帶有一股玉釵,就拿來作訂親之禮吧。」史逸如一看那股玉釵,不覺一怔。
只見那股玉權,晶瑩溫潤,竟是上好的和美玉,釵頭嵌的一顆明珠,寶光奪目,看來亦是價值不菲。史迪加不禁心中想道:「他怎會有這等無價之寶?」要知道段圭灣自從遷到這個村子之後,就靠教一些鄉下少年習武為業,家道甚是貧寒,每每碰到艱難時節,史逸如還不時周濟他,如今見他拿出玉釵為聘,目是覺得奇怪。卻也不會懷疑到玉釵來路不正。
段-璋似知其意,不待他問,便即說道:「先祖曾在貞觀年間,隨大將軍李靖遠征突厥,在和田得了一對玉釵,後來論功行賞,又得太宗皇帝賞賜一對南海明珠,先祖請巧手匠人,將明珠嵌於玉釵之上,永留作傳家之寶。故此小弟不論家道如何艱困,都捨不得將這對玉釵賣掉。」
史逸如道:「原來段兄乃將門之後,怪不得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對這玉釵的來歷再無懷疑,但心中卻又起了另一個疑團:身為將門之後,乃是光榮之事,段-璋卻何以從來不講?段-璋飲了一杯,接著說道:「小弟家無長物,只有這對玉釵是個貴重的東西,所以從不離身。這對玉釵,一支雕有龍紋,一支雕有鳳紋,名為龍鳳寶釵,如今我就將這支鳳釵,作為給令愛的聘禮。」。
史逸如道:「吾兄將傳家之寶作為聘禮,如此鄭重,小弟感激不盡。」本來不敢受的,但一想將來女兒嫁到了他的家,這玉釵總是他家之物,所以他就不再推辭了。
接過玉釵一看,只見五寸來長的玉釵上,果然雕有一隻展翅高飛的彩鳳,具體而微,神態生動,好象是藏在玉釵之中,呼之欲出的樣子,不過因為玉釵只有五寸,彩鳳刻在中間,要很好眼力才能看得清楚。
史逸如噴噴稱賞,段-璋道:「這支龍釵,亦請吾兄賞鑒。」史逸如看那龍釵,形式和鳳釵一模一樣,釵頭亦是嵌著一顆明珠,只是當中雕的,卻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雕得更為精緻。
段-璋道:「目下奸人當國,亂象方萌,將來的世道如何,誰也不敢逆料。小弟將龍鳳寶釵拆散,把鳳釵作為聘禮,其中還含有一層意思。」
說到此處,稍稍躊躇,似有什麼避忌似的、史逸如道:「什麼意思,倒要請教。你我既成親家,還有什麼話不可說的?」
段-璋道:「吾兄達人,元旦佳日,當不以小弟出言不吉為忌。我想,將來你我二家,若因世亂分離,他們這對未婚夫婦,也可以各執一釵作為憑信!」
史逸如哈哈笑道:「吾兄也顧慮得太長遠了!」暗自想道:「你我二家同住一村,縱然逢到世亂年荒,也定然是患難與共,豈能分散。」但見段-璋說得甚為鄭重,心中不禁隱隱感到不祥之兆,故此歡顏強笑,沖淡這沉重的氣氛。一面說,一面將那股龍釵交還給段圭璋,那股鳳釵,則珍重的收藏好了。
段-璋道。『小兒尚未取名,吾兄才高學廣,便請代為起個名字如何?」
史逸如笑道:「我的閨女也還未曾取名呢。」門外正明著鵝毛般的雪花,庭院里幾株蠟梅,卻正在雪中盛開,史逸如滿滿的喝了一杯,便即笑道:「我最喜梅花欺霜傲雪,我的閨女,便叫做若梅把。」頓了一頓,接續說道:「僅僅欺霜傲雪,尚還不夠。當今之世,好邪滿道,好男兒應能上馬殺賊,下馬革露布才是。好,我就以這個意思,斗膽代令郎起個名字,就叫做克邪如何?」
段-璋撫掌笑道:「好,好得很!段克邪,史若梅,這兩個名字,你我的節操抱負都寄托在其中了。但願他們將來長大成人,莫忘父母對他們的期望。」
就在他們二人撫掌大笑,莫逆於心的時候,忽聽得嗚嗚的號角聲,喧嘩聲,雜著孩童們的尖叫聲,史逸如詫異道:「咦,外面出了什麼事?新年新歲,難道就有官差來拉夫征糧不成?咱們出去看看!」
史家離路邊不過幾十步路,兩人出了大門,抬頭一看,只見塵頭大起,一隊官軍從村頭疾馳而來,甲胄鮮明,人強馬壯,當前一騎,揮著一面大旗,金線綉著斗大的一個「安」字,迎風飛舞,緊接著兩騎,也各扯著一面大旗,上面繡的是官銜,一面是「平盧節度使」,一面是「范陽節度使」。「節度使」乃是唐朝的方面重鎮,在他所管轄的地方內,軍事民政,都歸他一人掌管,就等如一個小王國一般,威赫無比。一人而兼有兩個節度使的官銜,乃是從所未見之事。史逸如怔了一怔,心想:「原來是安祿山!」安祿山之名。在當時無人不知,史逸如卻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見他是象肥豬一般的大胖子,身穿鎖子黃金甲,裝模作樣,威風凜凜的坐在高頭大馬上,在前呼後擁中揚鞭喝道:「兒郎們,不必管路上那些猴崽子,踏死了就算數,快馬疾馳,咱家今日要到長安給貴妃報拜年呢!」
原來去年安祿山到長安,極力巴結楊貴妃,儘管他的年歲比楊貴妃大得多,卻得楊貴妃收他為養子。他得了甜頭;所以今年又趕來給楊貴妃拜年,他一人兼領平盧、范陽兩節度使還不滿足,尚想鑽營楊貴妃的門路,兼領河東節度使呢!他鑽營心急,所以一路催軍馬疾行。
新年初一。農家之盡情歡樂,聚集在村頭村尾的閑人甚多、尤其是兒童們。更象甩了繩的猴兒,到處戲耍,這時便有一群十歲左右的孩子,在大路作擲錢的遊戲。
安祿山的扈從疾馳而來,揮起皮鞭,闢辟啪啪的亂打,路邊的閑漢,也有幾個人著了皮鞭,嚇得紛紛奔逃,那還敢到路上去救護孩子。
孩子們驚得叫爹叫娘,亂成一片,但大的、機伶的急忙跑開。卻還有三個年紀較小的孩子,大致是嚇得軟了,在大路上連爬帶滾的,尚未來得及滾開,眼看就要傷在鐵騎之下!
驀地一條人影,橫里掠來,疾如鷹隼,只見他用雙手一抓,抓起了路當中的兩個孩子,一摔便又摔出去了,說時遲,那時快,當頭那騎已沖了過來,路上還有一個孩子,那人則抱起孩子,那匹高頭大馬離他已不到三尺之地只聽得「唰」的一聲,馬背上的騎士一鞭揮下,那匹戰馬,給他一阻,人立躍起,兩隻包著鐵掌的馬蹄也向他踏下來。
就在這危險之極的一剎那,只見他抱著孩子,用腳尖一撐,身於斜飛出去,皮鞭唰的一聲掠過,勾下了他的一片衣襟,卻沒有傷著孩子,那匹戰馬踏了下來,正是他剛才站立的所在,前後之間,相差不過一瞬!
史逸如只道這人是段-璋,這時方才看清楚了,卻是一個鄉下少年,穿著一件灰色的棉襖,土頭土腦,想不到身手竟是這般矯健!
轉眼間這隊官軍已經過去,那少年放下了孩子,說道:「孩子們受驚了,請那位叔伯送他們回家吧。」
這三個孩子的家人正巧在場,急忙跑來察看,只見路邊一堆稻草堆中,爬出了兩個孩子,尖聲叫道:「媽媽,媽媽。」正是他剛才摔出去的那兩個孩子,摔在稻草堆中,雖然受了驚嚇嚇,卻一點沒有受傷。
眾人都搶上來,看顧孩子,亂鬨哄中,那鄉不少年卻已悄悄走開,待到孩子的家人想起要向恩人道謝的時候,那鄉下少年已不知所在!
史逸如在這村子里住了十幾年,村子里的人個個他都認得,剛才在緊張之際,無暇辨認,這時回想這少年的面貌,方始覺出他不是本村人,史逸如大為詫異,問道:「段兄,你認得這人嗎?」他懷疑自己看得不清楚,所以再問一問段-璋,聽不到回答,忽地發現段圭璋已不在他的旁邊!
史逸如吃了一驚,抬眼看時,只見段-璋正在前面低首疾行,他把老羊皮襖的領子翻過來,蒙著了頭,好像害怕寒風,顯得瑟瑟縮縮的樣子。
史家離路旁不過幾十步路,這時他已走到屋子外邊的一棵大樹底下了。
史逸如本待再大聲叫他,驀地心念一動,疑雲大起,暗自想道:「段大哥平素好仗義扶危絕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剛才那幾個孩子險些受到馬蹄踐踏,以他的本領,盡可以去救,他卻不去,這已是一奇,如今又悄悄的離開,連我也未告訴一聲,這是什麼緣故?再者,他是個練武的人,不該如此怕冷,卻為何把皮襖的領子翻起來,蒙了頭顯得那般瑟縮的模樣?晤,莫非他是怕有外人認得他的面目么?」史逸如是個讀書人,心思周密,疑雲一起,便不再叫他,匆匆忙忙的也趕回家去。段-璋已進了史家的院子,待得史逸如一到,他立即把大門關上,低聲問道:「官軍都過去了么?史逸如說道:「都過去了。大哥,你——」段-璋道:「進會再說吧,提防隔牆有耳,漏了風聲。」
史逸如滿腹疑雲,兩人攜手,進了廳堂。段-璋又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史逸如忍不住問道:「段兄,你莫非是以前犯過什麼事么?」
段-璋苦笑一聲,斟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悄然的說道;」大哥可是疑心我犯了皇法?皇法我未曾犯,只是曾經犯過一個無賴少年!」
史逸如越發詫異,說道:「大哥,你不是個怕事的人,即算曾經犯過一個無賴少年,你一身武藝,又所懼何來?」
段-璋道:「說來話長,你道這無賴少年是誰?就是你剛才所見到的那個平盧節度使兼范陽節度使安祿山!」
史逸如失聲叫道:」哦,安祿山!」
段-璋道:「許多年來,我從未曾告訴過你我的來歷,現在可以告訴你了。我本是幽州人,遷到貴村,為的就是避開這個安祿山!」
段-璋再飲了一杯,繼續說道:「先祖累積軍功,做到幽州的兵馬使,算得是個不大不小的武官,先父不幸早死,我繼承祖父遺萌,不知天高地厚,結交了一班無所事事的少年,平B在里巷之間專管閑事,打抱不平,自命俠義,其實這班少年,有半數以上,就是無賴,為了索飲索食,和我給交罷了。其中有一個便是安祿山。哦,那時,他還未姓安。」
段-璋頓了一頓,往下說道:「安祿山是西域胡人,本姓庸,母親是突厥人,後來再嫁胡將安延偃,他這才冒姓安氏。」史逸如笑道:「不必管他本性什麼,即然大家現在都知道有個安祿山,就叫他做安祿山吧。後來你和安祿山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段-璋道:「這安祿山通曉六番語言,當時在幽州做互市郎,幽州這地方漢胡雜出,附欺是在市集上專責管理漢朝商務的一種小官,碰到雙方言語不通的時候空防括環。他常常從中取利,欺詐善良的商民,外表上卻是個豪爽的脫路,喜歡文回回阿阿好漢。我因為他保得幾路拳律,又通曉六番語言,一時不察,認為他是個人才,也就和他交上了朋友。
「漸漸我發覺他的行為不當,也曾規勸過他,他卻陽奉陰違,變本加厲,有一次他偽造證券,勒索一個商民,強迫人家送閨女給他抵債,這件事給我知道,一怒之下把他重重的打了一頓。從此絕交,安祿山在市集中眾目睽睽之下,被我痛罵一聲,重打-頓,無顏再混下去,第二天就失了蹤影,不知去向。
過了幾年,忽然聽說他做起了平盧軍兵馬使來,原來他靠著後父的援引,投到幽州節度使張友圭部下當「捉生將」,邊軍重用胡將,他又善於鑽營,兼之也立了幾次功勞,所以升遷甚速,做了兵馬使之後,不到兩年,又升任平盧軍節度副使了。而且帶兵兵回幽州駐屯。
「那時我先祖遺留的一點薄產,已經揮霍得乾乾淨淨,落魄不堪,往日所結交的一班朋友已盡都散了。我知道安祿山是個眭眥必報的小人,他做了大官之後,作威作福的事情,我也聽得不少。料想他回到幽州之後,一定放不過我,而我對故鄉也以無可留戀,所以我便即遠離故土,輾轉流離了幾年,方始在貴鄉落腳。卻想不到今天仍然在這裡碰到了他。史兄,只怕今日便是你我分手之期了。」
史逸如道:「我只道你闖了什麼滔天大鍋,卻原來不過是少年時候,曾經打過一個無賴而已。事隔多年,安祿山也未必記得吧?」
段-璋道:「安祿山把這件事情當作平生的奇恥大辱,只怕死了也會記得。我若不走,定然身罹奇禍,我死不足借,只是怕連累了妻子親朋!
安祿山如今氣焰滔天他的淫威,你今日不是也曾親眼見了嗎?』安祿山的殘暴無道,史逸如並非不知,但他卻不認為事情有如此嚴重,他和段-璋多年朋友。實是不捨得一旦分開。因此又勸慰道:「今天在路邊的閑人甚多,安祿山在前呼後擁之下,匆匆的馳過,他未必便在人堆之中認出了你?」
段-璋道:「古人說得好,防患未然。事情總得住最壞處想。萬一禍患突如其來那時我要躲也躲不及了。何況自從去年安祿山巴結上楊貴妃之後,將是必定常到長安,這兒離長安甚近,總有一天會給他發覺。」
史逸如道:「你我二人情如手足,如今又結成了兒女親家,理該患難與共,要走,咱們兩家一同走!」
段-璋面有難色,半晌說道:「吾兄高義,可佩之至。只是嫂夫人剛剛生產,這,這如何使得?」
史逸如笑道:「嫂夫人不也是剛剛生產嗎?」
段-璋道:」內人略通武藝,身體強健,事到急時,要走不難。嫂夫人乃是名門閨秀,怎過得亡命生涯,受得風霜之苦?」
史逸如道:「依我之見,要走也不爭在這時。想那安祿山前往長安最少也得過了元宵方回幽州。嫂夫人雖說身體強健,剛剛產後到底不宜於遠行,依我之見,不如再待個十天半月,那時兩家同行,豈不是好得多?」
段-璋聽史逸如說得甚為有理,再想到了兒女的親事上頭,若然兩家就在今日分手,雖說有龍鳳寶釵為憑,他年能否相見,卻還是只能聽憑天命。安祿山到了長安,免不了有許多官場酬座,京中富貴繁華,他又新拜了楊貴妃做乾娘,也自得大大享樂一番。即算認出了自己,要報昔日被辱之仇,大約也得等他在長安回來再經過了這個村莊的時候。
想了半晌,段-璋終於接納了史逸如的勸告,決定在元宵前一日。兩家一同遠走高飛。
史逸如本來要問他認不認得那個鄉下少年的,這時方有機會提起。段-璋聽了之後、甚為驚詫,說道:「有這樣一個人嗎?當時我一見安祿山的旗號,就蒙頭溜開了。原來鬧哄哄的是這一樁事情。」
史逸如見段-璋神色有異,心想:「那少年的本領的確是驚人,怪不得段大哥聽了也覺驚訝。」
段-璋再坐了一會,料想安祿山那隊官軍已過了十里之外。便向史逸如告辭,約定史逸如明日到他家相見。
段-璋走後,史逸如回到內房,著望他產後的妻子和初生的女兒,妻子甚為虛弱,精神尚未恢復;女兒則粉玉雕琢一般,生得極為可愛。史逸如怕妻子憂慮,舉家遠走之事,準備持她調養好了,臨行之時才告訴她。
那股段-璋拿來作為聘禮的鳳釵,則先拿來給妻子看了。
史逸如的妻子性盧,乃是河東大族,富貴人家,見了這股鳳釵,亦是嘖嘖稱異,忙問他是現兒來的。史逸如說道:「是段大哥的。」盧氏說道;」是那段-璋段大哥嗎?」史逸如笑道:「還有那位段大哥?」盧氏道:「咦,這倒奇了。段大哥竟有這等價值連城的寶釵。」史逸如笑道:「還有更奇的呢,段大哥也是在昨天大年除夕的晚上得了一個孩子,不過咱們是個女的,他們是個男的。」盧氏道:「有這樣巧的事情!你們是好朋友,孩子又在同一天出生!夫君,我說句笑話,這兩個孩子倒象是天生的一對呢。」史逸如哈哈笑道:「不是笑話,婚事已經成了。這股鳳釵就是段大哥給咱們女兒的聘禮呢。你該不會嫌他貧寒吧?」盧氏想了一想,說道:「段大哥、大嫂都是百中無一的好人,段大哥且是文武全才,我看目下的世道,只怕將來難免大亂,女兒嫁到他家,比嫁到什麼書香門第、官宦人家更可靠得多,只是我卻有點擔心-一」史逸如忙問道:「你擔心什麼?盧氏道:「段大哥家道貧寒,卻有這等寶釵,……」史逸如笑道:「你莫非疑心他的寶釵來路不正?盧氏搖頭道:「不是這個意思、以段大哥的為人、縱使是再值錢的東西,我也不會疑心他是不義之財但從他有寶釵這件事情看來,他定非常人,若非先代曾作高官,他本身就必是荊軻聶政這流人物。而他甘心在這小村子里默默無聞,依我看來,只怕他多半是惹了什麼災禍,避難而來的!」史逸如暗暗佩服妻子的見識。心中想到:我初見這股寶釵之時。也曾暗暗疑心,卻沒有她這樣思慮周詳,一猜便破。」但他為了怕妻子產後過份擔心,對段-璋與安祿山結怨之事,還是瞞過不提。只是說道「你猜得不錯,他確是將門之後。這股鳳釵是他先租李靖大總管西征的時候得來的。段大哥為人好義,也許得罪過一些小人,想不至於有什麼大災大禍。」盧氏道:「但願沒有就好。」
史逸如將寶釵交給妻子收好,出外給幾個本家的長輩拜年,又到村頭村尾走了一轉,村人都在紛紛談論著今早的事情。痛罵安祿山的草菅人命,稱讚那無名少年的本領不凡。史逸如在他們的談話中,知道事情過後。
並沒有陌生入到村子來過。放下了心。想道:要是安祿山認得他,一定會派入打聽的。既然無人來過,大可不必憂慮。」
他晚上回家,因為妻子在坐蓐期中,照習俗請有產婆陪她過夜。他吃過晚飯,看了妻子一躺,便到書房歇宿那時已起將近二更,他踏入書房,點燃蠟燭,忽見一個陌生人坐在裡面。史逸如驟然見著一個陌生人坐在自己的書房裡面,這一驚非同小可,燭光搖曳之中,但見此人乃是個滿面虯須,全身披掛的軍官,這軍官未持他開口,便即起立相迎抱拳笑道:「不速之客,深夜造訪,冒昧之至!好在段先生乃是江湖豪士,此類事情。當已司空見慣,想不會見怪吧!」
史逸如雖是個文弱書生,但膽氣素豪,雖然由於意外,大吃一驚,待到看清楚來客是個軍官,心中已明白了一半,這時又聽得那軍官稱呼自己做段先生」,事情更是完全明白,心中想道:』段大哥今早躲入我家,不問可知,這廝是把我當作段大哥了!」
史逸如定了定神,他心內雖然明白,卻佯作不知表出驚詫的神情問道,「尊駕何人,此來何意,尚請示之。」
那軍官望了史逸如一眼,史逸如雖說心神稍定,驚慌的神色,到底不能完全掩蓋,軍官心裡想道:「安大帥說他精通武藝,本領非凡,卻怎的是個書生模樣,一見我就嚇得發抖呢?莫非他是大智若愚,大勇若怯,身懷絕技,卻放意裝出這般模樣?」
那軍官坐了下來,說道:「小可在平盧節度使安大帥髦下當個驃騎將軍,小姓田,名承嗣,田土的田,奉承的承,嗣位的嗣。」他一口濃濁的山東口音,似是怕史逸如聽不懂似的,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書桌上划,書桌上現出了「田承嗣」三字,好像木工用鑿於鑿出來似的,人木三分。
這田承嗣本是江湖大盜出身,以前在黑道上可說是無人不知,他自報姓名,並顯露了這手本領,用意就在要懾服「段-璋」,使「段-璋」不敢抗拒。
史逸如根本不懂武功,這時他心中已有了主意,也就不再恐懼,對田承同的裝腔作勢,只覺得可笑,當下淡淡說道:「原來是田將軍,久仰,久仰了,有何見教,請明白說吧。」
田承回露了這手武功,見史逸如反而神色如常,毫無怯態,心道:「果然他是真人不露相,我幾乎走了眼了。」越發認定史逸如便是段-璋,因為摸不清他的深淺,心裡反而有些發慌,當下又顯露了一手「金剛手」
的功夫,輕輕一抹,將書桌上這「田承嗣」三字抹去,強笑說道:「原來段先生早已知道小可賤名,咱們現在的身份雖有不同,但卻都是在江湖上混過來的,紅花綠葉,同出一源,田某決不能得罪段先生,請段先生也不要令我為難,給我一點面子,和我一道走吧!」
史逸如仍然佯作不知,淡淡說道:「田將軍,這可奇了,你我素不相識。你可要我跟你去那兒啊?再說,我也沒有見過三更半夜來訪客的!」
田承嗣霍地起立,神色緊張。沉聲說道:「段先生,你也算得是個成名人物,田某已按武林規矩,以禮相邀,難道你當真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么?走與不走,一言可決!何必婆婆媽媽的推三阻四,佯作不知?這豈是英雄本色?」
史逸如笑道:「我本來就不是英雄,而且我確實是還未知道將軍的來意啊,就是請客也總得有個請客的因由吧?」
田承嗣「哼」了一聲,道:「這因由么?請你問咱們的節度使安大帥去!」
史逸如道;」哦,原來請客的竟是『安祿山』么?」
田承嗣道:」是呀,安大帥吩咐,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先生駕到。所以你不去也得去!」頓了一頓,又轉過稍為溫和的口吻說道:「段先生,你是明白人,不必細表。田某乃奉上命差遺,不得不然,請你不要再難為在下了。」原來這田承嗣對「段-璋』也有幾分怯意,要不然他早就動手了。
史逸如在盡量拖延時候,這時間他已轉過無數反反覆覆的念頭。要是去了吧,結果如何,殊難預料。而且他半生討厭權貴,像安祿山這種殘民以逞,割據一方的土皇帝尤其是他憎恨的人。若在平時,他是寧死也不會去見安祿山的。但現在卻涉及段-璋,要是不去吧,他就得說明自己的身份,讓這個田承嗣明白,這是一場誤會,他並不是段-璋可是,這樣一來,段-璋卻就難以脫身了。
田承嗣迫到了最後關頭,史逸如把心一橫,暗自想道:我去還不打緊,安祿山的手下捉錯了人,他縱然蠻不講理,也未必便敢把我殺掉、段大哥去,最少也免不了一場凌辱他是一個死不辱的響噹噹的漢子,我說出真相,那即是害了他一條性命?」
史逸如心意已決,立即打了一個哈哈,仰天笑道;『安節度使居然知道有我這個人,還派了一位大將軍來訪,當真是令我受寵若驚了!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說不定我還可以混個官兒做做,哈哈,既蒙寵召,焉有不往!」
田承嗣的心情本就像繃緊了的弓弦,隨時準備動手。聽他這麼一說,登時鬆了下來,笑道:「段先生果然是明白人,聽安大帥說你和他本來是老朋友,只要你肯說幾句好話,你想做什麼大官,都是易如反掌!段先生,我早已準備好了馬,就請動身吧!」
史逸如卻好整以暇的一笑說道:「這麼急?我總不能說動身就動身呀!」
田承嗣面色一沉,哈聲說道:「你還有什麼事情?安大帥吩咐,要我在天亮之前,將尊駕『請』到長安要是再拖延時候,我可以等你,安大帥卻不能閑著在那裡等你!」
史逸如道:「我總得和家人道別一聲吧?」
田承嗣笑道:「要不是我早已知道你的身份,我真要把你當作一個酸秀才了。大丈夫做事,豈有這樣沾沾滯滯的?你去和家人道別,一時之間,那裡說得請楚?萬一你的婆娘哭哭啼啼,鬧到天明,只怕還未能動身!
歇了一歇,又道「我看在你是武林同道的份上,絲毫沒有驚擾你的家人,你又何必在這半夜三更將他們吵醒?」心裡想道「這段-璋枉有那麼大的聲名,卻怎的簡直不懂江湖規矩,也不象個江湖人物!」
其實史逸如也並不想去和妻子訣別,令妻子傷心,他這樣說。乃是另有打算。而田承嗣的不肯答允,也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他聽得田承嗣井沒有擾及他的親人,先放下了一重心事,當下說道:「話更如此、但我此去,不知何時歸來,總得留個字兒,免得他們疑神疑鬼,平白擔憂。」
田承嗣甚不耐煩。但也只得說道:「好,你就留個字兒吧。不必涉及安節度使,胡亂找個籍D,只要讓你家人知道你是平安就行了。將來你衣錦榮歸,再令他們大大驚喜一番。」
史逸如笑道:「我懂得,當然不會涉及安祿山。」提起筆來,立即寫了一封短札,只說出外謀事,叫妻子若遇困難,可找親友幫忙。田承嗣在旁看他寫信,不作一聲。
史逸如將信箋用墨硯壓住,擺在書桌當中。心裡想道:「我妻子比我聰明,她明天一早,見了這封信,當會料到我是遭遇了意外,立即便會派人告訴段大哥。那時她雖然是傷心。總比現在夫妻訣別要好過一些。段大哥也定然會照料他們母女,保護她們遠走高飛!」可憐史逸加雖然煞費苦心,他到底缺乏江湖經驗,怎知田承嗣也早已有了安排,要不然怎能容許他寫這封信?田承嗣悄聲說道:「腳步放輕一些。」兩人走出書房,田承嗣一個飛躍上了屋頂,見史逸如沒有跟來,連忙躍下,含怒問道:「怎麼,又不想走了嗎?」史逸如道:「我在自己的家中,我離家也不能這樣鬼鬼祟祟,要走,我得從大門走出去!」江湖中正巧有這麼一條規矩,有身份的武林宗匠。縱使受人脅迫,也定然要走大門離開,才不至有失身份、田承嗣暗自罵道:「這個時候,還講這些臭排場!」但也只得依他,從大門走出去。史逸如一看,門外已經有了三匹上了鞍的駿馬。
一個黑衣軍官走了上來,抱拳說道:「這位就是段先生吧?小弟薛嵩,以前也曾在幽州混過一些時日。段兄大名,如雷震耳,今日幸會。」安祿山手下,有幾個得力的將領,薛嵩亦是其中之一,史逸如答禮道:「薛將軍的大名,在下也是久仰的了。」薛嵩得意之極,哈哈大笑,史逸如不知他笑些什麼,只聽得田承嗣說道:「聽說以前為了清河溝李家的事情,你們幾乎要刀兵相見,有這回事么?」薛嵩道:「是呀,連時間都約好了。後來那個自稱是虯髯客弟子的出頭,將事情化解,我與段兄也就各走東西,始終就沒有再見過面,哈,哈,說起來這是十四年前的事了。」田承嗣笑道:「以後咱們都是同僚,你們兩位也可以多多親近了!」史逸如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清河溝的事情。好在他們忙著趕路,薛嵩按照江湖禮貌,敘了幾句之後,立即催他上馬,沒有再說下去,史逸如才得免露出破綻。
田承嗣在前,薛嵩在後,他們兩匹馬將史逸如夾在了當中,原來這薛嵩也是江湖大盜出身,一手袁公劍法,出神入化,安祿山差遣這兩個人來。乃是防備段-璋抗命的,薛嵩剛才在外面接應,亦自準備有一場激斗,想不到田承嗣將事情辦得這樣順利,他也是喜出望外。
史逸如的心情卻是非常沉重,他跨上雕鞍,回頭一望,心中想到:「她現在也許還在夢中,怎知己是夫妻離別?呀,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夫妻重見之期?父女會面之日?女兒剛剛出世就失掉父親,她將來長大,不知要如何悲痛?同時,心中忽又起了一層疑雲,田承嗣來到他家,在他的書房裡纏了他將近半個時辰,卧房在屋子內進,距離較遠,妻子產後虛弱,熟睡了就不易醒來,這猶可說他家中一個書僮,一個婢女,另外還有一個請來的產婆,晚上是準備不睡覺來照料產婦和嬰兒的,他們為什麼都一點沒有聽到聲息?他和田承嗣在書房裡說了這麼久的話,難道睡在書房后間的書僮都聽不見么?可是這時已不容許他仔細思索了,田承嗣己經是放馬疾馳,在前帶路,他只得緊緊追隨,他雖然不精於騎術,但他那匹馬卻是久歷疆場動駿馬,不必他驅策,就安安穩穩的馱著他跟著前頭那匹馬疾跑。
他家間長安不過六十里這三匹馬都是日行數百里的駿馬,不過兩個時辰,便到了一處地方,前面是一座山,山下有一幢大屋,史逸如認得那就是驪山,原來這座大屋,就是安祿山在長安的府邸。
這時剛是五更時分,天還未亮,田薛二人帶他從角門走入,請他先到衛士聚集的白虎堂歇息。
薛嵩得意洋洋的說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段-璋以後你們多多向他請教。」
白虎堂里有十多名輪值的衛士,聽說是段-璋,都「啊呀」一聲,站了起來,待看清楚了史逸如的相貌,卻又不禁都怔了一怔,心中均是想道:「這曾經縱橫河朔,大名鼎鼎的段圭璋,卻怎的竟是一個白面書生?」
這班衛士雖然覺得「段-璋」的相貌出乎意料,但段-璋的威名,十多年前就已震驚河朔,那個敢予輕視?因此仍是紛紛上前敬禮,史逸如也大模大樣的,誰向他敬禮,他都是大馬金刀的坐著,淡淡的點一點頭。
一個衛士問道:「段大俠見多識廣,目下咱們就有一件事情,想向段大俠請教。」
史逸如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說吧!」
那衛士道:「近年來有個名噪武林的妙手空空兒,段大俠可知道他的來歷嗎?咱們的大人想禮聘他,不知段大俠可有辦法?」
史逸如冷冷說道:「什麼空空兒,俺從來沒有聽過!」
那班衛士們大吃一驚,做聲不得。要知武林中出類拔萃的人物十居八九,都是唯我獨尊,目中無人。他們只道「段-璋」是看不起空空兒,所以語氣才這樣輕蔑。那個向他請問的衛士更是心中想道:「一山難容二虎,他投到大師的帳了,當然不願有勝過他的人。我請他設法去找空空兒,實是失言,少不得要碰他的釘子了。但他居然敢輕視空空兒。只怕確是身懷絕技,名不虛傳!」
這個衛士碰了釘子,大家都不敢作聲。田承嗣微微一笑,扭轉話題,問另一個衛士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那衛士道:「扎手得很,那個老的,武功怪異,咱們都瞧不出他的路數。還有一個小的,不知是不是他的徒弟,土頭土腦的似是一個鄉下少年,手底卻非常狠辣、連張統領都給打傷了。」
田承嗣問道:「傷得重不重?」那衛士道:「僥倖可免於殘廢,但最少也得卧床三個月,田將軍,我看你還是親自出手得好。」
史逸如聽他們說起那鄉下少年的形貌,心中一動,想道:「莫非就是昨日在馬蹄下救人的那個少年?」
田承嗣笑道:「段大哥來了,這件功勞正好讓給段大哥作見面禮。段大哥,梅花針刺穴的功夫想來你定然可以解?」
史逸如未及回答,忽聽得牌官高聲傳令道:「大帥傳田二將軍偕同段-璋進見!」
原來這時天色大亮,安祿山已升堂了,正是:肝膽照人真義士,不辭刀鋸為良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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