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家宴
建隆元年在驚天動地中開始,在蠢蠢欲動中結束了。
臨近年終歲尾,經歷了兩場平叛戰爭后的大宋還算穩定。
也幸好沒有契丹入寇,或者南唐騷擾的消息傳來,也沒有哪一隻軍隊在此時出城,否則百姓們又會惴惴不安。天知道大軍會不會又突然掉頭返回,次日再傳出改朝換代的消息。
有了暖炕,汴梁的平民之家也能過個好年了,暖暖和和不必受凍。節省下來的買炭錢可以為婆娘扯上兩尺花布,或者給孩子多買一掉肉。
對平民之家而言,這已經算幸福了,一個個都帶著笑臉打掃房舍,置辦年貨,準備迎接新年到來。至於今天是哪個王朝,明天皇帝姓什麼,他們並不是很關心。這些年頻繁的改朝換代,他們著實已經習以為常。
正因如此,趙匡胤的壓力才大!
大宋朝總算是撐過了一個年頭,這是頗為艱難的一年,好不容易平定李筠和李重進兩場叛亂,讓大宋站住了跟腳。
趙匡胤鬆了口氣,卻又立即覺得壓力沉重。過去梁唐晉漢周五代哪一個不是十年左右的國運?大宋能不能例外還真不一定,依舊是前途難測啊!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以前不知道帝王的辛苦,現在才是深有體會,坐在這個位置上也不容易。
過去幾年,為後周將領時,趙匡胤對柴榮的勤政是有了解的。這一年來,他自覺不比柴榮做得差,同樣是兢兢業業,不敢有絲毫鬆懈。
不過僅僅如此還不行,一個好身體和多些親近的幫手也很重要。若非柴榮英年早逝,也許自己永遠不可能有機會坐上九五之位。倘若郭威多幾個兒子,或是柴榮有幾個親兄弟在,陳橋兵變也未必會成功。
歷代建國之後都會吸取前朝滅亡的教訓。以防重蹈覆轍,宋朝也不例外。所幸常年征戰在外,他練就了一副好身體,平日里也十分注意保養,不至於柴榮那般英年早逝。只需要小心防備行刺,便不必擔心。
再者便是幫手,相比於柴榮的孤獨,自己至少還有幾個兄弟。這年頭,還有比血脈相連的親人更可信的人嗎?
二弟光義年輕有為,會成為自己最重要的臂助。三弟光美的還太小。還需等待幾年,不過好在有五郎!最近一段時間,皇城司的差事辦得很不錯,趙匡胤對此頗為滿意!
「五郎,各國使臣與節度使者在汴梁期間可有異動?」垂拱殿里,趙匡胤沉聲詢問。
趙錚奏報道:「根據皇城司掌控的情況,並未見異動。陛下,恕臣直言,即便各國與節度使有異動。只是暗中進行,絕不會公開表現。」
「那你發現什麼了嗎?」
「沒有,皇城司人手有限,尚未成體系。」趙錚如實道:「不過陛下。臣有種感覺,汴梁城裡有些太平靜,反而有些不正常,這平靜之下很可能有一股暗潮在涌動。」
趙匡胤道:「你也這麼認為?」
「沒錯!」一個「也」字足以說明問題。趙錚也算心裡有數了,說道:「倒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會楚什麼叉子。臣暫時把握不準。」
「嗯,這這份觀察力算是不錯了。」趙匡胤道:「實話告訴你,自從登基的那一天起,朕便有這種感覺,彷彿有很多事情朕都不知道……」
趙錚大概能夠理解趙匡胤的心情,身為帝王,主宰江山。確有很多事情自己無法掌控,心裡難免會有焦躁之感。
「那你以為,如果有事,會是什麼事?又大概會何時發作?」趙匡胤沉聲詢問。
「但凡有事必然是關乎陛下的龍椅,回京那日的行刺失敗,在想要直接暗害陛下是難上加難。當然了,也不排除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的可能。」
趙錚道:「若動不得陛下,便有可能……須得防備陳橋驛舊事重演。至於何時,臣子原本以為歲末年初會不安穩,如今看來並無甚不妥。接下來需要防備的便是陛下的長春節(皇帝壽誕),還有便是……尤其是使節和外臣聚集汴梁時。」
趙錚本想說杜太后的喪禮,可話到嘴邊生生咽了回去。原本的歷史上,杜太后確實崩於建隆二年。不過如今蝴蝶的翅膀揮動了,杜太后的壽命或許會有延長!即便沒有,這種話也不敢隨便亂說。
「嗯,有道理!」趙匡胤沉吟許久,喃喃道:「陳橋兵變,當晚陳橋驛……」
「五郎,朕交給一個任務!」突然,趙匡胤似乎靈光一閃,面色凝重了許多,吩咐道:「你暗中調查一下,但凡與陳橋兵變有關的人和事,任何線索都不能放過,也許能從中發現什麼蛛絲馬跡,朕會給你一些提示和細節。」
「臣遵旨!」趙錚領命的同時,心裡有些奇怪,陳橋兵變到底是趙老大你親自策劃的?還是當真是偶然事件?難道其中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想想那夜的情景,趙錚也是疑竇重重。
趙匡胤叮囑道:「記住,此事暗中秘密進行,除了你與朕,不可讓第三人知曉。」
「陛下放心,臣心裡有數!」領到這樣一個重任,趙錚感覺有幾分壓力。更意外的是趙匡胤對自己的信任,這種事可不是誰都能託付的。
趙匡胤又吩咐道:「還有,從現在開始,汴梁發生的大小事情都需要留心,有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見此情景,趙錚不禁在想,是自己妄自揣測,還是皇帝疑神疑鬼,怎麼有幾分草木皆兵的感覺呢?趙錚仔細回想到了前世看過的歷史資料,宋初建隆年間,除了李筠和李重進的兩場叛亂,似乎並其他大事發生。
可是……當身臨其境之後,才發現史書記載是多麼粗糙,真實經歷和紙筆間三言兩語的記載有很大出入。
切身體會和後世評說全然不同,何況歷史也並非一成不變,自己便是個異數。若真有個什麼猝不及防的突變,五代十國變成六代十國也並非不可能。
總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無,有備無患總是好的。
趙匡胤道:「待新年之後,朕會授權你擴大皇城司密探的規模,這個皇城使你可要當好!」
「臣遵旨!」趙錚欣然領命,雖說壓力不小,卻也饒有興緻,更關乎身家性命。
「對了,再過幾日便是新年了,你繼續住在禮賓院也不方便。」趙匡胤沉吟道:「等過了新年,朕會賜你一所宅邸,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個家,否則將來委屈了符璃,朕還不好向魏王交代。」
「陛下的意思是?」趙錚頓時喜上眉梢,這麼說趙匡胤是答應幫忙提親了?
「朕答應過的事情會食言嗎?」趙匡胤眉頭一皺,佯作憤怒。
趙錚笑道:「自然不會,多謝陛下!」
「除夕夜宮中會設宴,你也來參加!」
趙匡胤的一句話讓趙錚有些傻了,這是什麼情況?除夕的宴會彷彿家宴的意味更濃,朝廷正式的朝賀是正月初一才開始的,自己似乎是外臣……
「是太后的意思,你來就是了!」趙匡胤補充一句,讓趙錚更為不解了。
杜太后這又是唱哪出?是老太太要感謝年初定力院救命之恩?還是把自己當晚輩?抑或是認自己做義子?想起評書裡面的經典橋段,趙錚一顆心砰砰直跳。
趙匡胤也不多說,只是道:「你來就是了,保准你不虛此行。」
皇帝說不虛此行,那是必然的,趙錚也不再胡思亂想,安然等待著所謂的驚喜。
……
魏王府,符彥卿夫婦也相顧愕然,宮中傳來太后懿旨,讓他們除夕入宮赴宴。
除夕是家宴啊!
相比起趙錚後知後覺,符彥卿自然清楚,這才覺得有些奇怪。
王妃秦氏低聲揣度道:「王爺,蓉兒是光義之妻,你我也算是太后的親家,皇親國戚,入宮赴家宴似乎也說得過去。」
「若是平日倒也罷了,可除夕太過特殊,怕是不一樣!」符彥卿沉吟片刻,低聲道:「除夕你我一入宮門,這往後……」
符彥卿很清楚,這顆不簡簡單單是一頓飯,算是無上榮寵,卻又何嘗不是帝王權術呢?這頓飯吃過,以後他符家的地位便「另當別論」了。
「太后的恩寵,推辭不得啊!」秦氏喃喃自語,彷彿有幾分擔心。
符彥卿搖頭道:「自然是推辭不得了,你沒看懿旨上寫明白了,讓我們帶著符璃一起入宮。」
「符璃?太后這是……」
「想必與五郎有關!」符彥卿喃喃道:「不出所料,五郎也會去赴宴的。」
「五郎?你的意思是……」
「對,就是這個意思!」符彥卿笑道:「這下你該放心了?」
「若太后出面,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秦氏笑著點點頭,安心不少。
符彥卿道:「早些吩咐了祭祖之事,除夕夜我們不在,孩子們隨意,也能快活些。唯獨二丫頭……唉!」
符家二娘子正是柴榮第二任皇后,如今頂著周太后的尊號別居西宮,孤兒寡母好不孤單。符家縱然想要關心探望,皇帝也是不容許的。
歷朝歷代,對於前代廢帝的管束都是極為嚴格的,柴宗訓能留著一條性命,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還能奢望什麼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