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鳳泊鴛飄
殘星明滅,曉露沾衣,院子里靜寂如死,周圍的空氣都好似冷得要凝結起來,忽聽得嚶嚶的哭泣之聲,似利針一樣刺穿了寂靜的空氣,雲舞陽眼光一瞥,只見他的妻子捧著畫卷,一步一步的走出老梅樹邊的月牙洞門,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這剎那間,雲舞陽心頭顫慄,好像靈魂也脫離了軀殼,「寶珠」這兩個字在舌尖上打滾了數十百遍,卻是叫不出來。雲夫人從石天鋒的屍體旁邊走過,說道:「天鐸,你放心,這卷畫我必定送到你的家中,我要看待你的兒子,就像看待素素一樣。」說話的聲音很輕很輕,似是怕驚醒了石天鐸一樣,但聽在雲舞陽心中,每一個字都好似一根利箭,雲舞陽茫然失措,抬起頭來,他妻子的背影已不見了。
好久,好久,雲舞陽才叫出聲來,那是充滿了失意與恐懼的叫聲,但還有比妻子出走令他更恐懼的事情發生,他剛剛移動腳步,卻見他的女兒不知是什麼時候出來的,這時正倚在老梅樹上,那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也是充滿了恐懼,眼光和神情都奇怪極了,就像從來不認識他似的!
雲舞陽吃力叫道:「素素!」雲素素的眼光在他面上一掠而過,好像看到了什麼令人害怕的東西,倒退三步,忽地尖聲叫道:「我都聽見啦,我都知道啦!不要近我!」雲舞陽全身戰抖,驀然嘆了口氣,狂歌似哭:「念天地之悠悠兮,知我其誰?嘆英雄之遲暮兮,勝亦何喜?敗亦何悲?傷浮生之易逝兮,鳳泊鴛飄兮我誰與隨?」歌聲漸遠漸寂,雲素素心酸淚咽,不由自己的失聲叫道:「爹爹,爹爹!」但他爹爹已聽不見了。
雲素素倚著梅枝,傷心痛哭,忽地感到有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的撫摸她的頭髮,一個極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道:「素素,素素,你別哭啦!」雲素素抬起頭來叫了聲「玄機!」淚下得更多了。
陳玄機也不知說些什麼話好,只有掏出絲巾,輕輕給她拭淚。過了一會,雲素素抽噎說道:「呀,我的爹爹!可恨的爹爹,可憐的爹爹!玄機,你不知道,我自小就把爹爹當做這世上獨一無二的英雄!」陳玄機道:「當今之世,的確無人是你爹爹敵手!」
雲素素道:「不錯,從今日起,我爹爹武功確是天下第一。但我心目中的偶像已經破碎無遺!他再不是我昔日所想像的英雄了。他偷了外祖父的劍譜,逼走了我的母親,殺了他的好友,囚禁了上官天野,還要替那個什麼錦衣衛指揮捉拿他舊日的同僚,這些事情我都知道啦!」
陳玄機道:「囚禁上官天野?嗯,上官天野現在哪兒?」雲素素道:「我昨晚已見過上官天野了,許多事情就是他告訴我的!這兩日來我也見到聽到了一些事情,我相信上官天野沒有騙我。嗯,我爹爹真是那樣一個壞人?」
陳玄機將雲素素緊緊抱著,但見她眼光中充滿凄苦。呀,這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比兒女對父母失望更為令人心痛?陳玄機無法慰解,禁不住親了一下她的臉頰,柔聲說道:「也不全是你父親的錯。」雲素素詫道:「你不是要行刺他的?」陳玄機嘆道:「這些是是非非,只怕一時之間實是難明。」抬頭一望,陽光已經照進院子,陳玄機滿心悵惘,輕輕放開了雲素素的雙手,站了起來。
雲素素道:「我媽媽走了,我爹爹走了,你也要走了。」陳玄機道:「嗯,你叫我走我便走!」雲素素突然又抽噎叫道:「好,你走吧!」陳玄機怔了一怔,道:「素素,你真的要我走?」雲素素道:「我不願你走,但我更不願別人恨我!」
陳玄機詫道:「什麼?」雲素素道:「我知道你有一位心上的人兒,那是一位世上頂頂可愛的姑娘。」陳玄機失聲笑道:「世上哪能有比你更可愛的姑娘?這話大約是上官天野說的。」雲素素道:「上官天野何必要對我說假。」
陳玄機笑道:「那位姑娘是上官天野心目中頂頂可愛的姑娘,我心目中頂可愛的姑娘只有你!」雲素素眼睛充滿疑惑,輕輕說道:「真的?」陳玄機道:「上官天野愛那位姑娘勝於愛他自己。他卻以為我和那位姑娘結合會是一段美滿姻緣,其實我壓根兒就沒有這麼想過。我屢次對他說他都不信,素素,難道你也不相信我么?」
雲素素眼中閃出喜悅的光彩,道:「怪不得上官天野罵我,原來他是怕我破壞了你們美滿的姻緣。」陳玄機道:「好,咱們一同去見他,將他放出來。」雲素素道:「不,他不肯走!」陳玄機道:「什麼,他不肯走?」雲素素道:「是呀,他昨晚說,就是我爹爹請他出來,他也不走。」
陳玄機心中大疑,道:「為什麼你放他他也不走?這人的脾氣真怪。」雲素素忽地低頭說道:「我喜歡他這個脾氣。嗯,玄機,你也能像他一樣么?」陳玄機詫道:「要我像他?」驀地心中雪亮,柔聲說道:「是的,我也會像他對那位姑娘一樣對你。我愛你勝於愛我自己。要不然我昨晚也不會偷偷的來啦!」
雲素素又喜又羞,嬌呼一聲,被陳玄機緊緊摟在懷裡。過了一會,雲素素嗔道:「我喘不過氣來啦。」陳玄機一笑放鬆了手,道:「素素,請你帶我一同看上官天野去。」
雲素素整了一下衣裳,牽了陳玄機的手,走出後門,經過了一條曲曲折折的小徑,沒多久就走到一個山洞的前面,洞口兩扇厚木大門緊緊關著。雲素素道:「這個山洞我爹爹將它布置作練功的靜室,我也是昨晚才第一次偷進去的。上官天野就被囚禁在裡面。」走到前面,雲素素道:「你將門上的鐵環左轉三轉,右轉三轉,門就開了。」陳玄機正想依法施為,手觸木門,忽覺木質有異,輕輕一推,那兩扇大門竟然倒下,碎裂成無數小塊,就像紙糊的一般!雲素素失聲叫道:「咦,這是怎麼搞的?」
這兩扇木門乃是用賀蘭山中的橡木所制,木質堅厚,就是用刀斧來斫也要費很大的力氣,然而現在竟是輕輕一推便像紙糊般的倒塌了,而且雲素素昨晚來過,這門還是絲毫沒有異狀。
雲素素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往陳玄機面上一瞧,只見他的臉上也是充滿了駭異的神色!兩人同時伸手觸那碎裂的門板,但覺木質鬆軟,稍一用力,便被捏成粉屑。陳玄機道:「這是被內家掌力所震蕩的。弄壞大門的這個人想是有意顯露神通,把厚木的內部都破壞了,外表卻一點也看不出來。」雲素素道:「不錯,這是被內家掌力所震蕩的。然而當今天下,誰有這種內家掌力?」
陳玄機一想:要是石天鐸沒死,這事情石天鐸也可以做得到,然而聽石天鐸昨晚與雲夫人所說的話,他乃是一心為少主之事而來,而且根本就不知道有上官天野其人,這裡的事情斷不會是他所做。
雲素素道:「玄機,你想什麼?」陳玄機道:「素素,你昨晚是什麼時候來的?」
雲素素道:「大約是靠近四更的時分來的。」
陳玄機自言自語道:「嗯,那個時候他已經和石天鐸開始動手了。」雲素素奇道:「你是怎麼個想法?竟會想到我爹爹的頭上來。難道他還會弄壞他自己的練功靜室的大門。再說他若要放人他不會開么?」
陳玄機道:「是呀,所以這才奇怪!」雲素素一想,這兩扇門既不是石天鐸弄壞的,那麼,這豈不是當今天下還有一個人足可與自己的父親抗手爭鋒,而且他這番做作更分明是向自己的父親挑釁。
陳玄機道:「咱們進去再說。呀,天野可不知怎樣了?喂,天野,天野,上官兄,你,你怎麼啦?」石洞里杳無人息,陳玄機心急如焚,還以為是上官天野受了重傷,趕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走進裡面搜索,這山洞雖然也頗幽深,但洞口大門已破,朝陽射進洞來,一切景物都可看得清清楚楚,哪裡有上官天野的影子!
雲素素這一驚比適才更甚,喃喃說道:「他說過的,若不是他自己打出此洞,誰也請不動他,就是埋骨荒山也決不受人憐憫!」陳玄機心頭一動,抬頭看時,但見四面石壁都畫有各種各樣的擊劍姿勢與練功圖式,以陳玄機這樣的武功,看上去亦自覺得深奧難明。
即算上官天野沒有說過那樣的話,他也絕對沒有這等功力可以破門而出,那麼,這兩扇門究竟是誰弄壞的?陳玄機怔了怔的看著壁上的圖式,好像要從圖式中參透什麼,忽地問道:「素素,你是怎麼見著上官天野的,他還和你說了些什麼話來?」
雲素素道:「我自幼生長山中,除了父母之外,很少和生人見面,就是有時下去打獵,足跡也不出周圍五十里內,卻不知怎的,自從那天見了你后,就好像你是我的親人一般。」
陳玄機道:「奇怪,那咱們的心思竟是一樣,那日我醒來之後,只瞧了你一眼,就覺得你好像是我一個未曾見過面的妹子。」雲素素粉臉微紅,輕輕說道:「昨晚我餵了你的白馬,想起你來,跑到山上彈琴,你聽得見么?」陳玄機道:「我就是被你的歌聲引來的。原來你對我的憶念深厚如斯,但願從今之後,咱們永不再分開了。」
雲素素輕掠雲鬃,低眉一笑,避開了陳玄機的的目光,往下說道:「我一面彈琴,一面想起你來。想起你要行刺我爹爹,我心中無限恐懼。我不是怕你傷害了他,我爹爹說的,你若要和他打個平手,最少也還得十年。我是害怕,害怕我一向崇拜的爹爹,莫非真是個壞人。我又害怕你日後碰見了他,若然我不在旁邊,他就會殺了你,我又聯想起這兩天來看見聽見的一些事情,我爹爹做的都好像出乎常理之外,尤其是不歸還劍譜還要把上官天野囚禁起來。」
「呀,我爹爹對你不好,我心裡頭也感到羞愧,我懷著贖罪的心情總想做一些令你喜歡的事情。我喜歡你,也就連帶喜歡那些對你好的人。我禁不住又想起上官天野來,他冒了那麼大的險,還寧願舍了掌門,不要劍譜,將你交換出來,我想你也一定想救他出來的。」
陳玄機道:「上官天野是我生平的第一知已,但他還不能像你一樣的看得透我的心。真奇怪,你樣樣的想法都與我相同,好像咱們的心裡是連在一起的。」兩人的手不知不覺的又緊握起來,那是兩心相知的喜悅。
只聽得雲素素輕輕嘆了口氣往下說道:「我爹爹極是愛我,我做夢也想不到我要反對他。然而昨晚我就做了。我偷偷跑來打開了這兩扇大門。我要放上官天野出去。我也害怕他那股凶霸霸的神氣,但我已打定主意,就算他有所誤會,動手打我,我也決不還手打他。」陳玄機道:「妹子,你真好!」但覺普天之下,除了自己的母親之外,再也沒有像她這樣正直無邪的女人。
雲素素續道:「他初見我時,果然對我很兇,但卻沒有動手打我。他聽了我的話后,忽然顫抖起來,說是料不到我會這樣喜歡你。他說著這話的時候,起初帶笑,接著就哭起來,跟著便罵我,問我知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心上的人兒?」
陳玄機笑道:「這個誤會剛才我已說得很清楚了。他還有些什麼話?」雲素素道:「我忍著委屈,忍著悲痛,讓他罵了一頓,仍是好好的跟他說:你想要劍譜,我偷給你。你走了吧,我還告訴他你已經平安無事脫身了,他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不如取了劍譜趁我爹爹沒有回來,馬上便走。哪料他又大發脾氣。」
陳玄機笑道:「上官天野就是這個火爆的性兒不好。」雲素素道:「他說劍譜本來是他們武當派的,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竊取?他說除非是他打贏了我的爹爹,要我爹爹心悅誠服的還他,否則我送,他也不要。要他偷走,那更誓死不為。除非是有朝一日,他憑著自己的功力打出去。他還冷笑道:『你爹爹故意做出慷慨大方,好像是有意要成全我,我可不領他的情,這劍譜本來就是我的』。我可不明白他的意思。」
陳玄機聽到此外,心中早已瞭然,笑道:「你看四壁所畫的圖式,是不是達摩劍式?」雲素素道:「達摩劍法我只學了三成,看來我所學的招式這壁上都有,想必是了。還有這些練功的圖式,我也只認得一指禪的功夫。嗯,我明白啦,我爹爹竟是將他畢生苦學的心得,都寫在這上面啦,若能參透這壁上的武功,實勝於僅得一部達摩劍譜。敢情他將上官天野關在這裡,就是有意讓他學的。怪不得上官天野他、他不肯定。」說到此處,益增疑惑,因為上官天野畢竟還是走了。
陳玄機也道:「照上官天野的性格,他既然說過誓死不走,那就算山崩地裂,這石洞塌了,他也決計不肯出來。如今他卻突然不見,這事情當真奇怪。」兩人談了一會,百思莫得其解,陳玄機悶悶不樂,雲素素道:「他既然走了,咱們耽在這兒也是無益,不如回家去吧,你肚子也該餓啦。」
兩人又回到那庭院之中,但見斷磚碎石,敗葉殘枝,亂紅混溷,飛絮沾泥,把一個景緻清幽的庭院,竟變成了險風慘慘,荒蕪雜亂的地方,陳玄機黯然說道:「借一把花鋤給我。」雲素素遞過花鋤,早知其意,說道:「勞煩你了,我換過衣裳再給你弄兩樣小菜。」
陳玄機掘開泥土,將石天鐸草草掩埋,又把那些殘枝敗葉落花都掃作一堆,也一併葬了,想起石天鐸一代武學大師,竟爾埋骨荒山,心中無限感慨。
拋下花鋤,回頭一望,只見雲素素已換了一身新衣,倚在門邊,忽地「噗嗤」笑道:「你獃獃的看著我幹嗎?難道還不認識我么?」陳玄機道:「你這身裝束——呀,真美!」似是讚歎,語調之中卻充滿惶惑。
雲素素道:「怎麼?我這身衣裳是爹爹畫了圖樣,教我裁剪的,聽說是三十年前流行的裝束。這雙鳳頭鑲珠的鞋子,聽說現在也很少人穿了。」陳玄機訥訥說道:「我母親也有這樣的衣裳鞋子,她收拾箱籠時我曾經見過,我也從未見她穿過。」雲素素怔了一怔,好久才說道:「既然是三十年前流行的服裝,那麼與你母親的相同也並不出奇。」說是這樣說了,其實她的心中亦自起了疑雲。
雲素素將飯菜端到書房,那兩樣小菜又是陳玄機平素愛吃的,陳玄機本來是要稱讚她的,這時但覺心煩意亂,竟連「多謝」這兩個字也忘記說了。
雲素素道:「你想什麼?」陳玄機茫然的抬起頭來,澀聲說道:「沒什麼。」雲素素格格一笑,道:「我知道你想母親,那一天你在睡夢中也叫她呢。你母親真好福氣,有你這樣一個孝順的兒子。」突然想起自己出走了的母親,悲從中來,泣不成聲。
陳玄機輕輕撫著她的頭道:「我母親她一定喜歡你。從今之後,我在這世界上有兩個至親至愛的人,一個是母親,一個就是你。」雲素素淚珠滾滾而下,又是歡喜,又是悲傷,羞澀笑道:「剛剛換過衣裳,又給淚痕沾污了。」陳玄機道:「是啊,誰叫你這麼愛哭,談些大家喜歡的話吧。」雲素素道:「嗯,你那天說你家中的書房也像我家一樣,可惜如今我家中的梅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榦了。不知幾時我有福份到你家去看看。」
陳玄機心頭一震,記得那一天在這書房中剛剛醒來的時候,以為是自己的家,但那一天僅僅是心中疑惑而已,這次聽雲素素再度提起,不知怎的,心中竟自感到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不祥之兆,越看越感到這書房裡透著古怪,心頭上好像有一層陰影,壓得他透不過氣來。雲素素道:「咦,你好似害怕什麼?」陳玄機忽地跳起來道:「在你的家中,我真是有點害怕。素素,你願意跟我走么?」雲素素抿嘴笑道:「我自然跟你。」陳玄機吁了口氣,只覺雲素素軟綿綿的身軀已倒進他的懷中。
陳玄機正自陶醉,忽聽得有一個極其冷峻聲音說道:「放開我的女兒!」雲素素這一驚非同小可,跳起來一看,只見她的父親不知是什麼時候進來的,就站在他們身前不到三尺之地,臉上冷冰冰的沒有一點血色,他的右掌已在慢慢的舉起。
雲素素叫道:「你要殺他,就連我也殺了吧!」雲舞陽那隻手掌停在空中,過了半晌,又慢慢放下,嘆口氣道:「我還有什麼心情殺人?素素,你叫他出去,我有話要和你說。」那語調絲毫不像父親命令女兒,卻像是央求一個朋友。雲素素突然覺得在他父親那張好像漠無表情的面上,透出了慈愛的光輝,不由得心中一酸,低聲說道:「玄機,你就出去一會兒。」
書房中兩父女面面相對,互相凝視,本來是最熟識的人,卻摹地有了陌生的感覺,過了片刻,兩人眼光都越來越柔潤了。雲舞陽道:「我這一生中只有你是我最疼愛的人,我可以舍掉一切,舍不了你。」雲素素道:「爹,我知道。」
雲舞陽道:「你母親走了,這十幾年來我知道她的心裡難受,其實我的心也何嘗不難受。這個家我本來也不想要了,有一些話,如果我不對你說,我死了也不心安。說了之後,你認我是你父親也好,不認我是你父親也好,都由得你。」雲素素抬起頭道:「爹爹,你說吧。女兒也捨不得你。」——
重慶雪兒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