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90章
張三兒是憑著遠房表哥當歸的關係進了青園做馬童,當歸是大佑最牛氣的獸醫趙清河身邊的親信,所以這樣的好活計才會落到他的頭上。張三兒歲數不大,也才十歲出頭,如今就能掙錢養家,以後還有機會跟著學習醫術,甭提多給家裡掙臉面了,現在爹娘走出去腰桿都挺得直直的。
表哥可不是誰都提攜的,張三兒來這幫工的時候,爹娘就耳提面命讓他一定要好好乾,要勤快少說話多做事。張三兒深以為然,在牧馬監伺候那些患畜比伺候自個祖宗還要精細。
這日他像平日一樣挨個打掃圈舍,進一馬廄就看到這病馬蔫蔫的,他在牧馬監幫工也有些時日,所以感覺這馬兒雖是病了比起其他不算嚴重,便是不太在意。和那馬打了招呼說了兩句軟話,就開始清理馬廄起來。牧馬監里畜牲住的地方比他們家還要講究,每日至少清理三次,每次還要噴洒藥水,畜牲出院之後還要徹底消毒一把。
張三兒剛開始不太明白為啥這麼麻煩,他在鄉下的時候沒人這麼伺候畜牲的,畜牲的圈舍經常也是他們鄉下人方便的地方,全都是臭烘烘的。後來才知道這樣為了房子病邪入侵,趙博士說了這污穢的地方最容易生病邪之物,病畜本就體虛若是搞不幹凈這病會更重。
趙博士說的那鐵定沒錯,趙博士雖說年輕可這醫術可是全大佑都沒得比的,開膛破肚治病這全大佑甚至全天下有幾個!加之表哥經常在他耳邊提起趙博士能耐之處,張三兒可是對趙博士崇拜得緊。
張三兒每次清理都很仔細,因為人小手腳不免慢了點,聚精會神也不注意後邊之事。哪曉得方才還蔫蔫的馬突然發狂起來,突然亂沖亂撞,把他直接撞飛到牆上,若不是他反應快見到馬蹄子踩下來的時候往一邊滾去,估計今天就交代在這了!
趙清河和魏遠志衝過來便是看到張三兒狼狽的在馬廄里東躲西藏,可馬廄就這麼大,張三兒再靈活也被撞了好幾次,嘴角都流血了。趙清河哪裡敢耽擱,與其他一塊趕過來的人連忙拚命勒住韁繩,讓那馬兒消停下來。
張三兒見自個得救終於堅持不癱軟下去,雖是全身疼得要死,好像骨頭內臟全都錯位了,卻硬撐著道:「大人,我真沒幹啥,我就在這清掃,不知咋的……」
趙清河見他要爬起來連忙阻止,「你別動,你方才別撞了還不知道傷到哪兒,等大夫過來瞧了再說。」
魏遠志極有眼色的命人去喚大夫,張三兒心裡依然忐忑,怕趙清河以為他虐待了牧畜。從前牧馬監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人,借著牧畜不會說話,暗地裡打罵折騰,被趙清河杖打三十轟了出去。
趙清河安撫了馬這才顧得上仔細瞧那張三兒,他雖然是獸醫,可在要塞這麼些日子,對人的外傷也有所了解。見張三兒沒什麼大礙心裡才放心下來,見張三兒一臉惆悵,便是道:「這事不怪你,是這馬得病發狂。」
張三兒這才安下心來,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上,等待大夫的救治。心底覺得趙清河真是個大好人,竟是還惦記著給他尋大夫,跟表哥說的一樣一樣的。
病馬被換了個地方保定起來,他得趕緊去瞧瞧。
那匹馬十分興奮焦躁,若非被保定住只怕就要衝出馬廄,舌紅苔黃,肌膚潮濕,心音強快,與之前的癥狀有所不同。
魏遠志瞧完不由皺眉道:「師父,怎麼瞧著好像是心熱風邪之症?之前還以為是感染風寒,今兒不知道怎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這匹馬之前癥狀也是和方才看的那些一樣?」
魏遠志點頭,「是,這匹馬瞧著還不似其他那般嚴重,只是有些發熱,那馬販子是不放心才發現有不妥就都送了過來,哪曉得今兒就突然發起狂來。」
也因此才沒有特別交代,這馬兒又尚且幼小,便是沒有保定起來,才使得張三兒有此一劫。
原本就懷疑不是感冒,趙清河現在更加覺得不是感冒這般簡單。
趙清河又去瞧了其他馬匹,發現這些馬兒大部分都嗜睡呆立,精神獃滯,不思飲食,也有像方才那匹馬一般狂躁亂沖亂撞,跳槽轉圈。病狀最嚴重的一匹站立不穩,口唇歪斜,舌伸口外,不時虛嚼,喉中痰鳴。
這些馬兒來的時候癥狀並不嚴重,若是一般人打眼一瞧還以為是普通風寒,若非因為這些馬名貴,馬主人十分小心,大部分人都不會送到青園裡來,而且還要住院觀察,這麼多匹馬,可是要花費不小費用。
魏遠志看趙清河神色凝重,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這些馬發病急,轉變快,而且這麼一大批中標,著實令人心中不安。
「師父?可是有了計較?」
趙清河擰眉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之前這些馬可有在烈日下使役過度或者行走太急?」
魏遠志立刻否定了,「這些馬名貴,而且那馬販子養著是為了賣的而不是為了使喚,所以都是好生伺候著,不可能勞役過重,平日也極少讓它們在烈日下暴晒。」
趙清河沉默了,心中雖有猜測卻不敢斷定,畢竟不少病症都與之相似,他的中獸醫水平這些年雖有所長進,在大佑可謂數一數二,可實際許多病症沒有現代醫學的方法驗證,他依然不敢確定。
若是能血檢就好了,現在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胡亂用藥十分危險。
魏遠志極少見到趙清河這般,一旦這副表情,說明這疾病頗為棘手。
「師父,可是有犯難之處?」
趙清河沉吟片刻,道:「如今看來應是馬流行性乙型腦炎,若真是這病我倒是能治。只是未做血檢,我不敢十足肯定。」
魏遠志對這古怪名稱的疾病並不陌生,趙清河與他說起過。這病也屬於瘟病的一種,主要通過蚊子傳播,多以幼駒易患上,尤其是半歲以下的幼駒,發病急,病情嚴重,不易治癒;而壯年老年家畜發病緩慢,病勢輕,容易治癒,死亡率低。而且除了馬、騾、驢之外,牛羊豬甚至人也能被感染上。
這些馬都是兩三歲左右,若真為馬流行性乙型腦炎,及時治療倒也還好治癒。只是這病頗為麻煩,可分衛、氣、營、血分型,之間界線難分,多屬衛風同病,氣營兩燔、氣血兩燔的癥候,而且轉變快,診治時時刻觀察以便對症下藥。
魏遠志想了想道,「師父這般一說,我覺得八=九不離十。不若先試試,這病若不及時治療,只怕轉到血分癥候,就難以治癒了。」
趙清河不由嘆了口氣,其實他也覺得應是這病症。他從前也常見到並不陌生,只是當時都會去血檢確定才敢下藥,雖說到了異世這麼久依然會受到從前的影響。從前還罷了,自打成名以後反而越發謹慎,就怕出了岔子,膽子較之小了很多。
雖說神醫之名不是自己求來的,對這稱號也不怎麼在乎,可被架到神醫這個位置不自覺就會小心翼翼許多,總怕辜負了大家的期盼。怪不得有些神醫為了自己的名聲有時候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來,從前他十分不屑,如今自個被架到這個位置,竟然也不知不覺中落入了俗套。
行醫事關性命是要謹慎小心,可過於小心瞻前顧後也是做不了一個好大夫的。
趙清河搖了搖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扔到一邊,又認真查看了一次,這才命令道:「就按照這病下藥吧,把你幾個師兄弟也一同叫過來,從前咱們都沒碰上過,今日正好練練手。」
魏遠志不敢耽擱,命人去尋幾位師兄弟,一同治療這些馬匹。
夜幕降臨,趙清河邊走著邊揉酸痛的肩膀,看到常廷昭在大堂里不由愣了愣,「不是命人讓你先回嗎?」
常廷昭如今事情沒有從前那般多,基本上都能按時上下班,所以每次都會專門到青園接趙清河回家,那膩歪勁能把人酸死。常老夫人還曾經訓斥過,雖說趙清河是男子,可這般作為成何體統。常廷昭不以為然,只道自個樂意。被逼急了便是說他的馬兒每天去青園走一趟他才放心,否則像從前一樣沾染了什麼蟲子啥的,被摔死了可就冤枉了。
如今京城裡誰人不知青園裡乾淨得令人髮指,每日三次打掃不說還要薰葯,人住的都沒這般講究。
常廷昭意有所指,常老夫人嘆了口氣也沒再說話。常廷昭雖說孝順,卻也最不聽話,娶個媳婦是個男的不說,又是裝瘋賣傻耳朵臉皮極厚的,平日又不常在家,想要拿捏都不行。而且畢竟是男子,她雖然是個老太婆,卻也不好與之獨處時間太長。趙清河也不知道是奉承還是有意,經常誇讚她臉嫩年輕,跟他站一起就跟姐弟似的。常老夫人雖然出身市井,行事比一般貴婦乖張,可也是個要臉面的。她那些拿捏手段,還真不好在趙清河身上使。
常廷昭走了過來,幫趙清河揉肩,「既然過來了,必是要等你一起回,否則你又不知忙到什麼時候,忘了填飽肚子。餓了吧?咱們去吃火鍋吧。」
趙清河哭笑不得,「這麼大熱天的吃火鍋,也不怕熱死你。」
趙清河的火鍋店如今在京城裡赫赫有名,大夏天也不能阻擋大傢伙的熱情。不過夏天吃火鍋收費可不比第一樓低,因為為了涼快,還要用冰給屋子降溫,這般一來成本就高了不少。這世上就是有人喜歡這般行事,覺得這般十足痛快,因此生意一直不錯。
常廷昭笑道:「咱就好這一口!」
「可跟家裡人說了?」自打成婚之後兩人就極少有機會在外頭吃飯,雖說各自院中都有小廚房,可晚飯的時候都是要一大家子一起吃的。平日沐休時候,早膳和午膳也經常在一起,雖說熱鬧可是想吃到自個心怡的就沒這麼容易了,經常回去還得加餐。
常老夫人因為出身市井反而更講究規矩,桌上各種禮儀很多,讓人吃得不痛快。而且因為配合老人家的胃口,麻辣火鍋根本不能上桌也不好上桌。趙清河覺得在定國公府里住就這點不方便,吃個東西也不能隨心所欲。雖說能借口出去應酬,可常老夫人這人碎碎叨叨,兩口子要是一同不回家吃飯,雖說不會訓斥,卻會說道個不停,令人不厭其煩。常老夫人在後宅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點手段,罵不得打不得,我也能嘮叨死你。
「嗯,今晚咱們不回去了。」
趙清河眼睛一亮,「這敢情好!乾脆這幾日都不回吧,不少馬鬧了瘟病,得守著才成。」
常廷昭皺眉,「瘟病?嚴不嚴重?」
趙清河知道他擔心那些軍馬,解釋道:「只是瘟病的一種,對幼駒危害大,成年壯馬容易治癒,無需太緊張。只要做好防蚊消毒工作,一般說來不會如何。你只要保證軍營里的軍馬按照我說的那般伺候,基本上不會擔憂。」
常廷昭這才鬆了口氣,低聲道:「如今局勢越發不穩,騎兵可不能出岔子。」
明帝時刻惦記著常家兵權,只是苦無借口,若這時候出了什麼事,必是會算到常家頭上,到時候就能名正言順收回兵權了。
趙清河知道其中利害,正色道:「等把這些馬治好我與你去軍營一趟,這事不能馬虎。」
常廷昭想到什麼嘴角一勾,佯作一本正經道:「此事重大,沒個十天半個月咱回不去,我這就命人捎信回去。」
原本的凝重頓時散去,趙清河也不由嘴角往上翹,雖說在定國公府無人能把他們如何,院中也清凈,可總覺得是個牢籠,能出來放風幾天,心情說不出的舒暢。
常廷昭見他這般,心中愧疚不已,趙清河跟在他身邊之後真是沒幾天好日子,「再等些時日,只能那位沒了,咱們就立馬搬出來。」
到時候不僅他,就連大哥也會搬出來。
趙清河笑得更燦爛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