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生何處不相逢
李家人全部都是逗比,包括他在內!
在見識到李家將士們八婆一般的八卦能力之後,李朝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之前在李朝心中帶有神秘色彩、威風八面、冷酷無情的鐵血軍隊形象蕩然無存,他們是一群有血有肉有哭有笑的性情中人,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放聲大哭,仰天長笑。他們謹遵李氏祖訓第一條「不動外物,固守本心」。做人做事,不為外物所干擾,做最真實的自己。
李朝更喜歡這樣的性情中人人。與冰冷無情的殺人機器相比,這群單純的大老爺們更容易獲得認同。他們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不靠譜,但是經歷過五年前城外之戰的李朝卻知道,那般盛氣凌人的氣勢,那般訓練有素的動作,可不是一群真·逗比能夠做到的事情。
早在李朝生出狼王印之後,他就註定是這一代的李家家主,李道安也是按照培養家主的方式來培養他。李驍雖為嫡長子,一來他沒有狼王印,二來,他的品性大家都一清二楚,做左膀右臂容易,做家主,難。公孫青溪暗道可惜,但她本是修真之人,心性豁達,順天而為,只要李驍一生平安無虞,做不做家主,都不重要。
作為準家主,李曉決定趁年少之時多多戲弄這群看他笑話的逗比們,不然等年歲大些或是當上家主,這等自掉身價的事情萬萬不能再做,可不無端丟掉許多樂趣。小逗比與一群大逗比的想法不謀而合,是以,這段時間內,軍營內經常能看到李朝的身影。或是拖著比他還重的長槍費力揮舞,汗如雨下;或是腳踩輕功在將士們訓練之時從他們頭頂一掠而過,揚起漫天灰塵;或是騎著一匹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馬駒與威風凜凜的騎兵並肩而立;或是鬼鬼祟祟的在某個士兵的帳篷中設計些什麼。
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負責訓練的鐵騎統領李忠魂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胡鬧。不過,逗比們的腦洞是正常人難以想象的,在捉弄面癱老男人李忠魂的事情上,兩群人意外的沆瀣一氣,常常把李忠魂捉弄的哭笑不得。
李道安知道后,一怒之下,所有訓練加倍,不分彼此,李朝也與將士們一同訓練。難兄難弟們再次淪落在一起,感情快速升溫。
無憂無慮的日子隨著一道聖旨的到來而蕩然無存,春試之前,宣旨的公公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來到李府,而且點名要李靖安與李道安一同接旨。原來,除了讓李朝去皇學堂讀書之外,靖武帝還為李家恩賜一門親事。
攝政王之女端木晴郡主年方十六,知書達理,貌美如花,李氏子弟人中龍鳳,李靖安之子李懷陽更是少年成才,況已及弱冠,朕特賜下此樁婚事,成全百年秦晉之好云云。雖然對包辦婚姻多有不滿,可在李朝看來,這樁婚事對李家絕無壞處。他的想法終究太過天真,不明白皇家中的彎彎繞繞,李靖安兄弟倆卻齊齊變了臉色。
陛下,這是有所動作啊!
心中雖有萬般無奈,兄弟二人卻不敢抗旨,照例給宣旨的公公一些銀錢之後,好聲好氣的送到門口。
李朝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伯父與父親的臉色倒看的一清二楚,這是出什麼大事了?然而這樣複雜的事情不該讓他這個小孩子知道,至少他的伯父與父親是這麼想的。
「阿朝,過兩天你就要去皇學堂讀書,為父尚未幫你置辦筆墨紙硯。今個兒天好,不如讓下人陪著你,去外面轉轉,買些可心的東西。」
「南亭!南亭!」李父呼喚李朝的貼身小廝,十一二歲的少年慌慌張張地從外面跑進來,滿頭大汗。李道安將銀錢交給他,低聲囑咐:「看著點少爺,千萬別出什麼差錯。記住,不到天黑不要回來。」
李朝不死心,還在掙扎:「父親,孩兒今日的訓練尚未完成……」
「去吧去吧,今日權當休息,改天補回來便是。朝兒聽話,怪怪的,伯父和你父親有事要做。」
李靖安亦開口幫腔,李朝別無他法,只好帶著南亭離開。
南亭看李朝悶悶不樂,一路上絞盡腦汁逗樂李朝,不過他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說來說去也不過那幾個老掉牙的笑話,聽膩之後的李朝很不給面子的冷場,南亭垮下一張小臉。
索性李朝沒花太多時間糾結,就算真的發生什麼,也輪不到他一個小孩子來操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想通之後的李朝不再糾結,看看日頭,已經是晌午,剛才光顧著想事情,沒注意肚子已經咕咕叫,李朝決定吃過午飯之後再去買東西。
「南亭,走,去醉鄉樓。」
「是,小少爺。」南亭在前面引路,朝著東都最大的酒樓走去。
主僕二人尚未走到醉鄉樓,遠遠看到酒樓門口的一側圍滿一群人,里三層外三層,險些將們口堵住,李朝大為好奇,帶著南亭上前圍觀。
人很多,小小的李朝根本不能看到人群中發生什麼,南亭眼睛一亮,他正愁沒辦法讓少爺開心呢,眼見少爺這麼感興趣,他立刻自告奮勇進去查探。李朝點點頭,沒想到南亭竟然真的藉助靈活的身形在人群中鑽來鑽去,消失在李朝視野之內。
忽的,李朝的頭頂驀地一沉,一隻手搭在上面,揉弄他的頭髮。李朝不悅,回頭正欲怒視對方,發現對方身材高大,自己要仰著頭才能看清對方。呆起小臉,李朝看清來人的面容,嗬,還是個熟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在皇宮中有一面之緣的阿瑾。
少年身著淡紫色長衫,正笑眯眯的看著他。
「阿瑾?」
「是我。朝兒在這裡幹什麼呢?」阿瑾彎下腰,努力與李朝平視。他的眼角微微下彎,好似遇到極為開心的事情。李朝的心情不由被少年愉悅的氣息感染,不自覺地生出幾分笑意。
「也沒什麼,隨便看看。」
這時候,南亭從人群中擠出來,苦哈哈的拉著一張臉,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眼淚胡亂的被衣袖抹去,還能看清痕迹。
李朝見狀,不由奇怪,進去時還好好地,怎麼出來就哭上了。「怎麼了,南亭?怎麼哭了?」
「才,才沒有呢。」南亭哽咽著聲音,卻又強忍著,委屈的不得了。「少爺,裡面那個人好可憐,咱們幫幫他好不好?我有錢,我可以都給他,咱們幫幫他好不好?」
李朝仍然不知道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他看南亭這個樣子,心知裡面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可這南亭把話說不明白,他又擠不進去,頗為為難的站在原地。
「朝兒想進去?」站在一旁的阿瑾見狀,貼心的開口詢問。
李朝眼睛一亮:「你有辦法?」
阿瑾但笑不語,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
李朝瞬間知道他想要什麼,可他又不想南亭難過,不甘不願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幫幫我吧,阿瑾哥哥。」
阿瑾的眼睛都快要眯成一條線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李朝只覺得一陣清風拂面,人群就像是被人推攘似的,讓開一條縫,正好夠他們三個人走過去。李朝對阿瑾的這一招頗為驚訝,沒等他開口,南亭已經率先跑進去,另外兩人只得跟上。
人群圍出的圓圈中跪著一個瘦弱的少年,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勉強能夠蔽體。渾身上下唯一能引人注目的就是他正披麻戴孝,從聳動的肩膀可以看出他正在哭泣。他的面前擺放著一塊白布,上書賣身葬父四個大字,觸目驚心。李朝大致瀏覽一下內容知曉少年年幼喪母,父親含辛茹苦將他拉扯大,沒等享福呢,卻染上大病,沒兩年就撒手西去。少年家中無甚親戚,為父親治病已經花光積蓄,現在卻拿不出一分一文為父親置辦葬禮。少年別無他法,只能賣身為奴。
平安,等級開光期。
李朝一愣,感情這少年還是個修真者,不過看這少年的情形,他怕是還不知道自己是個修真者吧。李朝不由暗道可惜。
南亭淚眼婆娑地看著李朝,李朝知道他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才會這般。他輕嘆一口氣,問道:「我們有多少銀子?」
南亭一看有門,忙不迭地將李父給他的錢全都拿出來,遞到李朝手中。「小少爺,咱們有十幾兩銀子呢,差不多夠置辦一場葬禮。您看?」
沉甸甸的錢袋一入手,李朝感慨自己也是個花錢如流水的主,他走到少年跟前,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平安在這裡已經呆了兩天,一直無人問津,父親的屍身放在破廟中隱隱有腐爛的趨勢,他心下著急,乍一聽到有人出聲,頓覺喜出望外,可他一看到是個孩子,不由又有些失望。儘管如此,平安夜不是不識好歹的人,那小孩面善,穿著亦十分考究,想來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聽到對方問話,他如實回答:「我叫平安,東都城郊平頂山人士。」
那孩子又在問話:「讀過書吧?」
「讀過兩年。」平安依舊老老實實的回答。
「唉,可惜了。」孩子搖搖頭,將錢袋遞到他手中。「你要價一千兩,買斷你今後的前程,依我說來,你依舊虧了。再者,這裡雖然是東都,可沒有哪一戶人家會花上一千兩去買一個奴才。你讀過書,心高氣傲,骨子裡有文人的清高,我能理解。可你莫要忘了,清高終究不能當飯吃。」
平安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可是他不甘心,亦不願將自己的前程賤賣。聽到那孩子的話,他挺直腰背,一言不發。
「唉,何苦呢。我手裡這些錢雖然不多,倒也夠你幫父親置辦一場像樣的葬禮。你的前程我不敢要,也買不起。這錢,就當是我借你的,等你以後發跡,再還我便是。也不必打什麼借條,我是護國公府的三公子,你去那裡尋我便是。」
李朝說話這話,帶著南亭離開,身旁的阿瑾若有所思地看著李朝的背影,跟著一同離開。他們走後,人群中炸開了鍋。大家議論紛紛,無不誇讚李三公子仗義明理,他們這麼多人,全都被一千兩嚇怕,沒一個人想到這種解決方式,不由暗道慚愧,竟然連五歲的孩童都比不過。
平安手握錢袋,朝著李朝離開的方向重重叩下一個響頭,他發誓,今日之恩,他日定當湧泉相報!護國公府,李三公子,他記住了!
年少的他們尚不知道,當報恩之日來臨時,兩人的境地都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