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計取麥丘(中)
「打死你個老東西!」兵士接到指令收糧,不想遭到阻礙,手臂發力,老者死死抓住,頓時心頭火起,一腳下去,老者直接被踢翻在地,兵士嘴裡罵了一句,手中糧袋交給身後的兵士,目光中透出陰狠,老者胸口被人踢中一時痛得厲害無法從地上爬起。
「你憑什麼打人?」
「憑什麼打人!」
手持長矛兵士一腳踢倒老者,圍觀百姓發出一聲聲怒吼,一直積壓的憤怒終於爆發,辛辛苦苦攢下來的一點糧食被人搶走,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飽受飢餓折磨,最後離去,眼神之中早已沒有任何哀怨、痛苦,有的只是渴求,哪怕是一頓飽飯,最基本的要求都無法得到滿足。
憤怒的人群逼近,剛才打人的兵士小頭目頓時心虛,這是令人恐懼的目光,眼珠轉動幾下,一晃手中長矛護住自己,「都想造反是不是,這麼有力氣都去守城門好了。」
「算了,糧食給你們就是。」老者從地上爬起,剛才那一下必然不輕,手捂住胸口,小孫子眼中儘是淚花,必然是嚇壞了,這樣小的年紀更加無法弄懂眼前究竟發生什麼,為什麼拿走家裡的糧食還要打人。
「算你識相!」
兵士拎著米袋大搖大擺離開,嘴裡吹著口哨,彷佛剛剛經歷一場勝利。
「狗仗人勢,難道自己家裡就沒有老人孩子!」
「算了,民不與官斗,斗不起。」
「沒了糧食還是只能等死,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一把年紀了,還是這樣火爆脾氣,總會有轉機的,老天爺不會看著我們餓死在這。」眾人連連搖頭嘆氣,不遠處傳出兵士吆喝怒罵的聲音,一人頓時眉頭一皺,聲音似乎是從自己家裡方向傳出,拳頭握緊,步伐沉重而緩慢,即便自己趕回去又能怎樣,糧食同樣保不住,原本看到的一絲希望最終還是破滅。
秦玉一臉陰冷看著兵士將收繳來的糧食堆在地上,足足一座糧山,趙奢這次可是下了不少本錢,這樣做必有目的,絕對不能上當,「老百姓有沒有說什麼?」
「所有人都被將軍威風震住,哪個敢說什麼,乖乖交出糧食。」
「差事辦得不錯,這次打退趙奢見到大王少不了你的好處。」
「多謝秦將軍。」
「把糧食都送回去。」
「送回去!將軍,軍營里的糧食同樣不充裕,白花花的糧食送回去多可惜。」
秦玉冷哼一聲,「你懂什麼,這不是米是毒藥,絕對不能讓趙奢知道城內缺糧的事,不然一切就會麻煩,兵者詭道也,按本將軍說的去辦。」
「將軍這招真是高!」
秦玉哈哈大笑,「只要趙奢弄不清麥丘虛實,這場仗最後的贏家只會是我們。」
幾輛大車從麥丘城門駛出,城門迅速關好,車上放著的正是趙國利用投石車投入的糧食,對於趙奢這樣的舉動秦玉感到不安,一直猛攻的趙軍沒有進攻跡象,將糧食送入城內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是想通過這樣的辦法判斷是否已經缺糧,秦玉身披盔甲站在城牆之上,連日激戰,城牆出現破損,許多兵士頭上纏著布巾,血透過布巾顯出暗紅色。
幾輛大車慢慢靠近,一名兵士扯著脖子高喊,「趙國的人聽著,這是你們的糧食,一個粒沒有少給你們送回來,麥丘糧草充足根本不稀罕,想要打就堂堂正正的來,不要背地裡搞這些小動作。」
兵士扯著嗓門連喊幾遍,丟下大車返回麥丘,趙國陣營閃出一隊兵士,手裡拎著不是平日的長矛,一口口漆黑的大鍋,直接架在陣地前方,下面架上乾柴,火把取過直接點燃,有兵士抬來水,時間不長開始升起一陣陣白氣,一塊塊鮮肉丟進去,上面很快飄起一層油花,十幾名兵士鼓足了勁一陣猛扇,一陣肉香飄出。
又到了中午用飯時間,一名兵士看著自己面前碗里幾乎透明的稀粥,即便米粒同樣少得可憐,那股肉香一直飄來,透過鼻孔不停向里鑽,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一碗稀飯喝完,肚子依然發出咕咕的叫聲,飢餓隨著肉香飄來更加成為一種夢魘。
「喝,喝,吃,吃!」
趴在那眼巴巴看著城下,趙國兵士手裡端著碗,拿在手裡的白花花的饃饃,咬上一口必然帶著甜味,帶著油花的肉湯,勺子里隱約帶著幾塊肉,酒罈打開,裡面盛放的必然是入口香甜的美酒。
「同樣是當兵,看看咱們過的日子。」一人用力把手中乾巴巴的半個饃饃丟在地上嘴裡罵了一句,一人連忙過去撿起,「有的吃就不錯了,多少人連這個都吃不到。」說完清理一下上面的塵土放在嘴裡用力嚼上幾下。
「娘餓死了,妹妹也快不行了。」一人喝著稀粥,想到親人依然忍受飢餓折磨,兩行淚水忍不住順著眼角滑落。
「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頭,再這樣下去麥丘的百姓都得餓死。」
負責守城的不少兵士都是從麥丘抓來服兵役,麥丘城內缺糧的事早已清楚,經常能夠看到一車車的死人被人推著丟入亂墳崗。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場仗快點結束,所有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那是啥法子?」十幾個人頓時湊過來。
「你們想不想吃肉,想不想家裡人同樣有飯吃?」
「想,做夢都想。」
「打開城門放趙軍入城。」
「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再說了咱們是齊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看看那些人,有誰把齊人當人看,他們喝酒吃肉,我們在這拼死拼活的只能吃這個,更是眼看著親人活活餓死。」說完目光落在遠處的秦玉大帳,裡面隱約傳出女子的尖叫聲還有男人的笑聲,必然是在裡面喝酒玩樂。
「干他娘的。」
「總好過活活餓死。」
「把麥丘的人都聯絡在一起,記住一定要保密,一旦說漏了嘴不僅不能救麥丘百姓,我們都要搭上性命,今晚攻下城門。」
趙國大營,趙括目光落在城牆之上,一個個小腦袋趴在那看著城牆下吃喝的兵士,眼神之中滿是渴望,大學時學過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第一項就是生存,無非是吃飽穿暖,同樣是人最基本的需求,加上自己精心布置的心理攻勢,必然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結果。
秦婉站在身後,「這個法子行得通?」
「不好說,不過總應該試一試才行,即便無法瓦解對方鬥志,至少賣了一個人情給墨者,這件事對我們沒什麼壞處。」
秦婉低著頭看著腳尖,「總覺得公子怪怪的,更是會說出一些奇怪的話,將軍主張攻城,公子確是要白白送給他們糧食。」
「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支持誰的作法?」
秦婉搖頭道:「爹說過,戰爭必然會死人,這是任何人無法避免的事。」
「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最不愛打仗的就是百姓,無論勝負,最後受苦受難的還是自己,麥丘局勢不同,百姓缺糧忍受飢餓,麥丘最後的歸屬不想通過武力來解決。」
「那通過什麼?」
「百姓的心。」
「百姓的心?」秦婉抬頭看著趙括,趙括臉上帶著笑意,他的身上總是透著一股神秘的光芒,令人難以捉摸,彷佛一股奇妙的魔力令自己心甘情願跟著他。
夜色籠罩麥丘,一名老者手裡輕輕拍著孫兒,藏下來的最後一點糧食已經吃光,看著孫兒瘦削的臉頰不由得連連搖頭,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自己一把年紀沒了也就沒了,孫兒畢竟還小,想到這裡不免一陣心酸,悄悄起身,拿起一旁的叉子出門。
「老張,你也來了。」
「還有老李,老孫,老錢。」
麥丘街頭湧出無數熟悉的身影,他們大多已經到了花甲之年,原本應該兒孫承歡膝下享受天倫之樂,如今卻是拿著平日用的工具走上街頭。
深深的皺紋刻在臉上,原本黯淡的眼神之中多了一分神采,一切為了生存,為了身邊的親人,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會有反抗。
活下去,就是這樣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