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死去活來

夏熾和千雪圍坐在昏倒的南克旁邊，夏熾托住下巴冥思苦想，千雪來回把玩著手裡的餐刀，不明真相的人會以為這是兩個醫學院的學生在研究屍體。

「還是你來下手吧。」夏熾有些猶豫地建議，「聽說……聽說親自下手的魔神從祭品那裡得到的力量會多一些。」

「姐姐你真是這麼想的嗎？那你臉頰上的那顆汗珠是怎麼回事？」千雪不留情面地反問，「你該不會是害怕殺人吧？」

「你亂講！」夏熾急忙否認道，「我是魔神，為什麼會害怕殺人呢？人類才不是什麼好東西！自從所羅門王用卑鄙的魔術和『法皇之戒』束縛了初代的七十二位魔神以來，我們的身份就從純粹的魔神變成了『戒靈』，一直過著被人類奴役的生活。要是我們不和某個人類建立契約的話，就連自身百分之一的力量也使不出來，只能混跡在人類社會中隱藏自己的身份，過得可不是一般的辛苦呢！」

「這麼說，姐姐對人類恨之入骨啰？」

「那當然！有什麼理由不恨他們！」夏熾義憤填膺。

「那好，」千雪很善解人意地把餐刀遞到姐姐手裡，體貼地笑了笑，「姐姐，現在你可以殺了這傢伙，給大家出一口惡氣了。」

「這個……」夏熾臉頰上的汗珠馬上又多了一顆，她握住手裡的餐刀指向南克的胸口，久久不能作決定，拿刀的手反而顫抖起來。

「姐姐，我得事先提醒你一聲。」千雪一本正經地說，「所謂血祭可不是一刀捅死就能生效的，你必須像古墨西哥的阿茲特克人一樣把祭品的心臟挖出來才行，過程中肯定會噴出好多好多血，對了，你要動手的時候說一聲，我好閃開。」

「我不幹了！我不幹了！」夏熾氣急敗壞地把餐刀遠遠扔了出去，餐刀撞在牆壁上斷成了兩截。「我下不了手！我真沒用！」夏熾耷拉著腦袋，帶著哭腔自責道。

客廳牆壁上的老式掛鐘緩慢地指向了11點45分，氣氛變得很沉悶，還帶著那麼一點點絕望。

「托特海德很快就會找到這兒來的，」千雪打破了沉默，「以我們目前的狀態絕不是他的對手。既然姐姐下不了決心，我也不喜歡弄髒衣服，看來我們只好坐在這兒乖乖等死了。除非……除非姐姐為了保護我願意和這個人類建立契約，那樣的話至少可以和托特海德打個平手。」

「你是說讓我成為他的戒靈？」夏熾鄙夷地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南克，滿臉不屑地說，「這麼弱的傢伙，我可不想從今以後看他的眼色行事，何況咱們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說不定他既低級又邪惡，會強迫我干許多我不願意乾的事情呢！」

「關於他是什麼人，我倒是有辦法能了解個大概。」千雪起身走到筆記本電腦跟前，熟練地調出了隱藏在屏幕右上角的qq，然後撿了最熱鬧的一個叫「台服冰封王座」的群，飛快地打出一行字：「有一個問題我憋在心裡很久了：我和大家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大家覺得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孩子呢？」

群里很快有了反應：

「肉麻死我了！你失戀了嗎？」

「我記得你幫我解過環形山的任務，其它的不知道了。」

「你不就是笨蛋小南嗎？」

「對啊，說起來第一感覺就是笨蛋啊～」

「笨蛋你又被誰鬱悶到了？」

下面無數行信息都是單純的「笨蛋」而已，千雪把姐姐叫過來看，夏熾盯著屏幕直皺眉頭。

「他的人生貌似挺失敗的啊，千雪。」

「是啊，不過應該不是姐姐想象的那種壞人吧？」

此時時針指向了午夜十二點，隨著老式掛鐘發出「當——當」的報時聲，屋子裡忽然一片漆黑。

「是托特海德！咱們跟他拼了！」夏熾的語氣裡帶有一絲驚慌和更多的決絕。

「不，只是單純的停電而已。」千雪說。由電池供電的筆卡仍在正常工作，除了液晶屏提供的些微亮光外，夏熾的火瞳和千雪的冰瞳就像是貓的眼睛，在黑暗裡發出四點熒光。

當掛鐘響到第七下的時候，昏迷多時的南克忽然很靈異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夏熾那一腳把他踢得不輕，他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裡全是漿糊，把屋子裡還有別人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他見自己周圍一片漆黑，知道肯定是電閘又跳了，於是條件反射地走向防盜門右邊的老舊電閘，打算手動恢復一下。然而這部電閘由於這些日子以來反覆推上推下，其中一根火線上面的絕緣皮已經磨禿，露出了裡面的小段鋁絲，迷迷糊糊再加上能見度低，南克的右手小指居然不偏不斜、如同事先由瞄準過一般碰到了那段帶電區域。

「——嗷嗷嗷嗷嗷！！」隨著220v的電流鑽進他的手臂，南克發出了殺豬般的叫聲，他那半長不長的頭髮完全豎起，怒髮衝冠如超級賽亞人。夏熾和千雪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樣的情形持續了2、3秒種，並且極有默契地捂住耳朵以抵禦南克那極具殺傷力的慘叫，最終南克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板上，身上的白襯衫發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屋子裡仍然漆黑一團，但是那兩點冰藍色的熒光動了起來，千雪走到南克右手邊，俯身摸了摸他的脈門。

「他掛了，姐姐，心臟停止跳動了。」千雪法醫一般鎮定。

「什麼！？」夏熾不可置信地皺緊眉頭，「他……他挨了我一腳都沒事，居然這麼容易就被電死了？」

千雪少見地嘆了一口氣，「姐姐，我知道你很嫉妒交流電搶了你的風頭，但事實就是這個笨蛋的心臟停止跳動，如果十分鐘內得不到搶救就徹底掛掉了。」

見夏熾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千雪出主意說：「姐姐，你如果不甘心輸給交流電的話，可以試著給他做人工呼吸——好疼！姐姐你居然打我！」

「哼！我是你姐姐，管教你是應該的！」夏熾氣呼呼地說，「人類那麼壞，電死一個少一個，我們哪有時間去管他們的死活？再說托特海德……」

忽然傳來「啪噠啪噠」的撞擊聲，初時讓人誤以為是雨點打在玻璃上的聲音，但是隨著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頻密，漸漸讓人擔心起玻璃是否能承受住這樣的打擊。

「沙暴來了，這次真的是托特海德。」千雪的語氣終於有了些緊迫感。

「咱們快離開這兒！」夏熾上前牽住了妹妹的胳膊，但是千雪並沒有跟姐姐走的意思，她仍然抱著南克那隻沒有脈搏的右手。

「出去是送死。」千雪冷靜地分析當前局勢，「托特海德是第四代魔神，我們兩個卻是第二百零一代，勉強應戰只能白白被他吃掉。如果我們和這個叫做笨蛋小南的傢伙建立契約，根據『所羅門法典』，在他成為『法皇』的同時，我們的力量也會得到解放，這樣一來和托特海德的戰鬥就不是毫無勝算的了。」

「可他不是死了嗎？」見妹妹不肯跟自己走，夏熾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千雪不理會姐姐的焦急，繼續說道：「在他立約成為法皇的同時，我們打入他體內的魔神力會刺激他的心臟恢復跳動，這和電擊急救的原理沒什麼不同。」黑暗的客廳里，千雪的冰瞳久久凝視著夏熾的臉，「姐姐，冰魔神和火魔神世世代代都是姐妹，我知道就算我們輸給了托特海德，結果也無非是再等上一百年的時間，讓宇宙重新孕育出一對相親相愛的姐妹而已。可是，我們只有諸位前代的知識，卻沒有她們的記憶不是嗎？……不知怎麼回事，我偏偏喜歡這一代的姐姐和我自己，不想把我們重要的記憶搞丟了，所以——為了這個我不惜一戰！哪怕是賭上自己的自由！」

說著，千雪把南克的胳膊抱得更緊了，稚嫩的嘴唇一張一翕，低聲詠唱起三千年來未曾改變的立約咒語，絲線般的金色光華從她幼小的身體里漫卷開來。

突然認真起來的千雪讓夏熾進退兩難，地板上南克的一臉死相又讓她眉頭緊皺，無意中她掃了一眼仍然亮著的筆記本屏幕，群窗口裡面的信息還在浮動：

「小南你怎麼不說話了？」

「不是去自殺了吧？」

「不要自殺啊！明天還要靠你給主坦加血呢！」

「放心好了，他臉皮這麼厚才不會尋死呢，明天海底光纜一修好，他就該屁顛屁顛地來參加工會活動了！」

夏熾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從地板上拾起了南克的另一隻手，「真拿你沒辦法，千雪，我們一起來吧。這麼多年來我們姐妹倆一直共同進退，這次你也甭想把姐姐拋下。」

閉著眼睛，正專心詠唱咒文的千雪嘴角浮起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