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賀蘭敏之
麟德殿是高宗和武后在大明宮的寢殿,它又分為前殿,中殿,後殿,三殿之間用柱子相連。高宗休息的地方在前殿。李弘在一名小內侍的陪伴下,沒多久就到了麟德殿。
通過內侍的通報,李弘大步走進大殿,就見高宗皇帝正斜靠在胡榻上,他的額頭敷著一塊毛巾,正在閉目養神。
當李弘走到他面前,還沒有來得及施禮,就聽高宗語氣淡淡的說道,「是弘兒吧?不用行禮了,坐吧!」
「多謝父皇!」高宗的寬厚仁慈,這是李弘早就知道的,因此在高宗面前他不怎拘束,不像在武後面前那樣緊張和局促。
高宗似乎很累,說完這句話就不再開口了。
而李弘由於在紫宸殿里出賣了高宗,他心裡有點發虛,不過瞧見正在榻上被風疾折磨的有點憔悴的高宗,他心中就升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悲情緒,突然他的鼻子一酸,語氣就哽咽了,「父皇,以後您萬萬不可要再這麼操勞了,保重身體才是啊!」
高宗微微睜開了眼睛,他注視著李弘,眼中閃過欣慰之色。
他非常看好李弘,這個他親自選定的未來大唐繼承人。
因為在李弘身上既遺傳了他的仁孝又繼承了他的早慧和聰穎,因此他對李弘鍾愛有加,並且寄予了厚望。
而現在見兒子這麼擔心自己的身體,他心裡就更加的喜歡李弘了,便開口輕聲說道,「弘兒,你現在已經是大唐的太子了,怎麼還像以前一樣哭哭啼啼的呢?父皇沒什麼大礙,只是老毛病又犯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嗯。」李弘忙止住了哽咽聲,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哭,「父皇,兒臣前一段時間聽說孫思邈醫術精湛,已經派人去請了,不日必到長安,到時候就再帶他來為父皇診治。」
「朕這個病很多御醫都看過了,沒有治癒的辦法,你說的孫思邈又有什麼良策呢?不過既然弘兒這麼孝順,到時候朕就再讓孫思邈看一看吧!」高宗頗為無奈的說道,「只是你自小身體就孱弱,你平時也要注靜心的調養。你要知道你是大唐的太子,父皇身體不好,以後還需要你協助父皇處理政務呢。」
高宗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可李弘還是從中聽出了高宗話里的含義。他已經很不滿武后現在的行事風格了,迫切的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為他分擔一部分壓力,能夠掣肘一下快要將他架空的武后。
而這一刻,李弘也清楚了為什麼高宗要讓戴志德跟他說上書的事情了。
因為作為大唐的太子,他在百官之中很有聲譽,而且話語權也很重。而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他能夠站出來說一句話,就能減輕高宗面對咄咄逼人的武后的壓力。
而且現在的高宗確實需要一個態度強硬,能夠站在他這一邊太子。
「兒臣明白父皇的意思,請父皇放心,再休養一段時間,兒臣身體就沒什麼大礙了,就能繼續在宣政殿聽政了。不過父皇才是大唐的天子,父皇的身體關係大唐的國運,只有父皇身體健康了,兒臣才能夠長久的待在父皇身邊聆聽教誨,才能更好的為父皇分憂解難。」李弘開口答道。
他同樣也是話裡有話,他想告訴高宗,只要你的身體健康,只要你能夠一直支持自己,自己就願意為你承擔更多的職責。
「恩,不愧是朕的太子!」高宗由衷的讚歎道。這一刻他眉宇間的陰沉之氣似乎消減了很多。
突然,高宗又語氣嚴厲的問道,「今天早朝時,御史彈劾你,說太子私自調動自己的親軍騷擾地方治安。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李弘沒想到高宗因為風疾的緣故,剛才他連國事都不過問了,可還這麼關心自己的事情,就將自己派李多柞去請孫思邈的事情跟高宗說了一下。
高宗聽完就勃然大怒了。
因為剛才李弘就說了,他請孫思邈來長安是為了給高宗治病的,而現在御史為此要彈劾李弘,豈不就等於在彈劾他自己嗎?
高宗最迫切的就是想治癒自己的風疾,而現在有人盡然還要拿這件事情說太子的不是。他又怎麼能不怒,就見他語氣凜冽的說道,「哼,這些御史的膽了也太大了吧?敢公然妄議太子的是非?弘兒,你放心,父皇一定會嚴懲他們,絕不姑息這種以下犯上的罪行。」
「多謝父皇!」李弘感激的說道。
此時,他在高宗面前沒有變現出什麼倪端,可是內心卻是驚濤駭浪。
究竟是誰跟自己有這麼大的仇恨?盡然將這件事情拿到朝堂上議論不休?剛才見武后時,武后對他說起這件事情時他認為這是武后想藉機敲打自己。可現在聽高宗再次詢問自己,而且表情嚴肅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件事情肯定在朝會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只是高宗沒說是誰彈劾了他,李弘也不敢問。
隨即李弘又跟高宗聊了片刻,見高宗已經很累了,他就告辭退出了麟德殿。
李弘心情沉重的走出麟德殿,他的心頭就蒙上了一層陰霾。不說現在的帝后之爭已經將他牽扯到了漩渦之中,就以今天早朝有人彈劾自己私自調動親衛這件事情而言,就足以說明他在朝中不是沒有敵人,而且這個敵人非同一般,敢在朝會上彈劾當今的大唐太子,絕對不是小角色。
可是,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必須要儘快查出來才行。既然有了敵人,自己已經有了威脅,就必須要趁早剷除。不然,當自己今後要面對以後更加兇險詭異的帝后之爭時,恐怕會因為這個強敵而會顯得更加被動。
李弘就這麼思量著離開了大明宮。
到了大明宮的南門丹鳳門,早已等候在這裡的閆庄就迎上了他,「殿下,我們現在是要回東宮嗎?」
「嗯。」李弘因為心中有事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可就在這時,突然間丹鳳門前出現了一支車隊,奴僕跟隨,侍衛相護,氣派十足,這等仗勢就是大唐的宰相、國公和親王們都比不上。
李弘眉頭一皺,這裡可是丹鳳門,是大明宮的正門,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在丹鳳門前炫耀自己的權勢?
「殿下,這是賀蘭敏之和魏國夫人賀蘭敏月的車架。」閆庄低聲說道,「自從一個月前,賀蘭敏之得到皇後娘娘的眷顧,讓他改姓武,承襲了周國公的爵位之後,他就仗著皇後娘娘的寵信以及他妹妹魏國夫人在陛下面前得到寵幸之恩,開始飛揚跋扈,囂張的不可一世,完全不將百官放在眼裡。殿下還是不要跟這等紈絝子弟有什麼交集的好。」
「難怪…」李弘輕蔑的笑道。
對於賀蘭敏之和賀蘭敏月兩人李弘倒是很不陌生。
賀蘭敏之的母親是武后之姊韓國夫人武順。
當年因為武元慶待武后親生母親楊氏甚薄,而武后在被冊封為皇后后就藉機報復,將他貶為龍州刺史,武元慶出任刺史不久就病逝了。而武後為了培植外戚勢力,就奏請高宗以賀蘭敏之為武士彟的繼嗣,讓他改性武,承襲了周國公的爵位,並擢升他為弘文館學士、左散騎常侍。
可惜,賀蘭敏之根本就沒有理會武后的一片苦心。不但不在政治上站在武后的一邊,還因為他的妹妹魏國夫人賀蘭敏月的死而懷疑武后,又色膽包天的誘姦了被武后欽定的准太子妃司衛少卿楊思儉女兒,還逼淫太平公主身邊侍女,被忍無可忍的武后流放嶺南,半途被人以馬韁繩縊死賀蘭敏之。
至於賀蘭敏月,同樣是一個可悲的人物。
當年她跟自己的母親韓國夫人一同寵幸於高宗,被武后暗中使人在食物中下毒,讓她中毒身亡。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命喪黃泉了。
這兩人,一個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一個是母女同侍高宗的蕩女。李弘又怎麼會想跟這兩人有什麼交集呢?
就在李弘和閆庄低聲說話時,賀蘭敏之和賀蘭敏月已經走到了李弘面前,躬身施禮道,「敏之、敏月,見過太子殿下!」
李弘目視眼前的賀蘭敏之和賀蘭敏月兄妹,賀蘭敏之已經二十二歲了,長的明媚皓齒、玉樹臨風,確實不愧為長安城的風流美男子。而賀蘭敏月雖然只有十七八歲,可長的艷麗動人,確實是一個傾城傾國的美女。
「周國公和魏國夫人不用多禮!」李弘淡淡的說道,兩人雖然對自己很恭敬,可李弘還是從賀蘭敏之的眼中察覺到他對自己的輕視。
不過李弘也對賀蘭敏之這兩個白痴不怎麼在意,除了一身好皮囊外還有什麼?他將目光移向了賀蘭敏月問道,「不知道魏國夫人這是去哪裡啊?」
「奴家聽說陛下身體不適,特意進宮想去看望一下。」賀蘭敏月偷偷瞥了一眼李弘,略帶羞怯的低頭回答道。
對於太子李弘,賀蘭敏月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
當年她還是少女的時候,就曾想過要嫁給李弘做太子妃,繼而做大唐的皇後娘娘。可是這個美夢在她被高宗寵幸之後就破碎了。現在她雖然已經死心了,可少女時代就存在的情愫依然縈繞在她的心頭。
賀蘭敏之本就很討厭李弘,這是出於對李弘顯赫身份妒忌,而以往李弘見到他時總是恭敬謙遜,可今天發現李弘在看他時眼中除了輕蔑之色外,還有一股子厭惡和不屑,再見自己妹妹對李弘舉止,他豈能看不出妹妹心裡在想什麼,心裡就更加不爽李弘了,便冷哼一聲說道,「殿下不是因為身體不適在東宮調養嗎?今天怎麼這麼好的興緻,大清早的竟然來大明宮遊玩?殿下,你是大唐的太子,身體這麼孱弱,對大唐而言可不是什麼幸事啊!所以,以後還是要多加註意才是,沒什麼事情就好好在東宮待著吧!」
「孤身體已無大礙,就不勞周國公挂念了。不過孤聽說周國公經常流連於長安城的歌樓酒寓,這身體恐怕已經很虛了,以後可要注意身體啊!」李弘譏諷道。
賀蘭敏之就是再怎麼受武后和高宗的寵愛,可跟他這個大唐的太子比,還是相差太遠。因此百官有可能會因為武后和高宗寵信賀蘭敏之而懼怕他,但李弘一點都不怕。
再說歷史上的賀蘭敏之誘姦了准太子妃楊氏,雖說這件事情現在還沒有發生,即便以後發生了,對沒有跟楊氏成親的李弘來說也不算是戴了綠帽子。可是賀蘭敏之要是再敢招惹李弘,李弘倒是不介意現在就除掉他。
「你…」
賀蘭敏之剛要反駁,一旁的賀蘭敏月就已經發現自己的哥哥已經跟太子針鋒相對上了,兩人似乎就要發生爭端,因此她在賀蘭敏之還沒有開口反唇相譏時就忙向李弘說道,「殿下,我們兄妹還要進宮去看望陛下,先告辭了!」
說完,她向李弘躬身一禮,就拉著賀蘭敏之往丹鳳門走去。
賀蘭敏之被李弘譏諷的惱羞成怒,正要反唇相譏,卻被自己的妹妹堵住了話頭,又被妹妹一把拉著走向了丹鳳門,他也就只能冷哼了一聲,就悻悻的被賀蘭敏月拉著走進了丹鳳門。
李弘目視賀蘭敏之兄妹消失在丹鳳門內的身影,他的臉色變得有點陰沉。
他對閆庄說道,「閆庄,你去查查今天在宣政殿上是誰在彈劾孤。還有,再查查賀蘭敏之的底細,看看他最近有沒有犯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
閆庄從李弘的話語中聽到了一股殺機,他身體一愣,猛然抬頭問道,「殿下,你這是?」
「沒什麼,就是想殺只雞給猴子們看看,讓他們老實一點。」李弘輕描淡寫的說道,就大步走向了自己的車架。
沒走幾步,就在閆庄還愣神之際,他又開口說道。「對了,待會你讓所有東宮屬官都集中到崇教殿,孤要跟他們好好談談。」
「諾!」閆庄被驚醒,立即答應了一聲,快步跟上了李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