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今夕是何夕(五)
來不及了?
薛蓮這個時候來見她,又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竟讓一貫從容的薛蓮如此失態?
孟月雖是不喜薛蓮,但是薛蓮如此急色,她擔憂當真出了什麼大事兒,急慌之下會誤事,便不禁出聲勸慰,「莫要著急,慢慢道來。」
薛蓮見孟月不肯跟她走,便少不得要解釋幾句,「楊貴妃……不,是楊依依,她將皇上騙到了冷宮,下藥迷昏了皇上,被嬪妾撞破了,她便以皇上的性命相邀,說是要讓太皇太妃去見她。可是現如今太皇太妃已然薨逝了,楊依依又痴傻不知事,嬪妾怎麼都與她說不通,還險些激怒了她。嬪妾聽聞貴妃娘娘與太皇太妃生前有幾分肖像,便斗膽前來勞煩貴妃娘娘同嬪妾走一趟。」
孟月心中一驚,轉頭吩咐玉秀,「你快去叫幾個宮人來,隨本宮一道兒去冷宮。」
玉秀不禁出聲勸阻,「娘娘,萬萬不可啊!此時,楊依依已然痴傻,若是這麼多人跟去,定然會驚了她,屆時,誰也不曉得她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兒來。」
孟月沉吟片刻,覺得薛蓮所言不無道理,便道,「玉秀,你等都好生在明軒殿候著吧,如果半個時辰后本宮還未傳回任何消息,便特准你便宜行事。」
玉秀擔憂的瞧著孟月,再度勸阻,「主子,此事太過冒險了,還是讓奴婢尋幾個宮人同您一道兒過去。屆時,奴婢等遠遠跟著便是,絕不上前誤事。」
孟月心中擔憂劉瑜,不欲多做糾纏,便道,「如也好,哀家先行一步,你等稍候跟來便是,只是切記小心謹慎,莫要上前誤事兒。」
見著孟月隨薛蓮匆匆離開,玉秀不禁顰了顰眉,覺著孟月當真是變了許多,此次之事處處透著不同尋常,孟月並不想著證實真假,便貿然前去。楊依依亦然被打入了冷宮,這個時候劉瑜去冷宮作甚?素來敏智聰慧的孟月,怎會連這點兒都沒想到。
玉秀忙喚來小元子,吩咐道,「此事不大對勁兒,你帶幾名宮人快些跟上去,我這便去御書房瞧瞧皇上是否當真不在。」
小元子領命退下,玉秀稍作收拾,便往御書房而去。
薛蓮帶著孟月到得冷宮,方一進去,門便在身後關上了,孟月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不對勁兒,瞧著薛蓮面上的焦急神色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終是從擔憂中醒過神兒來,冷然道,「蓮美人只怕不是帶本宮來見皇上吧?」
薛蓮一改往日里的低調沉默,笑得有些恣肆張狂,「可惜,昔日的太皇太妃,如今的貴妃娘娘……您反應過來的太遲了。」
孟月察覺到身後有人快速接近,她驀然轉身,只見一名宮女手持匕首而來,她下意識的轉身,堪堪避過要害,卻仍是傷了左臂。
既是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便是再無轉換的餘地了,孟月抬手拿下面上的面紗,冷笑道,「你們當真以為哀家是那深宮中的柔弱女子嗎?就憑你們二人,能拿哀家怎樣?」
想當年,她翻牆出府,在集市上鬥雞遛狗,什麼人都見多了,看不下去的時候,同人大打出手也不是稀奇事兒,若是一高大莽漢或是習武之人,她可能尚且不及,然而,只她們兩名纖弱女子,她應對起來還是綽綽有餘的。
薛蓮見孟月不再拘著,也撕破了臉皮,索性直言不諱,「我敢這麼來,你當真以為我毫無準備嗎?明霽手中的匕首上早已塗上了沾之即死的劇毒,此刻你每多說一句話,便離死更近一分。」
揭下了往日里的重重面具,被皮囊掩下的黑暗盡數暴露出來,如同孟月所預料的那般,薛蓮才是這宮中最可怕的存在。
「為什麼?哀家同你近日無冤遠日無仇,怎就得你如此記恨?」
薛蓮瞧著孟月手臂上流出的血已然發黑,便不再忌憚於她,「你雖與我無仇,但是你卻擋了我的路,只要你在這後宮中一日,我便一日不能博得皇上的青睞,更不可能得到無上的權力,扳倒那景國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
景國朝堂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豈非是老丞相楊忠義?薛蓮入宮前不過是一介平民,入了宮更是不曾與楊忠義有多少接觸,面對面說話的次數都寥寥可數,他們二人怎會結仇?
「而今,只要能將你的死嫁禍在楊依依身上,便是一石二鳥,待我得了勢,扳倒楊忠義,指日可待。」
孟月不禁啞然失笑,好冒險的的計策啊……
「方才是你親自去明軒殿喚我來的,你便不怕我死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嗎?」
薛蓮仰頭大笑,「你死了,與我何干?我頂多是失察,被楊依依蒙蔽,而楊依依才是害死你的兇手。屆時,這後宮中便再沒人能同我薛蓮爭寵了。」
瞧著孟月漠然的神情,薛蓮驀地湊近孟月面前,「若非你擋了我的路,這皇宮中,我最不想為敵之人便是你。我恨楊忠義,恨楊依依,也恨雲鋒,是他們聯合起來害得我家破人亡,這些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所以,我願付出任何代價叫他們痛不欲生。當年平州城林家的血案,雖是薛家對不起林家,可那道貌岸然的楊忠義才是幕後主使。兔死狗烹,自古如是,後來他夥同雲家滅了薛氏滿門,這血海深仇,怎能不報?」
薛蓮的話,讓孟月如遭重擊,平州林家的血案……
毒性開始發作,孟月只覺頭暈眼花,雙腿一軟跪坐在了地上,她撐著最後一分力氣,問道,「你說的林家可是平州城林家莊的莊主林扈一家?」
孟月連自己的聲音都有些恍恍惚惚聽不清了,可偏生自薛蓮的口中道出的那個「是」字,讓她如雷貫耳,心神俱震。她恨了劉瑜那麼久,惱了劉楚那麼久,卻原來,真正害死她父母的兇手竟是朝堂之上自負剛正不阿的楊忠義。
孟月雙目血紅,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除了喘息之外,她再也提不上半分力氣,恍惚間,她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擋在她前面,「薛蓮!你究竟在作甚?」
劉瑜不敢回頭去看身後喘息連連的孟月,他唯恐自己亂了分寸,不能如她所願處理好這一切,方才薛蓮的話,他都聽到了,壓在她心上的滿門血仇,終於有眉目了,他怎能因自己一時情緒,而壞了她的事兒?
薛蓮轉眸瞧了瞧方才被明霽帶出房間的楊依依,又瞧瞧神情肅穆的劉瑜,她驀地笑了,「成王敗寇,自來如是。嬪妾知罪,但憑皇上處置。」
薛蓮如此供認不諱,倒叫劉瑜默了一默,「來人吶!將蓮美人送回寶華宮,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得前去探望。」
劉瑜雖是沒明著說,但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便是軟禁薛蓮,容后處置。
處理好一切,劉瑜方才轉身瞧著孟月,見著她淌血的手臂,他便要俯下身去為她吮吸毒血,孟月抬起手來捂住傷口,沖著他微微搖了搖頭。劉瑜固執的拿開孟月的手臂,玉秀見著兩人這般模樣,再也忍不住,哭道,「皇上,娘娘這毒不要緊的,還是快些送娘娘回去歇著吧。」
劉瑜怪異的瞧著玉秀,這樣的毒還不要緊?玉秀身為孟月的貼身婢女,伺候孟月多年,自是沒有不上心的道理,為何玉秀要這麼說?
劉瑜固執的為孟月吮了毒血,將她攔腰抱了起來,瞧著她慘白的面色,劉瑜不禁驀然想起上次在皇室宗卷庫中孟月中毒之事,當時明明已然是命懸一線,為何後來無緣無故便得以化險為夷?玉秀口中所說的「沒事」,可是與此有關?
劉瑜抱著孟月沒走出多久,便只覺一陣頭暈眼花,雙腳一軟,險些栽倒,好在林祿及時相扶,才未讓二人摔倒在地。
玉秀抽噎不止,小元子不明就裡,但是這樣的時候,干看著實在是沒眼色,於是,小元子便上前禮了一禮,道,「皇上,奴才來背著貴妃娘娘吧。」
劉瑜即便再想親力親為也是力不從心了,只得苦澀笑道,「如你所言吧。」
小元子背著孟月回了明軒殿,待將孟月安置妥當,玉秀仍是情難自抑,劉瑜埋藏在心底的疑惑想問問玉秀,便將她喚了出去。而那些壓在玉秀心底的話,她也早就想同劉瑜說說了,上回若非孟月中毒,想必她已然將這一切同劉瑜說開了。
二人到得偏殿,劉瑜還未詢問,玉秀便兀自開了口,「皇上,有些事兒,奴婢早就想同您說了。」
劉瑜沉默不言,只是瞧著玉秀,等待她的下文,「當初娘娘從未對皇上表露出半分好感,她並非是對皇上沒有感情,更非是因了倫常、禮法,而是……娘娘她中了蠱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