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旅長心中大驚,叫也叫不出動也動不得,正是絕望之時,前方的皓月忽然轉了身。隨即一道黃光直飛而來,「唰」的一聲正擊中了那陌生丫頭的後腦勺。吳旅長睜大眼睛,只見那丫頭中彈一般的向前一撲,一頭栽倒了自己的褲襠前。而她後腦勺上黑鴉鴉的頭髮上赫然貼了一道紙符。那符上畫著龍飛鳳舞的字樣,貼在頭髮上微微的顫,顫了沒有兩三秒鐘,一團火球忽然騰起,只聽「呼」的一聲,陌生丫頭那滿腦袋頭髮立時起了火!
這一場火著成了個火燒連營,一瞬間就燎上了吳旅長的褲襠。吳旅長大叫一聲,下意識的抬腿一腳,把大丫頭向後踹了個倒仰,隨即彎腰端起洗腳水,對著自己的褲襠就是嘩啦一倒。倒完之後他又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恢復了力量知覺。低頭再看地上,他嚇得端著盆一哆嗦,因為地上已經沒了大丫頭的影蹤,只留了一身粗布衣褲,上衣領口處伸出了個小腦袋,正是個焦糊了的蛇頭。
皓月大踏步的走了過來,蹲下去捏住那枚蛇頭,也不嫌臟,向外便是一拽,結果抻出了一條半人多長的大四腳蛇。這四腳蛇周身覆著鱗甲,四隻爪子還在微微的抽動。
抬頭望向吳旅長,皓月問道:「你沒事吧?」
吳旅長先是雙手一松扔了盆,隨即低頭用手翻了翻已經燒爛了的褲襠,最後抬了頭,愣眉愣眼的答道:「屌毛都燒光了!」
皓月聽了這話,不再搭理他。用地上的衣服把那大四腳蛇裹成一卷子,皓月抱著它站起了身,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這東西雖然看著可怕,其實力量不強,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妖精。就算是它想吃人,荒山野村裡處處有機會,也沒有跑到深宅大院里吃的道理。我看這東西是別有用心,恐怕背後另外有人、或者妖,在控制它。」
吳旅長穿著新燒成的開襠褲,又向上縮起兩隻小白腳丫,惶惶然的對著皓月一呲小虎牙:「那……怎麼辦呢?」
皓月轉身向外走去,同時頭也不回的答道:「繼續等。」
皓月在外面點了一把火,連衣服帶四腳蛇一起燒成了灰。然後轉身回了來,他見吳旅長已經惶惶然的鑽進了被窩裡,便也脫下外面長褲,露出兩條長腿。一言不發的抬腿上床,他在暗處角落中盤腿坐了,吳旅長低頭看了看他,小聲問道:「道長,您不睡啊?」
皓月一擺手,只輕聲說了一句:「關燈。」
吳旅長直到現在,才看他有了一點修道之人的氣質。伸手一按床頭牆壁上的電機,房內的電燈立時滅了。吳旅長瑟縮著捂了胯下小肚子那裡其實是被火苗留了個小燎泡,但是不嚴重,可以忍受。而他此刻既不敢離開皓月,又不好意思當著皓月總研究褲襠,所以只好含淚躺了,想要忍痛入睡。
與此同時,遠在三里地外的一棵老槐樹下,憑空忽然騰起了一團火光,在一瞬間,照亮了一張人臉。人臉是濃眉大眼的,皮膚光滑,鼻樑很高,微微的有點鷹鉤,是個陰鷙而又英俊的相貌。然而火光只亮了一瞬間,一瞬間過後,樹下恢復黑暗,槐樹周遭是一片破敗房屋,沒有人聲,也是黑暗。
一個公鴨嗓子響起來,語氣輕快的說了話:「九嶷,怎麼了?那條蠢蛇的招靈幡怎麼起了火?難道蠢蛇被人殺掉了?」
被喚作九嶷的人做了回答,聲音類似相貌,也是低沉陰鷙:「招靈幡成了灰,說明那條蛇確實是已經遇了不測。」
公鴨嗓子嘎嘎嘎的笑了幾聲:「不測就不測嘛,我早說過那條蛇又丑又笨,只會殺人不會嚇人的。九嶷九嶷,以後你不要再亂捉那些蠢妖精了,有我一個就夠了,你看我哪次裝神弄鬼不把人嚇個屁滾尿流?」
老槐樹下安靜了片刻,然後響起了很輕微的咔咔聲響,響過片刻之後,忽然起了一聲「呸」,隨即九嶷又開了口:「吃了個臭子兒。」
槐樹下面起了動靜,一條一尺多長不到兩尺的四腳蛇在月光之下現了身。很伶俐的原地轉了一圈,它隨即又爬回樹下,用兩隻前爪扒住了九嶷的大腿,繼續張開大嘴說了人話:「蠢貨死了,你怎麼辦?」
樹下的九嶷也動了動,行動之間光頭反射月光,原來他是個苦行僧的潦倒形象。專心致志的嗑了一頓瓜子,他末了背過手往身後一掏,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兩隻冷包子。這包子外形類似,其實餡子不同,一個是紅豆餡,另一個是豬肉餡。九嶷掰開了紅豆包,仰起頭伸出一條奇長的舌頭,將紅豆餡全勾進了自己口中,然後把包子皮一扔,又掰開了豬肉包。這回把豬肉餡甩出去,他只吃了包子皮。
會說人話的四腳蛇轉動兩隻鼓泡眼,見此情形,就很惋惜的說道:「九嶷,你這麼饞,我以後是不是得永遠裝神弄鬼下去,好給你騙錢買東西吃了?」
在吧唧吧唧的咀嚼聲中,一雙大眼睛在樹下陰影中對著四腳蛇一轉,四腳蛇立刻抬起一隻前爪捂了大嘴:「我沒有嫌棄你。」
九嶷哼了一聲,隨即卻又嘆了一口氣:「阿四,我看起來是不是很差勁,這麼多年了,一直只會騙吃騙喝?」
四腳蛇向前一趴,把個扁扁的蛇腦袋搭上了九嶷的大腿:「沒有,雖然當初是你從河邊把我捉去的,我也連著逃了六七年,每次被你發現都要挨一頓暴打。可是現在我已經不想逃了,我會陪著你的。那條蠢蛇死了,我就去接它的班,等我把那個院子里的人都嚇傻了,你就可以去捉妖要錢了。」
九嶷一搖頭:「不,那條蛇雖然蠢,但也成了精,不是輕易能死的。它既然死了,就說明那吳家大院里出了一位勁敵。」
四腳蛇一聽這話,立刻提了建議:「勁敵?那我們換一家吧?往前走十里地,城外鎮上的朱老爺家裡也很闊呢,咱們嚇誰不是嚇呢?」
九嶷卻是一搖頭:「不,我不能白白犧牲一條成了精的四腳蛇。」
四腳蛇聽了這話,有點不高興,因為感覺九嶷對那條送了命的大四腳蛇太好了。同樣都是四腳蛇,自己常年的為他赴險,也沒聽他誇過自己半聲好。但四腳蛇先前也是一隻孤獨的小妖精,現在又和九嶷在一起過慣了,不管九嶷對它怎麼樣,它對九嶷是真有感情的。
九嶷比它還要來歷不明,四腳蛇只知道他是個精通妖法的行僧。他為什麼會精通妖法,四腳蛇不知道;他為什麼有了一身的法術卻只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四腳蛇也還是不知道。四腳蛇只知道自己跟了他十幾年,他始終都是同樣的模樣,完全沒有衰老。
也許是因為他時常在山林之中生吞妖精的緣故,他雖然還是個人,但是已經比任何妖精都更兇惡。連骨帶肉的吞食過一隻小妖精之後,他的眼睛會亮一些,皮膚也會透出細膩的光,整個人能一下子年輕好幾歲。
而他身上的妖氣也會更重一些,連續十幾天繚繞不散,嗅起來似乎比四腳蛇更像一隻妖精。四腳蛇很愛吃醋,有時候看他對旁的妖精友好了,就要嘀嘀咕咕的罵他是個人妖本來是個人,結果修行成了妖,不就是人妖嗎?
這話他一般都是偷著罵,因為人妖九嶷的脾氣相當不好,一旦聽見了,會把它的長尾巴齊根揪掉,讓它疼得吱哇亂叫一場。上次揪它尾巴是在一年前的荒山裡,因為它對著一隻黃鼠狼精大吹大擂,自稱九姨夫。結果吹得一時忘情,被九嶷逮了個正著。九嶷並不在乎自己的名字聽起來像九姨,但是不能容忍一隻不到二尺長的四腳蛇冒充九姨夫。掐掉的蛇尾巴被他塞進嘴裡咯吱咯吱的咀嚼吃掉了。而四腳蛇含著眼淚趴在他的肩膀上,當時是一聲沒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