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機器到位
時間一天天過去,思瑜比板寸稍長的頭髮,終於長出了一撮完整的劉海。
馬上面臨開學,這不長不短的時間裡,灤城政壇爆發一場小型地震。縣府所在地灤鎮一把手何書記情婦曝光,緊接著他多年來貪污受賄之事也大白於天下。
□加腐敗,足以從跟上打垮任何一名官員,何書記自然免不了鋃鐺入獄。
知曉結果是在昨日,思瑜握著派出所的逮捕和證明,感覺天也藍了水也清了,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為此她還特意給軸承廠餐館打電話,要了一大桌子菜。開一瓶牛欄山二鍋頭,父女倆對著一頓嗨,直把夏思明眼熱到不行。偷偷唱著喝一口,嗆得他半死,倒是把思瑜樂到捧腹大笑。
「姐,你古漢語練習題還沒開始寫!」
弟弟的話提到了她的痛腳,學霸也有無能的時候,而她的短處就是古漢語。之乎者也,每個字都有十幾二十種不同的用法。雖然韻律很美,但抗不過十幾年一點不用,原先古漢語詞典倒背如流的她,如今完全沒了記憶。
一夜過去,薄薄的五張試卷,她依舊沒能做完。眼見日頭升高,熱度上來,嘎吱嘎吱的老風扇完全驅趕不走熱度。她將劉海卷在食指上,抓耳撓腮。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老祖宗的智慧真是深奧,她徹底拜服,一字一句的查著詞典,終於寫完最後一題。抬頭,剛好看到換上坎肩背心的弟弟,飛一般的往外溜。
「夏思明,你作業寫完沒?」
「你自己都沒寫完,還管我?」
揚揚手中卷子,她笑得得意:「不好意思,一道題不差,我已經全寫完了。回來,讓我檢查下你的。」
雖然弟弟是男孩子,可思瑜從小就幫家裡幹活,雖然人瘦但力氣比一般人要大。輕易的抓住他胳膊,姐弟倆回到夏思明房間。不出意外,迎接她的是大部分空白的試卷。
「為什麼不寫?」
「我是要升高中,初中老師布置下的那些作業,只有這一位老師會檢查。其它老師都不管,我還寫什麼?」
「哦?」
思瑜翻著他寫完的那部分,原本漫不經心逐漸被驚訝和專註所取代。全部心算一遍,她驚奇的發現,弟弟竟然全答對了。
這可是有一部分高中內容,原先基本考不及格的夏思明竟然能學到這程度,看來這段時間他真是下了心思。
「去玩兒吧。」
「……」什麼?夏思明都有些不可置信。
「我是你姐,又不是你仇人,不會整天跟你過不去。」
還有一句話她沒說,她不認為中國那種繁重的填鴨應試教育完全正確。弟弟不是不努力,而是隨機應變,把勁兒使到最該用的地方,這在她看來很好,甚至比那些苦哈哈胡亂抄上答案的要好。
「整天裝大人。」
雖然嘴上犟,但夏思明心裡卻沒有那麼厭煩。姐姐的確做的比他好,而且她也是一心為他好。這麼好的一個人,他不應該再想著怎麼跟她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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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弟弟走後,思瑜也沒多呆。
聽到外面賣西瓜的聲音,她拿起桌上零錢就出去。離九月越來越近,瓜也越來越難吃。不過再難吃,也比沒得吃要好。
「給我挑點甜的。」
托著一袋子瓜進來,這可是全家最愛的水果。突然,她想到那個愛吃荔枝的男子。
都是一群吃貨。
叮鈴鈴……
單調的電話聲響起,將瓜放在機井邊,她直接從葡萄架下穿過去。
「喂。」
「我的明信片加印了么?」
思瑜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怎麼剛想著他,這人就冒出來。
「還沒,我幫你問過,郵政局今年暫時還沒加印這一款的計劃。」
「哎……」
「還有事么?」
「你在忙什麼,難道要去冰西瓜?」望著窗外在冰西瓜的爺爺,方峻鬼使神差的說出來。
「額,你怎麼會知道?」
思瑜環顧四周,她剛用針孔對付了何書記,莫非這人也在她家默默裝了幾台。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年代的針孔攝像機,可沒有自帶遠程傳輸功能。
「還真是,思明沒在家,怎麼這事輪到你一個女孩子做?」
思瑜不是太矯情的人,可女漢子也有一顆需要呵護的心。雖然她不覺得男人幹活天經地義,但還是被這話說的心頭愉悅。
「他們都有事要忙,要不你過來幫我冰上?」
「行啊,過幾天我去S市,剛好路過灤城。」
「別鬧了,說吧,什麼事?」
「來監督下,我未來的經理最近怎麼樣,有沒有被誰捉進監獄。」
就這麼不盼著她好?思瑜聲線變平:「我沒事,我媽也挺好的。你幫忙轉告王爺爺一聲,我覺得中醫對治療癌症應該有很好的作用。」
隔著電話線察覺到她的不耐,方峻苦笑,他這是怎麼了?
「好,我會告訴他。還有就是,你家機器的報關單這兩天應該能批下來,你可以聯絡物流方面了。」
「你怎麼會知道?」
「正好有朋友負責這一塊。」
這位朋友還真是多,有負責公安、更有負責對外貿易,一入大學就是從泰斗級專家王鴻梁。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思瑜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姚家,就是這般與各行各業都有牽扯。
突然間她有些噁心:「謝謝,沒別的事你先忙。」
聽著那頭傳來的忙音,方峻二十二年來頭一回有些不知所措。他費心的去找表弟催單,應該是幫了夏家忙是吧?為什麼人家,聽到后就給他吃了閉門羹?
「方峻,在跟誰說話呢,是不是鄉下那些人?」
穿著套裝,脖子上帶著直徑1.5cm珍珠項鏈的中年婦人進來,舉止間十足的港台范兒。
「媽不是跟你說過,咱們這樣的人家,交朋友得注意。」
哎,方峻無奈的嘆息。他媽媽人漂亮又溫柔,哪哪都好,就是對平頭老百姓有偏見。
「媽,不是所有老百姓都是壞人。再說,人家說完就掛了你兒子電話,怎麼可能會有心攀扯?」
袁湘立刻瞪大眼:「什麼,他們竟然看不上你?這會不會是欲擒故縱?」
沙發上與方峻長相差不多的中年男子咳嗽聲:「都在想什麼,我看方峻說得對,你也別多想。」
袁湘只是因為自己年輕時的某些不愉快經歷,所以才這般緊張。
「你們爺倆真是一個鼻孔出氣,好了方峻,快收拾收拾,今晚咱們得跟姚家吃飯。」
……
姚家,方峻回想起在灤城所見所聞。這樣狠辣的人家,真會是方家可以信賴的夥伴?
**
思瑜並不知道,她與方峻的相遇,在冥冥中漸漸改變著歷史的軌道。
掛掉電話,她邊冰著西瓜,邊想著此時灤城周邊的大物流公司。想了一圈,她開始頭疼。九七年這會,中國還沒加入WTO,市場經濟更是極度不發達,物流的概念還沒興起。
可多方交涉,日方只答應把機器從大阪運到Q港口,這還是因為日本國內經濟不景氣的原因。Q港離灤城足有上百千米,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路程可該怎麼辦?
「妮兒,繩子快脫節了。」
父親聲音提醒了她,思瑜這才發現,她想得太出神,手無意識的放著繩子,差點整個仍在機井裡。
夏友良把繩子拴好,挺女兒說著事。
「那機器大概有多重?」
「不算太重,也就幾噸。」
「你周叔叔是大生意的,他廠里養著大卡車,一輛應該就能運回來。」
「周叔叔?」
「就是周立成,這不是妮兒你提起來的?」
「可爸你不是說,你倆早在多年前就鬧掰了,現在人家會幫你忙?」
夏友良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前幾天聯繫債務時,有一筆就是他的,我倆順便吃了頓飯。」
「所以,你們這是冰釋前嫌了?」
「算是吧,我這還有他電話。」
思瑜疊好裝瓜的蛇皮袋子,大眼睛笑成一條縫。回屋喝一杯水,眼角餘光掃到那本綠色的古漢語常用字典。困擾她一天一夜的文言文,現在也可愛起來。
夏友良跟進來:「你周叔叔答應了,只是妮兒,他似乎說不要錢。」
「爸當年跟周叔叔關係是不是特好?」
「恩,當年我們倆一起背著包袱,光腳幾十里地去城裡念中專。在學校里,我倆是一塊搶食堂的上下鋪。既然他不要……」
「那也得給。」
攔住父親那點佔便宜的小心思,她義正言辭:「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倒沒什麼,比如說爸今天你種地賣棉花,周叔叔給你拉過去,不給錢一點事都沒。可現在咱們做買賣,再好的朋友也得明算賬,這是一種態度。」
「可老周那人向來說一不二。」
「你就是朝令夕改的人?」
「好,明天我過去的時候,帶著定金。」
「這就對了,不過爸你也別礙著朋友面啥都不肯說,一定要讓周叔叔給挑一個技術最好的司機。還有,咱們工廠也該開始招人了,裝完機器再招,那得耽誤多少事。」
夏友良剛想答應,回村裡上墳的林麗芬寒著一張臉進來。
「招人這事還得另說。」
「怎麼了?」
「你大舅做好人,主動幫地少的村民解決了就業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