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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閉的空間,潮濕的空氣,胸口是窒息的悶疼。
喉嚨里好像掉進去了幾根針,呼吸之間,那些針尖銳的頭就會深深扎入喉嚨。
在這窒息的空間里,能夠聽見兩個活人的低聲喘息。師北落仰面躺在地上,抬手蓋住眼睛,平緩自己的呼吸。
「公主,你還好嗎?」
許久,腳邊甬道上傳來付青碩的回應,「還要爬多久?」
她們已經在這狹小的甬道里爬了足足一個時辰,若再看不見盡頭,怕是要被活生生地憋死了。空氣越來越稀薄,稀薄之間還透著一股腐朽的味道,叫人想要嘔吐。
師北落倒還好,只是付青碩似乎就要撐不住了。
師北落摸了摸手邊的泥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道,「之前爬過的地方泥土濕潤,這裡的泥土開始變得乾燥,應該很快就要到了。」
既然是寶藏,裡面除了金器之外應當還有其他容易被腐蝕的東西,因此保存的地方會盡量弄得乾燥,免得這些華美的東西未等得及被利用便已經銹壞了。
付青碩索性也翻身躺了下來,手指摸到了密道上斑斑駁駁的一些東西,冰冰涼涼的,似乎也有一定的硬度。心想這或許是哪些植被的根系,思忖著這個位置上方應當就是那些白蘭花的位置。暗暗驚嘆原來那麼潔白嬌小的蘭花,根系竟也能如此發達,從地面幾丈遠的地方,延伸到了這樣的地底下。
若是有人想要將那些白蘭花連根拔起,怕是難如登天。
付青碩和師北落都還在歇息,密道里黑漆漆的一片,誰也看不見誰。但付青碩懷中卻發出一道幽幽的藍光。惹得師北落低頭探尋,問道,「公主懷中的是什麼,會發光?」
付青碩愣了一愣,然後道,「是你送給本宮的東西。」
「是那塊玉?」
付青碩從懷中拿出當初師北落送給她的小獅子,小獅子原來會在黑夜中發出一絲絲微弱的光,照亮了付青碩面前的一番小天地,襯得她的臉白皙透明,分外好看。
「公主去哪裡都帶著它嗎?」師北落問,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憑語氣怕是什麼也聽不出。
付青碩「嗯」了一聲,眼眸抬起借著小獅子發出的光看向那些白蘭花的「根系」,乍一看沒什麼,但仔細一看卻赫然嚇了一跳。
啪——
拿在手中的玉獅子落在了地上,發出沉悶一聲。
「公主?!」師北落一驚,立即就想要回過身看看,但通道實在太過狹小,她甚至轉不過身來。「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沒事。」付青碩鎮定了心神,但語氣中還帶著一絲絲的不穩定,「只是被一隻小蟲子嚇到了,不礙事,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師北落雖有遲疑,但還是應了付青碩繼續往前爬去。
兩個人都一直非常安靜,空氣中充斥著不明的詭異的氣氛。
就這麼沉默著不知道爬了多久,才看見面前橫著的一座簡陋的石橋。下方又是深不見底的深淵,這橋橫在一個巨大的溶洞內,溶洞的四周也都漆黑。橋頭卻還點著一盞昏黃的孤燈,燈芯光亮微弱,只能照亮橋的一個角落。
「這應該是東海鮫人淚做成的千古燈,沒有一千年是不會滅的。」師北落爬出洞口,站在橋頭回身對著付青碩道。她的衣衫雖然被血水和泥土染得斑斑駁駁,但絲毫沒有遮掩她從骨子裡帶出的氣韻。,彷彿出身淤泥的青蓮一般,高貴離塵。
師北落蹲了下來,伸手去扶剛出來的付青碩,抬眸間,也看見了洞中付青碩看見的東西。那是一排排一磊磊的人的骸骨,陰森森、密密麻麻地疊在上面,夾在泥土之中,分部之密集,已叫人分不出哪裡是骨頭哪裡是真正的泥土。
腹內一陣翻滾,師北落也想要吐,但強忍著不吐出來。彎腰去扶付青碩的時候,剛好對著一個人頭骷髏,那骷髏眼窩處黑洞洞的,正對著師北落。但比成年人小上一號,應當還是個幼兒。
難道上面長的那麼茂盛的白玉蘭花竟然是從這些死人的腐肉上生長出來的?難道那麼潔白的蘭花是靠著這些死人的養分才茁壯生長,孳孳不息的?
那麼這些死人是誰?他們為何會在此處?難道都是一些想要陳國寶藏的偷盜者?
師北落只覺得頭疼欲裂。停在空中的手在此刻傳來了一陣溫度,師北落低頭,對上付青碩的那雙眼睛。
付青碩將手送到她的手中,穩穩地扶著她起身,然後睨著師北落微微蜷著的右腿,微微皺眉,站起來了之後順手扶住她的腰身,讓她借著自己的身體靠一會兒,然後才開始打量這石橋,凝眉道,「有沒有覺得這裡的布置,很像一個地方?」
師北落挑起眉毛,石橋下方是萬丈的深淵,石橋邊上岩石平坦空出一大塊空地,但是空地上卻立著一塊滿是黃色泥土的石頭。師北落慢慢踱步過去,拍掉了石頭上的黃泥,待石頭上的紅色的字元顯現出來的時候,師北落的眉心兀自一跳,驚道,「三生石?」
但師北落沒有驚訝多久,當她轉過頭面對付青碩的時候,臉上已經露出淡淡的笑容,道,「這恐怕是建造這地方的人對我們開的一個玩笑,意思是說要找到陳國寶藏,就要歷經生死,最後又要過這來自於陰司的奈何橋。只可惜這裡沒有孟婆,也沒有陰司之流忘川,否則我即便是搶也要搶著喝一口孟婆湯……」
「你想忘記所有的人?」付青碩忍不住問。
包括我?
師北落深深地望著她,片刻后嘆息道,「我不能忘記任何人,凡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無論好事還是壞事,我都會一一記住。對我好的,我會報答她;對我不好的,我會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付青碩眸色微微一動,眼中似乎快速掠過一絲痛楚。
師北落笑了笑繼續道,「很多人覺得分辨不清好人還是壞人,我覺得好人和壞人的界限其實很清楚。對你好的就是好人,對你不好的就是壞人;對你身邊的朋友好的也是好人,對你的親人不好之人,就是徹底的壞人。公主,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付青碩走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看著三生石,似乎是醞釀了很久,才說出下面一句並不長卻帶著希冀的話來,「傷害一次,做錯一次,就沒有得到原諒的機會嗎?」
「傷害她自己無所謂,只要她心甘情願,」師北落面向她,迫近她,眼中閃動著深沉的光,「但如果傷害她在意的人,等於直接挖走了她的心,但她的腦子還在運轉,這種眼睜睜的看你挖走她的心臟的疼痛,誰能夠承受?」
師北落再走近一步,聲音變得陰冷低沉,「如果換做你,假如我殺了你所有的親人,讓你的朋友遠離你,然後連我自己也背叛你,那麼你能——」
一有幾根冰涼的手指忽而按在她的唇上,將師北落餘下的狠絕都生生咽了回去。
「在這裡,沒有陳國公主和琥國公主,沒有公主和駙馬,只有你和我……」付青碩的語氣裡帶著一點微波,眼神溫柔的可以滴出水來。即使面前的是千年冰山,也該融化了。何況站在她面前的,本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故人。
「呵呵,」師北落拉開她的手,卻反轉握在了手心,牽著付青碩她首先一步踏上了奈何橋,「好的,在這裡沒有公主駙馬,只有你和我。那麼,如果我要下地獄,你是否也陪著我?」
付青碩面色不變,平靜但字字鏗鏘,「生死相隨。」