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鄉二里共三夫子
周廣同先是一怔,隨即木然看著身前臭屁的小孩。
眼前人是面前人,這話雖然很平白,甚至單獨開來都有些廢話,可用來對水底月為天上月,完全是工整之極的絕對。
「豬先生。」秦朝背著手奶聲奶氣的,「你說你頭髮鬍子都白了,七老八十年紀一大把,就拿出這麼個玩意兒來考人?玩玩也不是這麼玩的吧!大爺爺他們雖然不肖,不像你讀了一肚子書,喝下的墨水嘔出來都能潰黃河倒長江,一泄千里,一發不可收拾,可好歹也不是低能兒是吧!怎麼可能應對,若是得意洋洋的應了,豈不是承認自己的水平比豬高不了多少?」
周廣同眉心直顫。
這秦家寨怎麼養出這麼個小娃娃呀?
書字輩眾老人也是愕著眼,彷彿第一次認識秦樂刀家的小嵬子似的,只見秦朝咧嘴一笑:「說實話,就我小朝哥來應對,那也是忍受著天大委屈,可沒辦法,這裡層次最低的,也就我這四歲小孩了,你還別不服氣,我說豬先生,難道你真聽不出來,我這豬是什麼意思么?」
「啪!」
大手拍下,周廣同臉色一下鐵青鐵青的。
秦朝一進門,就一口一句朱先生,朱和豬諧音,他豈能聽不出來,只是覺得一個小孩子,怎麼可能會拐著彎罵人,這才一直沒當回事。
「朝兒,說什麼話,這是先生!」秦書文連吼叫出聲,他是一早就知道秦朝是拐著彎罵人心裡偷著樂的,可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毫不遲疑的直接捅穿了。
秦老族長這時也急了,這周廣同他可是費了老大勁,才安撫住,若是再一生氣,怕是。
「周老先生,小孩子不懂事,您老……」秦老族長連說道。
「不懂事?」周廣同一雙眼睛惡虎般瞪著秦朝,聲音低沉如獸吼,直接打斷秦老族長的話。「不懂事能說出這話?你聽聽他這用詞,句子,你能說得這麼好嗎?他的語氣,神態,那是不懂事的能做到的嗎?小孩!」周廣同低吼著,「這是誰教你的?」
秦朝眼一白:「哪一句?」
「罵我是豬的話,誰教的?」周廣同吼著,他不相信一個小孩能做出這種事,就算真是這小孩做的,為了不那麼掉面子,也必須得推到後面莫須有的大人身上去。
秦朝咧嘴一笑:「我說豬先生呀,你還真冤枉小朝哥了,我對諸天神佛發誓絕沒罵你。」
「不是罵我?一口一個豬還是恭維老夫不成?」周廣同吼聲如雷。
秦朝一拍小手:「恭喜答對了!」
周廣同身子前傾,臉色猙獰彷彿秦朝一個答不對就要對他大打出手一樣。
秦朝卻是毫沒正常小孩的害怕,神態驚訝的道:「說你是豬,你難道不覺得豬才是要叫屈,認為受了侮辱么?小朝哥真心恭維你,想不到先生的才智比我想象中還要低那麼一點點,到現在才聽出來,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萬分遺憾。」
轟!室內一個個老人都怔怔看著咯咯拍手而笑的秦朝。
「呼!」
聲音急劇響起。
周廣同胸口拉風箱般喘氣,抓著椅把的雙手咯咯直響,雙眼通紅的盯著秦朝,彷彿看殺父仇人一樣。
「周先生,請冷靜!」
秦書文身形一閃,已攔在秦朝身前,右手更是抓住了腰間的刀柄。那秦書月也站了起來:「小孩子口舌無忌,周老先生千萬別衝動。」
秦朝說出的話,而且是一個四歲小孩說的話。
眾人換作自己是周廣同坐在這,怕是就算不氣得昏過去,也得忍不住出手,可秦朝畢竟是秦樂刀和刀玉鳳的獨生子。
秦樂刀是秦家寨第一好漢不說,刀玉鳳那身份可尊貴著。
別說小秦朝沒犯大錯,就算犯了,也不能出事。
秦書文、秦書月護著秦朝,整個屋內的老人,老族長也醒悟過來,不過他們想的卻是周廣同被這麼一氣,還會不會留下執教,當下臉色都陰沉得可怕,甚至秦書畫、秦書山等老人也像周廣同一樣猛的瞪向秦朝,眼裡憤怒的火誰都看得出來。
秦朝眨著大眼睛,彷彿受驚的小白兔,退後兩步。
忽然——
「咔嚓!」
一聲巨響,只見周廣同坐著的椅子,那被他抓在左邊的椅把竟然直接斷成兩截。周廣同自成名后,在這方圓百里誰不敬他幾分,一向順風順水慣了,這會兒。
若是換一個人,周廣同絕對會衝上去,直接撕了對方。
可一個小孩,還沒滿五歲的小孩,若出手,那他周廣同以後在外還做不做人!
「好!好!好一個秦家寨!」周廣同憤怒的聲音響起,「周某人的對子竟然只能和小孩子玩玩?」
「周先生。」老族長沉聲,勉強咧嘴賠笑,「孩子話怎能當真,周先生若是孩子,我們連下聯都對不出,豈不是孩子都不如了?」
「對,周先生不必在意。」
「童言無忌,周先生請息雷霆怒!」
一個個老人連勸說起來,甚至都忘了去責怪秦朝。
「老族長,諸位,不是周某無信。」周廣同猛的立起,「是貴寨有人不願老夫在此執教,哼哼,老夫這豬先生,當不起貴寨的西席,告辭!」
大步一邁,猛的便往外走。
「留步!」
「周先生!」秦老族長、書字輩一眾老人臉色難看的連起身要勸阻。
「咯咯,周先生玩得好好的,怎麼就走?小朝哥這裡可也有一聯,你若能……」秦朝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
周廣同一轉頭。
「住嘴!」秦書文瞪眼厲喝。
「哈哈,好,好!」周廣同邁步前行的腳子停了下來,「老夫的對子是豬才能出的,小孩,我倒要聽聽你背後的人又能出什麼絕對?」他這話一出,眾人也不好阻攔秦朝,而且一些老人也好奇,這小孩會說什以絕對?
秦朝腦袋一昂,彷彿用鼻孔朝著周廣同。
「聽好啰!」秦朝聲音響起,「一鄉二里共三夫子,不讀四書五經六藝,竟敢教七**子,十分大膽。」
轟!
整個大堂的聲音一下全安靜下去。
這是一個暗諷聯,聯里說的是夫子不讀書,卻敢教書育人,十分大膽。
且不說聯里暗諷周廣同不學無術,還敢為人師表,就說這一聯本身,裡面含著從一到十十個數字,這樣含著數字的聯都是極難的,何況此聯數字,從小到大,排列整齊,不是一個二個數字,而是十個數字,數字越多,難度越大,此聯難度可想而知。
大堂的所有老人都不由自主的陷入沉思,若是自己對,該如何對?
刷!
老族長的臉色一下灰敗如死,先前他還有些能挽留住周廣同的希望,可這聯一出,老族長希翼的看著周廣同。
若是周廣同能對出,那事情反而好辦了。
可對不出……
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儒,給人家做西席,卻連人家小孩出的一個諷刺他的對聯都對不上,還有臉做下去么!
周廣同眉毛一挑,便微微閉上了眼,顯然在沉思,可很快額間一滴汗浸出。
「對得出才怪。」
秦朝咯咯笑著,彷彿真是個只知道玩的小孩子一樣。
『一鄉二里……』這對子前世第一次被人吹捧,是因為出現在這部搞笑電影中,電影中對王之王對穿腸用這對給華府出難題,當時全場無人能對,唐伯虎扮作的書僮華安站出來給了一個下聯『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分五毫四厘,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
對穿腸大為驚訝,認為工整之極,可實際上,唐伯虎對的下聯並不百分百整齊。
當然不是說唐伯虎對不出,可一個濟濟無名的周廣同,極短時間內,特別是心情大怒之下。
「豬先生,你可要快點對出呀。」秦朝也怕他一下對出了,故意搗亂,「你看,哎呀,都過去好久了!」
周廣同額間汗水越來越多。
「哎呀!」
秦朝聲音又響起:「快半盞茶功夫了……」
「哎呀!真半盞茶功夫了!」
「哎呀呀!這都……」
……
「住嘴!」周廣同暴吼出聲,「小孩,別嚷嚷,哪裡有半盞茶功夫?」秦朝一翻眼:「不是我講的是別人講的。」完全的睜眼說瞎話。周廣同雙手搖顫著,眼一掃四周,只見整個大堂一個個的老人都看著他,眼中露出希翼,好像自己這大儒就一定能對得出這小孩子出的對聯似的。
「這一對,是高難度的絕對,老夫不是對不上,而是需要安靜,安靜和時間。」周廣同低吼道,確實,雖然這一對有些難度,可靜下心來好好思量,總能對得上。
「書明。」老族長沉聲道,「帶周先生去靜室。」
「難度很高。」秦朝奶聲奶氣的,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驚訝道,「小朝哥我一眨眼便能想出千百個下聯。」
「把朝兒抱走。」秦老族長喝道。秦書文連抱過去,可這時——
「十室九貧,湊得八兩七錢六毫五厘四分,尚且三心二意,一等下流!」清脆的童聲響起,
眾人皆是一怔,秦書文動作也僵住了,周廣同懵了一下:「好工整呀!」可很快眼中就暴出精光。「哈哈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周廣同大笑著道,「你這個對子看似很工整,可實際上差得遠,完全狗屁不通,不通!哈哈哈!」
「不通么?那這個『十寺九僧藏八捲軸,謹遵七戒六道五律,卻惜無四三二徒,一籌莫展』。」
周廣同笑聲嘎然而止,這一對不僅對得工工整整,而且格調很高,偏偏耳邊清脆的童聲還在響起:「『十年九災乃八字弱,學得七仙六壬五術,遂自擺四三二陣,一飛衝天』。」
「呃……」周廣同額頭冒汗,接著——
「十雞九魚湊八桌子,餓了七天六時五分,就吃了四三二盤,一下撐死!」
「十軍九將佔八城池,駐守七年六月五日,卻敗於四三二計,一策攻心!」
「十世九生共八春秋,須知七情六慾五味,或曾落四三二淚,一生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