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忽聞情海生波浪 又見伊人送葯來
韓璇接著說道:「那時月色昏暗,我們報仇心切,一碰上便即動手、後來我才發覺那女的年紀似乎有點不對、但那時雙方都已不能罷手了。」
雲召道;「你們一直都來曾與對方答話么」韓璇道;「那姓葉的小賊早已知道我們的來歷,我們剛一現身,他便喝道:『是鐵鴛鴦韓家二老么?你們鎮遠鏢局的三十四條命債向我討吧,與她無關.』這小賊的狠之極,口中說話,掌力已是排山倒海而來。我只道他是要庇護那個女的,他既然把命債攬在他自己的身上,把話說盡,把事做絕,我也只好與他拚命啦。」
韓璇的妻子道:「我沒有你這樣細心,我根本就沒有想到達女的不是正點兒。當時我只怕那女的逃走,就在你發出鐵鴛鴦的時候。我也發出了鐵鴛鴦!」這鐵鴛鴦是一種極霸道的暗器,形如飛鳥,頭尖角長,腹內中空,內藏梅花針。一物三用,尖削如同利啄的頭部可穿敵人的琵琶骨;形如鳥翼的尾部可自動張開剪斷敵人的筋脈;另外還有從腹中噴出專鑽穴道的梅花計。韓璇夫妻都善於使用這種暗器,所以江湖上稱他們夫婦作「鐵鴛鴦」。
江海天曾聽師父說過各家各派的厲害暗器,深知這鐵鴛鴦的厲害。聽到這裡,不由得吃了一驚、問道;「那女賊可受傷了?」華雲碧橫了他一眼,心裡想道:「你倒關心她啊!」
韓璇的妻子卻沒留意,接續說道:「沒想到那姓葉的小賊武功好得出奇,他一記劈空掌將梅花針掃落,竟然把我當家的暗器按住,反手就向我打來,將我的暗器也碰落了、我這條右腿,就是給我自己的鐵鴛鴦打傷的,幸而他不懂得運用鐵鴛鴦,只是給他的力道反震回來,擦傷了一點皮肉。哼,哼,要不是那男的出手,那次賊豈止受傷?我早要了她的命了!」
華雲碧問道:「那女賊傷得重么?」韓二娘頹然說道;「只是給鐵鴛鴦的尾部削去了一小片耳朵,鐵鴛鴦本來可以翻騰過來再穿她的琵琶骨的、但已給那男的反震回來了。」
韓璇笑道:「幸而你削去了她一小片耳朵,把她嚇跑、那男的才跟著跑了、要不然咱們只怕還未必是那小賊的對手呢。」韓二娘道:「這女的雖然不是殺咱們鏢局兄弟的仇人,但現在我們已經知道她也不是個好人,我打傷了她。也用不著內疚了。」他們一路說話、不知不覺已到了雲家門口。
那老管家與雲召的幾個弟子,早已手執火把,在門前相候,見責召與他們一同回來,都是極為詫異。韓璇道:「老侯,你瞪著眼睛看我幹什麼,你不認得我嗎?」雲召哈嗆笑道;「他是有眼無珠。認不得華老先生與江小俠。」笑聲一收,接著對那管家道;「以後不論是什麼人、只要是到雲庄來求助的,那就是人家信賴咱們,看得起咱們,你使稟報於我,切不可擅作主張,拒人於千里之外!」
那老管家滿面羞慚,連忙向華天民賠罪,華天風道:「你家少主人出了事,你自該多些小心,加意防範,這怪不得你。嗯。你家的公子小姐,現在如何了?」那老營家道:「還是昏迷未醒,冷汗出得很多。」
雲召道:「韓二爹,咱們是老朋友了,你到我這裡來,不必客氣。我知道你們已是夠累的了,二嫂又受了傷,上落不便。你們先安歇去吧、侯義,你好好招呼韓二爹。」韓璇本想去探望主人子女,但想到自己既不懂醫術,人多了對病人反而不便,也就算了。
雲召沉吟半晌、再道:「華老先生——」華天風早已知道他的心意,搶著說道:「我自然要失去看看令郎令媛。」雲召歉然說道;「你身上也受了傷,我未能好好招呼,反而令你勞心,實在過意不去。」華天風笑道:「你這麼說,那就是見外了。」
江海天背著華天風,隨雲召上樓。進了一間房間,只見床土躺著一個少年,汗水不斷地淌下來、臉色慘白如紙。
雲召道:「這是小兒雲瓊,小女雲壁在裡間,情形也是一樣,華老先生,你看你能放嗎?」一個丫頭搬了有靠背的長椅與錦墊過來,請華天風躺下。
華天風道;「雲在主不用驚慌,令即雖是傷得不輕。但總可以救治。」雲召雖然並非深通醫理,卻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他三指控在兒子的脈門上,禁不住仍是憂心忡忡地問道:「他的奇經八脈都幾乎停止運行了,華老先生。你可要替他診斷一下么?」
華天風微笑道;「奇經八際受傷。在以前是個絕症,但從今以後就不是了。老朽早已想好醫案.不用再診斷了。這裡有兩粒藥丸,每人一粒。請你先給他們眼下。」
華雲碧一看,父親拿來給雲召時正是小還丹,不由得面色微變,輕輕的「噫」了一聲。要知華天風總共不過制煉了七粒小還丹,被歐陽仲和要去了三粒,他自己受傷前後服了兩位,現在就只剩下了這最後的兩位了!
雲召聽得那一聲輕噫,不由驀地一怔,心中想道:「素聞華山醫隱獨門秘制的小還丹功能續命。珍貴無比,莫非他給我的就是小還月,他的女兒捨不得么?」華天風不待他發問,已先說道:「碧見,你不用害怕,這輸血療傷之術並不難做,你接華陀神剖第十六解的圖解,先封了明輪、秀實兩處穴道,一然後給他們接駁,再用推血過官之法便可以大功告成了。你海哥身體壯健,流一點血並無妨礙。」
雲召驚道;「要動用刀劍么?怎麼叫做輸血療傷?」華天風笑道:「所以小女有點害怕。其實昔時華陀給關羽刮骨療毒,還曾獻議要給曹操剖腦以治頭風,這才真是神術駭人呢!輸血療傷只是把另一個的血液輸到病人體中,這在華陀的『神剖術』之中只是小焉者也。」華天風輕輕的替女兒掩飾過去,同時指點了女兒如何進行治療,華雲碧是個聰明人。立即心領神會。心想父親將最後的兩粒小還丹進出去,想必是有了兩全之策,一也就不那麼擔憂了。
雲召道;「若要輸血療傷,何不就用老夫的呢?」華天風道:「你先把九葯給他眼下,然後咱們再談。」
雲召並不知道這是華天風僅有的兩粒小還丹,這時他既不懷疑華家父女有吝惜之心,他是個豪爽的人、便坦然受下了。
雲召將兩粒小還丹分別給子女服下之後,再與華天風商議,他仍然堅執不肯讓江海天輸血,華天風笑道:「雲莊主,今後我們託庇貴在,要倚仗你的日子多著呢!輸血雖無大礙,但也得歇息幾天,倘若又有對頭前來,由雲莊主出去應付總比他要勝一籌.咱們肝膽相交,不必拘論這些小節了。」
雲召得他提醒,想起自己要負責護衛全庄,只好不再推辭,當下他向華天風和江海天作了一個長揖,說道:「大恩不言報,日後華老先生與江小俠若有要用到雲某之處,赴湯蹈火,決不敢辭。」江海天連忙以小輩之禮答謝。
當下華雲碧按照「華陀神剖術」的圖解依法施為,將一條皮帶縫成的管子接連二人的手臂,助江海天給雲瓊輸血。輸血的手術在現代的醫學甚是平常,但在中國古代卻幾乎是一門「絕學」,這是華天風從一個偶然的機緣。得到了華陀傳下的秘本才學到的。當時除了他們父女二人之外。更無第三個人懂得這種手術,直把雲召看得目瞪口呆!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刻,華天風道:「行了、你們再去給雲姑娘施術吧。」雲召道;「怕不怕流血過多,換一個人可以么?」華天風喚江海天過來,替他把了一下脈。說道:「他身體還可以受得起,他懂得封穴止血,換了別人,只怕流血更多。」
這「封穴止血」的本領,必須身有上乘內功的人才可以做得到,雲召一想,除了他自己之外,雲家莊里、無人有此能為,女兒的性命不能不救,因此心中雖然極為過意不去,也只好再次相煩、當下,他叫了一個丫寰將江、華二人領入裡間,他自己則留下來陪伴華天風。
江、華二人隨那丫鬟進入雲壁的閨房。雲召的妻子早已得知此事,滿懷感激的迎接他們.她見江海天少年英俊,華雲碧也是花朵兒似的,更是喜歡,暗自想道:「聽說他們是義兄妹,只不知訂了親沒有?倘得他們一個做我的女婿,一個做我的媳婦,那就最好不過了!」
羅帳揭開,只見一個少女躺在床上,與她哥哥的情形一樣,也是汗如雨下,渾身濕透,冰肌玉骨,隱約可見。江海天面嫩,連忙低下頭來,不敢爭視、但他這一低頭,卻格好看見雲璧腰間所系的一條手帕,手帕上綉有一朵蓮花,鮮艷奪目。江海天好生詫異,心中想道:「原來她也是這樣喜歡蓮花的。這手帕利蓮妹所用的那些手帕一模一樣。」原來谷中蓮因為名字中有個「蓮」字,她的衣物自小就喜歡綉上蓮花,江海天小時候曾和她相處過幾個月,早已看慣了。
華雲碧輕輕地捏了他一下,江海天面上一紅,連忙伸出臂來、華雲等已有了一次經驗,這次做的手術純熟得多。
雲璧的功力雖然不及哥哥,但她受的傷卻較輕,而且她是在受傷之後,便得哥哥負著她跑的,體力的消耗也較少,因此在輸血之後,反而比哥哥更快見效。
華雲碧剛剛替江海天包紮好手臂,只聽得「嚶」的一聲,雲璧已能夠低聲呻吟,雲夫人喜道:「璧兒,你醒了么?幸虧這位江小俠和華姑娘,將你的性命救回來了。」雲璧星眸微啟;也不知她是否聽得清楚了母親的說話,眼光緩緩的向江海天這邊移來。
雲夫人本來還想留他們多坐一會,等女兒神智恢復之後,和江海天說上幾句,但華雲碧惦記著父親,替江海天包紮好后,便即告退。雲夫人這才想起華天風也是受了傷的,不便再留他們,於是只好又一次深深的向他們道謝,目送華雲碧扶著江海天走了。
出了雲壁的閨房;江海天低聲說道:「我自己還能走路,你不用扶我了。」華雲碧一笑說道:「那位老太太很疼你呢!剛才我若是不來扶你,她也一定會叫丫鬟扶你的。好,那你就自己走吧。」其實華雲碧深通醫理,她當然知道江海天能夠走路,她是故意做給雲璧的母親看的。
回到了雲瓊的房間,只見雲召守在病榻旁邊,雲瓊依然未醒,但面色已暫轉紅潤,雲召說道,「多謝江小俠和華姑娘,小女怎麼樣?」華雲碧道:「她受的傷較輕,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華天風一直躺在有靠背的長椅上,閉著雙目,形如老僧入定,這時忽地雙目倏張。哈哈笑道,「從今天之後,在我的醫書上又可添上了一條新醫案了。奇經八脈受傷,並非絕症!」那笑聲起頭響亮,越到後頭,越是微弱。
華雲碧聽出不妙,忙道;「爹,你怎麼啦?」只見華天風垂下頭來;雙目又再緊閉,華雲碧上前一把他的脈搏,只覺他的脈息已是弱似遊絲。原來華天風在這兩日之內,重傷過後,又接連遭遇意外,已是心力交疲,再加上禁不住的一時狂喜,就暈過去了。
華雲碧手足無措,雙目直視,呆若木雞。雲召道,「華姑娘,你把小還丹取出來給他服吧。」他只道華雲碧是一時慌張,忘記了她父親身上有小還丹,因此出言提醒。
江海天道:「我義父哪還有小還丹,剛才那兩顆已是最後的兩顆了!」他忘了顧忌;一時說了出來。雲召吃了一驚,登時愕住。這剎那間,他對華天風是感激到了極點,難過也到了極點,虎目蘊淚,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江海天道:「義父所中的毒不是已減輕了么?一時暈倒,不妨事吧?」華雲碧道:「毒雖減輕,但他體力很弱,難以抵抗,你——」猛然想起江海天剛在輸血之後,難以運用內功,話到口邊,又收了回去。
雲召略懂醫理,一聽之後,登時省悟,連忙將手掌貼著華天風的背心。一股內家真力輸送進去,助他血脈流通,增強抗力。說道:「姑娘,你何不早說,老夫雖是功力淺薄,但總還可為他推血過宮。」
華雲碧給父親診脈之後,已知推血過宮不過能暫時將他救醒,倘然餘毒無法清除,性命終是難保。但她已不敢將真相說出來,只盼父親醒后,再想辦法了。
就在她憂心仲忡之際,忽然又聽得外面有喧鬧的聲音。
過了片刻,那老管家和一個少年走進房來,見雲召正在替華天風推血過宮,便垂手恃立兩旁,臉上都露出焦急不安的神情。
雲召加緊施為,大約過了一壺茶的時刻,華天風的額上冒出汗珠,脈息也稍稍粗壯,雲召緩了口氣,這才問道:「出了什麼事情,說吧!」他說話之時,雙掌仍然貼住華天風的背心,頭也不抬。
那少年道:「稟師父,剛才有位蒙面的女子到來,我正在屋上守夜,問她來意,她卻拋了一樣東西給我。」原來這個少年乃是雲召的三弟子宇文朗。雲召的大弟子、二弟子已業滿出師,只剩下他留侍師父。
雲召道:「什麼東西?」那少年取出一個高約五寸的銀瓶,說道:「就是這個,她叫我拿給華老前輩。」華雲碧聽了大為詫異。
雲召道:「她還說了什麼?」那少年道,「我問她,這裡面是什麼東西,她只說你拿給華老先生看就知道了,她蒙著臉,但行動卻顯得甚是慌張,拋下了這個銀瓶,扔下了那兩句話,就立刻跑了。」
那者管家道:「稟莊主,那少女逃跑之時,我曾和她打了一個照面,面貌雖然看不清楚,但看那身材,卻似是剛才那個少女。」
雲召道:「就是冒充華姑娘那個少女么?」那管家道:「不錯,我看九成是她!」雲召皺了皺眉,道:「你們為什麼不將她截下?」那少年道:「她身法太快,我追不上她。」那管家道,「我記住莊主剛才的吩咐,在未知底蘊之前,不敢得罪來人,待我心裡起疑,已是來不及了。」雲召道:「你把這瓶子給華姑娘。」
華雲碧接過銀瓶,只見瓶內有兩片淡黃色的東西,江海天在她旁邊,忽道:「咦,你看這瓶子上似刻有標記,呀,是一個掌印,這是什麼意思?」華雲碧細心一看,果然見到瓶子的一面刻有凹痕,痕迹很淡;但卻可看出這是掌印。
華雲碧冷笑道,「這是毒手天尊蒲盧虎的東西。」江海天心中一動,衝口說道:「敢情這裡面乃是解藥?那女子是送解藥來了?」
華雲碧瞪了他一眼,道:「怎麼見得?」江海天喜孜孜他說道:「你還記得么?昨日咱們碰到那對男女賊人,他們不是說蒲盧虎已死在那女賊之手了么?倘若剛才來的那個女子果然是歐陽婉,她和他們是一伙人,不是很容易可以取得蒲盧虎留下來的解藥么?」
華雲碧冷笑道:「她對你或會如此,對我們哪有這等好心!要是她今日果是來送解藥,當初也不會搶我爹爹那個葯囊了。分明是送假藥客人,哼,我們受她的害已受夠了,只有你還相信她!」華雲碧越說越氣,「乓」的一聲,就把那銀瓶摔了下地!
華天風忽地張開雙眼、說道:「奇怪。哪來的這股藥味?」華雲碧見父親已經蘇醒,又驚又喜,忙道:「爹,你不必管他,你先歇一歇,待你養好精神,女兒再說給你聽。」華天風道:「不,我要你現在就說,你哪兒找來的這個葯?」華雲碧只得說道:「是歐陽婉送來的假藥想害你的,可惜已給她跑了。」
華天風吃了驚,道,「你們看清楚了,當真是她么?不對!這裡面定有蹊蹺,你快把那葯撿起來,待我再仔細一辨。」原來華天風深通藥性,對任何藥品的氣味:一聞便知,他聞得的這股氣味,正是一種非常難得的解毒藥草的氣味,而且氣味濃郁,顯然是經過提煉的。
華雲碧正要去拾那藥瓶,雲召忽地喝道:「是誰?」突然間只聽得「乓、乓」兩聲窗門碎裂,、從外面飛進個人,字文朗站在窗邊,見是個陌生女人竄了進來,慌忙使出了一招「雙龍搶珠」的擒拿手法,要把那女人的雙足拿住。
那女人好生了得。身子懸空,雙足已是連環踢出,字文朗拿不著她,反而給她踢了一個筋斗。雲召大怒:一記劈空掌發出,但他為了要護衛華天風,不敢離開華天風的身邊,距離遠了一點,這一掌未能將那女子打翻。
那女子晃了一晃,華雲碧劍已出鞘,一招「玉女穿針」向她胸口刺去,這時她才看清楚了,來的並不是歐陽婉,卻是個人來未貝過面的妖里妖氣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一個移形換位,用的竟然也是:「天羅步法」。華雲碧一劍刺空,那婦人衣袖一揮,便向她打下。說時遲,那時快,宇文朗也已跳了起來,拔刀向她斫去,字文朗已得了師父的三四成功夫,只因從未有過與強手搏鬥的經驗,所以才會給那婦人一照面便將他踢倒。現在他在羞怒交加之下,揮刀狂劈,那婦人倒不敢和他拚命了。
但那婦人的功夫到底是比他高得多,哪能給他斫中,只見她衣袖一揮,已把字文朗的刀引出外門,身形一飄,又閃開了華雲碧刺來的一劍。
雲召叫道:「朗兒,退下!」就在這時;那婦人倒退三步,就似背後長著眼睛一般,長袖一卷,正好把那藥瓶卷了起來。
雲召大喝道:「放下!」他左掌仍然貼著華天風的背心,身形紋絲不動,只是左手的中指一彈,便聽得「嗤」的一聲,那婦人的虎口突然似給銀計刺了一下似的,「噹啷」聲響,銀瓶又復墜地。原來雲召以最上乘的內功,施展出隔空點脈的金剛指力,饒是那婦人也有閉穴的功夫,亦自禁受不起。可是那婦人在銀瓶被震礙脫手之前,已運用了綿掌碎石的功夫,銀瓶墜地,裂成片片。
華雲碧心頭一震,暗自想道:「莫非這真是解藥?」急忙一躍面前:要拾那兩片藥片。江海天忽地叫道:「小心!」只聽得「蓬」的一聲,那婦人把手一揚。飛出了一個圓球,突然在空中爆裂,一團濃煙烈焰,向華雲碧當頭罩下。濃煙烈焰之中,還有無數閃眼的金芒!
江海天後發先至,左肘一撞,用了個巧勁,將宇文朗撞過一邊,右手一拉,將華雲碧拖到了牆角,他剛在輸血之後:體力疲弱,這時為了救華雲碧和字文朗脫險,用了渾身本領,累得喘不過氣來,身軀搖晃,不知不覺,把華雲碧攬到懷中去了。
雲召又一記劈空掌發出,那婦人早已借眷煙幕的隱蔽遁走,那團火光被掌風一刮,燒得更旺。
華雲碧面紅耳熱,掙脫身子,想去救火,雲召已搶在她的前面,拿起了一床棉被,把那火焰撲滅了。
雲召皺了皺眉,「噫」了一聲道:「這婦人是誰?」她怎的竟會使用厲勝男當年所用的暗器?江小俠,你好似也認得這種暗器?」江海天道:「這妖婦乃是天魔教主的姐姐,她的手下叫她做繆夫人,十多年前,曾在邙山鬧事,也用過這個金針烈焰彈。當時,我與爹爹正好在邙山玄女觀作客。」
雲召把棉被移開,只見那兩片藥片已化為灰燼。華無風道:「幸虧她這烈焰彈還沒有帶著毒霧,與厲勝男當年所用的稍有不同。碧凡,你把那灰燼刮來讓我看看。」
華雲碧小心翼翼的颳起了薄薄一層灰燼鋪在一張紙上,遞給了父親,華天風嗅了一嗅;說道:「一點不錯,這正是毒手天尊蒲盧虎自製的解藥!」華雲碧又驚又喜又是後悔,失聲說道:「這麼說,那蒙面女子當真是給爹爹送解藥來的了?這,這灰燼還能用么?」華天風輕輕地嘆了口氣。
華雲碧心頭一沉,只道葯已不能再用,卻聽得華天風說道:「用是仍然有用,可惜燒成了灰燼,藥力已經大減了。雲莊主,我恐怕要在寶莊借住三兩個月才行。」雲召聽他語氣,性命已是無妨,只需多些時日調治而已,當下大喜說道:「華老先生當代高賢、倘若不是遇上此事,我是請也請不來的,莫說三兩個月,我巴不得你在此住上十年。」
華雲碧這才放下了心上的石頭,問道:「這葯如何用法?」華無風要過紙筆,另外開了幾味葯,說道:「將這兒味葯研碎與這些灰燼攬勻,甩三碗水煎成一碗,便可服了。」雲召一看,這幾味葯都甚普通,他的家裡備有一些常用的藥品,這幾味葯恰巧都有,當下立即吩咐管家到葯庫里去撿出來。
過了一會,雲瓊也發出了呻吟之聲,開始醒來,他第一眼看見江海天,忽地「噫」了一聲,手肘支床,似乎作勢就要跳起來,江海天怔了一怔,正自莫名其妙,但云瓊隨即又躺下去,露出一點尷尬的神情,問道:「這位是誰?」雲召道:「這位是金世遺大俠的衣缽傳人——江海天江小俠,這位是華山醫隱華老先生;他們兩位乃是你的救命恩人。待你好了一些,我再和你細道其詳。」
雲瓊低聲說道:「慚愧,我剛才幾乎認錯了人。江小俠,請恕我不能起床道謝。」跟著對他父親說道:「爹,傷害我和妹妹的那個小賊,身材與江小俠一般高矮,好在我還記得他的相貌,要不然真以為是他來了。」江海天這才省悟,原來是他剛才乍醒,把自己錯看作是那「葉公子」了。
雲召笑道:「那小賊已經來過了,我和江小俠還當真發生了一場誤會呢。」雲瓊詫道:「他們身材相似,相貌卻並不相同呀。」雲召道:「那小賊是用上了易容丹,有心扮成江小俠的模樣的。今晚發生的事情多著呢,待你養好了精神,我再一件一件和你說吧。』
不久,管家把葯煎好端來,已是東方發自的時分。雲召待華天風喝了藥茶,笑道:「華姑娘、江小俠,累你們折騰了一夜,我這個做主人的真是過意不去,現在可以請大家安歇了。」
半天風道:「且慢,待我再開兩張藥方。這一張是給令郎令媛服的,這一張是我自己用的。每天一劑,連服三天,然後再換。」雲召將藥方交給了管家,叫他看一看,哪一些是家裡沒有的趕快去買。
雲召早已給他們準備好了房間,當下便要與字文朗將華天風抬到客房去,華天風笑道:「待我走幾步試試,叫碧兒扶著我便行。不敢勞煩雲莊主了。」他走了幾步,腳步雖然有點踉蹌,但卻是比剛才好得多了。
華雲碧十分歡喜,扶著父親,便隨那管家下樓。雲召給他們安徘的客房便在這層樓下,並排的兩間:華天風父女合住一間有套房的,江海天則住在鄰房,這樣的安排,樓上樓下,都好互相照應。
那管家走後,華天風笑道:「真是僥倖,送出了小還丹;卻得來了解藥;可見天無絕人之路,好心終有好報。只是大丈夫講究恩怨分明,我這回卻是糊裡糊塗的受了人家的恩惠了。」原來這解藥燒成了灰燼之後,功效恰好相當於兩片小還丹,華天風仍然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醫治,但只因不知恩人是誰,故此耿耿於心。
江海天笑道:「碧妹:我說對了吧?我說那歐陽婉是送解藥來的,你最初還不相信呢。」
華雲碧冷冷說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江海天道:「怎麼只是對了一半?」華雲碧道:「解藥的確是解藥了,但那送葯的蒙面女子卻未必就是歐陽婉!」江海天道:「那管家不也是說,這蒙面女子就是曾經來過這裡的女賊嗎?還不是歐陽婉?」華雲碧道:「他只是說身材相似而已,而且冒充我的那個女賊到底是不是歐陽婉,也還未能確定呢。」
江海天笑道:「你忘記了你說過什麼了,你不是自己也曾說過,那冒充你的女賊定是歐陽婉無疑嗎?」華雲碧嗔道:「總之,我絕不相信歐陽婉有這樣好心!你也忘記了她曾誘你落網:忘記了她曾搶了我爹爹的葯囊;忘記了你曾發過的誓么?」一連三個「忘記」,把江海天說得啞口無言,難以分辯。
華天風道,「不必爭辯,事情總會水落石出:我只有兩句話想勸告你們,碧兒,你不要把人看得永遠不變,好的就永遠是好,壞的就永遠是壞,海兒,你也不要太過忠厚,毫無防人之心。好了,海兒,你輸血過後,也應該歇息了。」他雖然也責備了女兒,但語氣之中,顯然也未相信那送葯的女子便是歐陽婉。
從此之後,華雲碧一直避免與江海天再提歐陽婉:過了幾天,江每天的身體也漸漸復原,華天風和雲家兄妹的病也日有起色。
這一日,江海天獨自到花園散步,雲家雖然不是豪富之家,但那花園也布置得頗為幽雅。花木竹石,假山荷池,經過了巧匠的安排,構成了一幅美妙的圖畫。這時正是蓮花盛開的時節,江海天信步走到荷塘旁邊,忽見荷塘邊的假山前面,有個少女也正自獨賞蓮花。
那少女聽得腳步聲,回過頭來,見是個陌生人,怔了一怔,江海天道:「雲姑娘,你病好了?」那少女正是雲璧,她「啊」了一聲,問道:「是江小俠么?」江海天道:「俠字絕不敢當,我名叫海天,姑娘你別客氣。」
雲璧笑道:「不是我客氣,是你太客氣了。要是你還配不上一個俠字,那些江湖上的什麼大俠小俠,可都要汗顏無地了,江相公,你為我一個不相干的人流了許多血,我實在過意不去。」
江海天道:「咱們都是武林的同道中人,患難相助,那是應該的。我義父託庇宇下,若然說到一個謝字,我就先該多謝你們。」
雲璧道:「對了。我聽父親說你的義父華老先生也受了傷,我今日剛起床,還未曾去拜見過他呢。他的病體如何,還有一位華姑娘呢?你們是三個人一同來的,是么?」
江海天道:「我義父也好多了。他剛熟睡,華姑娘要看護他,所以我一個人到園子來。」
江海天不善辭令,對著一個初次相識的少女,不免有點兒靦腆,幾句客氣話說過,就感到無話可說。他目光一瞥,忽見雲璧腰間所系的一方香羅汗帕,正是那日所見的綉有蓮花的那條手帕。不覺多看了兩眼。
雲璧也感覺到了,面上一紅,說道,「江相公,你歡喜這條手絹么?」江海天道:「手絹上繡的這朵蓮花很好看。」雲壁道:「你怎麼知道?」江海天道:「那天我給姑娘治病,已見到了。」
雲壁解下手帕,低頭微笑道:「要是你歡喜的話,我照樣綉一條給你,這條手絹不是我的東西,我不好送給你。」
原來雲璧誤會了江海天的意思,她情竇初開,平日讀過一些彈辭小說之類的閑書,書中的才子佳人在後花園相會,總少不了要互贈「表記」,汗巾荷包之類,她見江海天這樣留意她的手帕,只以為江海天是要向她索贈「表記」,不覺心頭鹿撞,忐忑不安,又驚又喜。
江海天哪裡知道她有這個心思,聽得她這麼說,衝口就叫,出來道:「原來這條手帕不是你的么?」雲壁詫道,「不錯,是另一位姑娘送給我的。有什麼不對嗎?」江海天連忙問道:「那位姑娘是不是姓谷的,名叫谷中蓮?」雲壁道:「一點不錯,你認得她?」江海天道:「我七歲的對候在邙山住過,現在已有相近十年未見過面了。」雲壁抿嘴笑道:「原來你們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但心裡卻暗暗喜歡。
雲璧心裡暗自想道:「原來他們相識的時候,雙方都還是未懂人事的孩子、何況現在又相隔多年;更不可能有什麼男女私情了。」
江海天根本就沒有留意她的神情,聽說果然是谷中蓮,就急忙問道:「你是幾時見到她的,她將自己的汗巾送給你,你們的交情一定是很好了?」
雲壁笑道,「她和我的交情確是不錯,但她和我哥哥的交情更好,我得她送我這條手帕,其實是沾了我哥哥的光。」
江海天呆了一呆,強自笑道:「哦,原來這條手帕還有許多曲折?」雲壁笑道,「這故事很有趣。你歡喜聽,我就說給你聽。」
雲壁將手帕繞著指頭,緩緩說道,「兩個月前,邙山派的掌門谷女俠和她的女兒路過此地,在舍下住了幾天:那幾天我的哥哥失魂落魄似的。老是跟著谷姑娘,幾天的功夫、他們的交情就打得熱呼呼的,簡直像是老朋友了。」
雲壁是有意誇張,江海天聽了,卻滿不是味兒,他定了定神,問道:「谷女俠要到什麼地方去,你可知道嗎?谷女俠是家師的好朋友,我正想探聽她的消息。」
雲璧察覺他的神色有異,心裡暗笑:「只怕你要探聽谷中蓮的消息吧?」不知怎的,也突然有了酸榴榴的感覺。但她也知道江海天的確是要去尋師覓父,因此隨即又自想道:「或者他真的是為了師父,才渴欲知道谷女俠的行蹤。哎,不管他是關心母親也好,女兒也好,與我又有什麼相干?」想至此處,臉上不覺飛起了一片紅暈。
江海天哪裡懂得女孩兒這樣曲折複雜的心事,見她無端端的臉紅起來。還吃了一驚,說道:「雲姑娘,你剛剛病好,不宜太過勞神,是不是你又發燒了?你倘若要歇息的話,這故事國待明天再講也不遲。」
雲壁「噗嗤」一笑,說道:「你義父醫術通神,你卻一點本領也沒學到么?我好端端的你怎麼說我發燒?我知道你急於想知道她們母女的消息,留待明天再說,你不怕今晚睡不著覺么?」江海天不好意思問她為什麼臉紅,他又留神看了一看,見雲壁並沒露出疲倦的神態,放下了心,暗自想道:「她說得不錯,要是她現在不說,我今晚只怕真的難以安眠。」
只聽得雲壁繼續說道:「谷女俠說她要到馬薩兒盟去,據說那是在阿爾泰山山腳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谷女俠知道我爹爹曾到過阿爾泰山一帶,所以來向他探聽那個地方的情形,另外她又要打聽一個人。」
江海天道:「她打聽的是什麼人?」江海天本以為谷之華定然是查訪他師父的消息,哪知雲壁答道:「她打聽的人沒有名字。」江海天詫道:「怎麼沒有名字?」
雲壁道:「她要打聽的是北方武林中新出道的本領最強的少年豪傑。她因為我爹爹熟悉北道上的各路英雄,是以特地來向我爹爹查訪的。」江海天道:「那是誰呢?」雲壁道:「我爹爹說了好兒個黑白兩道的後起之秀,她一聽都不是。」江海天道:「她怎麼知道不是?」雲壁道:「她說她所要查訪的人乃是個十七八歲武功極好的少年,我爹爹所說的那幾個人,最年輕的也過二十歲了。」
江海天「哦」了一聲,心中頓然明白。想道:「原來她是要查訪蓮妹的哥哥。只因她不願泄漏蓮妹的身世之謎,所以對雲老英雄也未曾洋言。」
雲壁繼續說道:「谷女俠和我爹爹每天都在議論塞外各地的風俗民情,山川地理,以及武林中的人物情形。做小輩的不便去打擾他們,我的哥哥便樂得寸步不離的陪著那位谷姑娘。」
說到這裡,雲壁又笑了一笑,再往下說道:「那一天,他們也正是在這荷塘旁邊,谷姑娘腰上也是系著這條手絹,我的哥哥也是像你這樣,贊手絹上的蓮花繡得好看……」她一連說了三個「也是」,這才驀然想起這豈不是把江海天比作她的哥哥,而自己則是那位「谷姑娘」了?她臉上的紅暈本來已經褪了。這時不覺又紅到了耳根。
江海天心道:「女孩兒家真是動不動就害羞,她說的是她哥哥的事情,也會面紅,哎呀,難道蓮妹和她的哥哥還有不堪言說之事?」江海天哪裡知道雲璧不是為了她哥哥的私精,而是為了自己心中的秘密而面紅。
雲璧輕咳一聲,掩飾了她的窘態,往下說道:「谷姑娘倒很大方,她把手絹拿了出來,說道:「這是我自己繡的,還好看嗎?」我的哥哥可好笑了,他的臉紅得就像熟透了的柿子,期期艾艾他說道:「好看,好看……好香,好香……比池子的蓮花還好看,還要香……」她學著她哥哥那日說話的神情和語調,江海天也不覺給她逗笑了。心裡卻又想道:「你只知道說你的哥哥,你的臉雖然還不似熟透的柿子,大約也差不多了。」
雲璧笑了一會,繼續說道,「那時恰好我也在場,我便說道:『谷姑娘,我哥哥很歡喜你這條手絹,你就送給他吧。哥哥,我替你開口討東西,你不會怪我多事吧?』我哥哥既不敢承認,又不敢否認,更窘了。谷姑娘笑了一笑;卻拿出兩方手帕來。」
江海天道:「你哥哥只要一條,她送了兩條么?」雲壁「噗嗤」一笑,說道:「送東面只是一種意思,你當是當真拿來用的,多多益善么?」江海天道:「哦,我明白了,有一條是送給你的。」雲壁笑道:「不錯,你終於明白了。」
江海天心想:「這有什麼難猜,既然不是兩條都送與你的哥哥,那當然是每人一條了,女孩兒總是歡喜把小事都說得十分緊張,十分鄭重。」其實江海天是到了此際,還未明白雲壁所說的那個「意思」,因為他聽得出神,一直把心思放在谷中蓮上,是以根本就忘記了剛剛雲壁說要送手帕給他的事了。
只聽得雲璧帶笑說道:「她拿出兩方手帕,便向我笑道:『一方手帕,值得什麼。既然你們歡喜,便請收下吧。』你說,我是不是沾了哥哥的光?」江海天傻裡傻氣地問道:「她是望著你笑嗎?」話出了口,才忽地感到問得「愚蠢」,問得「無聊」。但不知怎的,他聽說谷中蓮是向著雲壁笑,心中便似安慰了一些。
他的問話,逗得雲壁又是「噗嗤」一笑,說道:「她向我笑,即是向我的哥哥笑。我只是陪襯的,因為有我在場,她不好太著痕迹,所以也送了一方給我。你想,她肯把汗巾送給一個男子,而這個男子,又並非是像你對我一樣,有救命之恩的,這樣的交情豈不是很不尋常了么?」
其實正是雲璧自己不願「太著痕迹」,話中有話、意思是說:「如果是我送給你;你就別要誤會。」當然,就是這暗示的說話,也只是一種掩飾,也不能完全從正面解釋,信以為真。但江海天連第一重意思也未懂得,更不要說第二重了。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事總是極為曲折,既怕她歡喜的人知道,但同時卻又怕他不懂。這種矛盾的心情,只有過來人才會明白。
另一方面,同樣的事實、也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解釋,就拿谷中蓮送手帕與雲壁的哥哥來說,雲壁就是以自己心意來代替谷中蓮解釋,說成是谷中蓮歡喜她的哥哥,而她不過是沾了哥哥的光而已。但倘若隊另一方面解釋,也可說是雲瓊沾了他妹妹的光、谷中蓮為了怕他難為情,所以兄妹都送,這樣處理正顯得落落大方。當然,到底是哪一種意思;只有谷中蓮自己方能夠回答。
江海天聽了這段「故事」,惘惘然如有所失,哪還能夠平靜下來仔細推敲谷中蓮的心意。雲壁笑道,「你在想些什麼,我說得這樣清楚了,你還不明白么?——我是說他們兩人之間的事情。」
江海天傻裡傻氣地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明白了,你的哥哥很好。」這兩句話說得甚為突兀,乍聽似是連不起米。原來江海天心裡在想:「雲瓊出身名門,武功又強,人又英俊。倘若他與蓮妹成為愛侶,那也很好呵!」
雲壁笑得有如花枝亂顫;就在這時,忽聽得她母親叫道:「壁兒,你該回來吃藥了。」
雲夫人聽得她女兒的笑聲,走了過來,正自心想,「她和誰說得那麼高興?」一抬頭,就看見了江海天,心中很是歡喜,說道:「哦,原來是江小俠伴著你。」
江海天見過了禮,說道:「雲姑娘好得很快,伯母,你可以安心了。」雲夫人眉開眼笑,說道,「這都是你的功勞。江小俠,請到屋子裡說話吧。」江海天道:「不了,我已經耗了雲姑娘許多時間,現在我也該回去看看義父了。」雲夫人笑道:「你到我們這裡來,我門都未能陪你玩,過兩天壁兒好了,你叫她陪你到各處走走,不必客氣。」
雲壁母女走後,江海天悵悵惘惘,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又似有點傷心:哪還有心情賞玩園子里的風光:他惘惘然地走了一會,經這一片竹林,忽然又聽得一陣陣的女孩子的笑聲。
江海天本是無心偷聽,但那女孩子的話聲己鑽進他的耳朵,只聽得她格格笑道:「老夫人這主意妙得緊啊!倘若真能成事,豈不是雙喜臨門了么?」另一個女孩子接著笑道:「老夫人的算盤是打得不錯,但依我看來,這兩樁喜事,只怕只能成就一樁。」先頭那女子說道:「哦;你是小姐的心腹婢女,莫非你已經知道了小姐的心意,小姐不願嫁那姓江的么?」原來是兩個丫鬟在背後偷偷談論小姐和公子的婚事。江海天一聽,正是說到他的身上,不覺停下了腳步,心道:「這話從哪兒說起?這姓江的或者是另有其人吧?」
雲壁那個貼身婢女道:「小姐倒沒有透露過她的心意,不過,依我看來,她是千肯萬肯的了。成問題是咱們的少爺,他一定不會答應,」先頭那丫鬟道:「為什麼,那位華姑娘不也是才貌雙全么?」
雲壁那貼身婢女笑道:「你的耳朵太不靈了,你不知道少爺早已有了心上人么?」就是上個月來的那位谷姑。我聽得服侍少爺的杏丫頭說,那位谷姑娘走後,他失魂落魄的好幾天呢,常常一個人在荷池邊發獃。不過少爺臉皮嫩,不敢對他父母講。」先頭那丫鬟道:「原來如此。但你又怎道小姐這門親事准成?」雲壁的貼身丫囊道,「這個呀,有兩個理由!」
江海天心道:「我倒要聽聽是什麼理由?」只聽得那丫鬟說道:「第一個理由。咱們的小姐和那位江小俠已是血肉相連,不嫁他還能嫁誰?」另一個丫鬟道:「哦,原來這樣。我也曾聽說那晚江小俠救小姐的命,乃是將他的血輸到小姐身體內的,我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當初還不相信呢。現在聽你說來,竟是真的了。」
雲壁那貼身婢女道:「就是因為小姐的身體里。有了一個男於的血液呀,聽那些老媽媽說。古時候的大家閨秀,只要給陌生男人看了一眼,就非得嫁那男人不成。雲家雖說是武林人物,對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臭規矩看得不重。但江小俠的鮮血和小姐的混成一片,這到底不比尋常,再嫁別的男人總似乎有點不妥,你說是嗎?」江海天聽了,心裡暗暗叫苦,他當日一意救人、哪想想到別人會有這樣的看法,心道:「但願雲家父女不是這樣想才好。」
先頭那丫鬟道:「第二個理由呢?」雲壁那貼身婢女道:「第二個理由,是者爺和夫人也非常歡喜那姓江的;這兩晚,我老是聽得他們在向小姐誇說那位江小俠,說他是後輩中的第一人物,武功好到不得了,人物又好到不得了。聽這口氣,當然是想把他招作女婿了。」
那丫鬟笑道:「小姐不比少爺已有了心上人,這麼說,這樁婚事是必然成功的了。」在她們的心目中,雲家是武林數一數二的人家,只要女方肯了,男方就決無拒絕之理,因此她們根本就沒有考慮過江海天肯是不肯?
那丫鬟又問道:「既然然如此,為什麼不提親?」雲壁那貼身婢女道:「這個嘛,也有兩個理由。」那丫鬢笑道:「你的兩個理由又來了。」原來雲肇那貼身婢女,問她什麼事情,她都總要湊夠「兩個理由」的,這已經成為口頭禪了。
雲壁那貼身婢女笑道:「你聽著:這兩個理由可不是湊的。第一、因為那位華老先生尚未病好,老爺和夫人商議,一待病好就提。」那丫鬟道:「你聽得他們這樣商議的?」雲壁那貼身婢女道:「就因為我無意間聽得他們商議,所以後來夫人就叫我單獨進去,吩咐我不許將消息過早泄漏,因為怕小姐知道了,小姐也許就會害羞,不敢陪江相公玩耍了。我知道夫人的用心,夫人是想在提親之前,他們便成為了一對好朋友。」
江海天聽這裡,一切都已明白,悄悄便走,他心中七上八落,有點歡喜,也有點心煩:正是:
只因重義甘輸血,不料情絲已暗牽。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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