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個不如一個
話說邱文,邱管家他在雷州。那天他正把欠缺的人才給招滿,到市集里給妻子買一點胭脂水粉之類的東西。
世上的巧合,又豈只是用一個巧字所能形容?邱文在路上的時候,看到有一群人圍著一圈,不知在看什麼。
看這情景,讓邱文想起了去年也是這個時候,也是這個地方。當時自己的窮困潦倒,他也是這裡賣藝混飯,在這裡遇到夕言。一樣的地方,一樣的情景,十分讓人感觸。
邱文一時感觸,也走過去看看。如果真有人像當初自己那樣,上前幫助一下,也是應該的,當初自己的心情,沒人比別人更清楚此鏡的心情。
「好,好字!」邱文是個識貨之人,一看地上擺著的那七八副字,剛勁有力,隱隱透露著一股不屈不撓的氣息。
這裡每一幅字竟然只叫價十文錢,真是便宜到貼地了。這樣的字,要是有識貨的人在,只怕一貫錢一幅都有人要。
邱文想到這裡,往身上摸了一摸,算上個老婆買胭脂水粉的錢,大約兩管錢的樣子,通通都甩了出去。
嘩啦啦……
旁邊正欣賞著字畫,猶豫著要不要買的人群都讓邱文這一擲千文的豪氣給震住,傻眼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書生。
「兄台,這八副字畫,我都要了。」邱文不理會大家的目光,指著地上擺著那幾幅字畫說道。
「呃?這,這不用這麼多錢。八副只要八十文錢,這位兄台請請收回……」一直埋頭寫字的攤主微微一抬頭,驚訝表情一閃而過,然後不冷不熱地回答。
「啊?孫兄?真的是你?」當那攤主抬起頭來,邱文就覺得很眼熟,忍不住多看兩眼,卻發現竟然是熟人。
「這位兄台,你認識我?」那攤主詫異地停下手中的筆,抬頭望著邱文。
「你是孫兄,孫洛邦是不?我是邱文,當年和你一起在華勝書院讀書的?不記得我了嗎?」聽這攤主一說話,邱文就更加肯定,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認識的。
「邱兄?真的是你?還望恕罪,我確實是看不出你來。」孫洛邦帶著歉意說道。
「走,我們到前面的茶樓那邊坐一下,敘敘舊,自從書院一別到現在,都快一年了吧?」既然是熟人,邱文也不多說了,自主地幫孫洛邦收拾東西,拉著到前面不遠的一家小茶樓內。
「邱兄,你最近可好?在京城考試,怎麼沒見到邱兄你的?」一坐下,孫洛邦也很想知道這位同窗好友的狀況。
「哎,別提了。當初我貧困潦倒得連飯都吃不起,家中妻兒又沒人照顧,我又豈能拋下他們獨自一人上進赴考?這樣的事情,我邱文實在是做不出來。孫兄,你呢?按理說,你應該從京城回來沒多久,考得怎麼樣了?」邱文雖然是這麼問,但也能猜得出,結果肯定不大妙,不然也不會淪落到街邊賣字求生了。
「我?呵呵,這次去臨安,總算明白什麼叫做世態炎涼。考取功名,這不考也罷了,哎!」孫洛邦嘆一口氣,不住搖頭。
「啊?怎麼啦?」邱文問道。
「哎,這說來話長。我們雷州的考生去赴考,除了要有書院的證明,還要當地官府的許可。我好不容易才把手續辦齊全,到了臨安領取准考證(這個准考證,完全屬於杜撰,若有雷同,純屬巧合。)的時候卻碰到了一個狗官。」孫洛邦說到這,氣氛得把茶杯用力往桌面上一按。
「狗官?誰啊?」邱文小心地看了一下周圍,發現沒人注意這裡才小聲問孫洛邦。
「一個目無王法的狗官,說來就氣人。他竟然公開受人賄賂,額外收取考生們費用。一個人三貫錢?簡直就是去搶,原本我為了這上京赴考就已經把所有儲蓄花掉,身上連回家的路費都不夠。於是一氣之下,便告到翰林士院上去。結果不了而了之,在領取准考證的時候還換來那狗官的警告,說我不交那筆錢,即使參加考試也是鐵定要落榜。原本我還相信朝廷選舉的公正嚴明的,可一考下來,連三等進士都沒上。黑暗,實在是太黑暗了。」孫洛邦搖頭嘆息。
「孫兄,以你的聰明才智,五經、開元禮、三史、三禮、三傳、學究、明經等,瞭然胸襟,豈會連區區一個三等進士也考不上?就是考上榜眼或探花甚至狀元都不是沒可能。會不會是考官弄錯了,把孫兄你的名字與別人的混淆了?」邱文很清楚孫洛邦的才學,連他對這位同窗好友也是敬佩萬分。
「弄錯?這不可能,絕不可能!考卷經過三閱六審,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的。邱兄,在書院讀書的時候,經常坐在我後面睡覺那個胖子?傻傻的那個啊,記得嗎?對,就是那個甄有才,他爹開裁縫店的那個。連他都考上了三等進士,這還有天理嗎?」孫洛邦接著說道。
「啊?不是吧?就他也能考上進士?」一說起那個甄有才,邱文便想起那個身材高大,鼻孔上經常掛著兩條鼻涕,一吸一收,見人就傻笑,一坐在課堂上變睡得比豬還要香。要說母豬會上樹,邱文或許還會相信,可要說這甄有才考上進士,邱文打死也不相信。
「哎,這過去的事情就別提了,只會徒增傷悲。還是說說邱兄你吧,剛你不是說去年窮困潦倒,沒錢上京赴考嗎?剛才看你出手這麼大方,再看你的氣色也很不錯,日子過得很不錯嘛。」孫洛邦不想再提及考科舉的那個話題,轉過來問邱文。
「我?慘啊,別看我穿著不錯,其實就是給人打工而已,還賣了三年的自由身。去年這個時候,我也與孫兄你現在的情況差不了多少,可能比還要潦倒些。很巧的是,我也是選擇你剛才那個地方賣點書畫,賺一點生活費用。後來跟我家小少爺,日子才安定下來。到現在,大富大貴還說不上,不過比起以前是要富有很多。孫兄,你有什麼打算?要不也到我們靑夕莊園來?」邱文也知道孫洛邦的性格,跟自己一樣不喜歡接受別人的施捨,也正是因為這樣,當初兩人才走到一起,成為好友。
「靑夕莊園?好像在哪聽過,有一點耳熟。就是你這工作的地方?只是我這讀書人,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什麼事情都做不啊。你家少爺要我這麼一個人去,能幹些什麼?」孫洛邦苦笑著。讀書人除了讀書,還真的不知道能幹些什麼。
「孫兄,這點你倒不用擔心。我們靑夕莊園正在擴建當中,大量招聘各種各樣的人才,肯定有適合孫兄的你做。這次來雷州城,招聘由我把關,我對孫兄再熟悉不過了。我說行,你就一定沒問題。考慮得怎麼樣?」邱文絲毫不怕別人說他有徇私舞弊的嫌疑,他說要招誰,那便招誰。
「啊?這不大好吧?我就只會寫寫字,畫畫也只是勉強,再者便是背幾篇文章什麼的,其餘什麼都不會……」孫洛邦就納悶了,剛邱文他不說打工的嗎,怎麼現在聽起來好像低位還不低啊。
「我們少爺曾經說過,不管是什麼人,都有他的價值所在。只要是人,那便有合適他的工作。對了,孫兄你是讀書人,我想到一份非常適合你的工作了。做先生教書,少爺他算要成立一個學校,學校就是和我們讀書的書院差不多。有孫兄你來,那就太好不過了,這個職位你一定能勝任。」邱文突然一拍大腿,醒悟道。
「邱兄,你們那靑夕莊園是幹什麼的?還書院都辦?哦,我想起來了,靑夕莊園難怪這麼耳熟呢。去年我剛要上京的時候,雷州城裡傳得沸騰騰的冬季蔬菜,賣得比豬肉還要貴的靑夕莊園?」孫洛邦突然驚訝地問道。
「嗯,沒錯,就是……」邱文點頭,原來靑夕莊園的名氣在外面還是挺響亮的,連這位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管窗外事的好友都知道。
正當邱文與孫洛邦聊得盡興的時候,茶樓內突然響起一陣爭吵聲。邱文抬頭看到茶樓的掌柜正帶著兩個壯漢氣沖沖地走過來,對著那小二就是破口大罵:「你個龜彈頭的,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以後這個人來,不許他進門,你竟然還給他上茶,上點心?找死啊!說你呢,低著頭幹什麼?抬起頭來,看著我,聽到沒有!!」
「嗯,恩……」掌柜越是罵,那店小二越是低著頭,什麼都不敢說。
「明叔,用不著這樣吧?只不過是賒一頓飯錢而已,用得著這樣?以我們兩家的交情,還擔心我欠錢不還嗎?」坐在桌子上拚命吃,臉上滿是鬍渣的年輕人笑著說道。
「誰是你叔?別和我攀親,要你真的我親戚,那我的親戚都能站滿長城。你今天來吃一頓,明天又來吃一頓,想賒到什麼時候?要吃可以,先把上個月吃的單子給補上了再說。讓你吃一個月的霸王餐,也算我安明對得起你們永恆米鋪這些年來照顧我的恩情,早已經與你們永家毫無瓜葛,別老來占我的便宜。哼!今天的霸王餐可沒這麼好吃了,要麼付錢,要麼讓他們兩個打出去。」那掌柜指著身旁的兩個壯漢,冷聲說道。
「呃?你……」那年輕人看到掌柜這次好像是認真了,心中微微一毛。
「永恆米鋪?等一下,這位掌柜,你剛說什麼?是永恆米鋪嗎?這位公子是誰?是永恆米鋪里的人?」邱文在一邊突然聽到永恆米鋪這四個字,起身驚訝得問道。
這次來雷州,夕言他曾經交代過,讓邱文他去看一下永恆米鋪。但這次來,卻發現永恆米鋪那個位置還是米鋪,但名字卻換成了盛世米鋪。找人打聽一下,才知道永恆米鋪早在幾個月就已經被盛世米鋪收購,掌柜永利和他兒子不知所蹤。
這聽到有永恆米鋪的消息,連忙過來詢問。
「什麼人?他不正是當初憑著雙色球,騙取大家錢財,一夜之間成為雷州首富的永恆米鋪少東家,永壽,永公子嘍,哼!」掌柜老闆嘲諷地冷笑道。
「永公子?啊?永公子,你還記得我嗎?你不記得我,應該還記得我家少爺夕言吧?」邱文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一身異味,衣冠不整,有點像是丐幫弟子的年輕人竟然是當初那個衣著華麗,放蕩不羈的永壽。
這看到永壽,邱文心中疑惑:怎麼一個比一個慘的?孫洛邦考試落榜混得如今這樣子還可以明白,怎麼永壽這樣的富家子弟都混得如此凄慘呢?吃霸王餐?若當初不去青夕莊園,自己又會怎麼樣一副場面呢?
「哦,你是邱文,丘公子,我想起來了。」這個吃霸王飯的年輕人確實是永壽,聽邱文這麼一說,很快便想起來。當初夕言,確實是收留了一個窮困潦倒的書生。以前以他的身份也沒在意,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世道變化真是快。自己堂堂雷州富商的公子爺,如今混得連個窮書生都不如,悲哀,真是悲哀……
「掌柜,再上一桌菜來。這位永公子的欠你多少錢,也一併算我這來。這錢你拿著吧,不夠再說。」邱文把身上僅有的兩貫錢遞給茶樓掌柜。
「是,是,馬上就好。」掌柜一接過錢,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轉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