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何啟
我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眼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三輛軍用卡車。四十多名持槍的大漢齊刷刷地站在車前,姚胖子他們被攔在車后。
這些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軍人,給我的感覺倒像是黑社會。我多少也混了這麼多年,能感覺出這種氣勢。最前頭站著一位身穿黑衣的青年,看起來比我大不了多少,但好像是這群人的老大。他的眉宇間有一股傲氣,嘴角微微上挑,用戲謔的眼光打量著我。
「飛哥!」小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兩個大漢架起來抬上了車,她使勁掙扎,「哥!帶他們一起走!是他們救了我。」
「爸說了,不要多管閑事。還有,那些不能靠自己活下去的人,救了也是浪費糧食。我們家可不是難民營。何況我已經救過他一次了。」他說完還特意看了看我,極具挑釁意味。
「那我不回去!放開我!」小雪說著就要從車上跳下來,但很快又被逮進車裡。
我此時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哥?我記得她說過自己有個親哥哥叫何啟。但她家是幹什麼的?這麼大架勢?
我只知道他們想抓走小雪,小雪不從。眼看著何啟想上車離開,我腦袋一熱,叫住了他:「站住!」我沒注意到小雪在向我使眼色,好像很害怕的樣子。我也沒注意到十幾把槍的槍口正對著我。
「哦?」他回過頭來,饒有興緻的打量我,似乎在懷疑剛才那句站住是不是我喊的。
「放了她!」我走上前去想抓住他衣領,敢如此鄙視我,不能忍!緊接著我的身體便被一把冰冷的自動步槍頂住,把我往後推。
「你就是她常說的那個...哥哥?王小飛?」他又一次鄙視了我。眼神嘲諷。
「飛哥!算了,我回家就是。你別管了。」小雪連忙喊停,她好像在害怕什麼。害怕什麼?
「我說,你放了她!」我一字一句地吼出來。
「怎麼回事?」「飛哥!」卡車後面傳來冬瓜叔的聲音。
下一刻,一把黑洞洞的手槍頂在了我的額頭上,「知道這是什麼嗎?」他的雙眼閃出寒光,他絕對殺過人,因為我看著他的眼神心裡發寒。手上沒有幾條人命的人不會有這種氣勢。
「我去年買了個表!」我是害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不受控制地罵了出來。不遠處又有喪屍朝這邊靠近了,但都被精準地射殺。受過專業訓練,我想,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微微笑了一聲,手槍慢慢從我的額頭滑到胸口,嗖的一聲槍插入我的腰間,然後他又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
車上的小雪也鬆了一口氣。
「我們還會見面的。」他留下這句話便跳上卡車揚長而去了。小雪還在車上對我喊著什麼,但我已經聽不清楚。他們還給我們流了一輛卡車!
看起來那小子很欠揍的樣子,其實人還不錯嘛,我想,下次見面我一定要揍你一頓。
車子在轟鳴聲中遠去,李茜奔過來奪過我手中的孩子。看我的眼神已經有所不同了,好像在說,想不到你這種平時看起來弔兒郎當的小混混也會這麼善良勇敢......
這個時候天空變得灰沉沉的,異常沉重的空氣壓在我的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頃刻之間,大雨傾盆而至,嘩嘩的雨聲在我耳邊回蕩。
真是一場及時雨,我想。我搓了搓手掌,已經結成暗紅色血垢的血液融進雨水順著我的十指滴落,彙集到我腳下的血海之中。我周圍躺滿了早已被打成了篩子的屍體,亂七八糟的器官灑落一地,還有些殘缺不全的身體在蠕動、呻吟。
雨水沖刷著這刺鼻的腥味,我抬起頭來,任憑雨水沖洗我的臉龐。看著這些扭曲的屍體,我的內臟已經翻江倒海了,剎那間我滿嘴唾液,喉底嘗到了膽汁的苦味,終於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若不是遠處的校門又湧出一群喪屍,我差點就脫掉褲子洗個澡了。
「上車!」
我坐在駕駛座上,副駕駛位上坐著抱著孩子的李茜,其他人都在後面的車箱里抽煙。我好像不大會開,先找找感覺,一踩油門,車子嗖的一聲就沖了出去,筆直衝向喪屍群,滿地的屍體被車輪軋出吱吱的聲響,聽得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慌慌張張掉了頭,朝著SY大道疾馳而去。
車子在馬路上飛馳,我眼裡只見到玻璃窗外的雨水,看上去好像融化的白銀。
因為這一帶尚位於城市邊緣,所以馬路上沒有什麼車輛。車速一度達到80碼,路旁的河流以飛快的速度向後方滑去。我試圖在瘋狂的飆車中化解內心的不平靜因素。似乎沒有效果。我眉頭緊蹙,心中湧起一種無法壓抑的慌亂感。
這場雨是為了洗凈這座城市嗎?洗凈這滿城的鮮血?似乎不可能,鮮血總是會被更多的鮮血所代替,直到人類全部被啃食殆盡。
也許當明天的太陽升起的時候,這座城市已經完完全全成為了喪屍的領地。雨水沖刷著街道上滿地的殘軀碎骨,沖刷著一具具已經沒有了靈魂的行屍走肉。它們有的面孔猙獰,少有的幾個還保留一部分姣美的容顏。
它們機械式地抬起頭,望著廣闊的天幕,和這奇怪的從天而降的水滴。食慾又被激起,很快,他們的身影便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去撲食那些躲在黑暗的角落裡拚命喘息的人類。
突然有一種衝動,我可以淌進這條大河,讓自己的罪惡沉在最深處,讓流水沖刷自己染滿鮮血的身體,讓流水把我帶往遠方,帶往隨便哪個地方,那兒沒有喪屍,那沒有往事,沒有罪惡的遠方。
上了SY大道,我抄近路錯開公路,向城南駛去。
突然,車內的廣播電台傳來一陣雜音,緊接著傳出一陣特別官方的女聲,只是呼吸有點急促,我能感覺到她內心的不平靜。
「SY市人民請注意,針對此次突發性流感,政府已經採取緊急應對措施,請大家避免出門走動,呆在家裡等待救援。軍隊已經駐紮在人民廣場,將儘快組建臨時避難營。......」
大家聽到這樣一陣廣播,頓時打起精神來,我也不例外。也許事態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廣場!哥,我們去廣場。」姚胖子大喊起來,語氣中滿是期待。去廣場,途中經過敬老院,正好!
「嗯!」我應道,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那層陰霾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激動與興奮的紅潤。
希望在人們的心中是何等的根深蒂固,此時,人民廣場那所謂的軍隊,雖然我們無法辨別真假,但仍舊成為了我心中最大的希冀。
不知不覺中雨已經停了。我在心裡數了數人數,我,姚鵬,張建成與他弟弟張建業,冬瓜叔與李茜,孩子,岳青一夥五人。十二個人,只跑出來十二個,冬瓜叔的那幾個工友還有一起衝出學校的那幾個此時恐怕已經屍骨無存了吧。
我減緩速度,車子已經開進城中,街道上混亂不堪,車輛有的胡亂停在路中央,有的側翻在馬路旁。
街道兩旁的商鋪大開著,如果不是地上一堆堆觸目驚心的鮮血,還有那一隻只被卡車的轟鳴聲吸引過來的喪屍,我實在不相信已經世界末日了,至少對於這座城市的人來說,是世界末日了。
突然,前方停滿了小車,路完全被堵死了,敬老院就在前邊不遠的路口處。沒辦法,我們只得下車。
「快!下車跑!跑到那門裡邊就安全了。」我指著敬老院的大門喊道,率先衝下了車。
「快!」所有人慌忙地跳下車。
一隻只喪屍向我們湧來,不知道喪屍都是從哪個角落蹦出來的,已經把我們圍住。這次是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了。放眼望去,全是黑壓壓的腦袋,他們扯著脖子吼叫著,張牙舞爪的樣子彷彿特別渴望把我們撕碎。
「完了完了,逃不出去了。」一個人乾脆扔掉刀子,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喪著臉喊著。
只見姚胖子砍到一隻最近的喪屍,一腳把坐地上的那個踹個狗吃屎,罵道:「你他媽想死就快點衝出去喂它們,少在這裡哭喪!還是不是男人!」
那人被這一腳踢翻,頭撞開了一扇玻璃門,我一看,這不是超市么?原來門上的鐵鏈是匆匆慢慢繫上的,竟然還沒鎖好!
「進去進去!」我推開門,讓他們先進去。
喪屍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簡直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就快貼到我屁股上的時候,連忙推了一把走在最後的那個人。就地一滾,滾進門去,姚胖子趕緊頂住門,再把鎖鎖住。
緊接著一大群喪屍擠在門口,一張張極度扭曲的臉貼在玻璃上,雙手使勁拍打著門。我怕玻璃門不夠結實,又把鐵夾門拉下來,再拉上卷閘門。這才鬆了一口氣,趕緊和他們一起躺倒在進門的一沙發座椅上。
超市一樓是買一些化妝品與服裝什麼的,二樓是副食區。這家超市一共也就這麼兩層。此時整個超市被明晃晃的燈光照亮,時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在這麼空曠的大樓里,安靜得令人害怕。
不遠處的白色地板上被什麼東西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