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錫塘河夜戰(下):歷史的可怕
看著一天皎皎月色,唐甬心中暗暗著急。根據歷史記載,現在來襲的只是56師團的搜索聯隊。這支百人的日軍精銳部隊,在長途奔襲三百公里后抵達同古東側,不顧孤軍深入腹背受敵的危險,暗渡錫唐河,以虎口拔牙之勢奇襲我軍師部,妄圖一舉摧毀200師的中心指揮系統。
想到這裡,他不禁脫口而出:「布希打薩達姆的斬首戰術原來是從這裡學來的。」
身旁正在包紮傷口的戴將軍聽后一愣:「什麼布希?薩達姆又是什麼?」
布希還有四年才能出生,就連他父親老布希現在也才二十齣頭,正在太平洋上開轟炸機。而現在的薩達姆還不滿五歲,估計正在伊拉克鄉下作遊戲。
這一刻唐甬又感到歷史的可怕,如果在十年後能夠讓六歲的布希和十五歲的薩達姆見面,這兩個相差**歲的孩子可以在一起毫無心機地快樂遊戲,他們不同顏色的眼睛里還都帶著一樣的天然的純善。
然而幾十年後,當歷史讓他們各自成長為雄霸一方的權貴后,就成為了仇恨刻骨不同戴天的死敵!
他腦子裡一邊想,嘴上只得應付:「布希,是美軍將領。薩達姆是——這個,是德軍部隊番號,美軍在發動正式進攻前,奇襲敵軍司令部,一舉癱瘓了敵軍的指揮網路,使得敵軍部隊不戰自亂,這就是所謂的斬首戰術。」
戴師長點點頭:「斬首戰術,名字倒是不錯,這和我們中國兵法里講的擒賊先擒王是一樣的道理。」
唐甬說:「師長,如果我沒有猜錯,對面的鬼子就是56師團先頭部隊,敵人現在進攻雖然受挫,但是後續增援部隊隨時可以源源開至。如果同古城內守軍不能及時派出援軍的話,天亮之時一旦日軍發現我軍東岸師部兵力有限而發動強攻,恐怕後果會不堪設想!」
戴師長長眉緊鎖說:「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現在電話線被日軍切斷,與同古城內部隊無法聯繫,更何況城內部隊面對55師團重兵,能抽出多少兵力支援也很難講。」
唐甬說:「只有保住師部才能保住全師,為今之計,只有迅速派人過河聯繫城內守軍,趁天亮之前裡應外合將日軍擊潰。」
戴師長沉思片刻,喚過一旁的曹豆子道:「我想要你設法過河,到城中聯繫鄭團長,帶部隊裡應外合端掉這群鬼子,你——能做到么?」
曹豆子胸脯一挺道:「師座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戴安瀾迅速寫了一張紙條,交給曹豆子,說:「把這個交給鄭團長。」
曹豆子立正敬禮,轉身要走,戴安瀾略一猶豫,隨即又將他叫住,從胸口的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沉聲道:「這是我的一封家信,萬一有什麼不測,請鄭團長轉交我家人。」
雖然只看到信封,唐甬已知道這封信是戴將軍寫給夫人王荷馨女士的遺書,他曾經在《中國遠征軍赴緬紀實》一書中讀到過,內容如下:
親愛的荷馨:
余此次奉命固守同固,因上面大計未定,與後方聯絡過遠,敵人行動又快,現在孤軍奮鬥,決以全部犧牲,以報國家養育!為國戰死,事極光榮,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們母子今後生活,當更痛苦,但東靖澄籬四兒具極聰俊,將來必有大成,你只苦得數年,即可出頭之日矣,望勿以我為念……我要部署殺敵,時間太忙,望你自重,並愛護諸兒,侍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聞,手此即頌心安。
安瀾手啟
當年讀書時,每次讀到「為國戰死,事極光榮」一句,唐甬心頭血總是一熱。而今時今地,看到戴師長血戰異域視死如歸的軍人氣概,胸中的確是百感交集。
曹豆子手中捧信,雙目盯著戴安瀾,顫聲道:「師長!你放心,只要不成功成仁,天亮以前我一定帶著隊伍殺回來!」
說罷他昂首走出指揮部,突然間仰天吼了一句:
「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啊——地——」
剛唱了一半被參謀長周之再揚手向他禿腦殼上削了一掌,「鬼子就在附近,你鬼嚎個什麼!」
曹豆子的滿腔豪情被迎頭擊個粉碎,苦著臉硬生生把後半唱詞句咽下去,一貓腰消失在夜色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眼看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
一旦天光放亮,對面的日軍就有可能發動反撲,以眼下師部的守衛兵力,恐怕難以抵擋日軍的猛攻。
唐甬心內著急,依稀記得歷史上記載鄭庭笈的援兵黎明前就可以抵達,怎麼現在就快天亮了,還沒有動靜?
就在這時,只聽河對面一聲清脆的槍聲,緊接著錫唐河西岸傳來密集的槍炮聲,只見約有一個連的我軍士兵已經趕到西岸,隔著河水用輕重機槍和擲彈筒向日軍陣地開火。
日軍陣地背水而建,面對著東岸的200師師部,後方完全暴露在西岸我軍的火力殺傷範圍內。日軍士兵正在蓄勢待發,突然間腹背受敵,頓時慌了陣腳。
這支日軍部隊畢竟是56師團的精銳,雖然我軍的火力夾擊造成了一定的傷亡,但是並沒有慌亂,近百名日軍士兵在掩護下迅速撤出岸邊的臨時工事,有序地退至錫唐河橋東南,憑藉鋼筋水泥的堅固橋身抵抗我軍進攻。
我軍師部的正面威脅雖然減除,但是現在錫唐河橋落入日軍之手,我軍東西岸的聯繫卻被切斷,戴師長和鄭團長分別指揮兩岸的部隊發動了幾次進攻,想奪回錫唐河橋。但日軍緊鎖在半月形的陣地里,以堅固的橋身為依託,憑藉精良火力和優勢地形,牢牢控制著錫唐河橋頭陣地。
這樣我軍兩岸官兵雖然遙遙相望,卻不能會合。師部被孤立於東岸,而城內的我軍主力既要抵擋城西日軍55師團的進攻,又要分兵牽制佔領橋頭陣地的日軍,陷入極端不利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